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挑撥之計、兵逼阿瓦
第五章挑撥之計、兵逼阿瓦
庄親王府,作為滿清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之一,這裏的府邸自然也是格外的豪華氣派,雕樑畫棟,書寫着一派富貴雍容。
此時此地,如果有人看見這座府邸的主人,恐怕想破了腦袋,也想像不到,他的祖輩來自於遼東那樣的苦寒之地,只聞得淡淡的清香越飄越遠,漸漸的飄蕩得滿屋子都是,然後讓人忍不住讚歎了一句,“好茶!”
茶是好茶,這人也是氣度不凡,只見庄親王下首的位子上,坐着一個幕僚模樣的人兒,一身素雅長袍,靜靜的勾勒出一絲淡然,彷彿任何事情傳到他的耳里,都只會報以輕輕的一笑。
坐在上首位子的庄親王將此人的神態盡收眼底,心中不禁暗暗讚歎,看來這漢人之中確實有些人物,先輩立下來的以漢制漢的策略果然還是應當堅定的執行下去。
正當他的思緒悄悄的飄散開來,那下首的年輕人微啟嘴唇,很是自然的說道,“看來永曆小兒新封的偽王倒是很有幾分本事,竟然會產生為武人立祠這樣的奇思妙想,而且祠堂中供奉的,居然還有像李如碧這樣的反覆小人,想一想倒真有幾分可笑。不過,也正是此舉徹底的收服了馬惟興、塔新策、狄三品等降將之心,讓向來珍視自家實力的明軍將領,竟對整編一事沒有提出半分異議,這份拉攏人心的本事,實在讓人驚詫。如此一來,孫系兵馬之中,便平白的增添了數萬精銳,多了幾個能征善戰的猛將。”
庄親王微微的一陣嘆息,說道,“如何不是呢,咱們大清自立國以來,便以李定國、孫永金二人最為難纏。如今,那孫永金恩威並施,輕描淡寫的幾個手段,便將明軍之中最可能鬧出亂子的降兵降將收入袋中,如此一來,我大清自李定國之後,又多一強敵。”
話音剛落,他抬眼看向對面,但見下首那人依然在怡然自得的搖着摺扇,口中雖然也是在誇讚敵人,但是臉上卻是格外的淡定,仿若成竹在胸。
庄親王心中一喜,暗道,某非此人真有什麼計較不成,於是放***段,忙不迭的問道,“先生可有化解之法。”
下首那人淡然一笑,收起手中的摺扇,對着空中連連點了三下,說道,“為武人修祠,咋一看去,確實很妙,實際上卻是大有問題。”
庄親王一聽,大感興趣,探過頭,問道,“有何問題。”
下首那人眼見庄親王不恥下問,表面上很是淡定,實則心喜若狂,寒窗十年,不正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貨於帝王家么,此時此刻,如何還能掖着藏着,於是細細道來,“偽明慣例向來是以文制武,就算要修祠祭祀,也應當是供奉運籌帷幄的文官,身居高位的首輔,那裏有把一個武將胡亂的擺在祠堂之中供奉的道理,而且還是曾經背棄過大明的叛將。如此行徑,他將置天下文臣於何地,讓那些居於廟堂之高的文臣首領情何以堪。偽明如今雖然是武人當政,但是治理天下,終究還需文臣,何況在緬甸之地,他們還有着一個皇帝和一幫大臣在受苦受難。”
庄親王心念轉得極快,立刻便想到了什麼,然後身子稍稍傾斜,問道,“難道說,偽明的那些文官還能為我們做些什麼。”
