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發
chapter09
恰恰爆在電影靜默轉場、大家笑聲稀落的檔口,半點遮掩也沒有,遂清晰又響亮,猶如平地一聲驚雷。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眾人不約而同往外逃竄,昏暗的廳內登時亂成一鍋粥,沒人理會電影院維護秩序的護衛們發出的指令。
杜允慈在槍響之後並沒有跑,先是短暫的呆愣,旋即準備遵照曾經學校里老師教授的緊急應對方式抱頭蹲下,怎料身旁的人反應比她更快,第一時間拽過她一起下蹲,並以他們剛才坐着的藤編靠背椅為屏障。
鼻間頓時湧入葯香,她的手臂甚至若即若離倚入他的胸膛,腕上摩擦着他指間疑似握筆留下的薄繭,體溫在手上進行着交換,而他的手非常涼。
接連兩記槍響又爆開在嘈雜的尖叫之中,而且距離他們的樓廂很近。
驚得杜允慈下意識捂住耳朵瑟縮着埋頭,額頭猛地蹭過他微刺的下巴。
“小姐!”映紅循着她的身影也蹲到她旁邊來,抓住她的一隻手臂,渾身控制不住的顫抖完全傳遞給她。
杜允慈就勢拉開和蔣江樵的距離,往映紅那側靠,和映紅抱作一團:“別怕。”
緊繃的嗓音完全泄露了她的真實情緒,她心裏同樣惶恐又慌亂,這話既在安撫映紅更在安撫她自己。
關鍵時刻她倒還能記掛蔣江樵,摸黑重新抓住他的一隻手:“先生你也別怕,我的保鏢很快會回來救我們。”
大壯偏偏剛剛離開去上廁所了。
杜允慈捕捉到着隔着包廂的門外雜亂的奔跑和驚懼的叫喊,心想現在更加不能莽撞地跑出去了。
然而他們不跑出去,卻是有人破門而入。
準確地說是一具被踢飛的身體撞開他們這個包廂的門飛了進來,砸在桌子上,又摔在了杜允慈和映紅的面前。
映紅嚇得失聲尖叫,杜允慈急慌慌捂住映紅的嘴。
摔在地上的那人已然爬起來,循聲來抓杜允慈和映紅當人質。
橫刺里蔣江樵撲了出去將對方重新撂倒在地,但只一瞬蔣江樵就被對方反壓制在地上。
“先生!”杜允慈的心提到嗓子眼,只慶幸對方手裏好像沒有任何武器,她快速起來想幫蔣江樵,卻被蔣江樵喊住,“別來!”
她的腦子裏剎那間閃過一個念頭:為什麼她從來沒想到過,如果蔣江樵死了,夢境裏的一些事情,不就不會發生了……?
回過神來,看到蔣江樵還在為她和映紅拼盡全力和那人搏鬥,杜允慈感到羞愧。她怎麼連害人的想法都出來了?至少現在夢裏蔣江樵對杜氏做的事根本還沒發生,她有機會改變。
及時在邪門歪道的門前收手,她不顧蔣江樵的制止,撿起椅子往那人身上砸。
那人吃痛着回頭要對付杜允慈,杜允慈嚇得又迅速縮回角落裏。
蔣江樵趁機從身後再次將那人撲倒。
那人的腦袋似乎撞上桌角暈了過去,昏暗中杜允慈看不分明,只知對方終於一動不動了。她也沒功夫管,急忙去找同樣倒在地上的蔣江樵:“你怎樣?哪裏傷着沒?”
蔣江樵捂着胸口坐起來,搖搖頭,反問:“你呢杜小姐?”
槍聲卻驟然再次響起,杜允慈渾身一震本能地重新捂住耳朵。
“別怕。”相同的兩個字,換蔣江樵溫柔的語音輕落她耳畔。
同一時刻杜允慈感覺一隻手掌按在她後背,似有若無拍了兩下。
不出兩秒鐘,燈亮起,整個放映廳重獲光明。
樓下傳出整齊劃一的腳步,一男人怒氣十足下達指令:“統統給我抓起來!”
