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雲公子(四)
無爭山莊原老莊主七十大壽,即使他平時為人再低調,來道賀的人依舊是絡繹不絕。
然而相對一些不記名就能進入的武林宴席,無爭山莊卻是唯有靠着庄內發的請柬才能入內,且數量有限,每封請柬都限制了名額,不得多帶他人,而其他來賀的人也知道這慣例,大多都是報下名頭放下賀禮就離去,面上及至心裏都沒帶一點不滿,反而很是覺得榮耀,這也是因着無爭山莊在武林中多年來的威望所致。
要知道能被無爭山莊收下禮便已是一種地位的象徵,更遑論一些人連想送禮都沒個門路。
當然,作為本地第一山莊莊主的壽宴,太原里的一些地方官員們也會收到請柬,故而等到珊瑚一家的轎子到來時,也沒怎麼引人關注。
武林人士是不知曉傅家的情況,只當一般官員協家眷拜訪,而認識的官太太們則只當尋常,畢竟連她們手中都有請柬,更遑論是前太傅的傅家。
今天出門的傅元成雖心內納悶當初還極力反對來原家的髮妻不知為何隔天便改了主意,還連女兒都帶上了,但也沒怎麼多想,只當是對方想通了,依禮攜妻女上了門。
雖來的多是江湖人,且請進庄內的都是些江湖上名望極高的人物,但到底男女有別,三人下了轎,進了門后,便依着男女在大堂分開了,傅元成被管家帶至北院,珊瑚與阮氏兼貼身的幾個丫鬟婆子則跟着領路的丫鬟往南院走去。
雖沒料到這種情況,珊瑚卻也不急,只伸手安撫住了有些猶疑的阮氏,準備靜觀其變。
她們到的時間不早不晚,到南院時這裏卻已是聚了許多位夫人小姐,帶路的人也細心,她們還沒吩咐,對方已帶她們去了官太太所聚集的一處,這裏同隔壁的一些武林女俠人士,中間只隔了一扇錦繡屏風,兩者距離不遠不近,也算各自相安。
作為前太傅夫人,二品誥命,阮氏一行人還沒入席,席上的人已先迎了上來,頓時恭維話不要錢般的砸了過來,一時間席上更顯熱鬧了。
好在阮氏對這種場面也是見慣了的,沒多說什麼,只打了幾圈太極便應付了過去,而作為一個女兒家,珊瑚只要一直笑不露齒的面帶微笑做個花瓶就成,自有人來捧着。不過阮氏還是有意無意的將官太太的目光從珊瑚身上吸引了過去,這裏是她的主戰場,席間的官太太也都是有眼色的人,就算偶爾沒眼色波及到珊瑚的,也自然有近旁的人提醒,一時間彷彿阮氏才是這場壽宴的壽星般,被眾位官太太齊齊圍攏了起來。
不過這也難怪,無爭山莊老莊主老夫人逝世多年,男客那邊還有老莊主自己可以照應着,女客這邊身份最高的也不過少莊主的奶娘,且不論身份,就單是按輩分,阮氏在這裏也是頭一份。
照顧好這些夫人小姐不出事,對庄內領頭的奶娘來說便已是大好。
此時,端靜的坐在阮氏身旁的珊瑚宛如一位最貞靜淑良的閨秀,腦中卻是另一番模樣。
“666!”
【叮!666在此,主人你終於想起666了!】┭┮﹏┭┮
“別耍寶了,我人已經在庄內了,這裏最大應該也不超過1000公頃,掃描下無爭山莊,找出視野最高的地方。”
【是,主人!系統正在掃描中……】
【10%……】
【45%……】
【80%……】
【叮!掃描完畢,地圖輸入……】
看清無爭山莊的地勢后,珊瑚沒多猶豫,扭頭對着阮氏輕語道:“娘,我有些頭暈,想去凈個手。”說著還眨了下眼睛,瞭然的阮氏沒有攔着。
場上的官太太也是瞭然,甚而笑語道:“哎呀,早知道傅小姐來了,我就把我們家三妹也帶來了,年輕姑娘有個伴,也省得傅小姐同我們這些老頑固一起,都沒個話題。”
是的,武俠人士那邊還成,這般官太太群里雲英未嫁的小姐還真就珊瑚一個,不過其他人也只當傅家頭一年不知曉慣例,她們也沒提前收到消息說傅家要來,便也只作不知,免得落了傅家的臉面。
現在傅家小姐要借口離席,她們也只當是女兒家想出去走走透透氣罷了,反正天還早着呢。
聽到這話,阮氏望着珊瑚寵溺一笑,對官太太們道:“讓你們見笑了,也是被我和老爺寵慣了,望各位見諒!”
回答她的自然是異口同聲的:“哪裏,哪裏。”珊瑚也得以順利脫身。
作勢向守候着的庄內丫鬟問明地方后,珊瑚便只帶着杜鵑一人跟着領路的丫鬟走了。
等到凈了手,回來的路上,經過一個岔口,珊瑚彷彿不介意間的一抬頭,看到了前方的叢叢艷色,忍不住朝領路的那位丫鬟問道:“那邊的……可是薔薇?”
