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

梁子

雖說只有一遍家訓要抄寫,但對於只喜歡看書不喜歡寫字的聶曉來說這也算是極其恐怖的懲罰了,所以在確定自己的起色並沒有想像中的那般難看后,她還是抱着藍氏家訓和筆墨敲開了自家孟大哥的房門。

因着身體的不適,素來淺眠的聶曉竟然難得一夜好夢,待她睜開眼睛時已是第二日的烈日當空時分。身上蓋着薄被,床邊不遠處的桌案上整整齊齊的碼着一疊墨跡將干未乾的藍氏家訓。

暗自慶幸自家有個十項全能,隨時都能將她那狗爬式的筆跡模仿的淋漓盡致的孟大哥,聶曉翻身下床匆匆梳洗后,這才朝着蘭室的方向趕去。

雖說只是為了陪二哥聽學,卻也不好在第一天拜師禮就遲到錯過時辰,給先生留下不尊師長的惡劣印象。

等聶曉氣喘吁吁趕到藍氏時,蘭陵金氏家的長子剛還行完大禮送了《河洛經世書》,那藍氏弟子剛好念到‘清河聶氏’,她便匆匆奔了過去。

二哥聶懷桑已經規規矩矩的站在席下中央,見她趕來忙偷偷沖聶曉招了招手。原本他是沒想讓自家小妹來這種場合的,畢竟男子眾多小妹也沒有必要非得聽學,加之昨夜他聽孟瑤說妹妹似乎感染風寒睡得香沉,便一大早向藍宗主告了假!

只是這會兒小妹既然來了,便也斷然沒有不讓她行禮的道理。

“清河聶氏聶煜(字,懷桑),拜見藍先生!”

“清河聶氏聶曉,拜見藍先生!”聶曉乖巧的站在自家二哥身邊,與身側抱着禮盒的孟瑤對視一眼後方才躬身行禮。

“懷桑代聶氏家兄,向先生獻上紫砂丹鼎一尊!”

聶懷桑一改素日的懶散,對孟瑤點了點頭,後者這才緩步上前恭敬呈上了禮盒溫聲開口,“清河聶氏副使孟瑤,特代表聶宗主獻上紫砂丹鼎一尊,紫砂古拙莊重,質樸渾厚,正如藍先生傳道授業之品格,請先生不棄笑納!”

孟瑤溫文有禮、端方如玉,本是謙謙君子之姿令見之者無不賞心悅目,卻偏生的,有好事者喜歡與尋常人背道而馳。

藍氏的、金氏的、還有別的在仙門百家連前十都排不上號的宗門子弟竊竊私語的言論,在寂靜的蘭室中顯得格外刺耳。

私生子、金鱗台、同是親子卻待遇天差地遠……

聶懷桑抹了把額角的冷汗伸手握住了自家小妹已然開始攥緊的手指,那廂抱着禮盒保持行禮姿態的孟瑤卻是一動不動顏色半分不改。

“曉曉咱不生氣,這些人沒口德咱不跟他們一般見識,乖!”

藍啟仁一聲輕咳打斷私語,藍曦臣手持裂冰一步一步走下席來,先是拍了拍臉色不善的聶曉對聶懷桑吩咐了幾句,“阿曉可是身體不適,那便尋個位置先坐下吧,懷桑,你顧着阿曉點兒!”

而後,藍曦臣又轉身走到孟瑤面前滿面溫和,“素聞明玦兄手下有一得力副將,今日一見談吐溫文果然不凡。”

低頭揭開禮盒,藍曦臣對於孟瑤所選的禮物更是大加讚賞,一時間給足了孟瑤檯面讓在場眾家子弟更是不敢再多言碎語。畢竟藍家宗主親自下席收禮,言語之間更是對孟瑤讚賞有加,表示他是難得一見的人才且心思細膩選的禮物正是藍啟仁喜歡之物。

如此厚看,又有誰敢因着那些流言蜚語提出異議?