杜允慈認得這把嗓音出自蘇翊綺的父親蘇司令,鬆開耳朵上的手。一抬頭髮現自己竟依偎在蔣江樵身前。
蔣江樵先行致歉:“冒犯了,杜小姐。”
杜允慈還不至於忘記是她自己因為害怕先主動靠上去的,也致歉:“先生原諒我的唐突。”
隨即杜允慈蹙眉。只見蔣江樵的眼鏡壓壞了一側腿,只剩一側歪歪斜斜掛在他的耳朵上,鏡片一邊脫落不知所蹤,一邊全部碎裂,而他的一隻手臂還划傷一道口子。
她立刻幫他將壞掉的眼鏡取下來,以免再傷到他的眼睛。
“小姐!”大壯叫喊着飛奔進來這個已經沒有了門的包廂。
杜允慈想說他來得正好趕緊送蔣江樵去診所,一轉頭她發現大壯盯着地面愣住,她循着大壯的視線定睛,也微微怔忡:先前那個人並非暈過去,根本已經死掉,脖頸上的咽喉處被一塊摔碎在地的茶杯瓷片深深刺穿。
“是不是我撲倒他的時候不小心……”
杜允慈聞言轉頭看回蔣江樵。
他盯着自己攤開的掌心,表情不太好看,似乎很難接受他無意間殺了人。
杜允慈按下他的手,稍挪身體擋住他和那具屍體之間的視線:“先生,你救了我和映紅。”
杜廷海趕到的時候,杜允慈剛剛和蘇司令寒暄結束。
原來今兒蘇司令的大兒子蘇錦榮帶了兩個姨太太來看電影,有人前來刺殺是故有了現在的傷亡。
兩個姨太太為蘇錦榮擋槍死了,蘇錦榮只受了點輕傷,還能在放映廳里生龍活虎地審訊電影院內的所有員工。
“我道什麼人和我搶正中間的包廂,原來是杜大小姐也來看電影。”蘇錦榮陰陽怪氣。
他一直不太喜歡杜允慈,因為他本身喜歡傳統的女人,他認為杜允慈回來后把很多霖州的姑娘帶壞了,尤其他的四妹蘇翊綺。他也是當初蘇家唯一一個反對和杜家聯姻的人。
杜允慈秉持大家閨秀的姿態,客客氣氣又溫溫和和:“不好意思,如果知道蘇大少在,我一定會讓出來。”
蘇錦榮踱步到桌前,啪一下將槍放上去,笑了笑:“包廂當然好說,我也從來不喜歡和人搶東西,特別是和女人。不過今天刺殺我的賊人,是混在你們電影院的員工里對我下手的,這事兒杜家是不是需要給我一個交待?”
杜允慈看了一眼杜廷海,杜廷海站在蘇司令身邊,示意她可以做主。杜允慈便朝蘇錦榮輕揚下巴:“我們電影院的確管理不夠嚴格,幸而蘇大少相安無事。影院所有人會高度配合蘇大少的調查,希望蘇大少做主,也還我們這些員工一個清白。相信蘇大少為了自己往後的人身安全也會徹查到底,不會隨便拉一個人出來栽贓陷害屈打成招。”
沒等蘇錦榮反應,蘇司令率先笑開:“杜兄,你這女兒好厲害一張嘴,我家錦榮在你女兒面前永遠討不到好處。”
“哪裏是厲害?不過是被我慣壞了,不知天高地厚,她走出霖州城敢這麼說話,早死八百回了。也就遇上你們,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和她計較。”話雖如此,杜廷海的神情和語氣無不寵溺。
“爸爸,我在你心裏是不是就沒點好?”杜允慈佯裝一臉不高興行至杜廷海身邊,“你來了也不先關心我有沒有受傷?我快嚇死了好不好?”
蘇司令接腔:“杜小姐今天受驚了。錦榮剛剛只是開玩笑,刺殺一事肯定和你們杜家無關。如果錦榮不來看電影,也不會牽連你們影院遭受損失。”
杜允慈欠了欠身:“蘇伯伯哪兒的話,蘇大哥平安無事最要緊。”
既然杜廷海來了,那麼後面的事情自然交還給他,杜允慈離開影院。
在此之前她已經交代大壯先帶走受傷的蔣江樵和嚇到昏迷的映紅,出來時杜允慈發現他們竟然還在。
大壯連忙說:“蔣先生不放心小姐。”
蔣江樵走來她跟前:“杜小姐有沒有遭到為難?”
