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說起來,你和顧吉年齡相仿,又都單身,有沒有可能……”這倆孩子的終身大事都是她放在心上時常挂念的。
“咳咳咳!”黃新凱一陣咳嗽,“大姑,您可千萬別亂點鴛鴦譜!先不說顧總這樣的事業型女孩子不是我的菜,顧總估計也看不上我吧,之前在會上可沒少給我提意見。”說起這個,黃新凱還一肚子氣。
“工作歸工作,顧吉這孩子,事業心是重了點,但是人還是不錯的。人家可是在會上當面直截了當地給你提意見,而沒有背地裏對你說三道四,可見為人光明磊落。再說,你想想她說的那些意見,是不是條條在理?她也是為了你好。”這事一直是倆孩子之間劍拔弩張的一個重要原因,黃招娣老早就想給倆孩子說和一下,正好趁機提點侄子:“看人看事不能只看表面。我再問你,交給你的任務,需要顧吉這邊配合的,她是不是事事都配合妥當?這就足以說明她對你沒有敵意,你以後可別再陰陽怪氣地跟她說話了。”
“那可是大姑交代的事,她配合不是應該的嘛!”黃新凱不服,“我也沒說她什麼呀,不過是看她自以為是一臉高傲眼睛都要長到天上去,彷彿誰都看不起的樣子,看着膈應所以才刺了她幾句。”
“小凱,這我就要說你兩句了。一個大男人,跟小姑娘過不去,氣量可不夠。再說你當時是解了氣,旁人聽了會有什麼想法?連我這個外人都聽說了你倆不和,鬧得很僵的傳聞了。公司高層內鬥可是大忌,會給競爭對手可乘之機的。”一邊坐着的岳海峰看到黃招娣撫額煩惱的樣子,忍不住插嘴。
黃招娣點頭,朝他投去讚賞的目光。但聽了這話到底心憂:“連你都知道了,那盛振華估計也知道了。難怪要來挖我的牆角,這老匹夫!”
“大姑放心,盛振華那邊這段時間也不安穩呢。他兒子畢業回來,他安排兒子接班,結果搞砸了好幾個訂單,這會兒正忙着救火呢!您就安心養病,早點養好回來,咱們一鼓作氣打敗他們!”
黃招娣笑了:“你這孩子,還以為是打仗呢?盛振華這人,我跟他鬥了一輩子,要真能這麼容易就把他搞死,這回還會被他給氣來醫院?咱別管別人的事,把自己的事情理清楚最要緊。等我出院,叫你和顧吉一起吃飯,你倆好好聊聊,可別再耍小孩子脾氣了,知道嗎?”
黃新凱撇了撇嘴,一臉的不情願,但到底還是應下來:“那就聽大姑的。”
黃招娣拍拍他的手:“乖了。”如果顧吉能和侄子在一起,那自己也就可以放心把廠子交給他們了。這倆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在下一輩當中基本算得上鶴立雞群,自己這一輩子的心血就沒有白費。黃招娣在心裏思量着,該怎麼撮合這倆年輕人。
正聊着,牧鑫蘭熱好小籠包回來了。黃招娣招呼他們三人吃了早點,醫院的引導員就來帶黃招娣去做檢查。黃招娣又囑咐了黃新凱幾句,催着讓他回去。
“岳老闆跟我一起走么?正好聊聊上次那個新項目。”黃新凱一邊應着,一邊拿眼去看岳海峰。
岳海峰一愣,立刻笑着起身:“也好。那招娣,我晚點再來看你。”
“海峰打算上新項目?什麼項目?”黃招娣立刻起了興趣,追問道。
可惜醫院的引導員忙得很,一疊聲地催着她跟着去B超室,黃招娣只能無奈道:“那你們去忙吧,回頭再聊。”
望着兩人離開的背影,黃招娣心裏一陣失落,像個無用之人被關在醫院,她突然對以往那些忙到飛起的日子懷念起來。
“黃總,咱走吧。”牧鑫蘭按住電梯門,提醒黃招娣。引導員已經走出去快10米了,她還在發獃。
“嗯。”黃招娣回過神來,跨步跟上去。還是先把自己的身體調理好,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呀!
