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校園驚魂(七)
任厲看了一眼手錶,現在已經十一點四十幾了。
他緩緩坐起身,眼神銳利地望着門口。
但是依舊不動聲色,裝作寢室里的人在熟睡沒有被吵醒的樣子。
門外的男人卻並沒有因此離去,反而更加用力地拍打門板。
低沉的聲音帶着幾分不耐:「裏面的人,給我開門!」
本來已經陷入沉睡的裴鏡凌都被這麼大的動靜給吵到了,迷瞪瞪地嚶嚀了一聲。
任厲看了一眼裴鏡凌,抿緊了唇,掀開被子下地,輕手輕腳地從柜子裏拿出一把水果刀。
把刀藏在身後,一臉警惕地走向寢室門。
然後開鎖,一把拉開了門。
一個有着和低沉的聲音不太相符的瘦弱身材的男人站在門口。
樓道里微弱的光線映射在他的臉上,因為背着光,半邊臉隱於陰影之中,讓人看不真切他的模樣。
但是任厲認出來了,是宿管老師。
任厲要抽出刀的動作立馬頓住,喊道:「老師?」
距離他們熄燈的時間已經過去快兩個小時了,現在才來查寢未免太晚了些。
宿管老師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低沉地問道:「為什麼要把門反鎖?」
任厲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宿管老師似乎也沒有要他回答的意思,直接厲聲警告道:「以後不許再鎖門了,知道了嗎?」
任厲問道:「為什麼?」
宿管老師像是遇見了頑劣愛頂嘴的學生,神情瞬間沉了下來:「哪有什麼為什麼?照做就對了!這是學校的規定!」
任厲淡聲道:「明明鎖上門會更安全。」
宿管老師猛地一拍門板,看起來已經很慍怒了。
身子稍稍前傾,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緊盯着任厲,嗓音低沉到有些瘮人:「安全?你以為你真的要出什麼事,是你鎖門就能躲過去的嗎?」
任厲無懼地和老師的目光相接,把手裏的刀握緊了幾分。
「老師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下輪到宿管老師不說話了,但是他的臉上帶上了些似有若無的譏誚。
兩個人僵持了幾秒,走廊瞬間安靜地只剩下手錶裏的指針「嘀嗒」轉動的聲音。
像是被什麼提醒了一樣,老師的視線突然移開,他抬手看了一眼手錶的時刻,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任厲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神情。
老師很快又抬起眸,然後冷聲道:「這麼晚了,我不想跟你講了。你叫什麼名字,我明天就跟你的班主任說明情況,要他好好管教一下不守規矩的學生!」
又是問名字。
任厲雙眼微微眯起,是他太過於敏感了嗎?總感覺跟「名字」相關的事情發生的頻率有點高……
而且明明這個寢室是高三最後一個寢室,就只有他和裴鏡凌,要知道他是誰不是輕而易舉么?
他下意識覺得這個行為可能會是什麼重要的線索,再說了他也不覺得面前這個神態有些詭譎的老師是個什麼簡單的NPC。
任厲像是被告訴班主任給嚇到了,終於放棄了爭執鎖門的問題,語氣有些喪氣地說道:「老師,我知道錯了,不要告訴我班主任。我以後都遵守規定,不鎖門了。」
宿管老師不依不饒:「不行,必須把你的名字告訴我!」
任厲心思在腦海里迴轉,頓了頓,直接編了個名字告訴他:「我叫任裴。」
宿管老師又看了一眼時間,點了點頭:「任裴是吧,行,我記住了。」
他準備轉身離開了,離開之前還對任厲嗤了一聲,「你自求多福吧。」
任厲神色不動,目送着他快步離去的身影。
目光深沉了幾分,他看起來很趕時間的樣子。
直到老師的身影消失在樓道拐角處,任厲才收回目光,關上了門。
手放在門鎖上,他在思量着要不要再次反鎖上門。
「厲哥,他走了嗎?」
裴鏡凌被壓低的聲音突然響起,床上一陣響動,他坐起了身。
任厲看向他:「你怎麼醒了?」
裴鏡凌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呵欠,小聲嘟囔道:「這麼大的動靜,想不醒都難吧。」
任厲低聲道:「鏡凌,我覺得晚上應該會發生什麼,剛才他走的很急,他說的話和表情也有些深意。」
「而且我們之前也討論過的,既然要「頂替」,就需要提前找好頂替的對象。晚上就是最好的時機。」.
