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執念
徐家，阿桂半跪着面對着棺材，嘴裏絮絮叨叨說著什麼，沒人聽得清。不僅如此，她的雙眼也好似失了焦距，上半個身子前後微微搖啊搖，看起來竟是痴傻了一般。
徐毅見她這樣，胸口一悶，忍不住道：“阿桂，我知道小寶死了你很難過，可咱們日子還得過，不能這樣下去啊。”
他見着阿桂傷心傷神，若是放任下去，人非得瘋了不可。他老來得子，又這般夭折，說不難過，那也是假的，可死者已矣，他只能強打精神，希望阿桂給喚回來。
畢竟活着的人，才更重要。
“阿桂！”他上前，一把抱起了對方。
阿桂嘴巴無意識地張着，雙眼無神。短短几天時間，一個壯年的女人竟然憔悴成這般模樣。他忍不住手上顫抖，搖了搖對方。
“小寶他沒死。”阿桂口中說出一句話，身體翻動，竟似要掙扎重新回到棺材前。
“他已經死了，死了！”徐毅用力地抱着她，不讓她動彈。
自家兒子當時出事，早被放進了棺材，哪裏還能有活的希望，他只道是阿桂心裏企盼，入了魔障。
他也是用了狠勁，只想着若是不能把她脫身出來，這個家，只怕真要徹底散了啊。
等他讓阿桂冷靜幾天，不再總念着小寶走了的事情，時間久了，也就能恢復過來了。
可阿桂被徐毅這般用力往後拖，臉上忽地瘋魔一般，低吼道：“不要把我從小寶身邊拉走。”
她神色猙獰，幾欲瘋魔，低頭猛地一口咬在徐毅的胳膊上。
這番用力沒有半點留手，堅硬的牙齒眨眼就叩開皮膚，鮮紅的血液染紅了她的嘴巴。
“啊。”徐毅吃痛，下意識就鬆開了手。
阿桂掉在地上，似乎也感覺不到疼痛，連滾帶爬地就回到棺材邊上。然後伸手，一下就將那沒合攏的棺材蓋給撥開了。
“小寶，娘守着你，有什麼話，你就跟娘說。”
說著，她將臉湊上去，點點鮮血滴在了小寶的頭上，也染紅了他的皮膚。
“你瘋了，徹底瘋了！”徐毅沒想到，阿桂竟然這麼瘋狂，把棺材都給掀開了。
此刻再見到小寶蒼白的臉，彷彿壓根就只是睡著了一般。他心如刀絞。世上哪個父母會想自己的兒子死去啊，若是能讓他活，什麼代價，他都願意付出。
“小寶沒死，他還有熱氣呢。”阿桂嬸忽然轉過頭來。
“哈，哈哈。”徐毅苦笑起來，渾身癱軟下去，坐到了地上。
他先前沒有勇氣打開棺材再看看兒子，此時既然已經見到，反而更想再好好看看。
短短不過一兩天時間，小寶的身體沒有多少變化，除了膚色稍稍有些白，連屍斑和腐爛都沒有。
徐毅湊過去，此時的阿桂竟配合地往旁邊挪了挪。
“兒子沒死。”阿桂瞪着眼睛，語調僵硬又怪異，她忽的抓起徐毅的手，拉它往小寶的身上摸去。
徐毅只當阿桂已經瘋了，也就隨他去了。反正情況再壞，不過就跟現在這樣吧。
可不過一會，他的臉色就變了。
在小寶最核心、人身上最容易散發熱量的位置上，他竟然真的摸到一絲餘溫，而且小寶的鼻尖，竟然真的有微不可查的一絲呼吸！
阿桂竟然說的是真的！
“快找人！”他霎時就站了起來。
此刻，他的手都有些抖了。自家的孩子還活着，有這一絲的希望，他用盡辦法都要將他拉回來。
“沒用的。”阿桂的聲音嘶啞。
“先前不都來看過嗎？小寶變成這樣，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這不是一般的病。”
徐毅的腳步一頓。
阿桂說的不錯，小寶是被邪祟給害了，若是先前村裡來看的有效，也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反倒是阿桂說小寶沒死，被她說對了實情，此時說不定聽阿桂的會更好。
阿桂扭過頭去，看着小寶，聲音幽幽道：“小寶，有什麼辦法，你就告訴娘，我們會想辦法把你帶回來的。”
徐毅看着阿桂側耳細聽，好似真有什麼東西在她耳邊說話一般。