做完B超回病房,程亞楠和方艾珍已經在病房等着了。今天倒是稀奇,方艾珍這個時間點怎麼會有空過來,不要給兒子打掃衛生洗洗刷刷么?
“招娣,我倆給你熬了些菜肉粥,你早飯還沒吃吧?艾珍,趕緊給倒一碗。”快人快語的是程亞楠,一邊指揮着,一邊扶黃招娣坐下,問:“檢查做下來怎麼樣?沒事吧?”
“目前的檢查做下來都還好,就一個血管造影的結果還沒出來。我自己覺得現在可比我之前工作狀態健康多了,可醫生不讓出院,說要再住幾天。”黃招娣在牧鑫蘭的攙扶下躺下來,一邊瞅了眼她們帶來的粥:“這是艾珍做的?好香。”
“知道你幾天沒好好吃東西了,我昨天走的時候問了護士,說可以吃點葷粥,所以今天特地給你熬的。”方艾珍慢條斯理地把病床的餐桌翻上來,給她舀了一碗粥放在上面:“趕緊趁熱喝。”
黃招娣感動得都快落淚了:還是老姊妹記掛着她這根舌頭,這些日子嘴裏都要淡出鳥來了,可所有人都遵醫囑不讓她吃別的,只有病號餐沒滋沒味的吃了好幾天,她感覺自己都瘦了一截,可憐!
黃招娣正伸出手去端碗,護士的聲音傳來:“好香啊!這是海鮮粥嗎?”她一個手不穩,差點打翻在床上,好在程亞楠就在旁邊,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沒發生慘案。
“急什麼,都是你的,沒人跟你搶。”程亞楠笑道。
黃招娣看了看手中的碗,又抬頭看護士,委屈巴巴:“李護士,我可以喝粥的吧?”
護士笑了:“當然可以。我是來給你掛水的。”原來牧鑫蘭一回來就去護士台,叫護士來安排今日份的鹽水了。
黃招娣一頓狼吞虎咽,把這碗鮮美的肉粥喝完了,還想再來一碗,被牧鑫蘭攔住了:“黃總,還是先掛水吧。剩下的等會兒中午再熱給您吃。”
黃招娣哀怨地看着她收走了碗筷,又放好餐桌,只得悶悶地抗議:“我先上個洗手間。”
程亞楠哈哈大笑:“黃招娣你也有今天!”
黃招娣狠狠瞪了她一眼,下床小解。一旦開始掛水,再要去洗手間就麻煩了,每次讓牧鑫蘭伺候她脫褲子穿褲子,雖然牧鑫蘭並不介意,但她自己不自在得很,還是能省點事就省點事吧。
等掛上水,三人才有空坐下來閑聊。
“你倆今天倒來得早,艾珍今天沒去兒子那裏嗎?今天好像不是周末吧?”黃招娣隨口問道。話說完,才看到程亞楠跟她擠眉弄眼地暗示,不由脫口而出:“亞楠你眼睛怎麼了?”
程亞楠白了她一眼:“我眼睛好得很,不像某人眼神不行。”
黃招娣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犯錯了,看來方艾珍和兒子又吵架了。在黃招娣看來,方艾珍就是太寵着自己兒子了,兒子都已經結婚了,還事事要管着幫著兒子,一天不見面就如隔三秋了,真是讓她無法理解。不過反過來想想自己,估計方艾珍也不能理解一個女人整天忙事業連婚也不結孩子也不生一個。所以,她們之間的友誼能維持這麼多年,靠的似乎也不是相互理解。
方艾珍嘆了口氣:“還不是我那兒媳婦,不知道又跟我兒子抱怨了什麼,昨晚兒子特特打電話來,拐彎抹角地叫我以後少去他們家裏。真是氣死了!你說一個女人,一天到晚忙工作,不趁着年輕生好孩子,圖什麼呢?難道她還能做行長不成?”
