14、 回京

謝師宴后，賈琛很快辭別揚州眾人，擇定吉日搭船回京。

金秋九月，秋意正濃，沿河兩岸風景秀麗。

賈琛猶記得去年南下之時，他只有一主一仆一箱書，寒酸無比。誰能料到他此次載譽而歸，隨行的物件就裝了數十個大箱。

更不要說，箱子裏裝着的幾十件貴重珍玩了。

這些禮物來自揚州城及江南一帶的豪富鹽商們，他打算帶到京城出手換成現銀，恐怕能值上大幾千兩，將來重返揚州時，買房置地的本錢是不愁了。

船上同行之人除了小廝楊喜，又多了四人做隨侍。

這四人均出自林家，正好是兩對夫婦。

一對是沈汀夫婦。沈汀跟了他不少日子了，陪着他經歷鄉試全程，一向周到能幹，賈琛用起來得心應手。林如海便將沈汀夫婦的身契過給了賈琛，主僕名分已定。

沈汀媳婦也是個能幹的，她一來就接手了全部家務活，把洗衣做飯打掃屋子這些家務活安排的井井有條。

另一對林大元夫婦來自林氏田莊，管理田莊事務經驗老道。

賈琛在京郊有一田莊，名叫榆錢莊，一直交由楊媽媽的長子楊慶打理。明年春闈過後，楊媽媽一家將和賈琛一起離京，屆時庄頭位置出缺，林大元夫婦便可頂上。

林家照顧賈琛的地方頗多，有來有往，賈琛自然也不會忘恩。

林大元夫婦是林家老僕，雖說現在跟了賈琛，但他們與林黛玉總有一份舊日的主僕情誼在。等他離京，正好可以令他們照顧黛玉。黛玉身邊有了自己人，想來可以免她許多凄苦。

至於林如海這邊，按照原著情節，他壽命應該沒有幾年了，可目前看來並沒有半點早逝的跡象，他也無從提醒和防範。他和林如海約定，如論春闈結果如何，考完會試他就回林家。到時候，他會親自盯着林如海，生病也好，中毒也罷，見招拆招，看能不能改變林如海的命運。

一行人於十月中旬方到京城，此時的京城已是寒風陣陣的初冬天氣。

楊慶在通州碼頭等了幾日，總算接到了人。大傢伙齊心合力，迅速趕往住處。因寧榮後街的宅子還在出租中，賈琛提前寫信讓楊慶在貢院附近另租一套舒適小院，租期半年。

根據計劃，他這次會在京城停留半年左右。會試已經定於明年二月舉行，成績大約在三月底揭曉。如論考得上考不上，他應該能在五月之前離開京城。既然如此，他就沒必要折騰那間宅子的租客了。

歇過一晚，賈琛前往玄真觀請安。他這次屬於遠遊歸來，為表孝心，必須第一時間去給賈敬請安。

依照他對賈敬的了解，不論是他考中舉人，還是林如海收他做義子的事，賈敬應該都不會在意，最好賈敬能讓他自便，那大家就都方便了。

不過，鑒於賈敬去年發了點善心，提供了一些舊書舊物，在遊學啟動資金上實實在在支援了他一把，賈琛認為適當的感恩是必須的。

道士們會喜歡什麼禮物呢？桃木劍、硃砂墨，還是薑黃紙？非道門專業人士的賈琛想了一圈，最後決定太平一點，備了一套上等茶具和兩包好茶葉當禮物。

國人普遍愛喝茶，這份禮物出錯的幾率很小。賈琛誠心誠意把禮物奉到賈敬面前，請安、報喜、感謝，就算是□□，他的態度也是很端正的。

父子倆快兩年沒見了，賈敬幾乎沒什麼變化，聽完喜訊照舊不愛理他。

賈琛只好自說自話。揚州多麼繁華，林家多麼照顧，科舉多麼艱難……感謝老爺支持，兒子方能去了好書院，現在考中舉人回來應試春闈。兒子欲拜林氏為義父感激林家恩遇，請老爺允許……

一番長篇大論，前面的都無需賈敬應答，只有最後一條，賈敬不做聲是不行的。光出聲也不行，畢竟口說無憑，最好能給林如海回個信留個書證，寫明同意讓賈琛做林如海的義子。

可是賈敬偏不配合。

他看完林如海的信便收了起來，另寫了封信給賈珍，寫完直接把信紙遞給賈琛，“你回去吧！”

