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疾風掠過市政會議廳
“這是什麼?!”阿龍加大叫。
但是那位親衛隊長站在焦渣旁邊,目光卻極速地在大廳的其它角落掃視了一遍。“這不可能……”她像似在自言自語。
“你射中了它!”阿龍加說。
“也許……”羅雯娜從腰間取出火藥筒,快速地填充彈藥。“我上次擊中它,讓它變得更狡猾了!”
“但不管怎麼說,”阿龍加隨便觀察了一下四周,說:“你真的打中了那個東西,這是我們大家都看到的。”
“現在,”羅雯娜說:“你們相信我的目標並不是你們了吧?這是一個非常兇狠,我剛才說過,也非常詭異的刺客。它的目標決定了它的目的,而我想知道它或者它背後的主人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是說,這東西的目標是馬因長老?”艾胡亞看着地上的焦渣,有點兒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以,”羅雯娜將手裏的槍又插回了背後的槍套,說:“我們需要馬因長老來回答這個問題。但在此之前,我們必須在這間大廳里把這個刺客抓到。”
“怎麼抓?”阿龍加在地板上蹭了一腳,說:“都變成灰渣了,撮都撮不起來了。”
“它就在我的身後!”
羅雯娜大喊一聲,突然趴倒,瞬時向前連續翻滾,最後撞在一個台階的邊緣,她乘機跳了起來。這時一個巨大蝙蝠形狀的黑色生物已經快速飛掠過大廳,又團旋轉身,輕盈地扇動翅膀,伸出了兩個爪子。
這個動作讓阿龍加不由想起幾天前在玫瑰騎士客店的倉房裏看到的那一幕,他想自己也許有辦法可以對付這個怪物。於是,他迎着對方跑過去,並猛地躍起,抓住了那兩隻爪子,他立刻就被帶離了地面。
怪物似乎想和當初抓住加奇一樣,將阿龍加朝着立柱猛甩出去。但阿龍加已經先收起了雙腿,向對方的腹部用力蹬踏。他打算這樣給怪物造成重擊,但是那黑暗腹部只有團團旋轉的濃密氣流,並沒有實質的物體。
這間大廳,或者說是淹流大師的陵寢,是長方形兩側附加對稱的三個凹陷結構的建築,樹立着兩排六根方形石柱,石柱三面都掛着壁燈,但有幾盞燈已經熄滅了。在柱子和柱子之間的空地上,擺放着幾隻青銅香爐,可能因為沒有到祭祀的日子,都沒有點燃。香爐後面的牆部凹陷,並不是通往別處的門洞,而是浮雕着一些宗教壁畫的尖拱頂的石龕。
只有一個石龕前的檯子上亮着燈,在燈盞的旁邊打開着一本書,因為大廳里忽然有個生物穿梭飛翔,帶來的陣風捲起了紙張,唰唰地接連翻過去幾頁。聲音吸引了一個人的注意,但他只是短暫地回頭看了看書本的方向,然後繼續緊張地注視着大廳空中的激烈纏鬥。
空中的生物為了甩脫死死抓住腳爪的阿龍加,它收起了翅膀,變成了一個類似人的形體。整個被飄舞的黑色煙靄團團包裹,只隱隱可以看到它的身體上覆蓋著某種灰暗陰冷的金屬鱗片狀衣物。
它從煙靄中探出一隻細長的黑色手臂,忽地一下掐住了阿龍加的喉結,將他狠狠撞到一根立柱上。阿龍加掙扎中,哐當打碎了石柱上的壁燈。怪物探出頭,張開尖突的嘴巴,露出凌亂叢生的兩排銳利的牙齒,一股腥臭冰冷的氣息直撲上面頰,讓阿龍加感覺要窒息。
羅雯娜的槍口還沒有瞄準,這個怪物又帶着阿龍加沖向了對面的柱子。但這一次,阿龍加沒有讓它再把自己像個裝滿沙子的口袋,肆意丟弄,而是搶先用腳蹬住了柱子,飛速地轉身,他就讓這個怪物自己撞碎了壁燈。隨着轟然爆裂和一大團火焰湧起,阿龍加揪住怪物,將它重重地甩到了地面上。
“幹得好!”羅雯娜忍不住大叫,她手裏的火槍暴躁地噴出了三條火舌,子彈擊中了地毯,和地毯下面的石磚,迸濺出的火星引燃了破碎的毯子的邊緣。然而那個怪物,卻在子彈飛到之前,已經被一圈兒黑暗的光暈吞沒而消失不見了。
“被它溜走了嗎?”阿龍加氣憤地用雙腳使勁踩滅了子彈引燃的火焰。
“它就是米尼羅,”羅雯娜走過來,看了看破損的地毯,說:“我敢肯定這一點。”
“米尼羅?”
