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陷入妒忌的女人,不可理喻,多說無益,安若溪拖着端木無憂頭也不回,徑直向前走去,背後卻傳來薛鈺淇不依不饒的話聲,尖利而刺耳:
“給本宮把他們抓起來……”
安若溪望望那一擁而上的四五個侍衛,也懶得廢話,只刷的抽出腰中軟劍,囑咐了身畔的小破孩一句“小心”,便揮劍自衛起來……所幸這些年,她閑來無事,跟着端木謹學劍,雖不算精進,但一時的自保尚且可以,何況這些侍衛,終究顧忌着她是靖遠國的王妃,處處承讓,一時之間,倒也沒有什麼性命之憂……
安若溪也不着急,宮中出了這等的事,肯定已有人前去報告了,她只需等到謹大哥和那個男人到來就好……這樣一想,劍招愈加心平氣和,倒漸漸佔了上風……
只瞧得薛鈺淇,懊惱的直跺腳,恨不能自己化為一柄利劍,狠狠穿透女子的胸膛……
蘇苑莛卻靜靜立在一旁,眉目如畫,仿若眼前的打鬥,不過一場表演,事不關己。
遠遠的,可見兩道秀拔的身影,正向這邊飛掠而來……眸底一沉,蘇苑莛精細的眼眉,似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那隨侍在薛鈺淇身旁的老太監……殺伐的戾氣,隱在憧憧水光之中,襯得她嫵媚異常……
淳于懷不由緊了緊被母后握住的一雙小手,深褐色的瞳仁,迸射出類似於仇恨般的銳茫,落在那遊走在刀光劍影之間的女子和她的孩兒……這些年來,就是因為她……父皇才冷落母后和他的嗎?
而順着他的目光,一柄鋥亮的飛刀,卻突然從先前那老太監翹起的蘭花指中,彈了出去,青光陡現,劃破空氣,迅速的向那身着一襲月白色衣衫的女子掠去……直取眉心,避無可避……
刀刃歡快的嗜血之聲,烈烈響在耳畔,安若溪彷彿聽到端木謹焦切的嗓音,在她背後盪起,尚隔着五六步的距離,總歸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眼前青芒一閃,似一道堅不可摧的厚實城牆,將世間一切的風風雨雨,都擋在了他的懷抱之外……安若溪聽到利刃穿透皮肉的滋滋作響,伴隨着砰然而熱切的心跳之聲,一下一下的盪進她的心底……
她甚至來不及看清,他是怎樣在電光火石間,驀然出現在她眼前的……就彷彿他一直都在她望不到的地方,默默守護着她,只待危險將近,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
安若溪聽到他清冽的嗓音,裹着灼燙的呼吸,像是剎那間凝聚開巨大的恐懼,在她耳畔霍然響徹,不過短短三個字,卻彷彿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喚的是:
他鐵鉗一般的長臂,緊緊將她纏繞在他的懷中,如同護衛的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珍寶般,勒的她骨頭都隱隱作痛……那樣強勢而健碩的身軀,竟似滲出不能抑止的輕顫,一絲一縷,結成密密層層的大網,深深包裹着她,一點一點的揉進他的骨血里,化為一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同生共死,不舍不離……
兩人胸膛緊貼胸膛抱擁的姿勢,像兩株糾纏在一起的合歡樹,恰如其分的高度差,使得安若溪的下巴,正好抵在他的肩頭,觸目所及,銳利的刀鋒,盡數沒在他的後背,惟余漆黑的刀柄,留存於外,暗紅色的鮮血,汩汩的從傷口裏湧出來,浸染在他藍色的織錦袍上,暈開大片大片盛放的火影花,溫暖而熾烈……
安若溪想抬起手,將那些炙燙的液體抹去,但雙臂有如墜着千斤巨石,最終無力的垂了下去。
斂去心底一切悲涼若水,逼着瞳孔深處的朦朦霧氣散盡,壓抑住喉頭的又酸又澀,安若溪平靜的嗓音,聽來生硬而冰冷,彷彿不似真的:
“你受傷了……”
這極輕極淡的四個字,飄渺而虛妄,像是一縷煙,一團霧,懸在半空之中,找不到着力之處,隨時都會消失在茫茫天地間,無影無蹤……
