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師生博弈
“誒,等等…”何冷雲叫住走向房門的金柔玉。
“怎麼了?”剛拉開房門的金柔玉轉身回頭問道。
“你們讓我殺的人是誰?為什麼我的教官會在現場保護他?”何冷雲微微坐起,杵着腦門問道。
“那個人是組織的叛徒,你的教官可能不知道實情,應該是被利用了。”金柔玉回到何冷雲的床邊解釋道。
“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派我來?”何冷雲覺得事情並不是金柔玉說得這麼簡單。
“這個人在組織的位置很高,人際關係很複雜。副廳長讓我秘密處決掉這個叛徒,但是我那天又在你姐身邊抽不開身。”金柔玉一手叉着腰,一手扶在何冷雲的床邊說道,“這種問題你以後盡量少問,認真完成我安排給你的任務就好。”
纖細的手指上,亮黑色的指甲蓋像是鋼琴上黑色的琴鍵,毫無規律地敲打着床板。八百度的鏡片將金柔玉身後扭曲的景象折射在她淡淡的眼角旁,但儘管如此依舊不影響她姣好的面容。
“嗯…”何冷雲點點頭后,躺了下去,目光獃滯地望着天花板。
“記得哦。”金柔玉輕輕地拍了拍床頭柜上的紙條后,轉身離去。
黃昏下,雷元海愜意地走在學院的小路上,色眯眯的眼睛不時地打量着年輕女學員們裙下的風光。欣賞完一路的“風景”,他有些失落地坐在了樹下。這幾天是他這些年以來,第一次感受到孤單。自打進入學院,每個周末與假期他都是與那三個人共同度過的。
不知不覺到了晚飯的時間,熙熙攘攘的學員們陸續走進了飯堂。雷元海倒沒什麼食慾,他掏出手機打給了陳美琴,卻和昨天一樣無人接聽。有些沮喪的他剛把手機揣進口袋,鈴聲遍響了起來。
“喂,美琴?”雷元海看都沒看,遍接通了電話。
“雷元海,我是伊萬。”地道的聖彼得堡口音從聽筒傳出,“何冷雲在你身邊嗎?”
“伊萬!我想死你了,你這幾天怎麼不在學院啊,我和老何還想約你吃飯呢!”雷元海激動地說著,身體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吃飯的事晚點再說,我現在有事找他,他手機關機了。”伊萬嚴肅地說道。
“呃…”雷元海支支吾吾地說道,“他…他現在不在學院。”
“我知道他不在你身邊,你知道去哪兒了么?”伊萬依舊語氣嚴肅地質問道。
“哎,他女朋友周五晚上就約她出去了,具體去哪兒我也沒問啊。”雷元海戰戰兢兢地回答道,“不過他晚上應該會回來。”
“周五…”伊萬喃喃自語了片刻后,又立刻說道,“行,待會兒我給你個地址。他晚上回來之後,你把他帶過來,咱們一起吃個飯。”
雷元海扶着樹榦,一頭霧水地看着手機,然後打給了何冷雲的手機號。還是和這些天一樣,用戶已關機。
傍晚,煙灰缸里的火焰漸漸熄滅。何冷雲把煙頭掐滅在紙條的灰燼上,又把煙灰缸里的灰燼帶着煙頭衝進了馬桶。他淡定地走下了樓,身上的傷口還微微陣痛着。
寶馬M-3就靜靜地停在何冷雲的眼前,燈光下閃耀着鋥亮的因特拉格斯藍車漆。貼心的金柔玉把這台車從機場開回來之前,不僅幫他洗了車,還順便打了蠟。
坐進車內的何冷雲打開副駕駛前的儲物箱,裏面果然有紙條上提到的鑰匙和銀行卡。在副駕駛座上的斯摩棱斯克地圖,也被金柔玉標註着回到學院的路線。
“呵呵,還挺貼心呢。”
喃喃自語過後,何冷雲啟動了車輛,駛向了東北方向。
極光下,一架俄制米-35直升機飛過北冰洋靜謐的夜空。直升機艙內,倪則明饒有興緻地跟三名新隊員侃侃而談。他們是被魏宏昌從其他行動科調來的,以補充倪則明小組在格魯吉亞中損失的手下。儘管不能完全彌補行動后,損失的六個人(1),但至少能勉強維持一個小組基本的戰鬥能力。
陳美琴和安娜卻互相依靠在對方的身上望着絢麗的極光,漸漸入睡。
相比他們以前參與的任務,這次行動並不算驚險。幾名來自北美的軍火走私販的油輪,趁着北半球的夏天,沿着傳統的北極航線帶着來自俄羅斯的軍火開向加拿大。僅僅花了兩小時軍火販子就被倪則明小組一鍋端掉。
“幹得不錯啊,達克。”伊梅林靠着機艙內側說道,“直升機和油輪那麼晃,你也能幹掉那些警衛。”
“還好吧,這兩天的海況不算特別差。”達克淡定地說著。
“這次行動多虧了情報部的幫忙,沒有他們的衛星定位,這茫茫大洋上,咱們可找不到這幫走私犯。”倪則明說道。
“真是罕見,情報部居然會主動協助咱們的日常任務?”肖克說道。
“少說這種喪氣話,肖克,大家都能平安歸來就是最好的。”倪則明說道,“都好好休息吧,還有一個小時就到基地了…”
