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傾酒。
寵三下。
夜幕低垂,彎月半攏在夜空之上,廚房的窗戶開了半扇,晚風灌進來,吹扯着喬卿久身上的睡裙,勾勒出纖細的腰身。
喬卿久洗碗的時候心不在焉,硬生生把碟子磕出個豁口,她關掉水,側目朝着卧室里看過去。
周音的房門緊閉,隱約能聽見窸窣的說話聲,應該是在跟新男朋友開心的聊天。
她不想住進別人家裏住,即便那是父親替她謀划好的,對任何人來講,寄人籬下都不是個好選擇。
可喬卿久沒的選擇,她只能乖乖說好。
不然迎接她的會是周音的歇斯底里。
“憑什麼我不能有幸福!你爸已經毀掉了我前半生,你還想要毀掉我後半生嗎!”
喬卿久不想進行這種無謂的爭吵,她再一次扭開水,覆著泡沫的碗被沖洗乾淨。
流水連帶着今夜努力創造出來的溫情一同消逝在排水口處。
全都去她媽的吧。
一中重理輕文,雖然從眾的等到高二開學才徹底徹底分科,沒跟理工附中一樣搶先高一下便分科。
但在入學之初就要求每個學生填寫以後的文理意向,按成績先後排序,文科意向生大概率會被取消進入重點班的資格。
喬卿久下午又請了假,損失掉大把自習課的時間寫作業,重點班課業繁重,往日她都是挑燈夜戰來補齊的。
可現在她是真的沒什麼心情寫作業。
轉過幾圈筆,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喬卿久沒去撿,她光着腳踩地,移動到父親的靈位前,抱膝坐在地上,仰着頭凝視那張遺照。
相框裏的男人英俊,穿着身警服,對鏡頭標準的敬禮。
視線在某個點聚焦,緊接着渙散,最終模糊一片,眼淚順着臉頰淌下來,落在棉質睡裙上,洇濕了領口。
“爸,我有很努力的學習、跳舞。”
“你在天上看着我呢對嗎?”
喬卿久顫聲講,她得不到任何回應。
“我要離開這裏了,下次來找我的時候,記得千萬別走錯了路呀。”
不發出聲音的哭泣最為累人,喬卿久哭的筋疲力盡,洗完澡聽套聽力的功夫,人已經睡著了。
夢境並不踏實,噩夢翻來覆去的上演。
Bgm還是外語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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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棄的倉庫里亮着扎眼的白熾燈,兩波人正在激情互毆,或者說用單方面壓制的打群架來形容更貼切。
“草,蕭恕你大爺,算我們認輸行嗎。”土狗朝地上吐了口血,罵道。
被點到名的蕭恕正同沒事人一樣,慵懶地癱在椅子上抽煙,一條腿踩在自己對面椅子的踏板上,另只腿曲着,冷漠地旁觀着這場接近尾聲的亂斗。
狹長的眼尾里蘊着不耐煩,土狗剛說完這句話,就挨了馮洲龍一拳,被打的人超后踉蹌了半步。
指尖煙將盡,蕭恕吐出最後一口白霧,站起來踩滅火星,解開袖扣,認真的把袖子往上折挽了幾下,才朝戰局中走過去。
“怎麼打的這麼慢。”蕭恕低聲問。
“我操|你媽。”土狗被這話激的暴跳如雷,肩膀撞開身旁人,揮着拳頭朝蕭恕衝過來。
蕭恕站在原地沒動,勾唇看着滿臉通紅的土狗,等人快靠近時候,突然伸出了兩隻手,控住土狗揮拳的胳膊。
肩背肌肉發力,黑色襯衫上被突兀的肩胛骨頂出痕迹,一個漂亮的過肩摔。
土狗先是感受了兩秒懸空的失重感,然後人重重的砸在地上,鼓膜被震的嗡嗡作響。
陰影覆下來,擋住了他的視線,腹部被擊中,翻江倒海,土狗疼的驟然睜大眼睛,對上雙陰鷙的眼。
痛感遍佈全身,可沒有這個眼神有威懾力,蕭恕這雙眼睛裏透着殺氣。
自家老大被對方撂倒,按照江湖規矩,得休戰。
社會少年也是有道德的,雙方齊齊收了手,分成兩派對立站着,拿眼神跟嘴形問候對方爹媽。
蔣聖甚至還拿了手機錄視視頻。
“你想死嗎?”蕭恕踩着土狗的肚子,低頭看着人,冷聲問。
好漢不吃眼前虧,土狗剛想開口,就被蕭恕又重重地踏了一腳。
蕭恕懨懨道,“老子問你話呢。”
土狗覺得自己也惹到鬼了,你他娘瞅瞅這是讓你講話的態度嗎?你試試被人踩着胃能講出話來嗎?
然而土狗真不敢說,他忍着疼,艱難的吐出個斷句,“恕哥,我們錯……嘶。”
蕭恕終於肯收了腳,轉而踢了下土狗的手臂,糾正說,“沒你這弟弟,別特么叫我哥。”
打不過怎麼還連加入的機會都不給人家???
蕭恕把不當人這事做到了極點。
“走了,有事你們聊吧。”蕭恕從兜里掏出煙盒,馮洲龍狗腿的湊過去給他點上。
這話說出來,別說土狗了,就是蕭恕這邊人都抽動了嘴角,神情有些扭曲。
蕭恕大跨步出了倉庫門,從後備箱裏撈出瓶水,喉結滾動,就着寥寥月色,一股腦兒灌了小半瓶進肚。
他稍有潔癖,拿濕巾細緻的擦手,每個指節都擦過去,然後用了張新的盪過外露的手臂,最後不忘仔細的給手機屏幕做了遍清潔。
倉庫里馮洲龍正高聲解釋,“我們恕哥讀書多,比較有文化,說話客氣,但他真不是那個客氣的意思,望你們周知。”
土狗非常想說,我還躺在地下呢,他什麼人我還不了解了?用你說這屁話了?
