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第 106 章

翌日。

清晨的光束透過落地窗打在地板上,給雪白的床單鍍上了一層金邊。

鍾愈半醒半昧時伸手觸摸身側,那邊早就沒了溫度。

她揉着有些凌亂的頭髮起身,聽到旁邊浴室傳來水聲,沒多久那人就圍了個浴巾推門出來。

“醒了?”

他的長發濕成一綹一綹地垂在兩頰,水珠順着發梢滴落,淹沒在頸窩裏。就連聲音都似乎帶着蕩漾的水聲,微啞。

鍾愈收回視線,胡亂地點點頭。

謝珹輕笑一聲,隨手拿了塊毛巾擦了擦頭上的水,掀開一側的被子鑽回床上。

鍾愈被他的一番動靜鬧了個清醒,嘟囔道:“吹乾頭髮再上床,你這個壞毛病總也改不掉。”

她伸手抽開他搭在頭髮上的毛巾,任他矮着身子伏在自己腿上,然後認真仔細地幫他擦拭着濕發。

“因為總會有你容忍我這個壞毛病。”

他聲音懶洋洋的。

鍾愈現下才真實地感覺到謝珹回到了他的身邊,她觸碰着切實存在的他,不是夢裏不是任何縹緲無際的地方。

她順着他的後頸往下擦拭水珠,手頭的動作頓了片刻。

“怎麼了?”

“我記得在秦淮月第一個見你,你這邊有一個紋身。”

鍾愈的食指在他頸側輕輕划動了一下。

謝珹笑道:“哦,那是紋身貼,是不是很逼真?”

那天本來就是夜裏,光線更是算不得明晰。他正張揚地散發著侵略性,而她又被這張臉撥弄得分不清虛幻現實,紋身便也算不上什麼側重點了。

謝珹看她迷迷糊糊的樣子,又解釋道:“咱們畢竟是公務員嘛,紋這玩意兒不合適。你要是喜歡,我下次再貼給你看。”

鍾愈被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逗笑了,拍着他的肩膀讓他坐好。

早餐是謝珹一大早就起來準備好的,酒店套房裏有一整套完整的廚房用具,莫名讓鍾愈想起謝珹的家來。

兩年前他離開以後,鍾愈就回了鍾家老宅,不知道是不敢面對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她每次一產生要靠近那裏的念頭,心頭就會湧起無限的悲戚。

家裏的寵物們最終都是盛無諍親自接出來的,貓貓狗狗都是通靈性的動物,感知到了女主人的悲傷,也發覺了男主人的消失。

鍾愈的三隻貓兩條狗畢竟和謝珹相處時間不長,還沒有那麼深刻的眷戀,可謝小紅是打小就受盡寵愛的“獨生子”,對謝珹的依戀最多。儘管被接到了盛家,每天還是會在過去與謝珹約定好的時間段跑到門前去等待。

等了很多個白天黑夜,它發覺自己等不到想要的結果了,便回到自己的窩裏不再動彈。盛無諍認識這位小祖宗,自然不能任它這麼沮喪下去,可不管它怎麼哄怎麼騙,謝小紅都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謝小紅的身世頗為坎坷,它是謝珹過去當兵時行動小組的隊長養的狗,和他們一起風餐露宿,在泥地里摸爬滾打,嚴格來說還算是半個“特種兵”。後來出任務時,隊長犧牲了,謝珹也因傷退伍,小紅就被他一同帶走了。

與其說是寵物,倒不如說它是一位堅毅忠誠的夥伴。

鍾愈出國前最後一次去看它,它認出了她,支撐起消瘦的身軀向她跑過來,濕漉漉的眼睛裏含着光,似乎是想問她,謝珹去哪裏了。

謝小紅平日裏是很愛調皮搗蛋的,永遠精力充沛,永遠像個給人溫暖的小太陽。鍾愈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抱着它說了許多的話,也不知道它聽沒聽懂。待到鍾愈出國以後收到盛無諍發來的消息,說謝小紅終於肯好好吃飯,偶爾也願意出門走走了。

她恍然又想起那些一幕一幕的過往,連謝珹叫她都沒有聽見。

謝珹“嘖”了一聲,走到她身前,把臉送到她的手心,柔聲道:“怎麼總發獃,真的不是在做夢,真的是我。”

鍾愈揉了揉發澀的眼睛,“我知道。”

她又補充,“大家都很好,小紅、舅舅他們。”

謝珹點頭,“我知道。”

他的家人朋友過得如何,他自然是能夠得知消息的。可那些方面的好與壞並不是他所掛懷,物質生活的順暢,半點敵不過他們心裏的感觸,這些他並不敢去知道。

謝珹換了話題,“所以是怎麼認出我的?”

他不說還好,一提起這個問題鍾愈就想到夜裏被他各種捉弄的情形。

謝珹眉毛一挑,顯然也和她想到了一處去,眼神又變得曖昧起來。

“還不願意說?那今天……”

“我說。”鍾愈推開他,“其實很容易就認出來了。”

謝珹似乎很不認同她的說法,“同志,你說得這麼輕鬆,顯得我們工作準備很不完善啊。”

“因為一個人的外在再如何改變,性情再怎樣偽裝,有些細節還是會被親近的人感覺出來的。”

愛人之間的默契心照不宣,可能是一個眼神,一個習慣性的手勢,一個普通到彼此明了卻又都未過分在意過的細微舉動。

謝珹怔了怔,低聲道:“那你會怪我嗎?”

