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拜耳大師的儲藏庫

第36章 拜耳大師的儲藏庫

陣陣山椒鳥悠遠嘹亮的鳴啼中,太陽緩緩從崇山峻岭后升起。

山谷中浮蕩的霧氣都變成了橙黃色,輕盈飄卷過突兀的岩石和靜謐的叢林,像富貴人家睡意朦朧的少婦在清晨的香閨中慵懶地翻轉了下身體。

陡峻的山坡上有一條路,一條古老的大路。劈開茂密的森林,鑿平堅硬的岩石,迂迴地盤繞着向山坡上延伸。但是路面卻早已被雜草掩埋,時不時還有山崖上滾落的碎石堆積在肆意生長的龍鬚藤茂密的花葉叢間。這條山中古路人來車往的年代畢竟一去不返,現在可能除了偶爾有獵人經過這裏,平時也就只能看到鳥獸的蹤影了。

因為霧氣還沒有消散,此時還沒辦法看到山谷深處,只能眺望到對面直插晴空的近乎筆直的懸崖絕壁,帶着凌雲之山所特有的孤獨與傲慢,靜默無聲地俯瞰着古老大路上的一行登山者。

這群登山者一共是六個人,包括兩位披着銀邊紫色斗篷的市政官吏。他們離開綠港驅車行駛了近三百長里,於昨天中午時分來到山下。

吃過早飯,一行人就開始攀登。儘管露水打濕了褲腿和裙擺,嚶嚶飛舞的蜂虻不厭其煩地一路纏繞,但四周壯美的景色讓他們心神都彷彿受到激勵和震撼,完全忘記了爬山的勞累和蚊蟲的滋擾。經過幾次短暫的休憩,大約在8時左右,他們走到了路的盡頭,此次攀登的終點:一座早已坍毀的古老石屋前。

石屋是由被粗糙切割過的石灰岩塊堆砌起來的,殘垣斷壁上爬滿青苔,還生長着幾叢綴滿白花的曼陀羅。

在石屋的後面,隔開着霞光退卻、就要漸漸飄舞飛散的霧靄,一座山峰巍然矗立。它是山峰,卻更像一堵岩石的高牆,經歷了悠久歲月的摧殘和磨蝕,同眼前的石屋一樣,部分牆垣已經破損倒塌了,只剩左側一個傾斜而陡峭的山脊崚嶒地伸展到聳立的峰頂。整個峰頂的岩石像似在原有的自然狀態上又經過人為雕鑿,而勾勒出了一個仰頭看向深遠天空的古代婦人的頭像。頭像的脖頸往下是一條刀削斧劈般的光禿禿的直立陡崖,有幾隻海雕正展開寬翼盤旋在陡崖一側。朝向登山者的這一面,巨大的岩石呈階梯狀向上樹立排布,每一片構成階梯的岩石的高度都至少有三到十蘇尺不等,灌木藤蔓和枝椏扭曲的古樹塞滿了岩石之間的破碎縫隙。距離頭像後面的髮髻形狀的岩石大概不到五十蘇尺的地方,有一片較為平整些的狹小平台,依稀可以看到那上面有建築物的痕迹。

“啊,這位婦人就是大母神嗎?”艾思敏站在一塊伏卧在草叢裏的赭色岩石上,眺望了一會兒忍不住說道。“據說這座神廟是在芳人以前的古代民族米雅奴人建造的,米雅奴人認為自己是大母神阿凱美的後裔。阿凱美背上生有兩對翅膀,你們看那邊幾塊巨大凸起的岩石,是不是感覺就像是翅膀的樣子?為了保護大地上自己的子嗣,同另外一個邪神不停地戰鬥了九年,從天空上殺到大海中,最後終於戰敗了兇狠的邪神,恢復了大地的和平。但她自己也因為受到了致命的傷害,最後死在了這座四面都是懸崖絕壁的山頂。米雅奴人就在她的長眠之地建築了這座神廟來祭祀她。傳說她背上的四個翅膀在她死後變幻成了四位戰士,一直守護着這座神廟。”

“小艾,”大農說,“你知道的怎麼這麼多?”