“是嗎？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陸塵祭祀，村裡才能恢復平靜。”阿桂口中喃喃道。
聽到這話，徐毅的瞳孔一縮，這不是要他去害人嗎？
“阿桂，你在說什麼胡話？”先前，他就聽自己的二弟徐成說過祭祀陸塵這類的話，可他當然不以為然，自家兒子都死了，冒着被村人唾棄的風險去殺人做什麼。可此時不同，小寶似乎還活着，若是真把陸塵給祭了……
他嘴上雖然沒說出來，心裏卻已經開始打鼓。
“你還不信我嗎？”阿桂的眼睛失神，言語之間卻傳來怨氣。
“先前我說小寶未死，你不信，現在你就想耽擱下去，讓小寶徹底咽氣才甘心？”
徐毅忍不住後退一步，心神受到猛力的衝擊。是啊，若是自己這麼猶豫，那之後小寶豈不是真的會死去。
可祭祀這說法，實在是並無任何的根據。
忽然，阿桂開口道：“你知道小寶為何還沒死嗎？”
“為什麼？”徐毅下意識地接話。
“因為，他本來就不該死啊！”
轟隆，徐毅的腦海仿若炸開。自己的兒子，不該死！
阿桂繼續道：“陸塵就是禍根，要不是他天生禍害人的命，村裡之前怎麼會那樣，他爹也不會被剋死了。”
“若是祭了他一個，能讓全村安寧，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大嫂說的對！”就在此時，徐成從門外跨了進來。
“大哥你別忘了，要不是曾經他爹一直阻攔，我們本就該把那小子給殺了啊！”
……
秋收快到了，這段日子比較清閑，陸塵在家待了幾天，閑了就幫月氏劈劈柴火。
這天，家裏來了兩個客人。
“靈芝，你怎麼來了？”陸塵有些驚喜。
葉靈芝是他在村裡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小姑娘生得倒是挺好看，與他同齡，身段也已顯現出些許不同來。
靈芝看了眼他，卻是氣呼呼道：“你這麼多日不來，我當你跟小寶一樣，出了什麼事呢。”
提到小寶，二人的情緒都有些低沉下去。
“是我央父親帶我來看看你的。最近村裡也沒事，你若是不去書塾，我一個人也就無趣了。”靈芝道。
“沒想到你倒是還常想着我。”陸塵笑道。
此時他眼神清明，倒更能看清自己這夥伴的模樣來。葉靈芝皮膚生得細膩，雖非雪白，可正常的膚色顯得格外勻稱，沒有斑點，更沒有被蚊蟲之類叮咬出的紅包，細看之下，竟有種膚如凝脂的感覺。而且似乎幾日沒見，陸塵看到她的臉，也有種柔媚水潤的弧度來。
“你總看我做什麼？”葉靈芝有些羞澀。
陸塵一笑：“幾天沒見，總覺得你倒是好看了不少。”
“哼，那可不是。”葉靈芝一叉腰，臉上卻顯出幾分緋紅來。
到底還是這般小的年紀，被人一誇，就能美到心裏去。
一旁，葉祥卻是在跟月氏閑聊，問着陸塵的近況。
“唉，這段時間，村裡也的確不太平嘍。”葉祥嘆了口氣，眼中似有些陰鬱。
“這可不，你可得把家裏小的看看好了，靈芝這麼漂亮的姑娘，以後可得平平安安長大。”月氏也是感慨。
生死本就是大事，經歷了一次過去的災難，他們也就格外敏感些。在這種時候，相互給與一點力量，都會好受很多。
“對了，你們家陸塵……沒事吧。”葉祥看了過來。
“一點小傷，沒事。”月氏毫不在意地揮揮手。
“不過這小子可不像他爹那麼厲害，遇着危險，還得靠別人幫忙呢。”
“這樣啊……”
陸塵見葉祥看過來，對他笑了笑。
可一種怪異的感覺，忽然從心頭升起。他眼睛看的仔細，葉祥葉叔看自己的時候，臉上半點表情也沒有，而且眼睛微微瞪大，好似盯着什麼似的。
心頭起了個疙瘩，陸塵在跟葉靈芝說話的時候，也就格外注意了一下。果不其然，短短片刻，葉祥就看了他不下三次。
這種反應，絕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