任厲抬手看了一眼手錶:「現在已經五十六分了,馬上就要到凌晨十二點。這個時間節點值得關注,一般……」
「厲哥,你先等一下……」裴鏡凌打斷他的話,睜大眼睛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你在哪兒啊?」
任厲微頓了幾秒,朝裴鏡凌走了過來,坐到他的身邊,握住他的手,問道:「你看不見?」
裴鏡凌撓了撓頭:「嗯,我有一點點夜盲。估計過一會兒了,能稍微看清一點你的輪廓。」
任厲的薄唇輕輕抿起,他想起來了。
似乎在夢裏,鏡凌有跟那個愛中英文交雜說話的青年說過他以前有夜盲的事情。
雖然他們當時具體的對話有些模糊,但是任厲仍然肯定,是提及過夜盲的。
為什麼又重合上了?
那到底是個夢還是一個預言……亦或是那其實是一個平行時空?
任厲拿着刀的手攥緊了幾分,沉聲問道:「鏡凌,你怕黑么?」
裴鏡凌搖了搖頭:「這倒是不怕的。反正什麼都看不見,不就跟閉着眼睛一樣。」不怕黑?
不過這似乎也不能說明什麼,以「夢」里的鏡凌的性格,他很有可能就是找這個理由一直賴着自己撒嬌。
任厲心裏思緒萬千,現在很想來根煙抽一抽。
「夢」里的自己,記憶單調空白。
現在的自己,記憶多的快要錯亂。
任厲眼眸里的光沉了沉。
「厲哥,你剛才的話還沒說完呢。」裴鏡凌打斷了任厲的思緒,「馬上十二點了,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現在着實不是一個想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的時候,任厲閉了閉眼,壓下那些紛亂的情緒,冷靜下來。
重新睜開眼,任厲沉聲說道:「別慌,先在寢室等着,靜觀其變。」
裴鏡凌當然是聽任厲的,乖巧地點了點頭:「嗯。」
任厲拉了拉他的手:「坐過來,我先幫你把鞋子穿上。」
裴鏡凌眨了眨眼,挪動着身體坐到床沿邊。
任厲蹲下身,把手裏的刀放在地上,握住裴鏡凌的腳,認真地幫他把鞋子穿上。
任厲的手掌略顯熱燙,上面還有些粗糲的繭,輕輕擦磨着裴鏡凌滑膩的皮膚。
一陣輕微的癢意從腳掌沿着神經蔓延上來,裴鏡凌的手指微微蜷縮抓了抓床單,心臟怦怦跳,心跳有些加快——厲哥人真的好好啊。
長得又高又帥、能力又強、人還這麼溫柔體貼……
任厲重新拿起刀,站起來坐到他的身邊:「好了。」
裴鏡凌止住腦內的誇讚,耳朵在黑暗中已經開始泛起粉紅,小聲道:「謝謝。」
任厲回道:「小事。」
裴鏡凌默默又加了一條——就連聲音都這麼低沉有磁性,好聽死了。
幾分鐘的時間轉瞬即逝,凌晨十二點到了。
整棟樓依舊很安靜,但是裴鏡凌卻莫名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彷彿周身的溫度唰的一下就降低了。
他朝任厲的身體靠近幾分,咽了咽口水,小聲道:「厲哥……我突然有點害怕了……」
任厲重新握住他的手,沉聲道:「別怕,我陪着你。」
又過了一兩分鐘,突然再度響起了開門的聲音。
「嘎吱——吱呀——」
這次開門的聲音明顯比十幾分鐘前那個宿管老師「查寢」發出的聲音要大得多,而且是很多扇門的聲音重疊起來的效果。
走廊上傳來來踢踏踢踏的雜亂腳步聲,任厲保守估計至少有十幾個人在走廊里行走。
然後出現了一聽就是強行踹門的巨大聲響,沒過幾十秒,一聲尖利的叫聲劃破了這個寂靜的夜。
「啊——」
那聲尖叫聲非常短暫,但是在這空蕩的樓道里,這聲音被無限放大且被迴音,讓人心驚肉跳。
任厲立馬拉着裴鏡凌站起來,精神高度戒備,小心翼翼地把裴鏡凌拉到了自己的身後。
「鏡凌,抓緊我的衣服,別隨便鬆開。」
「嗯嗯。」
他們的寢室在最裏面,而有道腳步聲離他們這裏越來越近、逐漸變得清晰,在這個人到達他們寢室門口、打開門的那一瞬間。
任厲直接鬆開了裴鏡凌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然出擊,一把扯過來人的手臂,直接把他拖進房間。