“嘿嘿,”艾思敏有點得意地笑了兩聲:“不多不多,比起其他知名的解咒師,我知道的還不敢說很多呀。但米雅奴人的傳說被一個叫艾西捷的旅行者很早以前就完整地記錄了下來,他曾經在戎蘭生活過好長一段時間,而住在這座山後面海灣那邊的戎蘭人就一直說他們自己就是米雅奴人的後裔呢。只是,傳說中的米雅奴人也同大母神阿凱美一樣背上長着翅膀,但戎蘭人就和我們簡人實際沒有絲毫的區別啦。對這一點,戎蘭人說是因為退化的原因,他們的翅膀消失了。因為古代建築大母神廟的時候,米雅奴人都是從懸崖這邊,這座古屋的下面直接飛過峽谷去神廟獻祭的。由於翅膀退化,後代的人不能飛了,所以他們才在兩個山崖之間建造了一道索橋,以方便通行。但失去飛翔能力的米雅奴人怎麼建造這道索橋的,至今仍舊是個謎。”

“是的。”一個蓄着旺盛的山羊鬍子的市政官吏說,“後來戎蘭地方的人都改奉了真神,沒有人再來祭祀大母神,這裏也就漸漸被荒廢了。”

隨後他們沿着屋子旁邊破碎的石級走下一段陡坡,來到一片生滿羊齒蕨的較為平坦些的空地上。這裏已經到了懸崖的邊緣,裸露的岩石外面就是滾滾升騰的霧靄。

懸崖邊上立着兩根赭紅色的石柱,應該是經過了簡單的雕鑿,截面基本呈方形,直徑都足足有一個蘇尺。非常牢固地立在那裏,不知道有多少個年月了。兩個石柱之間鋪着好幾層厚重的木板,下面的幾塊似乎都已經腐朽成了泥土,但表面上的,雖然佈滿蒼苔和黴菌,至少看上去還算結實。這裏有一道索橋從懸崖上延伸出去,中間有一部分還被雲霧掩沒,一直延伸到差不多有五十或者六十蘇尺外的那堵高牆一般的婦人石像的下面。

這道索橋是由四根粗大的繩索牢牢固定在石柱上的。兩根用來做護欄扶手,兩根在下方用於鋪墊橋的表面。所有繩索都是用數根或者十數根比大拇指還要粗的藤條扭結而成的,雖然那些藤條都已破裂成千絲萬縷,表面佈滿真菌和鳥屎,但依舊緊緊糾結纏繞在一起。在上下兩根繩索之間,每隔半個蘇尺就聯結一個繩網作為安全防護和加固穩定性的作用。只是現在這些繩網絕大部分已經破碎斷開,還有的僅剩幾根連接上下的繩扣了。橋的下方,每間隔一個奴尺,就有一根橫拉索來固定兩邊的主索。這些橫拉索上面以前必然是鋪有木板用於行走的,但是現在,那些木板一塊也沒留下,都在歲月的長河中消失地無影無蹤了。

在索橋邊上,有兩雙男人的靴子被隨意地丟棄在那裏,上面的露水泥漬還沒有干呢。看到這個,山羊鬍子的那個官吏對自己的同僚說:

“這是沙虎雁和他的僕人留下的,他們一定是脫了靴子想減輕點兒對索橋的壓力。說好了是一塊出發,居然耍賴自己先走了!”

然後他轉向身後的人,“年輕人,你準備好了嗎?”他看了阿龍加一眼,又轉過頭看着索橋對面,他說:“我再給你們重複一下規則,你們到達對面就要在母神廟前升起焰火。你升起綠色,沙虎雁升起黃色。我們會在這邊瞭望,看哪種焰火先升起來。本來說好在這裏集合同時間出發,但是現在,看來虎紋鯊氏家的人已經搶先你一步了。”

羅雯娜也把臉轉向阿龍加,“你準備好了嗎?”她說,“這道索橋恐怕已經幾百年沒有人走過了,我建議你只走邊上,也學他們一樣,光着腳過去。你把背包都卸下,在腰包里只留下松香末和焰火就可以了。還有,把匕首帶好,對付小人這個是有必要的。”

阿龍加點了點頭,他來到索橋邊上,向下面看了看。正好濃霧散開了條縫隙,顯露出幽深峽谷底部一片動蕩不安的海波和白色浪花之間嶙峋的黑色礁石。奔流河從凌雲之山上一路奔涌下來,到了這裏,卻被山巒阻擋,與大海只有一道山嶺的阻隔,只能拚命猛烈地撞擊岩壁,最後在母神廟所在的岩峰兩側各劈出了一條狹窄的水道,終於投入大海的懷抱。而原本與兩邊山嶺都相連接的中間的岩峰,就變成了一座崖壁陡峭的水中孤島。

“你們想知道我現在的感受嗎?”阿龍加收回了目光,對自己的同伴們說:“我感覺我的頭有點眩暈,兩條腿止不住地在發抖。”

羅雯娜扶着石柱向懸崖下方看了一眼,“你說的對,”她又看了看跟上來的艾思敏,“但你不會放棄,是嗎?”

