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3 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 法力盡失(三)
我感覺思緒恍惚,好像魂魄離開軀殼,整個人一下子僵住了:“你方才說,修鍊是築池的過程,修為為池,法力為水。所以,扶青鑿池抽水,奪了流嫿的修為和法力給我?養魚是這個意思嗎?”
司徒星惆悵道:“不然你以為,單隻靠短短五年的修鍊,憑什麼隻身闖入映月樓和遼姜打一場,憑那把天帝斬魂刀嗎?天帝斬魂刀雖能克魔,但打起架來終歸助力有限,撐死給你兩千年的加持,不能再多了。現在你身上,有六千三百年的法力屬於流嫿。”
白褚打了個響指,化出一隻瓷瓶在手裏,晃起來有輕微碰撞的聲音:“錯,是五千年,剩下一千三百年,擱在瓶子裏還沒吃完呢。”
此刻我隱隱有了幾分猜測:“瓶子裏裝的什麼?”
白褚翻手將瓶子一收:“解蛇毒的葯。”
放屁!
我心頭壓着無名火:“別裝了,我根本沒中蛇毒,你所謂的‘解藥’到底是什麼!”
白褚長身而立,衣擺翻飛,像極了一尊玉瓷雕塑,笑容清冷,沒有溫度:“梵靜丹啊,不過,是融煉了歸心蓮,和流嫿畢生法力,及修為的梵靜丹。”
梵靜丹?
我聽罷笑了:“我又不是沒吃過梵靜丹,當初吞下的那一顆,也只增加了百年的法力跟修為而已,卻險些把我燒死在雪地里。如今你將流嫿五千年的功力都塞給我,如果真是梵靜丹的話,我豈不早就化成灰了?”
白褚卻道:“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從前和現在不一樣,怎可同日而語?從前你尚未經歷過修鍊,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罷了,身體受不住驟然而來的力量這很正常。如今你既有原來那顆梵靜丹作為基礎,且又有歸心蓮護命兜底,自然無虞。”
真是梵靜丹?
“難怪,你每次喂葯,都是直接強塞的,從來不讓我自己吃。”我壓下心底的微亂,“原來是怕我認出梵靜丹。”
白褚勾着眼微微一挑眉:“一切都是主子的吩咐,我尊令辦事而已,望姑娘體恤。”
我眼底暗藏微慍:“哦?所以你想說什麼,打一巴掌給顆甜棗,我是不是還得感謝他?”
昔日在白褚手中苟延殘喘的日子,迄今想來,都會覺得痛。不為皮肉之苦,只為下令讓我受苦的人,是他。
“感謝也好,鬧脾氣也罷,這是你們的事,同我沒什麼關係。”白褚半玩笑,半正色,道,“但奉勸姑娘最好別忘了,自己曾經答應過什麼,言而無信的代價,你負不起。”
這番話的潛台詞是,他既幫我確認了素沃的下落和安危,那麼作為條件交換,我得幫他進琉宮,而進琉宮唯一的方法,便是徵得扶青的同意,如果辦不到,那就是言而無信,他會殺了素沃。
有求於人,沒資格鬧脾氣。
白褚目光一掃,略過司徒星,不再看他:“芍漪,外面風大,送姑娘回去吧。”
司徒星像只兇惡的小狗狗,抱住我胳膊死不撒手,還順便齜了個牙:“誰都別想帶她走!”
白褚眯了眯笑臉,掌心包着拳頭,捏得咯咯響:“你今天非要討打是吧?”
司徒星把劍踢在手裏,拽着我往後一推,扯開嗓子道:“打就打,誰不打誰孫子,當我怕你不成啊臭蛇!”
白褚二話不說,手攤在半空掂了掂,憑空幻出一把鋥亮的劍。這劍化成灰我都認得,是扶青的佩劍,白褚劍。
司徒星瞬間氣弱了一重:“他真給你了?”
白褚摸着額頭嘆氣:“方才都說了劍在我這,是你偏不信邪,怪誰啊?”
司徒星氣得暴跳:“主上瘋了吧,他一定是神志不清了,怎麼能把子暮和劍都交給你呢!”
白褚忍不住睨了個冷眼,一副看傻兒子的表情,要多嫌棄有多嫌棄:“正因為主子將秦子暮交給我,所以才更要把劍留下來,不然拿什麼保護她,你是豬腦子嗎?”
“我撕爛你的嘴!”
司徒星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甩出個結界罩在我頭上,當即便和他打了起來。四周只能聽到乒乒乓乓,劍擦着劍交戈的聲音,速度快到看不清楚。
說實話,我很佩服他的勇氣,明知不敵,偏偏還要打。
“子暮……”趁司徒星分身乏術的間隙,芍漪鬼鬼祟祟湊過來,把聲音壓到最低,“你能回去嗎?”
我試着拍了拍結界,嗯,很結實,出不去。
芍漪十分無奈:“唉,那再等等吧,反正司徒公子打不過,應該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輸了。”
我把身體靠在結界上,雙手籠進袖子裏頭,像個二大爺似的:“呃,你這樣篤定,好像不太給他留面子。”
芍漪也把手籠進袖子裏頭,倚着肩膀往結界上一搭,百無聊賴打了個哈欠:“沒關係,司徒公子不在意別人,他只在意流嫿對自己的評價和看法。”
那什麼,這話說得,更沒面子了。
她靠在外頭,忽然想到什麼,咚咚敲了敲結界:“你會幫流嫿求情嗎?”
我答得爽快且毫不猶豫:“會。”
芍漪驚誒了一聲:“是因為司徒公子嗎?”
我老氣橫秋地嘆了嘆:“算是,但也不是,我就是不服氣,單純的不服氣而已。”
芍漪大概是沒聽懂:“不服氣什麼?”