賈琛接過信紙一臉的莫名。看賈敬的意思，大約也不會介意賈琛先閱讀一下信件內容了。賈敬的信很簡短，寫的是為了讓賈琛安心準備會試，他將叢綠堂讓給賈琛居住，叢綠堂內所有東西全部歸賈琛“盡可取用”，命賈珍承擔兄長之責，照顧好兄弟。

哇！老爺子這是知道去年賈珍難為他的事了！若是他真的把叢綠堂的東西拿個精光，賈珍這個吝嗇鬼怕是要生大氣了，哈哈哈……想一想就覺得好開心！

老爺子的思路也是清奇，不知道怎麼想的。他都已經分家出去了，如今讓他住回去，賈珍那一家子，有誰會歡迎他？這不是人為製造矛盾嗎？再說了，寧國府可不是個善地，他才不要去入住那個“連府門口的石頭獅子都難保乾淨”的寧國府呢！

盡做些多餘沒用的事，正事倒是懸着不吭氣！

賈琛真正看重的只有認林如海做義父一事，偏賈敬對結義親之事一字不提。他猜不出來賈敬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也不敢一味追問，就怕賈敬直截了當給他一句“不同意”，斷了後路，後面就不好轉圜了。好在他不急於一時，下次請安再提一提，慢慢磨着賈敬答應就是了。

***

給賈敬請安的次日，賈琛揣着賈敬的親筆書信來寧國府給兄嫂請安。

叢綠堂的那些書籍筆墨還是很難得的，值錢是一方面，他想多收集一些藏書是更重要的原因，賈琛不想放棄。賈敬的親筆信寫明了叢綠堂的東西都給他，這次，賈珍總不至於為難他了吧？

寧國府的奴僕們消息很靈通，也不知他們從哪裏知道了賈琛中舉之事，一口一個“恭喜舉人老爺”，賈琛不得不打賞了一波喜錢出去，奴僕們歡歡喜喜的接了賞錢，將他引到了寧祉堂。

寧祉堂是“赫赫揚揚，已近百載”的寧國公府正堂，歷來是接待正賓的場所，賈琛能在正堂得

到接待，這面子不算小。

堂上，賈珍安坐主位喝茶，尤氏側坐在旁，賈蓉和一個裊娜纖巧的絕色麗人侍立在側。

絕世姿容差點閃瞎了賈琛的狗眼，他看得一愣，這美人是誰？旋即一想，便猜到這位大約就是賈蓉的新媳婦——秦可卿了。

賈琛已經見過林黛玉的仙姿玉骨和薛寶釵的雪膚花貌，紅樓夢原著中說她兼具釵黛之美，“擅風情、秉月貌，”，被紅迷們評為“紅樓第一美”，加上她的初初脫去少女青澀的少婦風姿，嫵媚天成，秦大美人果然名不虛傳。

美色惑人！賈琛本質上就是一個沒戀愛經驗的大齡單身男青年，這樣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放在眼前，只消看一眼，心裏便似藏了一隻小兔子，心跳的厲害。

他趕緊轉移視線。

老天爺！賈蓉這小子好大的福氣，娶了這樣的絕色做妻子！如若以後他也能娶一位這樣的漂亮夫人，那該是何等美事！也不枉他穿越一回了！

賈琛強制中斷了腦海中的浮想聯翩，鎮定心神，端端正正的給賈珍、尤氏行禮問安。賈蓉、秦氏陸續上前給賈琛行禮請安。

賈珍今日異常安靜，除了臉色有些難看，幾乎一言不發，看得出來他也是在強自忍耐。

尤氏見賈珍只管裝模作樣的喝茶，咳了一聲也不見任何回應，只好先維持場面，又是給賈琛讓座，又是喊奴僕上茶，盡職盡責的當好女主人，“恭喜二弟中舉，滿府里都替二弟高興呢！”

賈蓉也湊到賈琛跟前嘻嘻笑，接口道：“二叔大才，輕輕鬆鬆鴉雀不聞的就考了一個舉人回來，真是給我們寧國府長臉，侄兒佩服的緊。”

賈琛端起茶杯，笑看這個年紀小不了他幾歲的侄兒，只見他“眉目清秀,身材夭矯,輕裘寶帶,美服華冠”，相貌倒是不錯，就是這阿諛奉承的笑容太過猥瑣，生生弄壞了整個人的氣質。

俗話說，上樑不正下樑歪。賈珍這個父親就沒做出好榜樣來。賈蓉小小年紀就學着他老子的舉止，父子倆一樣的耽於享樂，吃喝嫖賭，一代不如一代。賈蓉是獨子，寧國府有這樣的繼承人，還有什麼未來可言？