偏生那已經落座的聶曉依舊是狠狠的擰了眉峰,好不容易因着一壺天子下按捺下去的怒氣再次緩緩蓄力起來。

“長這麼大,我今日才知,這姑蘇藍氏的門這麼不好進。”

雲夢江氏正在行禮,門外一行炎陽烈焰袍的溫家子弟卻在此時不請自來,打斷了蘭室中的拜師禮氣焰之囂張讓在場眾人頻頻蹙眉搖頭。

沒有拜帖,卻是仗勢欺人強闖山門,還口口聲聲指責藍氏不懂規矩壞了他溫家公子的心情。

為首的那人聶曉不認識,還是孟瑤退到她身邊在耳邊低低啞啞的向她解釋,她方才知道那便是溫家宗主小兒子溫晁,生性跋扈囂張目空一切,估計除了他父親溫若寒外,便不會將別的人放在眼裏。

“不知溫公子遠道而來,藍氏有失遠迎。百年間,溫氏從未參加過藍氏聽學,溫公子此次前來,不知仙督有何指教。”藍曦臣自是維持着一宗之主的氣度客氣詢問溫晁的來意,畢竟百十年來他們溫家都自視甚高從未曾來姑蘇聽學,藍曦臣更是不會以為今日溫晁轉了性。

“溫某不是來聽學的,只是來給你送個人。再說了,岐山溫氏從來都是教化眾生,自然不需要來着藍氏聽學。”

溫晁長的不差,但是那副完全不將他人放在眼中般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模樣,囂張的言語間總是莫名的叫人聽出股子欠揍的意味來!

聶懷桑身後,那微微垂了頭眸眼晶亮的少年唇角輕扯無聲笑了!

狂拽張揚的溫晁將藍氏貶低了一番后,方才將身後一名眉目精緻的年輕女修‘介紹’給了藍曦臣,說是奉了父親之命送那叫溫情的女修來姑蘇。

名為聽學,但那陣勢卻一點兒沒有求學的謙遜。

聶懷桑以扇遮面跟自家小妹低聲吐槽,言這溫晁着實是太過囂張讓人生厭,孟瑤擋在坐着的聶曉面前一言不發,卻不曾注意到身後人透過他衣袖望向人群時的眸子裏,倏地閃過一絲異常的流光。

溫晁這般直白的貶低藍氏,自是讓藍忘機也有些動了怒氣。雲夢少家主江澄的拜禮被打斷,作為師兄的魏無羨更是咽不下這口氣,所以即便是在面對溫晁這樣的人,他依舊皮的一匹,當即開口挖苦起來。

“既然如此,溫公子今天又為何特意前來呢?”

“哪兒來的鼠輩?”溫晁滿臉不耐煩,根本不看魏無羨一眼。

魏無羨也不氣惱當下輕笑一聲,“鼠輩不敢當,雲夢江氏魏無羨!”

或是聽到雲夢江氏,溫晁這才轉身正眼看了魏無羨將之從上到下打量了片刻,繼而冷笑,“豎子也敢插嘴?”

魏無羨微怔,卻是半分不怯氣場,“方才我師弟,雲夢少宗主江澄正在行拜師禮,你們卻無故闖入莫名打斷,這就是,你們溫氏的規矩?你們岐山溫氏就是這樣教化眾生的,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嚯?好,今日本公子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岐山溫氏,是如何教化那些不懂規矩的東西的!”溫晁冷眉怒目

“溫公子,不過一言不合而已,何必咄咄逼人!”江氏少宗主江澄努力按捺了胸中火氣,依舊耐着性子與溫晁斡旋。

溫晁素來霸道慣了,哪裏肯跟人講道理,在他溫氏一輩眼中他便是道理,別人不服從於溫氏便是不講道理。

於是這個不講道理的溫家公子當下揚言,要給不懂禮數不守規矩的雲夢江氏一點兒教訓,霎時間,跟在溫晁身後的十數名溫家修士紛紛拔劍貫入劍指雲夢眾人。

魏無羨和江澄亦是不甘示弱,抬手揚劍與對面一排排身着炎陽烈焰袍的溫家修士怒目相視。

蘭室里的空氣瞬間緊張了起來,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連帶着素來泰山崩於前而巋然不動的藍湛也握着避塵側身冷睨,孟瑤更是將張了手臂將自家小妹小雞兒似的擋了個嚴嚴實實的聶懷桑護在了身後。

因着與雲夢站在同一個方位,護了聶氏兄妹的孟瑤自然而然的被江家人連累着,不得不正面對上了溫氏鋒芒銳顯的長劍。

眼見事態嚴峻,藍曦臣轉動裂冰正欲吹奏,卻見原本被聶懷桑擋在身後遮了個嚴嚴實實的聶曉緩緩起身,聶懷桑表情驟變,他扭頭小心觀察自己妹子臉色后心累的嘆了口氣。

“那個,我建議你別動刀動槍,最好把劍收起來。”

聶懷桑一改平日裏的膽怯,他指了指長劍正對孟瑤面門的那個溫家修士無奈的扶了扶額頭。

“你又是什麼東西?”