阿龍加點了點頭,他把手中的背包交給了對方,然後走上了索橋。

“哎,”艾思敏趕忙作出很認真的樣子說道:“你一定要活着回來,因為你還沒還清我的債務呢。”

“呵呵,”阿龍加笑了笑,他想說什麼,但還是忍住了。然後他脫掉了靴子,扶着藤索走到了橋上。

這時候他發現,前面過去的人所以要光着腳走這個索橋,並不是如山羊鬍子說的那樣有意減輕重量,而實際上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防止打滑。因為,整個藤索表面,無論手扶的這根,還是雙腳將要踩上去的那根,表面都附着着一層細密濕滑的露水。他在腳掌上搓了些白色的松香粉末,又將兩個手相互揉搓了幾下,抓緊藤索,他頭也不回地向前方攀緣過去。

忽然,從峽谷右側吹來一陣腥鹹的海風,掠過岩石發出陣陣悠長的哨音。本來就已經稀薄了許多的霧靄立刻在風中被吹散成幾縷飄帶似地雲翳,順着兩側的崖壁和山坡飛上了山頂,隨後就飄無影蹤了。

遠處碧藍的大海在陽光下波光粼粼,與奔湧出峽谷的灰黑色的河水在山崖下面相互擠壓衝撞,不停地翻滾着一波波白色的浪花,飛速地向兩邊擴散開去,又再原來的地方以更加高昂的形態噴湧出來。浪濤聲夾雜零星海鳥的鳴啼,在峭壁懸岩之間忽遠忽近地回蕩着。索橋也完全展露在人們面前,中間有一根做為橋底部的藤索早已斷開,垂下十幾蘇尺的一段,在風中不懷好意地前後擺動着,像一隻蓄意打算隨時攻擊獵物的蠍子的鉤尾。

有兩個身影出現在索橋的另一端,是身材高挑的沙虎雁和他的僕人,他們距離對岸只剩不到十蘇尺了。

他們也發現了後面的阿龍加,攀緣了一會兒之後阿龍加似乎已經適應了索橋的搖晃,他的速度比開始時要快多了。

看到這裏,沙虎雁臉上浮出了一抹笑意。他推了僕人一把,兩人顧不上手腳打滑,很快走完最後的距離,到達了山崖邊上。

這是一面陡直光滑的石壁,藤索就套在鏤空鑿穿岩石形成的四個索環上。在索環之間是一段傾斜而上的石級,同樣非常陡峭,只能匍匐爬行,根本不能站立。灌叢樹木的根莖從地下穿透石級,交織成網狀佈滿了整條小道。

沙虎雁緊緊抓住一截樹根,一邊抽出了掛在屁股後面的短刀,狠狠地砍向藤索。

“啊,神哪!”山羊鬍子的官吏遠遠地大叫:“沙虎雁你瘋了嗎?砍斷索橋你也回不來了!”

“他打算走海路回去……”羅雯娜冷冷說道,她抬起手向大海的方向指了指,偏東北方的海角,距離大概不到三長里靠近山崖的海面上,一艘雙桅蒸汽帆船正冒着白煙朝河口這邊穩穩地行駛過來。

“啊,真神保佑……”大農雙手拽緊了頭巾,從後面跑到了石柱旁邊。

“阿龍加小心!”艾思敏大叫。

她的話音還沒落,藤索突然從中間斷開了。這是因為古老的索橋持續腐朽已經無法承受三個人的攀爬,從阿龍加的腳下斷裂開了。而差不多與此同時,做為扶手的那根藤索在沙虎雁瘋狂地砍剁之下也被劈斷了。這樣一來,整個索橋承接着阿龍加重量的右面就立刻向下方垂落,並將固定橋底的橫拉索一節節崩斷了。緊接着,左面唯一還系聯着兩岸的那根扶手藤索也被陡然下墜產生的重力從中間扯斷了。

就在這一瞬之間,阿龍加放開了手,用力一躍,他緊緊抓住了原先就垂落在橋底的那根蠍子尾巴似的藤索。隨即忽悠地一下被搖蕩的藤索帶動着,重重撞在一片堅硬潮濕的岩壁上。

沙虎雁伸出腦袋向下面看了看,他貼緊石級轉了個身,狠命幾刀就將左面的藤索斬斷了。但伏身在他腳下的僕人不知道是地勢的原因,還是藤索打結的那一段非常牢固結實,他的刀被砍卷了刃,兩條藤索卻都沒有完全斷裂開來。

