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雲公子(九)
宴上喝酒喝的暢快,晚上回了房,傅元成便沒那麼輕鬆了。
因此,等到第二天早上看到父親脖子上露出的紅痕時,珊瑚也只作不覺,心下卻是瞭然,恐怕昨晚母親同父親很是大戰了一場。
當然,她沒指望阮氏能就此說服一向固執的父親,畢竟當時他都應下來了,但作為還被蒙在骨里的當事人,她忍不住在心裏偷偷為母親鼓了鼓掌。
該!
現實里卻是面帶常色的同父母和祖母問安,一副無知無覺的模樣。
這下,一旁坐着的阮氏心下更難受了幾分,作為母親,她十分愛自己的孩子,而作為女人,她更知曉女兒家對未來夫君的期盼,即使昨晚老爺同她說了那原隨雲多麼的優秀,多麼的難得,卻都抵不過一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即使那原隨雲再優秀,只他眼盲的這一缺陷,便不知會讓自家女兒受多少委屈了。
先不說其他人,就說一些同族的姊妹,老爺是族裏地位最高的,連帶着瑚兒也是一群姊妹里最出挑的,若是被說了這麼一門親,將來走親訪友的時候,就不知會被人在背後議論多久。
這世道對女人總是有幾分不公,若瑚兒真嫁了,別人不會說男方如何,談論的更多的反而是瑚兒一位貴女,緣何會嫁與一位江湖莽夫,還是個眼瞎的,這裏頭猜測的話頭便多了去了。
現下她和老爺還在,別人還能顧忌幾分,若是將來他們……就算是兄嫂恐怕也是遠水解不了近火。
而對着這樣一位丈夫,女兒又是否能承受這與期望相差甚遠的落差呢!
想到這,阮氏便不由想起京城裏那讓女兒處於這般境地的某人,心下更是生恨。
腦中想了許多,現實里也不過一瞬,而等她醒過神來,便聽到上首的白氏手裏牽着珊瑚,溫聲說道:
“去庵里住兩日也好,雖住的有些清苦,但咱們這樣的人家,多吩咐人帶着些物什也就是了,且今年庵外的桃花早早的開了,正好去踏踏青,總好過你每日蹲守在家中度日。”
“是,祖母!”珊瑚乖巧應答。
“母親說的可是桃花庵?”阮氏問道。
“正是。”白氏笑着道,“桃花庵的榮安師太前兩日遠遊歸來了,我與她也是近一年沒見了,她好容易回庵里呆幾日,我必要去同她念叨幾句佛法,瑚兒孝順,說要與我同去住兩日。”
“既如此,那兒媳也同去吧!”
阮氏話剛落,傅元成也緊跟着道:“兒子也陪母親一起去。”
“還是別了!”白氏有些無奈的制止兩人道:“如此興師動眾,倒擾了庵堂的清凈,你們的孝心我都明白,有心就成,還是就讓瑚兒同我一起吧!”
見此,兩人也只能應是,隨後又細細囑咐了珊瑚一些話,才有事出了門子。
廳里。
白氏起身,示意珊瑚與她一同進房。
珊瑚沒有說什麼,自然扶住白氏的手,一同進了門。
走至榻前,白氏上了榻,回過身,便伸出雙手,一隻牽過珊瑚左手,一隻細細撫過她白皙的臉頰,一臉慈愛。
而珊瑚也沒問什麼,只一臉乖巧的任其撫觸。
過了一陣,白氏才有些感觸的開口了:
“一轉眼,瑚兒都長成大姑娘了,祖母恍惚還記得你初生的時候。”抬手摸了摸珊瑚的秀髮,繼續道,“那時候的你啊,身子乾巴巴的,又瘦又小,連胎髮都是稀稀疏疏的,還泛着黃,大夫都說恐是長不大,不想這麼快我家瑚兒都及笄了,可以嫁人了。”
“祖母說什麼呢!孫女還小呢,孫女才不要嫁人,就這樣在家裏長長久久的陪着祖母不好嗎?”說著,珊瑚一臉受傷模樣,“祖母不是嫌棄孫女了吧!”
