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顧吉放下包,在黃招娣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笑道:“黃總好些了嗎?臉色看着比前兩天好多了。”

招娣放下手中的碗筷,招呼她:“晚飯吃了沒?小牧,你去買一份快餐來。”

“不用了,黃總。我吃了過來的。”顧吉趕忙站起來阻止,“鑫蘭,你吃你的,不用管我。我就是來看看黃總,這兩天忙,我也沒過來。”

“真吃過了?”招娣看着她確認道。這丫頭心思細膩,偏又內斂客氣,很多時候就連她也猜不出這丫頭心裏在想什麼。

“我還能騙您不成?”顧吉笑着反問。

招娣點頭,又吩咐牧鑫蘭:“小牧,你看看柜子裏還有什麼好吃的,水果啊,零食什麼的,拿出來給這丫頭嘗嘗。”

牧鑫蘭笑道:“方姨就知道您這邊要招待人,好東西都留了些。我這就去拿出來。水果還要洗,顧總,您和黃總先聊着,我去收拾一下。”

“黃總,鑫蘭,你們別忙,我真吃過了。這會兒還撐着呢,你們先吃,不用管我。”

招娣揮揮手,牧鑫蘭放下碗筷去洗水果。

“廠里是不是出事了?”招娣關心地問。她是了解顧吉這丫頭的,自己這幾天住院,廠子裏的事大約都壓在這丫頭肩膀上。黃新凱來廠里的時間不長,雖然一來就是副總,但到底資歷尚淺,很多一線的老員工和中層並不買他的帳,很多時候說話也不如顧吉有分量。

顧吉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了:“這兩天我跟趙晨宇談了幾次,他還是沒肯鬆口。昨天小黃總不知怎麼的,跟趙晨宇起了衝突,今天我再跟他談時,他的意思很明確,就是要離開,不肯繼續做下去了。”

趙晨宇,顧吉研究生導師的學生,也算是顧吉的師兄了。當初在招娣的廠子轉型升級的時候,趙晨宇在讀博士,在顧吉的鼓動之下來兼職幫忙。他是個有技術有能力的人,在這過程中確實幫了不少忙,當然黃招娣也沒有虧待他,所以兼着兼着就變成全職的了,現在是廠子裏面技術部門的負責人,對外的名片是技術副總。

這個人有能力也有野心,黃招娣偶然間發現他跟盛振華那邊也有來往之後,對他起了防備之心。所以雖然給了他技術副總的名義,但人事和財務的簽字權並沒有給他,而是讓顧吉再把一道關。這也引起了趙晨宇的不滿,畢竟,對他這樣一個自命不凡的人來說,要在師妹的手底下討生活,怎麼都算是一種侮辱,即便顧吉對他很客氣,一直以禮相待,有所要求基本無所不從。

黃招娣待他也一向尊重,錢方面更是到位。但是這次盛振華竟然願意花1.5倍的價格試圖從她這裏把人挖走,而且直到趙晨宇向她提出辭職她才發現這件事,確實讓她又氣又恨,措手不及,所以才引發了腦卒中。幸好發病時牧鑫蘭就在身邊,立馬把她送來醫院才沒出大事。

“盛振華這隻鐵公雞這回怎麼竟肯花大價錢請一尊大佛回去?這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黃招娣這幾天也在思考這事怎麼處理。目前還是要想盡辦法把趙晨宇留下來的,暫時他的位置還沒有人可以取代。就算立刻要培養人,也得等一兩年之後才能頂上。

“他兒子這次回來接班,搞砸了幾個大訂單,說起來倒是幫了咱們,輕輕鬆鬆就拿到了幾個單子。”顧吉輕描淡寫道:“這幾個轉投咱們這裏的單子給出的拒絕他們的借口是咱們的技術水平更高,產品質量更好。所以這次他下了血本要升級換代,充實高端技術人才,趙晨宇的情況他也是了解的,當然是第一選擇。”