“你在這裏用石頭解決他!”沙虎雁用刀子撬動了一下石級旁邊的岩壁,碎裂開的石籽顆粒稀稀拉拉地滑落向山崖的底部。他把短刀插回鞘內,開始向上攀爬。

僕人所處的位置轉身比較困難,但他還是費了一番功夫,用刀從岩壁上撬下一塊邊緣尖銳的大石片。

他們的舉動被對岸的人看的一清二楚。羅雯娜不禁拔出了白鷳槍,在這個距離開槍幾乎是不可能射中任何目標的,但在那人將大石片舉過頭頂,準備奮力投擲的前一刻,她的槍發出了轟隆一聲爆響。

沙虎雁僕人的身影在回蕩的槍聲中搖晃了一下,接着就從石級邊緣墜落了下去,伴隨一片碎石和塵土,經過趴在崖壁縫隙中的阿龍加身邊,直直跌落入噴涌開合的波濤中,濺起了一大片水花。

“啊啊,你射中他了?!”艾思敏大叫着緊緊地抓住了親衛隊長握槍的手。

“沒有,”羅雯娜輕輕搖頭,“他只是被嚇着了……”

她們說話的時候,阿龍加已經藉助索橋的殘存部分順利地爬上了濕滑的岩壁,爬到了那道階梯上面。石級向上延伸出十幾蘇尺,到達一處岩壁之間的寬大裂隙,然後向右偏轉,形勢就沒有那麼陡峭了。沙虎雁扶住階梯道旁邊一株歪斜的苦楝樹站直了身子,回頭看了一眼,吐了口唾沫,他邁開腿一步兩三個石級地向上方攀登。

曲折迂迴地又攀登了一會兒,他忽然發現道路在上方被一塊巨大的落石阻塞住了。

道路在這裏是鑿穿岩壁形成一段兩、三個蘇尺深的凹槽繼續通過的。不知在什麼年月,一塊岩石從上面滾落下來,正好卡在通道的最窄處。但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塊落石其實並不簡單,它大致呈現圓球形的外觀雖然稜角粗糙,卻說明絕不是完全的自然形成而是經過了人為雕鑿的。它出現的地方也就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自然。

但是沙虎雁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可疑的細節,他只想趕快甩脫後面那個追逐者,儘快爬到終點去完成這次冒險。於是他向前邁出了一步,踩到一塊稍微凸起些的岩石上,而這塊佈滿泥土和黑蘚的岩石下面居然是空的。哐當一聲低沉的悶響,接着整個石級道都微微震顫了起來。卡在道路前方的那個石球傳來一陣與泥土和碎石分離裂開的音響,像似被人從後面用力推了一把,它沿着石級道滾落了下來,又猛地撞在一處石級稜角上,彈跳了一下,速度陡然加快。

沙虎雁只來得及轉過身去,他就被石球撞倒了,然後石球撞碎了峭壁邊緣的岩石,撞斷了一株小樹,飛落下懸崖絕壁。

本來沙虎雁也會緊隨着石球墜落山崖,但他及時抓住了那株被撞斷的小樹的根部,懸吊在了半空中。

“救救我……”他對出現在上方的阿龍加哀求道,他的右半邊臉都在剛才的撞擊中被岩石劃破,血肉模糊。“我的脊椎好像斷了,我不想死在這裏……我會給你很多的錢!”

這裏是石級道的轉折處,小樹是生長在石級道外沿的石壁縫隙中的,阿龍加想要幫助這個人,就只能趴在滾落石球的那條道路上,自己頭朝下方,才能伸手去抓住對方。

“等我抓住你的手,”阿龍加趴了下來,用腳儘可能使勁勾住上方的石級稜角,一邊吃力地伸出右臂。“你就把左腳跨上來,跨到你左邊那塊突出的石頭上,這樣我就好用力了。”

沙虎雁照他說的去做,他用左腳勾住了突出的岩石,在阿龍加地拉拽下,他的左膝也終於跨上了那塊岩石。這時他忽然發現,把全部注意力都投注在救助自己的阿龍加,整個身體的重心是傾斜地集中在一隻左臂上的,如果現在出其不意地猛然拉扯那隻左臂,對方就會在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立刻栽入深谷。

於是,他大膽地放開了自己一直死命抓住樹根的右手,去完成這個卑鄙的使命。

被這樣突然一扯,阿龍加失去了支撐,立刻滑向了岩壁的邊緣,他丟開了救助沙虎雁的自己的右手,本能地去扣住岩壁邊緣的石塊。但那些石塊之前已經被滾落的石球撞擊鬆散了,現在都立刻嘩嘩啦啦地脫離了岩體墜落了下去。同時脫落出來的還有那段小樹的樹根,和一隻手剛剛抓住樹根的沙虎雁,跨上他左腿的那片岩石也被樹根帶了出來,滑落了下去。