嵌在她背脊上的灼烈大掌,漸漸的滲出死灰一樣的涼意,隔着那輕薄的衣衫,透進安若溪的皮膚里,連奔騰的血液都彷彿冷的打顫……她感覺到他緊緊箍在她身上的手臂,一點一點的鬆懈,像被定格的慢動作,蒼白而悲絕,最終垂了下來……三月料峭的春風,瞬時卷進兩人分隔的空隙,呼嘯着,咆哮着,寒徹入骨……
安若溪看到他涼薄的唇瓣,一開一合,徐徐向外吐露着溫淺的字眼,一個一個的音符,匯成淡而薄的兩句話,說的是:
“沒事……只要你沒事……就好……”
像一根根極細小的針,刺進安若溪的心底,那些她自以為結了疤痊了愈的傷口,再一次被狠狠撕裂,千瘡百孔,每一道,都刻着面前男人的名與姓……大片的空氣,從那裏逃竄出去,不能呼吸的慘痛,漫延在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里,膨脹着,擠逼着,迫不及待的想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她不可以……拚命的將生鏽的頭顱,凝向一旁,眸子裏尚盛着未能迫盡的水汽,映着男人揮之不去的身影,卻是一下子撞進了一雙溫潤的瞳仁里……
這輕柔低婉的呼喚,氳着絲絲縷縷的哽咽和濕意,彷徨而恍惚,內疚而無措,聽在旁人的耳朵里,卻只覺無限的輾轉纏綿,幽幽情愫……
痛,從背後的傷口,一層一層的鋪展開來,直盪進前胸,不能抑止……淳于焉望着那像一隻蝶一樣撲進男人懷抱的女子……她那麼緊的擁着他,如同擁着全世界……她的眼裏,再也沒有他的存在……
“傻瓜……沒事的……”
溫熱而乾燥的大掌,輕輕安撫着懷中的女子,端木謹瀲灧的瞳孔深處,卻終不可免的劃過一道傷痕,垂眸斂了去,目光綿綿,凝在她微顫的身上……是逃過一劫的心有餘悸,抑或僅是為著那個男人?他寧肯相信是前者……
“放心……謹大哥不會讓你有事的……”
潤澤的嗓音,輕而濃烈,明明該如磐石般堅韌,卻微不可察的飄出點點脆弱……端木謹驀地有些迷惑……只怕……她需要的,從來不是他的承諾……那他到時又該如何?他不知道……
淳于焉看到窩在男人胸膛上的女子,更深的將自己往他懷中買了埋……那樣的親昵,那樣的依賴……像迷路的小孩子,終於尋得父母的庇護……這般美好的時光……他與她也曾有過……現在,卻再也不屬於他……未來……他與她,可會再有未來?
翻騰的氣血,堵在胸膛之處,硌的一顆心,火辣辣的生疼,待得衝進喉嚨里,竟是一甜……淳于焉需要緊緊咬住牙關,方能阻止那腥膻的鮮血,從口腔里迫不及待的逃逸出來……背後的飛刀,抵在他的臟腑間,連最細微的呼吸,都會牽扯開無窮無盡的慘痛……
斂了斂眸,將全身的勁力都凝聚一處,竟硬生生把那劍刃逼了出去……銳利的刀鋒,劃過骨肉的時候,淳于焉突然發現……比起刺入的疼痛,原來將它從體內拔除,比那還要痛千倍萬倍……
微不可察的悶哼,從男人緊抿的薄唇里逸出來,撞進安若溪的耳朵里,響如驚雷,心顫肉跳,仿若那沾滿淋漓鮮血的飛刀,剛剛在她的胸口轉了一圈般,將她藏在內里,不見天日的一顆心臟,毫不留情的狠狠剖開,暴露在溶溶日光之下,再無所遁形……
女子單薄柔軟的身子,還靠在他的懷中,端木謹卻突然覺得,她離他越來越遠,仿若稍不留神,她便會從他的指縫裏溜出去,再也抓不牢……他難道真的要失去她了嗎?
“皇上……這件事……你是不是應該給本王和小溪一個交代……”
溫潤的眸子,無波無瀾的掃過那面色慘白的薛鈺淇,最後卻落在一旁的蘇苑莛身上……但見那美麗而妖嬈的女子,神情自若,仿若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超然脫世,高貴優雅,她嫣紅似血的唇瓣,甚至還綻着一抹輕媚的弧度,笑意盈盈,如花嬌艷……
瞳孔深處,剎那間掠過莫名的熾焰,待發覺之時,端木謹已斂了去……她是怎樣的女子,他早已看清,無謂懊惱……
淳于焉寒眸凝冰,卻是落在對面的薛鈺淇身上,那冷冽的似刀子一樣的雙眼,讓她恐懼……
嬌弱委屈的哽咽,從薛鈺淇的檀口裏,涌將出來,纖腰細細,蓮步款款,尚未來得及沾到男人的衣襟,卻被他凍的不含一絲溫度的話聲,給生生釘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