同屬一個行業,黃招娣和盛振華可算得上不是冤家不聚頭。兩人差不多時間開始創業,黃招娣更早一些,又有校辦廠的基礎,發展得更快一些。當年她買下校辦廠之後,住在廠里,白天忙着安撫員工和債主,拜訪客戶,抓緊生產,晚上思考如何開拓業務,提高效率,儘快走出困局。在一些老朋友的幫助下,在她壓上全部身家不要命的努力下,大半年時間她就把債務全部還清了,一年下來,這個廠子就活了,而且欣欣向榮,眼見的發起來了。

盛振華那時不過是個混混,小學都不知道有沒有畢業,到處打零工混日子。有段時間黃招娣的廠子業務繁忙,招了幾個零工幫忙,盛振華便是其中之一。也許是早早混社會積累了一些眼界,亦或者是此人確有幾分魄力和能力,他不過在黃招娣的廠子裏面打了一個月的零工,竟然回去之後就砸鍋賣鐵買了一套生產設備,自產自銷,生產跟黃招娣廠子同樣的產品。

彼時剛剛改革開放,什麼都缺,盛振華的產品雖然比黃招娣的質量上差了些,但是他賣得也便宜,倒不愁銷路,漸漸地就越做越大了。說起來,雖然兩個廠子生產同類型的產品,但客戶群並不相同,用現在專業的話來說,就是市場定位不同。黃招娣走高端路線,盛振華走低端路線,所以嚴格來說,兩人之間也談不上競爭關係。而且當時那個背景下,基本上只要產品能生產出來就能賣出去,按理兩人之間不該走到如今水火不容的境地,這卻是要怪盛振華的那張嘴了。

當時的人也比較實在,雖然身體很誠實地去買盛振華廠里生產的便宜但質量略差的產品,但嘴上總是要說幾句還是黃招娣廠子的產品質量好,有錢還得買她家的產品。這便讓盛振華心中漸漸產生一種不服氣的心態,當時他窮人乍富,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身邊也漸漸圍了一圈拍他馬屁,捧他臭腳的人,再加上黃招娣到底是個女人,老被人說不如一個女人,他心中很是不忿。但是他家的產品質量確實不如黃招娣家的,這也是不容商榷的事實,所以他就從其他方面對黃招娣進行人身攻擊。

那麼黃招娣身上最為人詬病的就是離婚以後一直單身了,再加上之前她前公公婆婆放出去的那些流言有心人還記得,稍微添油加醋一番,就非常難聽了。盛振華對於擴散這些謠言十分賣力,時不時還抖個機靈添些料進行再創作,越傳越離譜。次數多了以後,終於撞了南牆。某一天,他正就黃招娣的“往事”侃侃而談,沒想到正主“恰巧”經過,直接上去扇了他兩巴掌,引發了一場混戰。

最後兩人都進了派出所,不過盛振華被拘留了半個月,而黃招娣卻並沒有被拘留,因為她受了“重傷”,很快被送進了醫院處理傷口。這也是盛振華一直都沒搞明白的,明明他根本沒有動手,全程一直在挨打,結果黃招娣的傷卻比他還重,而自己卻成了“尋釁滋事”首犯,面子裏子全丟光了,還要低聲下氣求得黃招娣的諒解,否則關的時間更長。

這件事情之後,表面上雙方互不來往,井水不犯河水。私底下都恨死了對方,變着法兒地給對方下絆子。尤其是黃招娣,原本那些她看不上的客戶,如今也要橫插一腳,把價格壓下去,就算自己掙不了幾個錢,也不讓盛振華掙錢。兩人在成本線上拼了一年,原本是個魚死網破的打法,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這樣的低價很快熬死了一批看着他倆吃肉也想跟風喝湯的新創業者,甚至他們兩家的低價在行業裏面打出了名氣,全省甚至隔壁省的客戶也找上門來了,一下子把量做起來了,擴大規模,更新設備,同樣低的價格反倒有錢賺了。