“起初我是有點生氣的,因為無論如何,你是背着我做了一個不能回頭的危險的選擇。”

鍾愈笑着,“可這點生氣很快就被喜悅蓋過了,因為起碼這一刻你還好好的活着,還在我的身邊,對我來說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了。”

“至於你當初經歷了什麼,又做了什麼樣的考量,在什麼樣的處境之下接受了這個任務,我都不會怪你,我知道你的為難。”

謝珹沉默了半晌,最終只說出了一聲“謝謝”。

“謝什麼呢?”鍾愈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能夠和你在一起,對我來說已經是生命里很大一件幸運的事情了,如果這段來之不易的感情必然需要經歷一些波折才能圓滿,那我也甘心接受這些波折。”

謝珹說不明白自己心裏的感受。

兩年內他每天都活得膽戰心驚,表面過得風光如意,可是夜裏連睡覺都不敢完全鬆懈,永遠繃著一根神經。

想殺他的人很多,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即便是鋼筋鐵骨的身軀與意志也會被消磨。

他踩在刀尖步步為營,為的是任務早日完成,少一些人再受戕害,又何嘗不是為了早日回到她的身邊。

他們是為了職責而戰,但最英勇的戰士心間也是軟的,上面擱着的是最難割捨的一抹柔情,那才是在無數個夜裏支撐他們等待黎明的堅固力量。

鍾愈的手指被他攥得太緊,有些疼了,她皺着眉動了一下。

謝珹連忙鬆了力氣,小心翼翼地把發紅的那塊皮膚送到唇邊吹氣。

“好了,沒事的。”

鍾愈失笑。

隨即她正色,“你現在和我在一起,會引起注意嗎?”

她記得昨晚在客廳,他暗示她室內有監聽。

謝珹一哂,“你來蘭城,遇到李挽舟,這些事情是在我意料之外,但你的出現並沒有對我們的計劃有什麼影響,因為經過我們兩年的運作,也快到時候給這一切畫上個句號了。”

“李家目前表面風光,內里卻早就被蟲蟻蛀空,華麗的外殼一碰就塌。李挽舟就是因為意識到了風雨欲來的局勢,才想牢牢抓住你,或者說是鍾氏這根救命稻草,不出意外他估計已經和你哥提親去了。”

鍾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我哥沒和我說。”

“當然不會和你說,鍾恕又不是個傻子,他可精着呢。如果直白地告訴你你肯定會拒絕——你會拒絕吧?”

謝珹話音一揚,調笑着看過來。

鍾愈無奈地看過去,“你又吃什麼醋。”

謝珹繼續道:“你如果直接把李挽舟拒絕了,以他的傲慢,雖然表面上不會有什麼明顯的動作,甚至不會放棄對你的追求,但是暗地裏會出什麼陰招都是說不清的。不告訴你就是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的發生,這是鍾恕的考慮。鍾恕看不上李家,但是不妨礙他想從中撈一筆,合同已經簽訂,他這是在賭。”

鍾愈愕然:“他拿我來賭?”

“借他個膽兒。”謝珹摸了下她的頭,“他是想用李挽舟,作為你上位路上的墊腳石。也是他運氣好,我這頭已經快成功了,到時候李家一完蛋,他坐收漁翁之利。否則這個賭局成或不成,結局還沒那麼分明。”

“阿愈,接下來還需要你配合我。”

鍾愈自然是點頭,“你說。”

“李挽舟確實在這裏裝了監聽裝置,不過李琰是我們的人,所以我提前知道了消息,在上面做了些手腳。昨晚我們的對話會落到他的手裏,但內容只會是我想讓他聽到的。”

“鍾副總酒會過後被我騙到酒店,在我表白之後以自己有心愛的人為由拒絕了我。我明明遭到了拒絕,但是惱羞成怒,逼迫你和我過了一晚——李挽舟想拉攏鍾家和你聯姻是真,喜歡你也是真,所以他一定會很憤怒,來找我對峙。到時候我點破他對你的心思,李乘湖必然會對你更加忌憚。”

鍾愈疑惑:“李乘湖?”

“李乘湖不是李挽舟的親妹妹,她很愛李挽舟。”

“難怪……”

“她對你的出現本就滿懷惡意,昨天那群人就是她派來的。在我們警告她之後,她短時間內不會背後亂來,但是昨晚確實是我沒把持好情緒。”謝珹笑笑,意有所指。

鍾愈明白他的意思,顯然是昨晚的相認和自己直白的語言把他的原本理智給衝垮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所以我們只好稍微做出點改變。李挽舟知道我和你有了關係,和我坦白后李乘湖便會以為你已經沒那麼重要,而以她一慣的做法,肯定就是殺人滅口以絕後患了。到時我們的人會保存她造勢的證據,並以此為由清查整個李氏,一切都會大白於天下。”

鍾愈隱隱有些擔憂,“不會出什麼岔子嗎?萬一李乘湖沒有那麼做,萬一李挽舟也不是個好揣測的人……”

“不會有這樣的萬一,阿愈。”謝珹揚起眉頭,頗有些曾經做刑偵隊長時自信矜傲的姿態,“人永遠逃不開一個情字,惡也絕不會壓過善。”

“他們的輸早就成了定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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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下一章可以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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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惡[刑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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