這麼個東西，竟是他的嫡親侄兒，血緣近親，撇都撇不清，想想都糟心！

賈琛不理會賈蓉，反倒和賈珍說起話來，“大哥，我昨日去玄真觀向老爺請安了……”

一句話還沒說完，賈珍把茶碗蓋子扔在了地上，“叮噹”一聲摔了個四分五裂，也打斷了賈琛的話。

賈蓉嚇得不敢說話，秦氏連忙指揮奴僕來收拾碎瓷片，尤氏卻拉了她到賈琛面前，笑道：“二弟還沒見過她吧？這是蓉哥兒的媳婦秦氏，去年年底進的門。”

秦可卿微露羞澀，行事卻不扭捏，先給賈琛行禮道萬福，補上了新媳婦的敬茶禮，又恭賀他中舉，禮儀周全，言辭妥帖，聲音柔美悅耳，竟是個無可挑剔的新媳婦。

賈琛微笑受禮，和尤氏告罪道：“我來之前也不知蓉兒已經娶親，明天就給侄兒媳婦補一份見面禮來。”

等收拾碎瓷片的奴僕離開，他繼續和賈珍說話：“昨日，老爺說把叢綠堂……”

賈珍“噌”一下站起來，怒道：“老爺可沒說把叢綠堂給你！只說讓你暫住罷了！那些破書也都歸你，當我好稀罕么？你找個日子搬進來吧！”

他轉頭吩咐尤氏，“老二的慶功宴你看着辦，我有事先走了。”然後一個眼神也沒給賈琛，怒氣沖沖拂袖而去。

賈琛很驚訝，不是給他辦慶功宴吧？老爺子還吩咐了這個？

賈珍擺明了不想看見庶弟風光，氣的連賈敬的吩咐都不管不顧了，於理有虧的尤氏不得不給賈琛賠情，“二弟放心，嫂子我一定遍請親族，把你的慶功宴辦的熱熱鬧鬧體體面面，二弟只管坐着喝酒看戲，接受眾人恭賀。那叢綠堂已經在打掃了，隨時都可以住進來。二弟身邊現在伺候的是誰？要是人手不夠只管說，我定挑好的給你送來……”

看來真是他的慶功宴。賈琛坐不住了，他今日來只想拿走叢綠堂的東西，原想着書籍筆墨價值不大，他拿走了這些，賈珍會小小氣一場，又不至於大怒。要真的氣急了，他這大哥可是個混不吝的人，不曉得會幹出什麼來。

他可不是來結仇的。

賈琛自覺惹不起，只好往回找補，“嫂子處處周全，我十分感激，只是住進來就不必了吧！我已經分家出去自有宅院，慶功宴也大可不必，我忙着準備春闈還忙不過來呢，謝過嫂子一番好意了。”

尤氏也頗為意外，她還以為這些都是賈琛自己去老爺那裏求來的，怎麼這邊都同意給辦了，他自己個兒倒打起退堂鼓來。

“這個謝我不敢領，都是老爺吩咐下來的。大爺孝順，老爺怎麼說他怎麼辦。若是二弟有別的想法，不如自己告訴老爺去，我們也好聽吩咐辦事。”

賈蓉也湊上前來，“昨日下晌太爺親自派人來說的這些個事，叔叔不必客氣推辭，一應大小事侄兒都會幫着太太料理，不用叔叔操半點心。”

賈琛懊悔不已，他幹嘛還想着要來氣賈珍呢？他也是糊塗了，他最該做的是和寧國府拉開距離，少往來才對！

對了，這些事都是賈敬惹出來的！這老爺子想幹什麼呀？

事已至此，說服賈敬收回成命太費勁，陽奉陰違倒是有操作空間。

“我本不願多事，但老爺的意思我們做晚輩的不能不聽從。我看慶功宴就改為家宴吧，無需戲酒，自家人聚在一起吃個便飯即可。叢綠堂我找個日子搬進來，奴僕不必再添。另外，我這裏先和嫂子知會一聲，我在貢院附近租了個小院，是為了那裏讀書人多，論文會友方便，我若不在府里大約就是在那小院了。”

也就是說這兩件事吧，一咱們悄悄的把飯吃了，只當辦過慶功宴；二他明面上搬進來實際上住外頭，留下地址有事來找，沒事咱們就各自安好。

皆大歡喜！

尤氏很快同意下來。賈珍明顯不樂意看庶弟得意，既然當事人自願放棄風光一把的機會，自家連責任也撇清了，她也樂得清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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