那修士一臉茫然,溫晁的耐性卻似乎已經到了極限,不等聶懷桑回話溫晁便聽到一道清冷淡漠的嗓音自聶懷桑身後響起。

“他說,叫你們把劍收回去,聽不懂嗎?”

冷笑間,瘦削少年身形如風殘影掠過,溫家所有舉劍的修士手中刻了炎陽烈焰圖紋的佩劍瞬間脫手,更是詭異無比的瞬間斷成數截兒掉落滿地。

聶曉的身形站定於孟瑤身前,她右手輕抬,修長白凈的兩指一點一點的夾住那柄僅剩的、仍舊指着孟瑤胸口的溫氏佩劍眸眼微斂,任那修士如何用力卻也再進不得半寸。

她笑眯眯的沖那身着炎陽烈焰袍的修士歪了歪頭,因着年幼還未完全長開的小臉可愛的如清風皎月朗朗驕陽,下一瞬卻又忽的垮了臉聲線驟降,一字一頓咬的清晰無比又萬般陰寒,“你以為,你劍指着的是誰?”

她一雙本黑白分明剔透清澈的眸眼閃過淺淡的流光,燦金若驕陽般讓人炫目繚亂。

“都說了讓你把劍收回去偏不聽,這下誰也幫不了你們了!仙友,自求多福吧你!”聶懷桑甩扇而出,扇柄在自己眉心來回劃過后一臉同情的看着那溫家修士,“叫你誰不好指,偏偏要惹我家祖宗的孟大哥?”

剛才說孟瑤壞話的那些,指不定這會兒已經在自家妹子的賬本上排上號了呢!

孟瑤眸光微閃,他伸了手正欲說些什麼,背對着他的聶曉卻似是腦後長眼了般凌空對他揮了揮空閑的右手。

聶懷桑無聲撇嘴,孟瑤便也安安靜靜的退了回去。

眾人微愕間,便見那聶家小少年忽的指尖發力,‘咔嚓’清脆裂響過後,那溫家修士只能驚愕的持着被眼前分明弱不禁風的少年人,以兩指之力便生生的折斷的佩劍狼狽後退滿目不敢置信。

他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什麼,卻見那少年手腕倏然扭轉,那截兒僅剩三寸長短的斷尖便破風而來,險險的擦過那溫家修士的臉頰嵌入身後廊柱三分。

那人瞬間腿腳發軟滿臉冷汗,當即再也拿不穩已然只剩半截的殘劍雙膝觸地站不起來了!

所有人都愣住,藍曦臣雙手交握捧着裂冰甚至忘記了自己本欲阻止這場爭執初衷,藍忘機本握緊劍柄的手也緩緩地鬆懈了幾分。

魏無羨與江澄對視了一眼,而後轉頭正想撫掌喝彩,卻見溫晁怒目咬牙狠狠的瞪了眼那個丟了他岐山溫氏顏面的內門弟子,揚手便是一道火焰衝著聶曉的臉撲了過去!

“小可愛當心!”

藍忘機面色微凜,卻見那少年唇角輕扯頭也不回,只抬手揮袖間便有數道冰凌自那藍氏校服寬大袖面中激射而出。

冰凌遇風而長片片相連,只在眨眼間便凝結出了一道三尺方圓的六角冰障,似一片巨大的雪花晶瞬間將那道火蛇擋在了障外。

“哦?控火術?”

眉峰輕挑間少年五指大開,那冰障與火蛇虛空相搏發出‘絲絲’、‘畢波’的碎裂聲響。溫晁的臉色已經暗沉如碳難分黑白,他緊了緊早已攢成拳頭的指節扭身抽出一旁乖巧站在溫情身邊少年的佩劍,不管不顧衝著對面那少年的面門直殺了過去!

