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番外:那些人,那些事(四)
許陟生來就高人一等。
當然,這個高人一等指的是他的輩分。
那蹭蹭蹭往上竄的輩分讓他在許家可以說是大受尊敬。
然而,許陟本人卻非常不滿。
任誰年紀輕輕就做了老祖宗,還被一群人天天這麼叫,都不會滿意。
——尤其是這群人中比他年紀大的還不少,還有一些頭髮鬍子都白了的老頭兒。
這也導致了許陟的脾氣從小就不大好。
有時候,他也會胡思亂想,他爺爺的爺爺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還來了個老來得子呢?
還有他的太爺爺,又是為什麼非要晚生晚育呢?害得他還沒結婚就已經有了老的少的一大批的晚輩,真是坑死孫子了。
許家的其他人也拿許陟很頭疼,這傢伙在玄門這一塊上很有天賦,奈何卻是個混世大魔王。
偏偏這位年紀小的混世大魔王還是他們的長輩,打不得,罵不得,只能好言好語地和他說道理……然而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敷衍他們說好,點頭說嗯,一轉頭該犯的照常犯,愁白了許家老頭兒們的頭髮。
隨着許陟的年紀漸長,他的天賦越來越突出,當然了,那張臉也越來越招女孩子的喜歡。
可這傢伙白生了那麼好的一張臉,不開口說話還好,一開口就噴得女孩子們懷疑人生。
慢慢的,不再有女孩子湊上來,這讓許家老頭兒們又開始發愁。
就這麼個狗嫌貓厭的性子,以後還娶不娶得上媳婦兒哦?
於是,在許陟一次外出抓鬼的時候,許家老頭兒們開始扒拉周家和謝家的好女孩兒,還別說,真讓他們找出幾個來。
和家裏的小輩們一起出門的許陟還不知道這些老頭兒打的主意,正忙着抓鬼呢。
許家在A市雖然是半隱世的狀態,但他們也有自己的人脈和好友,這些人求上門,他們大部分都不會拒絕,能幫的就盡量幫。
這家人也姓周,幾十年前和許家的關係也算很親密了,只是隨着科技的發展,周家走的路就漸漸的讓許家不認同,因此斷了聯繫。
這次他們帶了許家先輩給出的信物,請許家幫忙,許家不想幫,但看在那信物的份兒上卻不得不捏着鼻子認栽了。
雖然讓人很憋屈,但許家也不是好欺負的,就把這家人丟給了許陟這個混世大魔王。
這世上,還沒有人能讓許陟吃虧。
——讓他吃虧的人和鬼,不是被他當場就收拾了,就是去見佛祖了。
許家幾個小輩們湊在一起嘀咕,該怎麼收了這隻厲鬼。
聽他們老祖宗的意思,是不用太盡心儘力,只要結果滿意了,過程怎樣不重要。
大家敏銳的聽出了許陟話里的意思——老祖宗是想整這周家了。
揣摩出了老祖宗話里隱含的意思后,許家小輩們也不客氣了,結結實實地讓厲鬼嚇了周家人幾次。
見他們一連幾天都睡不好覺,眼睛上掛着兩個黑色的大眼圈,就忍不住想笑。
在周家人受了幾天的驚嚇后,想要質問這群能力不到家的少年究竟是來抓鬼的還是嚇人的時候,許陟先他們一步訓斥了這群少年。
訓完后,他還慢條斯理地反問:“小孩子不懂事,第一次見鬼難免會有些興奮,周總應該不會放在心上的吧?”
周總:“……”媽的,好話壞話都讓你說了,老子說個屁啊說。
周家的其他人也很憋屈,他們被嚇了幾天,結果人家兩句話就帶過了,一點兒都不提道歉的事情。
至於許陟的訓斥……
那輕飄飄的訓斥不輕不癢的,根本就沒有半分誠意。
可再怎麼不服,周家人也只能吞了,還要微笑着說不會放在心上,不介意等等。
聽得許家的那幾個少年大大的出了口氣。
許陟看着他們挺直了腰,從鼻子裏哼出聲來,眼裏閃過一絲笑意。
出了氣,幾個少年也不划水了,老實地把厲鬼收了。
臨走前,周家人感謝了又感謝,許陟不耐煩地道:“既然這麼感謝,那信物是不是該還給我了?”