我吸了吸鼻子半晌沒作聲:“和紫虞比起來,流嫿做的那些事,只能算小孩子把戲。紫虞被扶青和遼姜護得連根頭髮都沒掉,流嫿憑什麼付出這麼大代價,就憑她好欺負嗎?”
芍漪想拍拍肩膀安慰我,被結界那麼一擋,只能撤手:“她確實比較好欺負。”
她剛撤手,啪的一聲,結界碎了。
我沒想到司徒星的結界這麼脆,遂把身體重心都撐在上頭,結果冷不防往下一坐,屁股快摔散架了:“芍漪你好厲害……”
嗚嗚悲慘的臀啊!
芍漪一臉不可置信盯着自己的手,確定沒有法力輸出,才道:“不是我。”
“不是你難道是我嗎,我什麼都沒做啊,誒誒誒誰誰誰!”我正忍痛揉屁股,卻忽然被一隻大手揪起來,像拎小雞子似的猝不及防就騰空了,“奉虔叔叔你幹嘛?”
奉虔穿着一件藏青色的袍子,許是因為衣衫單薄,他看上去消瘦了很多,駭人的血絲在眼底鋪開,戾氣重得可怕:“不相干的都退下!”
戍兵們相覷片刻,轉身逃得飛快,芍漪沒猶豫,屈膝一福,也走了。在場很快只剩下奉虔司徒星和白褚,以及被奉虔拎在手裏的,可憐小雞子我。
打架的兩個幾乎同時收手,司徒星愣在當場,一臉懵:“將軍?”
白褚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目光微冷:“將軍這是做什麼?”
奉虔將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我脖子上:“青兒在哪裏?”
白褚淡淡道:“我不知。”
奉虔激怒之下手心一顫,刀鋒刺破了皮膚,殷紅可見:“你不知誰知!”
我忽然有一種不大好的預感,若說扶青存心躲着司徒星,怎麼連奉虔也找不到他?
司徒星嚇得臉慘白:“將軍,輕一點,別扎穿了……”
奉虔身形偉岸,儼如一座挺拔的大山,這座大山曾為扶青扛起重擔,屹立萬年不倒,如今卻彷彿失去了根基,搖搖欲墜:“青兒若是有事,我會讓她陪葬。”
許是經歷了一番思想掙扎,白褚的表情不大好,倒也沒妥協:“你覺得拿她威脅我有用嗎?”
奉虔狠心將刀口再沒入一些:“可青兒讓你保護她,你當奉命行事,不得有違。”
白褚聳聳肩表示無奈:“你要殺,我能有什麼辦法,大不了回頭向主子請罪咯。”
司徒星舉劍一指:“臭蛇,你寧可看着她死,也不肯說出主上的下落是吧?”
白褚依舊雷打不動:“你狗鼻子不是挺好用的嗎,自己聞着味兒找唄,問我做什麼?”
這番話音剛落,司徒星微微一愣,空氣突然陷入安靜。
片刻后,他齜着虎牙,氣咻咻暴跳如雷:“你才狗!你全家都狗!我就是聞不見才找到這裏來的,否則還跟你廢什麼話!主上的氣息一定被結界擋住了,他在哪兒,你快說!”
白褚環胸抱劍神色不驚:“我不知。”
奉虔心有不甘又難以發作,總不能真的捅死我,刀柄攥在手裏,都快捏碎了:“是否她死了你也不知?”
白褚毫不猶豫:“是。”
隨即揚出淡淡一笑,傾身垂了垂首,不卑不亢:“將軍放心,秦子暮死了以後,我保證不會痛苦,不會崩潰,不會難過,不會發瘋到失去理智,更不會拔劍自捅,你動手吧。”
“…………”
“…………”
“…………”
他為什麼要長嘴,我為什麼要長耳朵,脆弱的小心靈好受傷。
哐當!奉虔把我扔下去,手裏的刀也直直掉到了地上。
他像個無計可施的老父親,眼睛紅得彷彿在滴血,看起來十分疲憊:“青兒就只剩下半層法力了,這個時候離開魔界,他能去哪裏……”
半層?一層的一半?怎麼會只剩一半了?
我心揪了一下:“扶青怎麼了,怎麼只剩下半層了,不是還有最後一層法力嗎!”
司徒星顯然知道得更少,手指尖戳着下巴,左顧右望:“啊嘞?什麼半層?什麼最後一層?”
奉虔看起來並不是很想搭理我們,他用盡方法卻找不到扶青的下落,甚至確定不了扶青的安危,以至心神疲憊,連影子都蒙上一層煞氣,陰惻惻的十分嚇人。
扶青若只是單純的失蹤,奉虔不至如此,除非……
他出事了。
我胸氣一滯,口間鮮血淋漓,染紅了半片掌心。
身體歪倒的時候,奉虔尚在鬱結之中,分過心來順手接了一把,然後頭也不回把我推給司徒星。
耽誤他老人家愁傷了。
司徒星忙嚇得把劍一丟,掌心貼在額頭上,給我渡力:“別急,我有辦法治他,定能問出主上的下落,但是這個辦法需要你配合。”
他將聲音壓得很低,保證奉虔聽不見,白褚更聽不見。
我立刻點頭,也將聲音壓得很低,低到奉虔和白褚都聽不見:“我配合!”
他賊眉鼠眼一轉:“說好了,要是找到主上,你得幫我跟流嫿求情。”
我再點頭,再點頭,再點頭。
司徒星深諳文字遊戲的道理,力求把話說詳盡說圓滿,絕不留下任何漏洞:“必須求情到主上答應饒過流嫿為止!”
我接着點頭,接着點頭,接着點頭。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