在場人群中一陣倒抽氣聲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在替聶家那位聶家的小公子捏了一把汗,下一瞬卻再次被少年的反應驚得長大了嘴幾乎掉了下巴頦。

劍風破空靈光散寒,少年卻只是微微頷首斂眸笑得輕蔑,她本懸於半空的手倏然手指冰障碎裂,溫晁放出的火蛇瞬間被化水的冰碴澆了個透徹連青煙都來不及散發幾分。

淡雅瀟洒的藍家家袍因着少年騰挪輾轉的動作,閃電般的揮灑遊走在眾人間,明明看的見那一襲利落的身形,卻偏生詭異的抓不住那人分毫的衣角。

眾人擔憂之餘,卻聽那溫晁一聲悶哼整個人重重的撞在了入門處的廊柱之上,他的脖頸間,一柄明晃森寒的劍刃正角度刁鑽的抵在喉結處讓他本漲紅的臉色變得鐵青。

少年欺身上前慵懶壓在高出他將近一頭的溫晁身上,一張白皙剔透的娃娃臉上滿是甜膩膩的笑意。反手而握的那柄寒光四溢的長劍順着溫晁因緊張上下移動的喉結來回晃動着,慵懶又閑散。

耳中傳來略顯喑啞的小奶音,卻是莫名的染了幾許詭譎的邪氣。

“溫公子好玩兒嗎,我覺得您今兒這身衣服着實有些扎眼,不如燒了換件新的如何”

說話間,她隨意靠放在溫晁身上的左手微微轉動着,便有簇簇火苗順着她纖細的指尖騰躍而起。

溫晁面色灰敗如土憤恨咬牙,他依着身後的廊柱本能後仰以防止自己被溫寧的劍不小心放了血,“你竟敢,偷學我溫氏術法!”

“偷學?”聶曉擰眉微愣,而後似是明白過來溫晁話中的意思忽而笑了,“你說這個?”

揚了揚焰火跳動的左手聶曉歪了頭,“哪能說是偷學,方才這麼多哥哥姐姐在場看着,明明是溫公子你不吝賜教,只是我生性愚鈍,一時半刻也就只能凝化出這麼點點火星而已!話說回來,溫公子家的控火術,果然名不虛傳呢!”

聶曉捻了捻指尖星火笑得意味深長,藍忘機和魏無羨似是瞬間想到了什麼般,雙雙扭頭同時轉向了那言笑晏晏的聶家小少年。

“你、竟然是現學現賣……”溫晁無比驚愕的看着眼前少年輕笑如風,想他自己休息控火術三年方才小有所成,這少年不過在電光火石間看上一眼,竟然能有這般能耐!

這人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為何自己從未在仙門百家中聽說過這麼個出挑的人物?

“哎呀,溫二公子真是好大的火氣!”

現場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幾乎瞬間就集中在了那身形瘦削,因着年紀尚幼似剛及溫晁下顎的小少年眸眼輕斂笑眯眯的模樣。

分明挾劍相逼,卻偏生似是在與知交好友談天說地般語調輕慢,面對臉色奇差幾乎就要爆血管的溫晁,聶家小可愛卻半分不顯畏色生生將那位仙督家‘高貴’的公子壓得大氣都不敢喘。

魏無羨眉眼帶笑默默的沖聶懷桑豎了個大拇指,他卻滿臉愁雲的和孟瑤迅速交換了個無可奈何的眼神。

“既然知道是本公子,你怎麼敢……”

溫晁的怒斥還未出口,眾人便見聶曉猛然緊了手中的長劍往溫晁的喉結上壓了幾分笑得人畜無害。

“溫公子,我呢年齡小膽子更小您可別嚇我,我這要是一害怕手抖,劍,可就拿不穩咯……”

似是在應證聶曉的言論,溫晁忽的感到脖頸間一股銳疼,他蘊滿怒氣的眸眼倏然閃過些許的慌亂。

溫晁自身靈力不行修為不高,更別提要赤手空拳的與人貼身肉搏,不過是素來仗着家族橫行霸道,卻也是個極其怕死的人物。

特別是這長劍架頸的時候他的貼身護衛溫逐流卻不在身邊,他便是更加的慫了!