信物不拿回來,以後周家人肯定還會找上門來的。
這家人幫一次就夠了,他可不想還有以後。
周總臉上的微笑僵住:“您這是……”
許陟最不耐煩別人和他裝傻,一雙丹鳳眼高高挑起:“當初我家的先輩把這玩意兒給你們的祖宗,是讓你們用來救命的,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挾制我們許家。”
“鬼我們抓了,忙也幫了,東西自然也該還給我們了。”
周總支支吾吾的,顯然是不想還。
站在周總身後的姑娘被許陟那一眼看得臉都紅了,上前一步,輕聲細語地道:“許大師,這玉佩早前雖然是你們許家的,可是我們也是很用心的收藏,甚至把它當做了我們的傳家寶,您看,可不可以……”
這姑娘雙眼含春,眉目似水,一看就是又一個被許陟的那張臉給迷住了的。
許家的少年們站在許陟身後,看着這姑娘的姿態,不由得咧了咧嘴。
他們的老祖宗生得好,面對不認識的人,十分喜歡裝出一副溫文爾雅的君子模樣來。
熟知他本性的人會有種想把他捶死塞馬桶的衝動,不知他惡劣性格的人則會被他那張臉給迷的神魂顛倒,覺得他是天上有地上無一般的人。
少年們垂下了頭,靜靜地等着他們老祖宗戳人肺管子。
果然,許陟聽了這周家姑娘的話,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邊含着笑,吐出來的話卻不怎麼動聽:“你哪位?周家的長輩?既然是周家的長輩,那我就和你好好說一下。”
“第一,這玉佩是給你家先輩的,不是給你們的;第二,你們先輩應該說過,這信物只能用一次,用過後就要原物奉還;第三……”
他頓了頓,看着周家姑娘的眼神像是在看什麼垃圾一樣,“我許家的東西什麼時候姓周了?還傳家寶,什麼玩意兒?”
低頭憋笑的許家少年們:“……”不愧是老祖宗,罵人都能這麼拐彎不帶髒字的。
周家姑娘面色突變,什麼羞澀眉目似水都沒了。
遇上許陟這麼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再多的套路也不管用。
“我、我不是……”周家姑娘恨得不得了,這許陟也太不給人面子了。
許陟表示,從來只有別人給他面子的份兒,沒有他給別人面子的時候。
誰讓人家的輩分高呢?
“不是周家的長輩?”許陟恍然大悟,面帶微笑,“既然你只是一個晚輩,那下次還是不要在長輩們說話的時候隨意插嘴了。”
許陟善意的提醒,卻讓周家姑娘一下漲紅了臉——羞的。
許陟的這話是個人都能聽出來他的意思,這不是暗指人家姑娘沒有家教嗎?
周家姑娘不出意外的被氣哭,跑了。
周總也不敢再留着那玉佩,忙不迭地雙手把玉佩恭恭敬敬地遞給了許陟。
要是在晚輩面前被許陟這麼一頓諷刺,那他面子裏子都算丟盡了。
心情大好的許陟帶着少年們回了許家。
剛回到許家,許陟就被老頭兒們給堵住了。
一個個的圍着他轉了半天,一個屁都沒能放出來。
許陟面無表情地扒拉開這幾個老頭兒,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
“等等……”老頭兒們終於忍不住了,把他拉住,“我們找你有事兒。”
老頭兒們笑得分外慈愛,許陟心裏有一絲不詳的預感。
“你看你,都二十了,也應該找個女孩子談談戀愛了,就這麼單着,多讓我們擔心啊!”
“就是,就是,你可不能學你爸爸和你爺爺他們,年到四十了才結婚生子,我們老了,恐怕等不到那個時候……”
巴拉巴拉一堆,許陟總算是明白了,感情這群老頭兒想讓他儘快找個女朋友,他們連人都給他選好了,就等着他去見見了。
許陟:“……”他才二十,現在就談結婚是不是早了點?
老頭兒們表示一點都不早。
就以許陟的這個壞脾氣,還有挑剔勁兒,從現在開始相親,到最後定下人選,恐怕都要花費個兩三年。
考慮到他的那張嘴巴,這時間有可能還會往後無限期延長,因為當女孩子們了解了這人隱藏在那張俊美的容顏下的壞脾氣后,只怕是沒有姑娘願意嫁給他的。
人家哪個女孩子不是家裏的寶貝,怎麼可能受得了許陟的荼毒。
老頭兒們很想摁着這壞脾氣的祖宗去相親,也很想大逆不道地把這毒舌的祖宗的嘴巴給縫起來。
可還沒等他們有所行動,第二天,許陟就不見了。
許陟留下了一封信,信上只寫了九個字:我去歷練了,不用擔心!