暴力地反剪住雙手把他按在了牆上,鋒利的刀刃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脆弱的頸動脈被冰冷的刀尖抵住,那個男生卻絲毫沒有慌張,甚至都沒有怎麼反抗,艱難地扭過頭來,眼睛裏帶着不明意味的興奮,死死地盯着任厲的雙眼。
任厲看清楚他的臉,眼神沉了幾分,竟然是廣播台那個主動來找自己和鏡凌搭話的男生。
任厲語氣冰冷:「你想幹什麼?」
男生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弧,白日清亮的聲音被故意壓的很低,他低低地笑:「我已經知道你了。」
任厲眯起危險的眸,站在他身後的裴鏡凌什麼都看不見,但是他的記憶力實在太強,這個聲音他一聽就知道是白天那個男生。
裴鏡凌又想起白天被他們緊盯住的惡寒感,雙手緊緊地抓着任厲的衣擺不敢放鬆。
男生詭譎地低笑道:「任裴,一起來參加交換身份的遊戲吧。」
這個名字被他說出口,裴鏡凌緊張的心突然一松,胡亂地眨了眨眼:「誒?啊這……」
任厲隱於發梢里的眉尾微微挑起,果然跟名字有關係么?
外面傳來嘈雜的人聲和叮叮咚咚的下樓腳步聲,但是他們寢室卻突然陷入尷尬的沉默之中。
男生詭異的笑容一滯,開始變得不解和憤怒,臉上的表情變化太快,讓他本來清秀的臉看起來有些扭曲。
他的眼裏落滿陰翳,死盯着任厲,怒道:「為什麼你沒有反應?!」
任厲不屑地輕嗤了一聲,刀把在手掌心裏轉了個圈,直接一杵子下去把他砸暈了。
裴鏡凌就聽見「咚」的一聲倒地聲,小心翼翼地朝任厲挪步靠近:「發生什麼了?」
「我把他打暈了。」任厲拉過裴鏡凌的手,沉聲道,「他剛才提到的「交換身份的遊戲」肯定是重要線索,我們現在跟着那些人去看看具體情況,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
裴鏡凌想到這可能是他第一次夜晚出行,還是這麼驚險刺激的場面,心情格外有些激動。
不過裴鏡凌還是有些顧慮,不好意思地說道:「可是我幾乎什麼都看不清……會拖你後腿的。要不我就不去了,你一個人去吧。」
「不會拖後腿的。」任厲低沉的聲音裏帶着幾分安撫的溫和,「相反的,如果放你一個人在這裏,我根本做不到安心,這才是大問題。」
裴鏡凌覺得自己的心臟病到遊戲裏似乎完全沒有一點好轉……現在它又不受自己控制,開始怦怦加速了。
根本抑制不住地嘴角上翹,裴鏡凌緊緊反握住任厲的手,用力地點了點頭:「那我們一起,我什麼都配合你,出發吧。」
任厲帶着裴鏡凌走出寢室,整條長長的樓道里當然不止他們兩個人,還有十幾個別的學生。
任厲拉着裴鏡凌靠着牆根慢慢往外走,握緊手裏的刀。
他定睛一看,有些人就跟剛才被自己打暈的男生一樣,眼神帶着扭曲的興奮,臉上帶着令人生寒的微笑。
而他們身邊跟着的那些學生,漆黑的雙眸黯淡無光,身體彷彿不由他們自己支配一般顯得有些僵硬,周身帶着說不出的壓抑感。
兩個人一起走的情況很多,任厲和裴鏡凌並不是很顯眼。
任厲控制着行走的速度,和那些NPC拉開一定的距離,跟在他們後面。
轉過走廊,走進樓梯間,開始往下走。
樓梯間裏亮着的老舊白熾燈散發著有些黯淡的白光,像是在被更大面積的黑暗一寸寸吞噬侵佔着光亮的位置。
這昏暗的光亮將大家的身影拓印在牆壁和地面上,狹長的影子隨着走動變化扭曲。
裴鏡凌藉著這微弱的光,隱約地看見了那些學生的身體輪廓。
這下他的心跳更快了,呼吸微微急促,當然不同於面對任厲時的怦然心動,完全是緊張導致的。
任厲敏銳地察覺到了裴鏡凌的變化,挨他更近了些,手指親昵地捏了捏他柔軟的掌心,無聲地安撫着他的情緒。
裴鏡凌另一隻手攬過任厲的手臂,感受着任厲的氣息,吊起懸空的心感受到了安全感。
好奇怪。
裴鏡凌緊緊抱着任厲的手臂,心裏偷偷想道——心跳怎麼一會兒因為他變得不穩、一會兒又因為他變得安定呢?