“果然來去都像一陣疾風。”羅雯娜收起了槍,打量了這個北方青年幾眼。“據說是一對孿生兄妹……”
“一對孿生兄妹?”阿龍加說:“可你知道嗎?剛才在那根柱子上,幾個奴尺的距離,我清楚看到了這傢伙的面孔,那是一個怪物,根本去(就)不是我們人類!我敢說,那張醜臉,我這一輩子也忘不掉它!”
“它和它的主人為什麼要追殺馬因長老?”羅雯娜像似對自己輕聲說著,蹲下身,在米尼羅摔倒並且消失的地方,仔細地搜尋着,她嗅到了一抹即將飄逝的異樣的氣息。“有一絲類似某種花朵的芳香……”
阿龍加正要說話,但羅雯娜已經站了起來。她走向壁龕邊上的艾胡亞,“你手裏拿的是馬因長老的書?”她問道。
教士點了點頭,“這上面是他的筆跡。”他合上了書本,說:“可他人在哪裏,為什麼只是把這本寓言書留在這個壁龕里?啊,我有一點擔心了……”
之後他們離開了這間地下陵寢,在另外一間光線明亮,氛圍也要輕鬆很多的書房或者是實驗室內,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莪術,或者綠黃長老。
“達到你的目的了,女士?”長老說。
“只達到了一半。”羅雯娜示意艾胡亞和阿龍加隨便坐下,然後走到擺在屋子中央的大堆被各種玻璃管道連接在一起的瓶瓶罐罐,和冒着某種混合香味的一隻湯鍋前面,她雙手插在腰上,皺緊了眉頭,說:“在過來的路上,我忽然這樣想,也許我插手了不該我管的事情,有些複雜,各種頭緒讓我胡思亂想,卻又引起了我的極大好奇。”
莪術長老大概七十或者八十歲,同前面見過的溪邊之人金須一樣非常清瘦,皮膚乾癟而灰暗,但他的長鬍須是銀色的,異常光潔順滑,看上去就像似一大把上等的生絲。在他們進來之前,這位長老正在往湯鍋里添加材料,即便在同羅雯娜說話,他也還是沒有停下對着面前這堆儀器的操作。
“我一直在實驗一種能讓屍體長久保存而不會迅速腐爛的藥劑。”他對大家解釋自己手邊正在進行的工作。“你們知道,有很多不幸者,在異國他鄉逝去,其實他們的家人都是很希望帶着屍體回到故鄉再舉行葬禮的。可是,一般常溫條件下屍體最多可以保存三到四天,而如玫瑰平原這樣潮濕悶熱的氣候,即便放再多的冰塊,屍體也沒辦法保存一周時間。所以,我一直希望能夠研製出一種防腐的藥劑,來幫助人們。”
“真神保佑您,長老。”艾胡亞十分誠懇地說,“您所從事的是一件受到神祝福的工作。”
“你就是馬因長老的那位學生,”莪術長老說:“很不幸,馬因長老三天前已經去世。我在羅勛河邊,依照你們奧羅教派的習俗,為他舉行了火葬,只有三個人參加了葬禮,他的骨灰遵奉他的遺言全都撒進了河中。”
“馬因長老去世了?!”艾胡亞和阿龍加幾乎同時大聲說道。
“他走得很安詳。”莪術長老說,“他說請不要為他悲傷,他的最後歲月背負了太多的信眾們的指責。他說留下一本寓言書給世人,並叮囑我,假如我認為這本書褻瀆了真神,我完全可以將它銷毀。但我和這位依盧,”他說著抬手指了一下門口,真正的僧侶依盧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靜悄悄地站在那裏了,他和羅雯娜穿着一樣的僧袍,只是身材比親衛隊長要稍微低一些。“分別仔仔細細地對這本寓言書讀了幾遍,沒有發現那上面有什麼褻瀆真神,和詆毀人們信仰的任何詞句。當然,也沒有陰謀家說的什麼隱含的秘密之類的東西。這是一位虔誠信道者的筆記,用淳樸而又真摯的文字告訴我們信仰的重要性,是我們堅守人類道德的不可替代的基石。”
稍微停頓了一下,莪術長老喘了幾口氣,“你手裏就拿着那本書,”他對艾胡亞說,“你是他最後的學生。我本來把它安放在壁龕下面,是希望它就在那裏,守護自己虔誠之心直到在時間的長河裏湮滅。唉,現在你既然拿走了它,那你就帶着它吧,或許就是這本書自己選擇的歸宿。”
艾胡亞剛說完謝謝,那本書卻從他的手裏轉到了羅雯娜的眼前。“我必須親自看一下,”親衛隊長頭也沒有抬地快速翻着書頁,說:“這究竟是一本什麼寓言書,我要確定這本書不會給攜帶它的人帶來生命的危險。”然後,她把書合上又重新還給了教士。
他們的談話和舉動讓阿龍加十分好奇,他向艾胡亞說:“教士,我可以看一下嗎?”
