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

“招娣你醒了！”注意到動靜的王淑慧湊過來同招娣說話：“哎喲，手能動了呀！太好了，等會兒就跟醫生他們說。”

不僅手能動了，招娣也感受到飢腸轆轆的滋味實在不好受，她試着開口：“我……餓……”聲音沙啞，中氣不足，但到底算是能讓人聽清楚了。

“餓了嗎？等等，我去問問護士能不能給你吃點啥了。”王淑慧很高興，都忘了丈夫交代過自己千萬不能離開病房，確保招娣身邊一定要有人，急急便往護士站那邊跑。

剛到門口便遇到回來的郝春樂，見她毛毛躁躁地往外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忙問：“怎麼了？招娣出事了？”

“沒有，招娣醒了，說餓呢，我去問問護士她能不能吃東西了。”王淑慧笑呵呵地回道。

“你留在這裏吧，招娣身邊缺不了人，我去問。”郝春樂攔住她，勸道。

王淑慧這才想起之前大傢伙商量好的護理方案中有一條就是為了保障招娣的生命安全，她身邊一定要有人陪着，怕的就是再有什麼人會對她下手。我在明，敵在暗，讓人防不勝防。想到這些，她有些慚愧，忙一邊回病房，一邊應道：“那行，你去問問清楚，能吃些啥了，等會兒讓萌萌她們買些來。”

郝春樂自去諮詢，王淑慧回到病房同招娣說起閑話來。

“這回可好了，你這手術做得非常成功，按照那專家的說法，過段時間站起來都是沒有問題的。不過招娣，你這次好了之後可真的得十二萬分地小心了，廠里的事情都交給他們小一輩去做吧，你就跟我們一起吃吃喝喝玩玩，最重要是保重好身體。到了咱們這個年紀，其他都是虛的，身體健康最實在！”王淑慧是個熱情爽朗的人，有什麼就說什麼。

招娣笑笑：“嗯。亞楠……呢？”上次醒來還看到亞楠和老牛夫妻呢，怎麼這會兒不見了？

“他們回去了。那牧家兄妹的事搞得我們心驚肉跳的，也不敢隨便請人來照顧你，短時間內要找到知根知底的人又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這段時間暫時我們幾個輪班照顧你。今兒白天是我和老郝，晚上萌萌和小顧，明天白天小凱和珊珊，晚上亞楠和老牛。這樣勉勉強強能撐一段時間。小凱他們已經在物色合適的保姆人選了，希望能儘快找到人，萌萌單位那邊實在請不了太長時間的假。真的不行，只能我和老郝頂上了，畢竟我倆這會兒沒有別的事在忙，他們幾個要麼工作要麼家裏都還有別的事要忙呢！”說到這裏，王淑慧嘆了口氣。人這一輩子啊，就沒個休息的時候，小時學業要緊，走上社會後工作和家庭都是正當努力的時候，生了娃要雞娃，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都得靠自己，好不容易熬到退休了，還要幫孩子們帶孩子做家務，真是一刻都不得歇。

“辛苦……你們……了！”招娣一句話說了半天，氣短。這都是她最親近的老夥計和晚輩們，他們對她的好，她都記住了，等她出院，她不會虧待他們的。

“辛苦啥呀，只要你好好的，我們這些辛苦就沒白費。所以你呀，不要多想亂想，養好你自己的身體最要緊。”王淑慧擺擺手道。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郝春樂帶着醫生和護士們一起進來了。見招娣手已經可以動了，也能勉強說幾句了，主治醫生很高興，告訴她只要好好聽醫生護士的話，站起來指日可待，讓她要有信心，也要有心理預期，等身體再好轉些，得開始做復健運動了。招娣自然是一一應下，她這會兒說話還是不太連貫，基本就是“嗯嗯”地回答。好在王淑慧是個能說的，嘰嘰喳喳地幫她應了，又謝過醫生護士們，還拉着問了不少注意事項。見着一個小護士長得俊俏，還問了問有沒有男朋友，竟連做媒的心思都出來了，叫招娣哭笑不得。

日子就這麼不咸不淡地過去了，招娣一天天地在好轉。錢這回是花了不少，但是身體是真的肉眼可見地在好轉。一個月之後，招娣已經可以非常自如地坐在輪椅上到處走了，也能起身走幾步，但是不能久站。醫生的說法是之前長時間不用腿腳，功能有些退化，需要時間鍛煉適應。招娣自己已經非常滿意了，除了腿腳還是不如普通人便利，她眼下的情況比這次進醫院之前的狀態都好了，這錢沒白花。

這段時間試了幾個保姆，要麼年紀太大招娣嫌身上有味；要麼年紀太輕看着過於活潑；年紀差不多手腳也勤快的又不肯24小時干，說家裏還有老人孩子要照料，只肯做白天。總之，都做了兩三天便被回絕了。後來招娣漸漸能說話自理了，便一氣招了5個人，觀察了幾天，又打聽了底細，留下一個人做些粗活，其他人都打發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招娣待保姆不再像之前那般客氣周到，只疏離地保持着雇傭關係。