所以他只思考了一息的功夫,便顫抖着聲調問少年,“你,究竟想怎麼樣,如此的大不敬就不怕本公子稟告仙督,治你個……”

“喲喲喲我好害怕啊,溫公子好大的架勢,嘴上說是聽仙督之命來藍氏聽學卻偏偏上門就給下馬威,可是不將仙督的命令放在心底聽進耳中?”少年似笑非笑連連拍着自己的心口,持劍的手卻又不經意的往前送了一寸,驚得溫晁兩條眉毛都快糾結在一塊兒了,“上有先生和藍家宗主,下有百家同窗學子皆被公子視若無睹,打人掐架不問問上席先生是為目無尊長,一言不合劍指下席學子是為不睦同窗,如此行為難不成就是公子溫氏一族的做派?”

眾人愕然靜默,少年卻是氣勢不減倏爾轉笑,語態之中滿是玩味與盎然。

“目無尊長仗勢而嬌,難不成溫家仙督便是這般教育子孫的?還是說仙督的命令有歧義,此‘聽學’並非彼‘聽學’,溫公子此番氣勢洶洶而來其實別有深意?這般想來,你溫家的祖訓難不成便是這般的目中無人這般的大不敬?”

溫晁瞠目啞然,一雙眸子瞪得赤紅。

聶曉挑眉勾笑,手下力道陡然又一次加重,驚得周遭溫家修士臉色齊變卻不敢上前。

“小公子請息怒,我代我家公子向藍宗主和藍先生致歉。”

那本還站在旁邊眉目緊張的溫家女修猛然上前衝著聶曉躬身行禮,聶曉手下一頓,微微側目看了那模樣標緻的女子勾了唇角。

“還是這位姐姐大方得體!溫公子,良師在側你合該多學學才是!”回眸對上溫晁又怒又憤怨的目光,聶曉又是低頭一笑語調微揚,“溫公子你猜,若是我此刻心慌手抖不小心給您放了血讓您走不出這雲深不知處,您這幾個門人有沒有機會回去報告溫仙督?”

澄澈清亮的琉璃眸中金光一閃,少年似是不經意的掃視了那一乾麵色緊繃卻始終不敢動彈半分的溫家修士唇角輕扯。

溫情面色一緊,那方聶懷桑已經放棄掙扎半趴在孟瑤肩頭哭哭唧唧,“孟瑤啊,回頭記得給我準備金瘡葯,我這次肯定要被大哥打的仨月下不了床了……”

“你這是在威脅本公子?”

溫晁怒極,卻在少年微涼的眼神挑釁下默默的吞回了剩下的話語。

“溫公子硬是要這麼理解的話,我也不反駁!”

“你……”溫晁氣得渾身發顫,他轉向藍曦臣怒斥,“藍宗主,這就是你們藍氏看上的門生?”

“溫二公子!”不等藍曦臣回答,聶曉便已經挑了眉語調溫柔甜膩,卻偏生叫人聽出了股子薄涼的味道,“溫公子別忘了,您現在也算是半個藍氏門生!”

藍曦臣放下裂冰垂眸輕笑,心道嚴格說起來,這孩子也不算是藍氏的門生,不過是摯友家年幼不懂事的小妹而已。

溫晁啞然,一旁聶懷桑以扇遮臉好心勸解,“那個溫公子啊,您可別再犟了,這會兒怕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沒辦法說的過她!還是服個軟,忍忍氣性比較好!”

他家野豹子的口才,素來和她的戰力值是同比增長的,自小到大從無例外!

溫晁恨得牙痒痒,卻見那仍舊威脅了自己的少年斂眸又笑,他實在不知道這人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溫公子莫不是忘了,在場都是仙門世家出生高貴的公子少爺,又怎甘心被人無端欺壓?雖說您家乃是仙門氏族之首,卻也沒資格隨意欺壓、踐踏別家子弟吧。今日若是要打架,在場之人怕是誰都會奉陪到底,但說到底呢也不過小朋友之間一言不合的打鬧而已。只不過如此這番下來,唯恐會鬧大了,傷了溫仙督與仙門百家各宗族之間的和氣。明明只是少年氣盛間的矛盾卻變成仙門百家的爭鋒,到時候是溫二公子來負這個責任,還是由藍家來背這口黑鍋?”