下首那人淡淡一笑,接著說道,“雲南的地方官吏是難成大器,暫時攪動不起什麼風雲了。他們之中不少人都有歸順我大清的記錄,明軍沒有秋後算賬,他們便已經千恩萬謝,那裏還敢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可是,孫永金抬高武人一事,終究深為天下文人所忌諱,雖然明面上不敢做什麼,但暗地裏添點噁心是絕對能夠做到的,再加上平頭百姓多是無知,聽風便是風,聽雨便是雨,長年累月的聽着文人咒罵孫永金,漸漸的也會對此人難有好感。此刻,若是能夠有一個引子在群臣之中點起一圈怒火,雲南頓時便會風起雲湧,亂成一團。”
“其實,這引子一事並不難找,就在偽明內部便有一顆。永曆小兒***緬甸,李定國、孫永金、白文選等人要想號召天下,謀取一個名正言順的地位,便絕對少不了這顆棋子。因此,白文選入緬迎接永曆,便成了題中之意。我軍在雲南小挫,緬甸王定然畏懼偽明軍力,再不敢扣押永曆小兒,如此一來,李定國、孫永金、白文選等人便又有了一個朝廷,可以站在同一面旗幟下戰鬥。所以,照常理來說,此事應當對孫永金等人更加有利,但實則不然,偽明朝廷向來派系林立,擅長內鬥,特別是那些文臣看見孫永金不斷拔高武人的地位,更是會極力的打壓。那些曾經流落緬甸的文臣,可算得上是與永曆小兒共度患難的人物,他們的每一句都對永曆有着難以預料的影響。這些人群之中,難免會有心胸狹隘之輩,只要他們輕輕的一挑撥,沒有實權的永曆和手握重兵的藩王之間,便會心生間隙。”
庄親王恍然大悟,經過此人抽絲剝繭的一番分析,他的眼前豁然開朗,南明朝廷之中,那些複雜的關係都是有條有理的擺在自己的面前,讓他看得一清二楚,並且以一反三,很快便想到什麼,斜着身子說道,“永曆小兒雖貴為皇帝,但實則懦弱,無論是在李成棟手上,還是在孫可望手上,都形如傀儡一般。如今的孫永金、李定國、白文選等人,恐怕也是打着一樣的主意,想要把皇帝像傀儡一般的供奉着。可是,依着永曆的性子,恐怕不會開罪於手握重兵的諸位藩王。”
不能不說,庄親王一下子便說到了點子上,如果永曆明顯的居於弱勢,那麼縱然他們之間有着再多的間隙,也鬧不出什麼大亂子來。
不過,聽見庄親王的提問,下首那人依然是一臉的淡然,不慌不忙的說道,“若是孫永金等人真的把永曆小兒像傀儡一般供奉起來,那就更好了。縱然永曆小兒比較懦弱,但是他手下的大臣們可是什麼都能做得出來的。若是偽明僅僅只有孫永金這麼一位實權人物,或許他們蹦躂不出什麼,但是還有一位被冊封為晉王的李定國,明軍諸部多為他的舊屬,就算是孫永金的軍隊之中,也有不少原屬於晉王的兵馬。如果永曆給李定國寫一封信,說孫永金驕橫跋扈,期望得到晉王的保護,你認為李定國會怎麼辦。”
聽到這裏,庄親王已經是拍額稱讚。
不過,那人還在繼續說下去,“如果庄親王嫌偽明亂得不夠快,還可以派人前去挑撥一二,只要讓人在民間風傳一些孫永金驕橫跋扈的謠言,便足夠讓他喝上一壺了。如果永曆身邊再有幾個有心人,把謠言之中的內容添油加醋的在他耳邊述說一番,恐怕永曆小兒當即便會惶恐不安的尋求李定國和白文選等人的保護。”
這一番話出來,庄親王再也沒有半點矜持,連連贊了兩個“妙”字,然後又覺得心有不足的說道,“孫永金兵多,李定國兵少,就怕李定國打他不過啊。”
那人打開摺扇,嘴角邊微微閃過一絲得色,然後滿懷信心的說道,“孫、李二藩開戰,表面上孫系兵馬贏面更大,實則勝負難料。庄親王可還記得居住在京城之中的‘義王’孫可望否,當年可望進攻昆明之時,兵力不強么,二十萬大軍氣勢洶洶的殺奔過去,面對李定國、劉文秀區區三、四萬人,交水一戰,竟然被打得全軍覆沒,僅以身免,以至於不得不歸附我朝。”
聽到這番話,庄親王心下大喜,他正擔心雙方軍力相差懸殊,即使打起來,也打得不夠熱鬧呢,當下再不遲疑,急急的朝着皇宮之中奔去。
