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他桀驁狷狂(九)

未婚夫他桀驁狷狂(九)

赤星突如其來的病發令王宮上下亂成一鍋粥。

魔王雖行動吃力腳步踉蹌,腦中還保留些許理智,竭力站定,擠出話來指示菇冬:“封。”

菇冬顧不得收拾地板狼藉,更顧不得繆梨,心疼又害怕地瞧着赤星,看陛下大口大口喘息壓制難受,心一橫,飛快咬破手指,以血於虛空描出魔文:“陛下,請您忍着些。”

成串的魔文結成咒術向赤星掠去,如繩如索縛了他的脖頸、手腕、足踝,白光閃過,咒術幻成結實沉重的鐐銬,數道牽繫鐐銬的鎖鏈鋃鐺垂地,被一擁而上的強壯男僕們牢牢控住。

這樣仍不穩妥,僕從各自念咒,汩汩魔力匯往赤星,在他體表塑出護膜。後來繆梨才知道,這層護膜保護的不是赤星,而是赤星之外的魔種和建築,上次赤星發病,險些毀掉半座王宮。

治療師與占卜師成群結隊地趕來,帶着濃重的魔藥味與古老道具,水晶球綻放的光芒破窗而出。

在層層簇擁中,赤星被轉移到王宮地底的監牢。

繆梨住進王宮這麼多天,從不知道地底還有監牢這種存在,更不知這座監牢專為赤星設置,在他發病時派上用場。

“他到底是什麼病?”繆梨問。

菇冬告訴她,赤星體內長年累月蓄積着強大的魔火,力量生生不息,作為容器的軀體卻無法隨之壯大,日復一日,魔力外泄,給赤星的身體帶來莫大折磨。

懷璧其罪,不安分的魔力是赤星痛苦的根源,他並非不懂作用力量的莽夫,卻同樣無法駕馭磅礴的烈焰。

火吞噬他,他就痛苦,火焚燒他,他就分裂。“犯病”不過一遍遍重複五臟六腑燒成灰燼又死灰復燃的過程,他將因無法抑制而狂化,平時用魔法控制的一切土崩瓦解,犄角出現是徵兆之一。

赤星往日都把角隱藏起來的,犯了病就藏不住。

赤星被關入有門無窗的監牢,鐐銬的鎖鏈嵌入牆壁,牆壁上有許多許多發光的明珠,不致讓黑暗將他包裹。

周圍太吵。嘈雜的安慰聲呼喊聲竊竊私語聲糅合著往赤星耳朵里灌。強撐着回王宮已耗費他大半氣力,而今進入熟悉的“病房”,他開始發作,體表溫度急劇上升,四肢百骸滔滔不絕地湧出魔力,唯有用力攥緊拳頭。

束縛的魔咒、治療的魔咒、清心明念的魔咒飄蕩在監牢上空,隨着大門轟然關閉,世界終於清凈,只剩他一個,等待着無休無止的折磨。

被縛的魔王,脊樑仍挺得筆直。他的衣袖褲腿全挽起,堅實健壯的肌肉浮着青筋,佔據鎖骨到胸膛的紋身鮮活地有了流淌的動態,他昂起頭,試圖在理智完全被痛苦篡奪前保留一點驕傲。

但昂頭時目光不經意往旁邊一掃,瞥見的身影險些讓赤星連最後的理智都瞬間蒸發。

繆梨站在那裏,她看着他。

女王難得在未婚夫臉上看見如此精彩的瞠目結舌的表情,也難得會被赤星吼。

他質問她:“你為什麼在這裏?”

配合著發病的暴躁,赤星真是超凶的。

繆梨比他冷靜:“你生病了,據說我能治。”

赤星自顧不暇關注不了她,其實從上銬到進監牢,她始終在旁邊,防範措施做完,其他魔種退去,只有她留在這裏。

繆梨的確很想證明她對治療赤星的病並無助益,但如果有的選,她不太希望真相誕生於這種危險情境,她還是想跟平時的赤星相處,哪怕跟他同一張床睡覺。

可惜她沒得選。

僕從們苦苦懇求女王拯救他們的陛下,治療師和占卜師則一口咬定繆梨就是赤星的良方,監牢大門關閉之前,有個占卜師堵住了繆梨的路,萬般懇切地說只有她才能夠消解赤星的魔火。

“那一刻到來的時候。”占卜師道,“您總會知道怎麼做的。”

“我不用你。”赤星怒不可遏,“滾出去!”