丫鬟扭頭朝那看了一眼,隨後回道:“是的,傅小姐”
“那……我可以去看看嗎?”彷彿也意識到自己這般有些出格,珊瑚臉色紅了紅,卻又按耐不住心內的渴望,眼神亮晶晶的望向對方。
被珊瑚這麼個嬌小姐盯着,丫鬟不知為何本能的應了句:“可以。”
話出口才反應過來,可看到傅家小姐滿臉的燦然,丫鬟後悔的話也說不出口了,只在心裏默念道:反正那邊也不住人,嬤嬤也只囑咐了照看好這些夫人小姐,客人的小小要求,我這做丫鬟的怎好拒絕。
再看了看一臉稚嫩的珊瑚和杜鵑兩人,都是閨門裏的小姐,丫鬟自詡能將兩人看住,便只笑了笑,帶頭朝薔薇叢那邊走去。
勾了勾嘴角,珊瑚隨之邁步,身後的杜鵑自然跟上。
幾人才剛走近,一股薔薇獨有的濃郁芬芳便已襲來,相較於其他花種,薔薇的香味更顯濃重,也更誘人,是珊瑚慣愛的香味。
花香,花香,不就得這般濃郁芬芳嘛!
剛才離得遠,還沒那麼明顯,等到珊瑚站到薔薇叢前,竟恍若置身仙境,周圍密密麻麻的都是各色薔薇,粉的,白的,紫的,黃的,甚至還有十分稀少珍貴的藍薔薇,這麼多的種類,又開得這麼的茂盛,一灌灌,一叢叢,整片的薔薇幾乎成了一堵堵的花牆,珊瑚只覺心都要醉了。
突然,身後的杜鵑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一手拉着珊瑚的袖子,一手直直指向她們的頭頂,驚喜道:
“小姐,小姐,你看那兒,那……那花兒……竟是黑色的嗎?”
順着杜鵑手指的方向,珊瑚果見前方假山頂上的一座亭子旁圍了一圈的綠植,而相對於其繁茂的灌木,一朵朵紫黑色的花朵反是顯得黯淡了許多,但在愛花人眼中,那朵朵黑色才是最吸引她的。
強忍住直接上前的衝動,珊瑚抿嘴一笑,看了看一旁帶路的丫鬟。
見狀,丫鬟也沒多猶豫,道:“那兒是望月亭,傅小姐若有意,容奴婢帶小姐去看看。”
“有勞了。”
隨着步伐的邁近,珊瑚只覺心口怦怦直跳,彷彿要見的是一位仰慕多年的情人,然在惜花之人眼中,可不就是這般。
直至上了山,進了亭,珊瑚才忍不住迅速邁步上前,隔着亭欄看向花叢,只見一朵朵或菡萏,或盛開的紫黑色薔薇花朵亭亭地在綠葉中間立着,它們黑色的花瓣嫵媚的向外伸展着,露出細小的暗紫色花蕊,有些花瓣上還殘留着清晨的露珠,顯得嬌嫩欲滴。
捨不得回頭,珊瑚便直接開口問道:“這……可是黑薔薇?”
“正是。”丫鬟有些自得的回道,“這是我們少莊主去年從番邦尋人運來的,親自打理了許久,今年才開這第一簇,傅小姐好眼力。”
一聽這話,倒是杜鵑先沉不住氣了,回道:“那是自然,我家小姐最喜歡的便是薔薇花了,如何會不知曉。”頓了頓,她也有些好奇的對珊瑚道,“不過,我以往見的薔薇花花色大多都是粉白、淡紫或是藍、紫色,最上品的黃薔薇也不是沒見過,這黑色的花兒,我還是頭一次見呢,小姐,您以前見過?”
伸手撫過一朵越過欄杆而來的黑薔薇,珊瑚靠坐在側欄旁,溫聲回道:“沒有,從前,我也只在書中見過,實物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嗯……是嘛。”有些不服氣的看了看一旁的丫鬟,杜鵑嘟囔了句,“黑色的花稀奇是稀奇,不過我還是喜歡紅紅粉粉的花兒,這黑色也太難看了些吧!”
“杜鵑!不得無禮!”珊瑚有些歉然的朝一旁的丫鬟道了句,“家奴無禮了。”
見到珊瑚這般謙德,本有些鬱氣的丫鬟頓時消氣,笑着回道:“無事,其實這位姐姐說的也不無道理,像傅小姐這般真心喜愛這花的,奴婢也只見過我家少莊主了。”只要看到傅小姐望着花兒的眼睛,便無人會懷疑她的喜愛之真,就是她也只當新奇看了幾次,要說喜歡還真說不上。
“是嗎?”到底是閨閣女子,珊瑚聽到這話也只作不覺,扭頭繼續賞花,同時隨口應了句,“想來你家少莊主應也是位惜花之人了。”
話音剛落,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從幾人身後傳來:
“同為惜花者,不知可否再加在下一個賞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