大家都自顧自的往下走,一路上並沒有什麼交流,就這麼默默地走到了一樓。
任厲看了一眼宿管老師的房間,現在是緊閉着的,他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些學生「違反紀律」的出行,更沒有要出來查看情況的樣子。
任厲的眼微微眯起,回憶起那些老師的表現,誰知道這些老師是不是在和這些學生狼狽為女干呢?
不過現在不是思考老師和學生之間的關係的時候,任厲把那些想法先暫時積壓在腦海里。
繼續跟上前面的人,他們已經出了宿舍,走上了校園的大道。
凌晨十二點的校園萬籟俱寂,只有四周的綠化里隱藏着的昆蟲在夏季發出鳴叫,好歹給死氣沉沉的氛圍里添了幾分生氣。
出來之後,任厲就沒有混在他們其中了,而是拉着裴鏡凌隱於路邊的黑暗之中,盡量隱住兩個人的身形,在暗中跟隨着那些人。
跟着那些人在大道上走了一小段路后,任厲發現方向很明顯是通往操場的。
裴鏡凌就算看不見也發現了,靠近任厲低聲道:「這是不是又要到操場上去啊?」
任厲低沉地「嗯」了一聲:「應該是。」
「我看這個遊戲就直接只設定操場這一個場地好了嘛!」
裴鏡凌嘟了嘟嘴,清冽的聲音帶着瓮瓮的困意,小聲抱怨道,「睡了又被喊起來,大晚上走這麼遠,我還什麼都看不見,又恐怖又累。」
任厲停下了腳步,看着裴鏡凌,這一路他確實走的有些不穩當。
就算是有自己引導着,但是「閉着眼」走路,怎麼都會有些困難,明顯有些踉蹌,而且心理負擔肯定很重。
任厲想到了什麼,頓了頓說道:「要不然我直接抱着你走好了。」
裴鏡凌「啊?」了一聲:「抱我?不、不太好吧?」
任厲語氣變得十分嚴肅正經:「放心,我抱得起的。這樣你就不用擔心看不見了,而且我也能躲避的更加靈活。」
裴鏡凌猶豫了一下,畢竟從來沒有跟別人這麼親密過。
任厲看了一眼根本不遠的學生,眼神幽深了幾分,語氣故意沉了沉:「已經離得很遠了,我們得快點跟上了。操場的範圍不小,能直接跟上就不用找他們的方位了,這樣能減少暴露的風險。」
裴鏡凌被任厲深沉的語氣給弄得緊張了些,又想到自己出寢室前保證的什麼都配合他,不拖他的後腿的。
揪了揪任厲的衣袖,裴鏡凌點了點頭,聲音有些軟糯糯的,小聲道:「那你抱我吧。」
任厲「嗯」了一聲,鬆開了裴鏡凌的手,把刀插在口袋裏。
裴鏡凌臉頰上浮現出一絲羞赧的粉紅,仰起頭看向任厲的方位,眨着眼睛,朝他伸出了雙手。
一副乖巧等人抱的模樣。
眼前的畫面又和記憶的畫面重合了,任厲想到他們第一次在那棟別墅里殺怪的時候,當時裴鏡凌也是這樣朝自己伸出雙手,一副要自己抱的模樣。
當時的自己當然是直接拒絕了他,還是他自己「沒臉沒皮」主動跳上來的。
想起那時候的事情,任厲的眼底完全不由自主地流瀉出溫柔的情緒和淺淺的笑意。
直接俯下身,抱起了裴鏡凌的腰臀,讓他柔軟的臀部穩穩地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裴鏡凌沒想要竟然是如此親密的托臀抱,慌亂地用雙腿夾住任厲的腰身,雙臂緊緊摟住任厲的脖頸,倚靠進他的胸膛。
兩個人瞬間緊貼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體溫,裴鏡凌甚至都感覺到了任厲輕呼在他額前的溫熱呼吸。
「厲哥,這樣是不是不……」
「就是這樣。摟緊坐穩,我要加快腳步了,得趕緊跟上了。」
「……哦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