“聽說你兒媳婦賺得比你兒子還多吧?這錢可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忙點也正常。”一邊的程亞楠不知是勸還是火上澆油。
黃招娣一聽就知道要糟,程亞楠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方艾珍的死穴就是她兒子,誰也不能說她兒子半句不好。
“我家難道還缺她多賺的那幾個錢嗎?我和我們家老牛兩人的退休工資一個月就兩萬多呢,缺這點錢嗎?再說,我兒子也不差,你們也知道,體制內的工作就是熬資歷,剛開始工資低點不是挺正常的?圖的就是安穩不會失業。反倒是她的工作,說著好聽是銀行,其實不就是企業,說被辭就被辭了。我不知道跟她說了多少次,去考個公務員,安安穩穩的還能照顧家裏多好,偏不聽,這銀行資本家就會剝削人,天天要到晚上□□點下班,連做家務的時間都沒有!”
果然,程亞楠一句話引出了方艾珍一連串的抱怨,這怨氣,聽上去昨晚上一宿都沒睡好。
“這不是有你當老媽子伺候着嘛!”程亞楠撇了撇嘴,又插一刀:“而且還是免費的!”
“程亞楠!”方艾珍恨恨地瞪着這插刀能手,眼珠都紅了。
程亞楠一捂嘴巴,眼珠子一轉,看到牧鑫蘭正瞅着她們傻樂,立刻找到了替罪羊:“小牧,你笑得這麼開心,是不是也覺得我說的有道理?”
牧鑫蘭的笑立刻僵在了臉上,好在她反應快,立刻找到了借口:“啊?程姨你剛剛說了啥?我剛剛在想,昨天黃總說想喝奶茶,店裏買的不知道有什麼添加劑,正好這裏有奶也有茶,不如我現做一些給你們嘗嘗?”
“去吧去吧!”黃招娣揮了揮她還能動的那隻手,把這頭誤入戰場的羔羊趕走了。
“你倆也真是,都這麼多年的老姊妹了,還動不動眼紅脖子粗的。”黃招娣熟練地做和事佬,先各打五十大板:“亞楠,你少說兩句,艾珍心裏正不舒服呢。艾珍,你也是,多大年紀的人了,還跟兒子賭氣。你現在是退休了,我可還記得,你跟你兒媳婦一個年紀的時候,可比你兒媳婦工作起來還要拼呢!”
這卻是事實,方艾珍年輕的時候,那絕對是個拚命三娘。那時候她們仨都在一個學校當老師,黃招娣自問自己也是個有事業心的,但卻着實打心眼裏佩服方艾珍,對學生那個細緻和責任心,她自問也是比不了的。而且艾珍這人善良正直可靠,雖然有時候確實嘮叨了點,但是實實在在是一個好人,一個為別人考慮的人。
當年她離婚後由於種種原因,被學校管理層從教師被貶到校辦廠裏面當工人,從優秀教師到車間工人的巨大差距讓她痛苦萬分,迅速憔悴。而離婚後的她被娘家拒之門外,弟媳跟父母吵了一架,以已經懷孕家裏地方小住不下為由,不許她回娘家住。最終她父母到底妥協了,給了她一些錢讓她在外面找房子住。
當時她幾近絕望,曾經想過是不是直接往學校的池塘一跳一了百了得了。正好碰上批改作業晚歸經過的方艾珍,見她面色不對,停下來跟她聊了幾句,知道她的困難之後就直接把她帶回家了。就這樣黃招娣在方艾珍家裏住了好幾年,直到屬於她的機運到來——校辦廠破產,黃招娣使盡渾身解數,東借西湊籌了一大筆錢並承諾在五年內還清所有欠款,買下了負債纍纍的校辦廠后,她才搬離了方艾珍家,搬到校辦廠的一個辦公室裏面住,並從此一騎青雲,開啟了屬於她黃招娣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