上半身幾乎完全墜落出岩壁的同時,阿龍加的腳勾住了一截盤繞在石級上的灌木根須。即便他用最快的速度伸出了手,也僅僅只是碰着了沙虎雁的褲腳,然後眼睜睜地看着那位灰色肌膚、金色頭髮的富家少爺,連同折斷的小樹和一大團碎石泥土直直墜落到了波濤涌動的谷底深處,消失在了浪花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這時候該說什麼,重新努力回到石級上之後,他很快就順着道路來到了女神頭像後面的平台上。

這個平台顯然一半是天然生成,一半是人為開闢出來的,長滿了沒膝的雜草,草叢中零星散佈着一些灰白色和灰綠色的石塊。平台中央有一個石砌的圓形祭壇,將近一蘇尺的高度,是建立在一片長方形的石台基座上的,多半已經坍毀,但岩石上圓環形狀的浮雕還依稀可辨。祭壇後面十幾蘇尺之後,就是這座山峰的岩頂,也就是女神的頭像,整個一大塊深灰綠色的花崗岩體,表面粗獷地雕刻着一些彎曲的線條,但近距離觀看,這些構成了女神髮絲的凹槽更像是岩石上寬窄不一的裂縫。頭像後面是一個挽起的髮髻形式的雕刻,在它下方,有一處最大高度約為十五蘇尺的斷崖石壁,石壁左面開着一個黑黢黢的方形門洞,有五到六蘇尺高,門廓邊緣寬有半個蘇尺,浮雕出一片片向上方彎轉的類似羽毛的圖案圍繞着門洞,並在門楣上面的中央部位圍攏成了一個眼睛的形狀。門洞右面的石壁上距離地面半個蘇尺的高度,排列着四個細腰高梯形的淺淺的壁龕,每個壁龕里都立着一尊石雕像,只是這些石雕像基本都已毀壞,有的只剩下雕像站立的基座部分,和連着後面石壁的一些輪廓,只有第四尊還算完好一些,是一個穿着甲胄,手持長柄武器的戰士形象,看它的身材輪廓,應該是位女性。可惜的是它的頭部也早已不在了,僅剩脖頸上的一片粗糙的岩石斷裂面。

阿龍加在祭壇上依照計劃點燃了自己帶來的焰火。看着綠色的煙霧騰騰升起,他忽然感覺到背後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冒出一股刺骨寒冷的風,讓他渾身上下的毛髮都不由自已地豎了起來。他伸手握緊了插在腰間的匕首,猛地轉過身,但周圍什麼也沒有,只有那方黑黢黢的門洞正對着自己。

努力聆聽了一下,除了山風和海浪,只有忽遠忽近飄飄渺渺的海鳥的鳴叫聲。他輕輕走向門洞,被踩倒的雜草在腳下發出沙沙的聲響。

傳說保存大母神阿凱美屍體的石棺就埋藏在這座神廟遺址的深處,但是當他走近那方門洞時卻發現,門洞內部早已被崩斷坍塌的石塊給封死了。一些植物的根須從石縫中垂落下來,像似做了半截天然的門帘,有一股細小的水流貼着岩石表面靜靜地不知道流淌了幾百上千年,堅固的岩石上已經被蝕刻出幾道深深的黑色水痕。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呼喊,是羅雯娜和艾思敏,她們示意阿龍加想辦法從這座孤獨的岩峰上下到海里,因為那條原來是打算接應沙虎雁的雙桅蒸汽船已經行駛到了海口附近,並且放下了一隻救生小艇。

阿龍加向她們大聲回應,當他轉身離去不久,在他身後的門洞裏,垂吊著植物根須的門帘後面,一個類似人的身影從流淌着細小泉水的岩石之間隱隱顯現了出來。

這是一個穿着白色長紗的女子。白色長紗從肩頭一直垂到腳下,上面佈滿一片片羽翎形狀的褶起,每個羽翎尖端都綴着一顆龍眼核大小的白色珍珠。

從外表來看,大概年齡在三十五歲左右,瘦削的臉龐,蒼白的皮膚,細密而濃黑的眉毛自然彎曲,兩顆暗藍色的眼仁就像北方冬夜裏反射着星光的井水,投射出無比刺骨的寒冷。

隨着一陣海風掠過,這個女子的身形就像早晨瀰漫在峽谷里的霧靄一樣,被輕悠悠地吹散成幾縷白色的煙跡,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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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八支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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