他現在是只紙老虎,叫囂得很兇,實際上什麼也做不了。

牢房中溫度越來越高,繆梨額頭沁出一層汗珠。她沒有跟赤星對罵,掏出筆和一疊紙,開始寫魔文。

“其實。”她道,“我也會一些治療咒語。”

“沒用。”赤星道。

魔火肆虐的苗頭不可阻擋,他說話愈發困難,每說一個字前像吞咽下一塊炭火,“我讓他們放你出去。”

他終究沒能下達這個命令。

繆梨將治療魔符貼到赤星額上時,他已無法言語,眸光散得可怕,看她不像看她,像看無限渺遠的一個點。

魔符化作綠光在赤星額頭一閃而過,果真如他所說是無用功,蜉蝣撼大樹,反倒被他盡數吸收。繆梨再貼,仍是枉費,撤手時不經意觸碰到他的皮膚,滾燙滾燙,火爐一般。

被繆梨碰到,赤星突然有了反應。他像嗅到水源的涸轍之魚,竭力往繆梨的方向湊,索求她的觸碰。

繆梨嚇一跳,馬上縮回手。赤星用力掙着,鎖鏈敲擊出琅琅的聲響。他眼神凝聚幾秒,對她道:“別。”

別動抑或別走,語義如何不那麼重要,繆梨發現她的觸碰似乎能夠舒緩赤星的痛苦,也發現他強忍卻難抑制的渴盼。

她想起菇冬說過的貼身而處,抬起雙手,猶豫一下,還是伸去摸赤星的臉。

他在顫抖,所有關節不聽使喚地亂撞,大汗如珠不停下落,她的手心貼着他的臉,熱的,濕潤的。

繆梨的手碰到赤星,赤星顫抖稍緩,隨即停止。

如果短暫觸碰能夠消解魔火,或者不貪心地刪去短暫,用觸碰能換來赤星的痊癒,那會皆大歡喜。

可惜世事從不如意。

赤星的高溫逐漸轉移到繆梨手上,觸碰不多時,她掌心火辣,帶來極其尖銳的疼痛。

某個剎那,繆梨以為自己的手被烤熟了。

她驚而收手,借光細看,發現皮膚完好如初,根本沒有灼傷的痕迹。

但好痛。

觸碰赤星,像把他的痛苦轉移到自己身上,他得到緩解,她則被灼燒。

繆梨再試幾次,越試越怕,疼痛帶來的驚懼層層累積,終於讓她在又一次嘗試失敗后連連退縮,即便赤星搖撼枷鎖,她也不敢再往前。

赤星的苦痛攀上頂峰,無以為援,他開始釋放火焰。火焰一出又恢復清醒,望着害怕的繆梨,赤星念出道魔咒,話音落下,他的頸銬越收越緊,扼了他的呼吸,也逼停他施展魔法的動作。

繆梨獃獃地望着赤星,知道他在保護她,也知道這麼一來他無疑要承受雙重痛苦。

她能救他,卻無論如何邁不出腳步。

繆梨融化在高溫,融化在狂亂如麻的激烈鬥爭的念頭裏。赤星的面容逐漸模糊,朦朦朧朧,抬手一摸,眼眶裏不知何時盛了許多的淚。

繆梨想起三百年她還沒沉睡的時候,有個冬天卡拉士曼異常大雪,埋了許多國民,她帶着下屬去救,魔符用完魔力耗盡就用工具挖,徒手挖,挖到十指鮮血淋漓。

有個魔種深陷雪坑,繆梨伸手拉他,安慰道:“別怕。”

她說給他聽,也說給自己聽,雪還在下,她很痛也很累,十指鑽心,生怕堅持不下去。

被救的魔種對繆梨一笑。他磕得頭破血流,眼中卻仍有熠熠的神采。

“我不怕。”他道,“但我不是你的國民,也與你非親非故,何必救我?”

“混蛋!”繆梨罵他,“我才不會眼睜睜看着——”

不會眼睜睜看着苦難發生卻置身事外,無論個人的苦難,還是群體的苦難,無論對方相識甚久抑或素昧平生,只要她能幫——

赤星頸上的枷圈不再收縮,負隅頑抗的神智也將在魔火的肆虐中消耗殆盡。

他將化為火海。

然而沒有。

神智清零之前,有個軀體撲來將他緊緊擁抱。

糾纏赤星的魔火逐漸減弱,魔王找回自我,低頭看着繆梨因同擔折磨而緊緊皺起的小臉,只覺心血上涌。

“走開!”赤星道。

“不能!”繆梨道。

她的五臟六腑也來了一通涅槃,哪兒哪兒都熱辣辣地疼,腸穿肚破的滋味不過如此,魔火像一把大剪刀,指哪剪哪,剪掉心臟,剪掉血管,從喉頭戳出來,銅銹的味道鹹鹹的。

又熱又痛。

赤星深知外泄的魔力值即將登頂,眼下正是最危險的時刻,強行用魔咒沖開繆梨,不料她手抓得死緊,硬是一動不動。

火燃上來了。

繆梨快被煎熬成一片魔女干,努力攻堅的時刻赤星還拖後腿,惹得她眼淚啪嗒啪嗒掉:“不要亂動!”