有條未讀消息,蕭恕硬是垂眼通讀了三次,才讀懂他爹蕭馳發來的這長段話是個什麼意思。
[小恕,爸爸有個過命的好兄弟,喬叔叔你還記得嗎?你小時候他還抱過你的。他前段時間意外過世了,走之前託孤給我,讓我幫忙照顧他女兒。他女兒在一中讀高一,跟你一個班,因為西四衚衕的房子離一中最近、最方便,所以我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見,你介意她搬進去住嗎?如果你覺得有人住進去不方便的話也沒有關係,我可以在附近給她租一個房子。]
蕭馳這話說的小心翼翼,來來回回,跟套娃似的,基本上努力避開可能會觸發蕭恕雷點的禁區。
然而蕭恕根本不在乎,他大馬金刀的跨坐進駕駛位,頭抵着椅背,神色自若的回過去:[你老婆怎麼個看法?]
晚上十點多,蕭馳秒回:[……你阿姨覺得我不應該照顧兄弟女兒。]
狹長的眼尾稍挑,蕭恕留下行:[我不介意,讓人搬進來吧,額外租房怪麻煩的。]
西四衚衕那套四合院現在只有蕭恕一個人住,二進二出,統共十一間房。
蕭恕的想法很簡單,繼母唐媛媛怎麼不開心,他怎麼來,反正關上院門,誰也不認識誰,不耽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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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卿久再一次見到那位給自己扔創可貼的帥哥是在隔天清晨。
凌晨五點半,整座城市還浸在熹微的晨霧裏,花葉上泛着晶瑩露水。
喬卿久肩上披着校服外套,打着哈欠,坐在離一中步行三百米的肯德基二樓窗邊。
正低着頭……奮筆直書的補作業。
面前放着兩杯咖啡,其中一杯已經快見底了。
喬卿久晚上睡的早,作業一筆沒動,理科卷子倒是完全可以早自習去現抄。
只是偏巧不巧,昨天還留了份語文卷子,八百字議論文,他們班主任是語文老師,空着交上去,就是等死。
解決辦法是有的,讓周音給班主任打電話,說自己昨晚病了,請假或者因病沒完成作業。
可要讓喬卿久等周音睡醒,同周音講這事的話,喬卿久寧願選擇等死。
閉着眼都能想像到周音錯愕的眼神,她會無比驚訝的問,“你昨晚到底幹什麼了,為什麼沒寫作業?你不會是想學壞了吧?”
周音在某種程度上,是自私的,她永遠先在意自己那點兒情緒,不會思考,不在乎他人。
起碼今天早上,喬卿久不想跟周音打照面。
她住的離一中遠,公交車直達也要四十分鐘,平時自己上學的時候周音剛醒。
家裏獃著壓抑,喬卿久便先打車到了學校附近,這個點兒開門的只有便利店跟肯德基。
她自認自己不是個有偶像包袱的人,但也沒坐在便利店門口,讓人圍觀寫作業的習慣,所以喬卿久來了肯德基,還特地選了二樓窗邊最靠內的位子。
書讀了小十年,在編造應試作文這件事情上,喬卿久如火純青,她先是掃了眼論題。
然後翻到前面開始寫閱讀題,腦內回憶着幾個能用得上的經典事例。
蕭恕單手托着餐盤上樓,習慣性的往最裏面走,便看見了昨天在巷子裏摔瓶的那個姑娘——佔了自己平時座的位子。
倒不是蕭恕對她上心,只是這姑娘長相辨識度忒高了些,雖然低着頭,可握筆的手上貼着創可貼。
喬卿久寫的正歡,倏爾有小片陰影落在卷面上,她抬頭,撞進雙深邃的眼眸里。
這個頭仰的突然,連帶着蕭恕也愣了愣。
片刻后蕭恕勾唇,曲指骨,輕敲了下桌子,把怔住的人喚回神。
他指着對面的位子,啞聲問,“能坐嗎?”
“隨你。”喬卿久笑笑,軟聲答,然後繼續低頭跟語文卷殊死搏鬥,沒半分理人的意思。
蕭恕坐在對面,慢條斯理的把培根蛋法風燒餅的從紙袋裏擠出來,用油紙包着往嘴裏送。
他吃東西向來很安靜,除了酥皮跟牙齒碰撞時候發出的細微“咔呲”聲之外,多數時候都是筆尖划卷面的聲音佔了上風。
女孩子寫的相當認真,蕭恕視線光明正大的落在她身上,也渾然不察。
臉是真的小,長發披散別再耳後,額間的碎發順着臉頰的弧度垂墜下來,膚色白皙、脖頸細長,校服被她披在肩上蓋着,內搭是件淡粉色圓領緊身衣,露出完美的一字鎖骨,再往下是姣好弧度。
蕭恕不經意間吞咽口水,默默在心裏唾罵自己半句。
肯定是折騰一宿出了幻覺。
但凡是個人,看着認真寫作業的女孩子,都不該有其他想法吧。
他這樣想,然而目光依然沒能移開,蕭恕斜着坐,手臂撐在椅背上,長腿伸在座位之外,整個人都呈現一種鬆散且玩世不恭的模樣。
喬卿久已然寫好開頭,另起一行,筆鋒頓停。
清甜的聲音響起,“你看夠了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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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恕:我沒看夠,能喊你去我家,我看仔細點嗎?
久寶:你不要白日做夢了。
然後她被迫敲開了恕哥家門【。
某團端着咖啡,仔細看劇本,嗯,按本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