順治眼見這位庄親王樂呵呵的跑來,笑着說道,“可又是你的哪位幕僚給你出了什麼好主意。”
庄親王聽了之後,忙是說道,“皇上英明,所料絲毫不差。”
說完之後,他便將剛才那人所說的話,一字不差的向順治轉述了一遍,聽得順治頻頻點頭,然後說道,“聽你這麼一說,倒確實是個主意,不如將挑撥明軍一事交於他處理,若是確實處理得漂亮,幫他入個旗籍也並非不可。”
庄親王再次說道,“皇上英明,如此一來,那些漢臣之中的能人,便為我所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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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治是否英明暫且不論,就算他真的非常的英明,對於現在的孫永金,對於大明,以及大明名義上的皇帝永曆,甚至於整個天下的蒼生黎民來說,都不是一件值得可喜可賀的好事。
正是順治在位期間,永曆一路倉惶難逃,逃入茫茫叢林的緬甸國境內。
說起來,這個緬甸國原來還是大明的領土。洪武年間,大明在這裏設置緬中宣慰司,直屬於雲南布政司,直到嘉靖年間,緬甸才得以自立一國。
永曆初入緬甸之時,緬甸王莽達喇多多少少還有點善意,但隨着吳三桂、趙布泰、多尼等滿清統兵大將節節勝利,莽達喇的態度也在發生急劇轉變,甚至於企圖以交送永曆為條件,來換取清兵攻打李定國、白文選等駐紮在緬甸邊境的明軍。
在原來的時空裏,緬甸王的弟弟莽白髮動宮廷政變,在篡位成功之後,製造了駭人聽聞的“咒水之難”,將沐天波、王啟隆等跟隨永曆***緬甸的一干大臣盡數殺害,然後又將永曆移交吳三桂,使得明朝最後一位皇帝在昆明被活活的勒死,並進一步導致李定國、張煌言等人倍感前路艱難,相繼倒斃。
因為,這個時候的大明,已經不再是一個政權,而是象徵著反抗滿清***的一種精神,是人們還能夠繼續奮鬥下去的精神支柱。
不過,在這個時空裏,無論是吳三桂還是緬甸王,都失去了摧折這種精神的機會,吳三桂的腦袋正像皮球一樣在空中飛來飛去,如果不是自然界中的分解者如此的盡職,還不定他的腦袋會繼續飛到什麼時候呢。
至於緬甸王,現在的他再也沒有了當初的那份悠然自得,雍容氣度,因為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明軍所謂的殘軍敗將會如此的兇猛。
當白文選率兩萬多騰越慘敗的降兵降將進逼緬甸之時,莽達喇召集緬兵十五萬,象千頭,槍炮無數,橫陣二十里,與明軍決戰於錫箔江。
那一仗,只見雙方的箭矢遮雲漫日,雙方的鳥槍彈丸猶如暴雨,大炮的聲音幾乎能夠把天空都震塌下來。
面對緬兵人數上的絕對優勢,白文選激勵部眾,奮勇作戰。
此時,白文選部下多是降兵降將,本來應該士氣不高,但是身在異鄉,只能抱團守一,面對緬兵絕對優勢,絲毫不懼,爭先向前。
緬軍驅象兵來攻,文選以火槍兵在前,弓箭手在後,先是鳥槍齊發,再輔以漫天火箭。象兵因此受到恐懼,倒卷回去,踐踏緬兵無數,文選揮師攻擊,大敗緬兵,斬殺過萬,渡過錫箔江,直逼大金沙江。
緬甸王這才覺得驚恐,原來明軍即使在清兵面前連遭敗績,也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緬甸國可以輕辱的。