眼淚一半是疼出來的一半是氣出來的,淚珠晶瑩剔透,落在赤星皮膚,悄無聲息浸潤下去。

赤星前一秒還試圖掌控的瘋狂的魔火,頃刻之間蕩然無存。

監牢大門打開時,外頭焦灼等待的內務官、僕從、守衛、占卜師和治療師無不是見鬼的表情。菇冬的表情尤其見鬼。

天知道發生什麼奇迹,至少要受三天三夜折磨的陛下在病發當晚出來了!安然無恙!

菇冬眼淚縱橫,趴地大聲道賀,再度抬頭,發現周圍的同伴們噤若寒蟬。

他透過朦朧的淚眼一瞧,這才發現陛下的表情不好看。非常非常不好看。

赤星抱着繆梨站在那裏,周身揮不去的烈火氣息,紅瞳如灼,一望重過千鈞,沉沉壓下來,壓得菇冬抬不起頭。

繆梨窩在赤星懷裏,閉着眼彷彿睡了,眼皮紅紅的潤潤的,臉上還有淚痕。

凡讓繆梨留在監牢的最後都得到一頓爆錘。

繆梨女王累了,被放回卧房,倒頭就睡,一覺睡到第二天,醒來才有空捶牆哀嘆好死不死用親身實踐證明自己的體質對治赤星的病果然有用。

這婚還怎麼退啊!

從治療師口中得知赤星這一次的魔火消散不等於頑疾根治之後,繆梨哀怨之情更濃。

治療師看女王表情喪喪的,只道她關心赤星的身體,安慰道:“女王不用太過緊張,多跟陛下接觸接觸,日復一日或許病就沒有了。”

“有快點的辦法嗎?”繆梨問。

治療師越發欣慰,誠懇地道:“我們一直在研究快速治好陛下的良方,有新突破一定第一時間告知您。”

說了跟沒說一樣。

平心而論,治療師說的也不全是無用話,他教繆梨一些赤星發病時的徵兆,比如雙目無神,比如長角,以備不時之需。

繆梨好好地記在心裏。

另一邊的菇冬挨了教訓,對繆梨生出無限愧疚,想竭盡所能地將功補過,哄女王高興。

內務官想起繆梨當天提及的種種心儀特質,琢磨着她愛長角的魔種,殷勤地把這個情報告訴陛下。

“她真這麼說?”赤星問。

菇冬連連點頭:“千真萬確。”

赤星陷入思忖,沒了言語。

是夜,繆梨用過晚餐,在王宮的花園裏散佈看夜景。聽女僕說工匠國又有來信,信在赤星那兒收着,忙不迭跑去找他要。

繆梨提着裙擺跑進來時,赤星正坐在書案后寫字。

他垂着眸,眼瞼在燈光映照下泛出軟潤的顏色,精氣神很足,沒有半點魔力外泄后的羸弱。

這個魔王可怕就可怕在,釋放那麼多魔力之後還是超強。

赤星聽見繆梨的腳步聲,神情一動。

女王風風火火闖進來,一眼望見擱在櫃面上的信,徑直去拿,連拿餘光溜未婚夫的閑心都沒有。

繆梨知道赤星工作的時候最討厭被打擾,她沒想打擾,拿着信麻利地往回走,即將走出大門聽見赤星咳嗽,才回頭看看。

一看,看見赤星光彩煥發的美貌,以及那額頭不知何時又冒出的犄角。

繆梨跟菇冬說的話真假參半,要求對象長角是假,喜歡其他魔種的角是真,摸着良心說,赤星的角的確好看,她瞧了還想摸一摸。

但誰冒出角都沒有赤星冒出角來得驚悚。

赤星一直記着繆梨在他懷裏淚水漣漣的模樣。她先是疼,是氣,發現他的魔火遁去,旗開得勝一般噙着淚花笑起來,隨後累了才乖乖睡着,閉着眼,眼上也有淺淺的笑意。

他有意哄繆梨開心,特地露角本是小家子氣的舉動,如今也做了。很沒有魔王的氣勢,卻成效十足。

赤星看見他那愛犄角的未婚妻先是瞪圓眼睛,不敢相信似的,隨即把信一扔,以最快速度跑來。

繆梨震驚於赤星病發的頻繁,才挨過痛如今又要來一次,心裏不知道怎樣捶胸頓足,大罵他不省事,一邊罵一邊努力地收拾爛攤子,來到赤星跟前,秉承接觸治病的原則急吼吼牽住他的手。

至於接觸治病這種東西有多麼不科學,她實在不想多說。

赤星沒料到繆梨來這一下,饒他英明神武,也慢半拍地任那軟軟的小手握住他的手,再聽繆梨說“叫菇冬他們”,才知道她誤會。

“我沒發作。”赤星道。

“真的?”繆梨明顯不信。

她感受着赤星的體溫,須臾,的確沒有變化,才飛快放手。

“沒發作為什麼把角變出來?”繆梨問。

惹是生非。

她拋出問題,好一會兒沒得到答案,抬頭看赤星,發現赤星不知為何把頭轉開,不肯向這頭。

看着看着,繆梨輕輕“咦”一聲,驚奇起來。

她發現赤星的臉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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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撒嬌征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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