“我怎麼可能遭到為難?”杜允慈狡黠眨眨眼,“先生要知道,在霖州城,只有我為難別人的份兒。”
她沒送蔣江樵回雲和里,直接帶蔣江樵一塊回杜府,請來杜家日常專用的大夫。
見大夫要脫蔣江樵的衣服為他處理傷口,杜允慈就沒呆在一旁盯着,轉去看映紅的情況。
映紅在回來的路上掐人中之後已經醒過來一次,但又昏睡過去,受驚不輕,一直夢靨說夢話,杜允慈遣聽差去映紅家裏把映紅的母親請來。
大壯又來杜允慈面前跪地請罪:“對不起小姐,我要不去茅房,你們就不會受傷了。”
“照你這麼說,我要不臨時起意去看電影,就不會撞上事。”杜允慈也很無奈,偏偏上趕着全是巧合有什麼辦法?
大壯重重磕頭:“小姐,這次你一定要罰我,不能心慈饒過我。”
杜允慈說:“既然你要求,那我解僱你吧。”
“小姐……”大壯傻眼,然後又往地上嗑了個頭,“好的小姐,謝謝小姐一直以來的照顧,我這就走。”
“行了,我開玩笑的。”杜允慈笑笑,“扣你半個月工錢。”
“謝謝小姐!”大壯的開心溢於言表,隨即記起一事,“對了小姐,死在包廂里的那個人……”
“嗯?那個人怎麼了?”杜允慈有些倦怠地揉了揉眉心。
見狀大壯選擇不繼續打擾她:“沒什麼大事,小姐累了,先去休息吧。”
其實是他個人的一點疑慮。他近距離觀察過傷口,死掉那人脖子上的茶杯碎片,令他當場封喉還堵得不帶一滴血流出來,摔的位置也實在太精準了。
但是,除了巧合,的確沒其他解釋。
蔣先生不過一個斯文的教書匠。
正這麼想着,大壯依稀捕捉到什麼動靜,凜起雙眸逡巡放眼望去的花園。
風吹動花草樹木沙沙作響。並無其他異常。
“聽錯了……”大壯撓撓頭,離開花園去洗車。
兩分鐘后,樹叢底下,緊貼草地的葆生和阿根才敢大口呼吸。
阿根客觀評價:“這人還是有點能耐。”
葆生問:“那我們還去不去找先生?”
阿根決定:“先走。”
葆生不放心:“我還是想看看先生。”
阿根:“你看,我走。”
葆生氣憤地拉住他:“你一點愧疚都沒有?我還沒問你,你今天怎麼保護先生的?”
“你以為我是你?”阿根解釋,“是先生的意思讓我不要出手。”
葆生嘆氣,揪了揪草地:“先生也真是的,再怎樣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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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翊綺聽說了下午電影院發生的事,得知杜允慈也在現場,特地打來電話關心。
關心到最後,蘇翊綺不免八卦一嘴:“我約你你不是說不去電影院?今兒怎麼來興緻了?”
杜允慈一步到位告訴她:“和我一起的是蔣家的那位。”
蘇翊綺樂不可支:“還是杜大小姐利爽,一點不忸忸怩怩。”
杜允慈撇嘴:“是不會像蘇四小姐,肯定已經從你大哥口中知道和我一起的是個男人,還要假裝問一問我。”
“哈哈哈。我不得考驗考驗你拿不拿我當好朋友?”打趣完,蘇翊綺好奇,“姓蔣的,該不會就是你在揚州的未婚夫吧?你不是和他退婚了?怎麼又好上?”
“沒好上,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樣。”發現管家已經領着大夫出來客廳準備送走,杜允慈急急掛電話,“下次見面和你細說。”
向大夫了解過蔣江樵的傷勢,杜允慈前往蔣江樵所在的客房。
“先——”透過未關嚴實的門縫看到他正在換衣服,她叩門的手立時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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