那其實是一本手寫的筆記,封皮上是用現代通行的大陸字體寫的《先知的寓言書》幾個詞。看裏面紙頁上深淺不同的墨跡色澤,說明是在不同時間,甚至是彼此間隔很長久的時間,書寫下來的文字篇章。打開第一頁,就看到這樣一個故事,標題是《諾由-菲》:
潔芳河(註:流經聖地紅樺山麓的一條河流)岸居住着一位眠辛的女子,名叫諾由-菲。她行堤岸路時遇到一東方來的朝聖者。這位朝聖者聽說聖地下居住的女子都極為貞潔,見她一人獨行,就想加以試探。於是捧出一串珍珠項鏈,還拿獻媚之詞誇讚這女子的美貌。他想若這女子貞潔,必不會收下陌生男子的饋贈;如果此**盪,必會為自己獻媚之詞意得洋洋。
看到珍珠項鏈,諾由-菲並未推託,而是爽快收下。對於那篇獻媚言辭,她只是微微搖首,不置評說。堤岸路尾即是三有神堂,古時堂門右側立有修柱,用於香客、信眾如堂觀禮時將禁諱器物懸挂於門外。即將如堂,諾由-菲就拿出項鏈掛於柱上。東方的朝聖者不免警告說:項鏈價值不菲,會為貪利人竊去。
諾由-菲卻不以為然,她說:神使世上有兩道,正道與邪道。神欲使眾人行正道,所以使邪道迷惑眼前。如你相贈之項鏈,我收下它,不是為利益所誘,而只為能將你引入正道。如果有人因為貪利將之竊去,只是但願神能使此物用於所用之處。
這是先知佈道時常講的一篇故事,只是希望為邪道所迷惑之世人,不再陷於歧途能幡然醒悟。
“啊,真神,”阿龍加合上手裏的書本,說:“我為什麼沒有機會親自和這位長老交談?真是太遺憾了。”
“你有什麼疑難問題需要馬因長老的解說嗎?”莪術長老說。“說來聽聽,或許我們還會有不同的見解。”
“噢,是這樣的,”艾胡亞先開口了,“這個北方青年,從小就被某些噩夢所困擾,並且加上北地流傳的那些迷信思想,讓他總是擔心有什麼不好的災疫,或者就是世界的末日即將來到。”
“哈哈哈……”僧侶依盧手扶着桌角忍不住笑出了聲,但莪術長老淡淡地無聲地笑了笑,卻又很快皺緊了眉頭,他嚴肅地盯着阿龍加,說:“是什麼樣的災難就要來到?”
阿龍加噓了一口氣,簡單地將自己的噩夢以及神聖蟾指教信徒們的慘痛遭遇複述了一遍。然後他看了看艾胡亞,又看了看羅雯娜和依盧,最後目光轉到莪術長老的臉上。
“這是真神保佑的世界。”莪術長老說著,在一把椅子上輕輕坐下。“聽到這位年輕人的講述,大家先不要發笑。我們簡人都知道芳人消失的故事,那麼強大的一個群體,即便與我們人類有着諸多的不同,但出於某種我們所不清楚的原因,他們整體從我們的世界消失了,留在歷史上的也許只有恐懼。然而讓他們害怕的是什麼呢,團結起來強大的簡人,還是別的什麼,使他們最終甘願放棄世界主宰者這一身份,大概只有神知道。”
他拿起茶杯,喝了幾口清香的涼茶,“嗯,”他接著說,“請相信,諸位,我們的世界是受到真神無比庇佑着的,這一點我無需證明。馬因長老也曾告訴我,他在荒野里聽到的警示。與你的故事的確有某些接近的地方,但是馬因長老到死的時候,他都相信,當人類突然要面臨巨大災難和不幸的時候,請不要灰心沮喪,失去對神的敬仰,因為真神一定會遣派一位福音信使來向我們人類傳遞最美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