少年一席話擲地有聲再驚全場,訝異於他小小年紀竟然有這般膽魄與見地,這分明與昨日山門口那個知分寸懂禮數的小公子不像是同一個人!

不過短短一夜,怎地一個人會變得這般極端的兩幅面孔?

溫晁明顯的被眼前少年說的有些怔愣了,他素來不喜歡動腦子,偏生今日被人拿性命為要挾必須得去咀嚼這人話中深意,還不等他想通透,卻又見那小小少年垂眸勾唇,“若今日您不肯點到為止、息事寧人的話,那就只好,不讓您走了哦!”

少年仰頭挑眉,眸底暈開一抹戲謔與毫不掩飾的小威脅。

透過人群的間隙,藍湛淺色瞳仁里,倏得映入了那小小少年略顯單薄的身影久久不散!

那叫溫情的溫氏女修怔楞過後,旋即幾步上前沖少年深深揖首滿腔歉疚,“小公子教訓的是,是我們魯莽失禮了,還請藍先生和藍宗主莫要怪罪我家公子少年氣盛!溫情今日奉仙督之命前來姑蘇聽學,自是表明了仙督想與各世家和睦共處的意願!”

女子剔透玲瓏,一時間還了顏面於藍氏家主,又將解圍的機會成倍擴大,想着這少年言語之間對藍家的維護,她便是料想少年總該不會駁了席上藍家人的面子才對!

不得不說這叫溫情的女子是極為聰明的,那廂藍啟仁和藍曦臣自也是清楚她話中之意,當即也對那溫情不由高看了幾分。

溫情轉手拉了面色極其難看的溫晁站出來向藍啟仁與藍曦臣道歉,並主動奉上了溫晁的拜學禮物。當下也算是不動聲色,讓溫晁遠離了那一柄隨時都可能在他脖子上放放血的閃亮劍鋒。

見少年只是微微撇了嘴角沒有別的動作,溫晁和溫情都不由的輕輕舒了口氣。

終是挽回了一宗之師尊嚴的藍啟仁板著臉收下禮物,冷言提醒溫晁莫要忘記明日的正式聽學。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崽子持劍威脅丟盡顏面的溫晁哪裏還肯繼續呆下去,當下甩了衣袖就欲走,卻又擰眉轉身盯着甩了溫寧佩劍一臉漫不經心的少年惡狠狠咬牙。

“你是哪家的,叫什麼名字?”

溫晁怒問聶曉姓名,她卻滿目慵懶挑眉,“就不告訴你,萬一你哪天趁我落單打擊報復我咋辦,你那麼凶的!”

蘭室中一陣憋笑,最沒自制力的當屬噴笑出聲的魏無羨。

惡狠狠瞪了魏無羨一眼,溫晁轉頭盯着聶曉片刻后竟是怒極反笑。

“很好,你這小子很有性格也很有意思,公子我記住你了,咱們來日方長!”

他目光陰惻惻的盯着聶曉而後甩袖而去,那句‘來日方長’驚得聶懷桑當下抖了三抖,再看自己小妹卻是毫不在意的沖溫晁的背影丟了個大大的白眼。

而後眾人便見少年反手揚劍雙手平舉,恭恭敬敬將之送到溫情身邊那乖巧的少年面前道了一聲‘得罪‘,少年看了看溫情,而後方才靦腆的雙手接過自己的佩劍,雙方同時揚手對彼此行了個極為謙恭得體的大禮。

方才還囂張、邪性的聶家小少年,似乎又變回了昨日山門前那謙恭溫順的小公子,直到溫家炎陽烈焰袍再也看不見,聶懷桑這才一臉菜色的蹦躂到聶曉面前,扒拉了她金光愈盛的眸眼唉聲嘆氣。

“孟瑤快快快!”

還未等他召喚,孟瑤已經自顧從懷中翻出一隻白色瓷瓶,倒了粒火紅色的丹藥送到聶曉嘴邊,“曉曉,把葯吃了!”

聶曉眉峰緊促眸帶哀怨,她可憐巴巴的看着孟瑤又看看聶懷桑癟嘴後退,“二哥我不想吃藥!”