氣得說不出話來的老頭兒們:“……”
我擔心你個鎚子,這時候你去歷練,歷練個毛線球啊!
明明就是為了不相親逃了,還說得那麼冠冕堂皇。
老頭兒們找不到人,只能取消了相親,還要解釋為什麼取消相親。
一時間,許家老頭兒們忙得要吐血。
跑了的許陟可不知道老頭兒們為他收拾爛攤子收拾得在心裏抓狂,只是在路過S市時,他突然算到自己命中會有一個小生命出現。
算出這個結果時,他還嚇了一跳,心說自己沒那麼沒品去哄騙小姑娘的感情吧?
只是一時半會兒的,他又想不出其他的可能來,便暫時不走了,找了座山頭,大咧咧地住了進去。
許陟住的那座山頭,喚作明水山。
明水山常年鬧鬼,很少有人來這裏,這正是許陟巴不得。
少有人來,就代表安靜,沒有人打擾。
當然,明水山鬧鬼可不只是傳說,而是真的有鬼。
居住在明水山的厲鬼們有將近千年的來歷,一般的天師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只能放任他們霸佔明水山。
許陟就沒那麼多考慮了,一路走過來,都順順噹噹的,就算有不長眼的鬼來攔路,也被他送去西天見佛祖了。
鬼們頓時安靜如雞。
媽媽呀,這個活人太可怕了(╥﹏╥)!
鬼們戰戰兢兢的開始了和許陟共住一個山頭的生活。
漸漸的,鬼們也發現了,只要他們不惹到許陟,後者也不會對他們做什麼。
只是偶爾喜歡耍着他們玩這件事……鬼們很能曲能伸,只要不送他們上西天,他們也忍了。
許陟在明水山待了五年。
五年後的一天早上,許陟的羅盤發出了輕微的嗡嗡聲。
這羅盤連着許陟的生命,只要是和他有緣的,羅盤上都會有顯示。
按照緣分的深淺,羅盤發出的聲音和顏色也各不相同。
聲音逐漸大了起來,一抹紅色在羅盤上大放光芒。
許陟算了一卦,然後回了A市。
——
許陟算得沒錯,他的確與一個小生命有所牽連。
看着躺在醫院的育嬰箱中的孩子,許陟挑了挑眉,顯然是沒想到與自己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的小生命竟然會這麼小。
同時,他也看出了這個小生命的特別之處。
劃破自己的手指頭,用自己的血在這個孩子的額頭上畫了一道符,鎮壓住了她的靈魂。
“真是個小可憐。”他輕笑道。
突然,他嘴裏的小可憐睜開了眼,小手攥住了他的手指,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然後咧嘴一笑。
許陟在這一刻僵住了。
被小嬰兒軟乎乎的小手抓着,無齒的笑容天真又單純,讓他心底升起一抹奇怪的感覺。
暖暖的,軟軟的,彷彿是對這個孩子的憐愛,又好像是來自命中注定的牽連。
許陟看了她許久,而後笑了。
“這就是你和我的緣分嗎?”他自言自語地問,隨後輕嘆道,“罷了,既然有緣,那便跟着我吧。”
小嬰兒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在他說完這話后竟然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許陟也笑了:“你的家人不要你,我要你,只要我在一天,我就會護着你,讓你此生平安無憂。”
一語成讖。
往後的十幾年,許陟護着這個被家人拋棄了的孩子無憂無慮地長大,甚至,用自己的命,換來了這個孩子的未來。
正如他知道自己的孩子出事了的時候,千里迢迢地趕到他孩子的身邊,二話不說把自己的命給了他的孩子。
許陟輕咳了一聲,不意外地在手上看到了一團刺目的顏色。
悄無聲息地合上手掌,靜靜地凝視着床上臉色已經恢復了紅潤的他的孩子。
我已老去,只盼望我的孩子能平安如意地活下去。
這是許陟,對他的孩子的希望與祝福,也是一個父親,最偉大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