而且由於地方上集中了這行業的兩個巨頭,倒形成了規模效應,竟然還帶動了一些上下游的產業。地方政府很是高興,在某年的慶功宴上,市裏的一把手親自出面給他倆說和,讓他們以事業為重,好好發展,爭取成為這個行業的全國性中心,如果有可能的話,還要把產品賣到國外去,地方上會全力支持他們。

鬥了一年,兩人也確實心疲力竭,元氣大傷,便就着這個台階下了,沒有再繼續打價格戰。兩人的性格脾氣都不相同,對於廠子的管理和發展各有自己的看法,很快就形成了不同的風格。黃招娣加大了對產品質量的投入,試圖升級產品,與當時的國資大廠搶生意。她是從體制內出來的,天然對於榮譽有一種嚮往。雖然由於陰差陽錯成了“個體戶代表”,但總還想證明自己,所以如果有一天能夠打敗國企,對她來說是種莫大的肯定,也是對以往自己所受到的不平的一種反擊和吶喊。

而盛振華卻全然不同,他只看賺錢不賺錢,利潤高不高,至於什麼家國情懷,個人榮辱,那值錢嗎?

所以有一段時間,盛振華的廠子比黃招娣的賺錢多了,隱隱有越過黃招娣榮登行業第一的苗頭。那段時間,他可風光了,天天鞍前馬後溜須拍馬的人不斷,帶着他到處去玩耍的也是一波又一波,結果就玩出事情來了。過了一段時間,一個姑娘大着肚子找上門來,說懷了他的孩子。盛振華一下子懵了,他家可有隻母老虎。

可這事如何瞞得了人?

被他夫人的娘家人狠狠地揍了一頓之後,盛振華不得不約了幾方坐下來談判。盛夫人要求小姑娘打胎,給她一筆錢算完。小姑娘的家人不肯,要盛振華給個說法,自家原本好好的姑娘如今這樣怎麼還能繼續嫁人?如果盛振華不給個滿意的答覆就要去告他□□。

盛振華只能兩邊安撫,可這種事哪裏是做和事佬能解決的?盛夫人最後下了通牒:反正她絕不會離婚,你要去告就去告,她絕不攔着。小姑娘要是生下這個孩子,那就自己撫養,她一分錢都不會給。而小姑娘那邊也是所謀甚大,竟然轉身就走,也不說要去告的話了,真真過了幾個月生下一個男孩,抱來給盛振華看。

那孩子大鼻子小眼睛,同盛振華一個模子裏長出來的一樣,明明白白是他的種。這下盛振華割捨不下了,盛夫人與他結婚多年,只生了個女兒,他盼兒子不知多久了,如今抱在手裏,哪裏割捨得下?可如今要與盛夫人離婚可沒那麼簡單了,這幾個月以來,盛夫人吃住在廠里,不為了看着自己丈夫,而是藉著丈夫對她有愧,各種奮發各種努力把廠里的業務和財務都抓在了手裏。如果此時他要跟盛夫人離婚,那就不是要分一半財產的問題了,而是要凈身出戶呀!

家業和兒子,盛振華一個都不想放棄,但哪裏又有他說話的餘地?盛夫人果然便如她說的那般,一分錢都不肯給那生了兒子的小姑娘,同時還沒收了盛振華的私房錢。眼看着這局面越發不可收拾,卻不料那小姑娘竟得了產後憂鬱症,幾次三番要尋死覓活,被家裏人救了下來。這下小姑娘的家裏人才意識到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找了盛振華去商量,願意把兒子給他,讓他出一大筆錢,給小姑娘治病。

盛振華明白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要求那小姑娘必須送到外地去不再回來才肯答應條件,得到承諾后,也不通知盛夫人,自行找幾個要好的老闆借了這筆錢,把兒子抱了回來。等盛夫人看到抱回家的孩子時,木已成舟,她也只能咬牙認了。但到底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總是親熱不起來,所以這兒子倒是盛振華帶的更多些,所以父子倆的感情很深,盛振華也是下定了主意要把家業傳給自己的兒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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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人間見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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