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招娣就心心念念地想出院了。一來她太久沒有去廠里了，上次陶教授過來州市盯研發中心的中試試驗的時候她正是手術后昏昏沉沉的時候，連話都沒說上幾句。雖然後來顧吉告訴了她試驗還算成功，但自己不去親自看看總覺得少了些什麼。而這段時間，黃新凱也已經去廠里上班了，只是他彷彿有所預感，並不參與需要決策的事項，只常規的事務盯一盯，真有要緊的事，總是讓顧吉來報給招娣決策。在廠里中層看來，顧吉和黃新凱目前的職務和權力處於倒掛狀態，十分不穩定，漸漸地有各種各樣的流言傳出來了。

二來招娣對於接班人已經有所決斷，她打算培養顧吉當接班人了。自她恢復語言能力后，找了個時間同郝萌、郝春樂商量了一番，把她這次發病、“車禍”相關的情況也跟他們說了。郝萌知道黃耀祖夫婦對招娣下手后十分氣憤，堅持要讓招娣去告黃耀祖夫婦謀殺。郝春樂聽完之後長嘆一聲，沒說什麼，只讓招娣自己做決定，無論如何他都會支持她。招娣衡量再三，最終還是放過了黃耀祖夫婦。畢竟是她的血親啊，讓她親手把他們送牢裏去，她下不去手！但是要讓她不計前嫌地繼續把這對夫妻當親人，她是真的做不到了。從今往後，就當是陌生人吧！招娣也已經修改了遺囑，這對夫妻別想拿到她任何遺產。

只是如何對黃新凱，招娣糾結了很久。黃新凱是個好孩子，雖然脾氣暴了點，有時候紈絝子弟的毛病多了點，但是總體來說還是個三觀正、熱心腸、孝順有正義感的孩子。雖然在自己和他父母之間的選擇中他偏向了他父母，但是子為父隱這是人之常情，招娣自己不也放過了黃耀祖嗎？可是在招娣心裏，到底因為他的站隊，而被扎了一根針，時不時便覺得疼得慌，也瘮得慌。只要黃耀祖夫婦在世，招娣懷疑，自己在他心裏可能永遠是排第二位的，可自己已經是全心全意地為他了，能給的都給了，無法在他的感情天平上增加更多的砝碼了，而這種情況下，自己還不是那個被偏愛的，招娣覺得有些心灰意冷。

黃新凱伺候招娣依然是恭敬的，到他值班的日子，早來晚走，一絲不苟，只姑侄倆突然之間彷彿都沒什麼話說了。以往兩人在一起的時候，黃新凱便是撒嬌也有一籮筐的話可說，但如今，除了偶爾的工作和吃喝拉撒睡相關事宜，竟沒什麼多餘的話了。

廖珊不知內情，見到這種情況十分擔心，努力在姑侄倆之間當橋樑，找話題，又同黃新凱談了幾次，均不見效，越發惶恐。她以為是因為之前黃新凱熱帖的事忤逆了招娣導致招娣再次病發，所以招娣對他寒了心，也在招娣面前攬了幾次責任，希望招娣同黃新凱之間不至於太離心。招娣只笑笑安慰了她，卻也沒有跟她提“車禍”的真相。

到底已心灰意冷，招娣不再執意要推黃新凱做自己的接班人了。在現有的能接班的晚輩裏面，招娣仔細衡量了黃新凱和顧吉的能力，如果不論親疏遠近的話，廠子在顧吉的管理下應該會走得更遠更好。原來選擇黃新凱，是因為他是至親，是血親，是她寄予了厚望的人。她為他拉開了框架，培養了班底，設定了目標，只等他一步一步踏踏實實走到那個位置上去。但是世易時移，誰能想到，因着這突如其來的舊病複發，因着旁人的設計，他與她會走到這般疏遠的地步，以至於她決定放棄他作為自己的繼承人，而選擇別人呢？

招娣也不是沒有想過別的人選，譬如郝萌。可惜郝萌對她的廠子完全不感冒，對於招娣選顧吉當接班人倒是十分贊同。她同顧吉也認識許多年了，對於顧吉的能力和人品性情十分認同，對於招娣打算認顧吉做乾女兒的打算也毫不反對，甚至還建議讓顧吉婚後住到招娣的別墅裏面來方便照顧她。對於目前黃新凱和廖珊還住在招娣的別墅裏面這件事，郝萌倒是也沒有太大的反對，畢竟這麼多日子以來黃新凱是怎麼照顧招娣的她也看在眼裏，知道他不過是被他父母所拖累。只是，招娣的心涼了，對他的信任破滅了，他現在做再多也是無用。對黃新凱，郝萌也只能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