後退的腳步又急促了幾分,“孟大哥我沒事!”

孟瑤、聶懷桑彼此對視一眼,前者滿目心疼後者怒憂參半滿腔抱怨,聶懷桑搶過火硫丹眉峰蹙緊咬牙切齒。

“不吃藥你是想今兒個夜裏去將溫晁滅了口怎地,都說過不許你沾染那些不幹凈的東西非得拿家訓壓我,現在難受還不是自討苦吃!”

“我要宰他剛才就動手了,何必等到夜半三更!”聶曉不耐煩的瞪了自家二哥一眼冷哼扭頭,“我不吃藥!”

少年戾氣猛增,當下摔了袖子轉身欲走,孟瑤卻是欺身上前拽了她的手腕揚指,一點流光戳在聶曉頸間。

“怕也只有你製得住她了,快點兒喂葯!”顧不得周遭人人猜忌的目光,聶懷桑連忙捏碎蜂蠟將那粒火紅色的丹藥塞進聶曉緊閉的嘴裏,直見她艱難吞下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還沒變成野豹子,否則就有的是爛攤子夠他和孟瑤去收拾了。

“聶懷桑,這是怎麼回事?”藍啟仁擰眉詢問什麼情況,聶懷桑忙嬉笑擺手表示無妨無妨。

眾人還在疑惑,卻見方才還威風八面以一人之力碾壓溫家眾修士的聶曉,竟滿臉痛苦的捂着口唇單手撐地乾嘔不止,她白凈稚嫩的臉頰上冷汗遍佈瞬間便沾濕了額間青絲。

孟瑤屈膝將蜷縮着的聶曉摟在懷中,任由她如何掙扎都不鬆開半分力氣,“曉曉沒事了,再忍一忍就好!”

“聶懷桑你給你家小可愛吃什麼穿腸毒藥了,他怎麼如此痛苦,你這當哥的可真夠狠心的!”

魏無羨不忍心跨步上前,正想替聶曉把脈,那邊藍曦臣已經三兩步走了過來蹲身執起聶曉纖細的手腕查探,卻見一股陰寒之氣自她頭頂發間蒸騰而出很快消失於無形,聶曉本蒼白的臉色也漸漸染上了紅暈。

“火硫丹不可頻繁食用!”藍曦臣不贊同的搖了搖頭。

“我也知道,可是沒辦法啊,最近那種東西遇到太多,不吃藥誰都管不住她,剛才的事兒您也看見了連溫晁她都敢去惹……”聶懷桑哭喪個臉自我辯解,“您是知道的,全家我是最反對她吃那個玩意兒的!”

誰喜歡自己的妹妹從小要靠着火硫丹過日子的啊?

“對不起……”終是平靜下來的少年抬頭看向藍曦臣神色有了須臾的迷茫,片刻后,她的臉上便又掛上了昨日暮夕時分,山門前那抹靦腆又羞赧的笑容。

“曦臣哥對不起,我給你添麻煩了,是我不好,我以為這次或能撐過去所以沒有吃藥,二哥我錯了……”

昨夜一壺天子笑原本已經壓住了自己的異常,只是今天被溫家人一刺激卻又生生的犯了渾來。

“是啊你知道錯了,就是以後還敢犯!”聶懷桑嗔怪的白了自家小妹一眼,眸底卻是毫不掩飾的溫柔與疼惜。

自家這個小妹啊,他總歸是半分辦法也沒有的!

“你救人心切,又不想兄長擔憂我又怎麼能怪罪於你,更何況今日之事你功大於過解了此處兵戈之危,料是你長兄知道也只會誇你而非怪罪。只是日後不可再兀自逞強,若有不適定要就醫,萬般沒有自己的身體來的重要。”

藍曦臣溫柔撫了撫少年的頭頂輕笑搖頭,他自是知道這孩子活的辛苦自小靠火硫丹維持,卻偏偏聶家家訓以除魔衛道為己任,讓她不可能見死不救遇邪祟而坦然置身事外。

所以便是聶家上下都護着寵着也不能時時刻刻保她周全,而這孩子不管是何種狀況都乖巧的讓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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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私設了角色的姓名,比如聶懷桑,名煜,靈感來自李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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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陳情令魔道乙女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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