“呵,個小滑頭。”白氏有些失笑的指了指珊瑚的額頭,卻很快恢復了正色,“你差不多是我一手帶大的,你心裏想什麼我還不知曉,昨晚的事……你應打聽得差不多了吧!”
聽到這話,珊瑚眼中一閃,卻恰好被白氏抓了個正着。
白氏頓時一臉瞭然。
見此,珊瑚也知躲不過了,不再準備插科打諢轉移話題,無奈道:“祖母英明,孫兒的這點小小心思,祖母既已知曉,那能否也給孫兒一個答覆,父親他……”
“嗯~”白氏神色肅然的點了點頭,“你父親答應那邊了。”
雖早有猜測,但得到這麼個肯定的答覆,珊瑚一時心口有些煩悶,卻沒說什麼激烈的話,只悶悶的回了句,“這樣啊~”
見此,白氏雖覺心疼,卻也只能伸手牢牢摟住珊瑚進懷,口吻有些複雜的嘆道:“你先別抵觸,也別怨你父親,他雖性格古板固執,卻也不是沒考慮過你的終身,只看他昨日同那人灌了半夜的酒就知他的心思。”
“祖母不是要替你父親說話,昨晚祖母也在,除卻那一點缺陷,那人人品才貌確實不錯,且……女人總是要嫁人的,女兒家嫁人求的不外乎就是一個知冷熱的伴,你是個通透的孩子,祖母相信你能明白的。”
不知是不曉得如何回答,還是陷入了沉思,白氏只覺孫女靜靜依在她懷裏,不發一眼,只不時眨了眨的眼睫顯示對方清醒的事實。
“哎!”
白氏再嘆一聲,不知是為珊瑚,還是為這複雜的世道。
…………
第二天一早,白氏便帶着珊瑚輕車簡行的出門去桃花庵了。
站在門口,阮氏有些愣神的望着馬車的背影,心裏卻想到了昨晚女兒異常的行為,不僅早早喝完了葯,且天未暗下便早早熄了燈,今早更是她問一句她才回一句,整個人都較昨日沉默了許多,不知是不是……
想到昨日母親同瑚兒在房裏呆了許久,阮氏心下便是一緊,該不會母親已經……
恰在此時,門口一陣馬蹄聲傳來。
“吁!”
一聲長嘯,馬上的人手上一拉韁繩駿馬便揚蹄止了步,隨後那人縱身一躍,便跳下身來,隨後不等阮氏反應,就迅速上前揖手道:“侄兒尚清,給伯母請安!”
不想一見此人,阮氏本就有些難看的臉色立馬沉了下來,隨後一臉怒色的轉身拂袖進門,同時不忘厲聲喝道:“哪裏來的登徒子,來人,給我攆出去。”
說著人已進了門,又反應過來對方還沒進門,卻又覺不解氣,便只能狠狠道:“關門!”
“咣當!”一聲震響,大門狠狠被關上了。
門外的人:“……”
而此時的珊瑚,則坐在剛出城門的馬車上,一手翻書,一手品着最愛的茶水點心,很是逍遙,完全沒察覺到一件棘手的麻煩已找上了門。
同一時間,無爭山莊。
一間昏暗的房內,一雙修長白皙的手從黑暗中伸出,慢慢端起桌上的一盞茶,接着,掀開蓋子小心的吹了吹,從而露出了一截完美弧線的下巴。
底下是兩個深深埋頭下跪的黑衣人。
“人去桃花庵了?”
“是的!主人。”
“是嗎?”有些冷淡的呢喃了下,上首之人仿若隨意的接了句,“那便繼續跟着吧,別的想必不用我多說了吧!”
一聽這話,底下倆人腦袋壓得愈發沉了,朗聲應道:“屬下明白,必不負主人所託!”
話落後,室內一時陷入了沉默。
過了許久,才聽上面的人道:“可還有事?”
下方兩人對視了一眼,隨後其中一人勉強忍住心中的驚懼回道:“剛剛線下來報,說……京中禮部尚書的長子李尚清進了太原城,據說……是為傅家大小姐而來。”
聽到這話,黑暗中的人忍不住勾了勾唇,“哦~”
映着絲絲暗淡的光線,那人嘴角的唇色顯得越發的鮮艷了,一股噬人的鮮艷。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