於是,一邊在險要處設置炮台,阻擋明軍攻勢,一邊遣派使者,聯絡吳三桂,企圖相約攻打白文選部。
不過,清兵還沒有等來,白文選部已經在大金沙江邊設廠造船,隨時準備強渡。正在此時,一個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在戲劇般的戰場上。
原來留在緬甸的孫洋不知從那裏弄來的錢財,招募了五百紅夷雇傭兵和兩千土兵,一路突襲,輕而易舉的摧毀了緬軍三座炮台,白文選順勢渡江,兩軍合營一處,直逼阿瓦城下。
自從明軍到來之後,緬甸王可說得上是夜夜難寐,時不時的便會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嘉靖年以前,緬甸可是大明的一個宣慰司。所以,明軍一怒之下,廢了他這個緬甸王,將緬甸重新併入大明,那是完全有可能的。
想到這裏,他的心中不禁顫慄起來。
此刻,那些曾經認為他對明軍太過軟弱的大臣鴉雀無聲,面對黑壓壓的一片明軍,他們突然間對“黑雲壓城城欲摧”這句話,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憑着他們單薄的城牆能夠抵擋得住明軍大炮的攻擊嗎?
這個時候,恐怕誰也不會擁有這樣的自信,就連一直叫嚷着要對明軍強硬的莽白,也不敢做出這樣的保證。
十五萬大軍,據錫箔江天塹,依然被打得一片慘淡,現在被圍成一座孤城的阿瓦,淪陷已經是遲早的事情了。
此刻,唯一阻擋住白文選腳步的不再是區區的一個阿瓦城城牆,而是被扣留在城中的永曆皇帝。
原來緬甸王眼見自己的兵馬不敵明軍,急忙要挾永曆,要求他下令明軍撤退,同時表示願意同明軍和談,交出永曆皇帝。
面對永曆下令退兵的敕書,和緬甸王釋放出來的和解之意,白文選不得不停止進,暫時休整。
此刻,緬甸國的君君臣臣依舊懷抱一絲幻想,表面上善待永曆君臣,實際上卻是希望以和談來拖延時間,等待滿清的援兵。
不過,他們遣往雲南的使者並沒有給他們帶來好消息,因為跟着他一起過來的並不是吳三桂的滿清大軍,而是孫永金增援過來的精銳部隊。
一門門的火炮跋涉千里,在阿瓦城的城門前昂起了自己的頭顱,然後聽得“轟”的一聲響,一顆炮彈落下,濺起漫天的鐵屑,當即便殺傷了十幾個緬兵。
這還僅僅只是一門火炮射擊,而在緬兵的目力所及處,這樣的火炮可是一字排開,一眼看去,幾乎望不到盡頭,如果它們一起射擊,那該是怎樣一種驚天動地的的感覺啊。
一絲恐懼之情油然而生。
可是,更加恐懼的則是那名使者所帶回來的消息,只聽得他說道,“清兵敗了,十幾萬大軍全軍覆沒,吳三桂授首,卓羅身亡,滿清大軍一潰千里,明軍已經班師而回,隨時可以大舉進攻緬甸。”
話音剛落,緬甸王呆坐於王座之上,諸大臣一片木然,整個王宮寂靜得像人類消失了一樣,除了鳥雀的聲音之外,再難聽到其他。
許久之後,他們方才回過神來,倏然間發現自己在天空中捅了一個大窟窿,如果他們再不補救,整個王宮的人類可就真的要消失了。
只聽得緬甸王莽達喇急促的喊道,“快,快有請天朝皇帝。”
然後,在阿瓦城這塊神奇的土地上,很快出現了極其詭異的一幕,緬甸王率領着諸大臣遠遠的伏跪於地,有如山呼一般的喊道,“罪臣恭迎大明皇帝。”
此時,一西方傳教士途經此地,非常詫異的喊道,“歐,買股的,這大明皇帝不是緬甸王的階下囚嗎?”
一時之間,大感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