市區內的日料店內,雷元海像是幾天沒吃飯的難民,不停地將壽司扔進他的血盆大口之中。何冷雲卻神色凝重地喝着清酒,伊萬倒是很放鬆,不時用叉子戳起八抓魚送進自己的嘴裏。
“這麼多年,您還是一樣,留着這大鬍子。”何冷雲夾起一塊鰻魚,看着他這位恩師。
“早年間習慣了沒有刮鬍刀的日子,後來也就慢慢習慣了。怎麼樣,是不是很顯老啊?”伊萬端起燒酒說道。
“不顯老,挺帥的。”何冷雲放下筷子,身體側向伊萬回答道。
“周末跟女朋友去哪玩去了?”伊萬嘬了口燒酒,漫不經心地問道。
“去了京都,不過我覺得沒什麼意思,但她特別喜歡那。”何冷雲看着自己碗裏剛夾的鰻魚,語氣有些不太高興地回答着,一旁的雷元海卻拋來羨慕的眼神,“而且還算不上女朋友,我們沒確認關係…呵呵呵…”
“哦,早知道你去了日本,咱們就不吃壽司了,你們應該在那邊都吃膩了吧。”伊萬說完,把廚師遞上來的天婦羅擺在何冷雲面前。
“還好吧,不過她選的那家溫泉旅館倒是挺不錯。”何冷雲看着眼前的天婦羅,心不在焉地說著。
“你們有沒有去大阪,聽說那個城市也不錯。”伊萬恭敬地結果壽司師傅遞來的料理后說道。
“我們在大阪下了飛機就直奔京都了,兩天的時間去不了太多的地方。”何冷雲說完,吃了口魚子醬。
“看來你女朋友此行就是專門去京都旅遊啊,大阪那麼漂亮的城市都沒去看看?”伊萬又喝了口燒酒,說道,“對了,你女朋友是誰啊?不會是陳美琴吧。”
“咳啊…”被嗆到的雷元海趕緊解釋着,“沒沒沒,陳美琴現在是我女朋友,老何的女朋友好像是情報部的…”
“學院裏的漂亮女生很多,你可得收收心,好好對待人家。”伊萬說完便對雷元海笑了笑,又扭頭看向何冷雲,“我聽說情報部最近很忙啊,你女朋友倒是這麼有空,她是哪個部門的?”
“我問過她,但是她沒透露。”何冷雲邊說邊為伊萬倒酒。
“她叫什麼名字?”
“金柔玉,韓國人。”
伊萬聽到后眼神突然恍惚,但片刻間又恢復了他那慈祥的目光。
“我有件事一直想問你,伊萬。”何冷雲夾起碗中已有鞋微涼的鰻魚,一口吞掉。
“問吧。”伊萬吃着魚子醬。
“當年在小木屋的地下室,我如果沒有輸給你,會是怎樣的結局?”何冷雲咀嚼着,坦然地看着伊萬問道。
“其實結局都差不多,要是你當年打敗了我,你們就可以被分配到情報部的特別任務執行廳,僅此而已。”伊萬搖搖頭,苦笑着說,“我也是後來才知道。”
一旁吃着津津有味的雷元海,看着神情凝重的二人,放下了筷子。何冷雲也苦笑着搖了搖頭,然後將杯中的清酒一飲而盡。
“我女朋友最近總是提到‘正興社’,你當年在科索沃和他們對峙的經歷能再跟我們講講嗎?”何冷雲又問道。
伊萬撓了撓自己臉上的傷疤,鬍子上還殘留着魚子醬的汁液。他看着何冷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後點起一根煙。何冷雲和雷元海見狀,也抽起了煙。
“何冷雲,你跟我說實話。你那天晚上在大阪的刺殺行動,究竟是誰指使的你?”伊萬的手搭在何冷雲受傷的肩膀上,和藹地說道,慈祥的面孔像是一位年邁的老父親。
雷元海聽到后都驚呆了,他吃驚地看着兩個人,完全不顧煙頭的煙灰掉落在碟子上。何冷雲也瞪大着眼睛,碩大的瞳孔吃驚地看着伊萬。
“你跑過防火門的時候,我看見了你的背影,你是我最得意的門生,你覺得我會把你認錯么?你受傷留下的血跡已經被我拿去技術科化驗了,結果公佈是遲早的事。”伊萬彈了彈煙灰后又接著說道,“你是什麼人我清楚,你只不過是被人被利用罷了,你跟我說實話,我會保住你的。”
“我…”何冷雲閉上眼睛,夾着煙的右手的手背蹭着眼框,猜想着伊萬的身份。
“你在這裏啊,伊萬,我親愛的老上司。”金呈憲帶着幾名手下走進了壽司店,朝何冷雲笑了笑后,便走向伊萬,“化驗結果出來了,你的猜測沒有被證實。”
“化驗結果這麼快就出來了?”伊萬說完,起身面向金呈憲,他淡定地呼出一口煙后,踩滅了煙蒂。
“嗯,資料庫中沒有相應的匹配,你先跟我們走一趟吧。”金呈憲彬彬有禮地說道。
雷元海打量着眼前這位衣着得體的大佬,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何冷雲看着金呈憲那神似金柔玉的五官,很快就猜測到了他的身份。
“茉莉在哪?”伊萬的臉色顯得有些難看。
何冷雲聽到這個名字后,心裏又猛地一驚。這是他幾天前聽到的名字,那似乎是他們要暗殺的另一個對象。
“在總部,會長也在,現在就等你了。”金呈憲不緊不慢地說道。
“你們廳長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伊萬想起副局長生前說的話,情緒顯得有些激動,但還是儘力克制着。
“廳長確實不知道,是部長的命令,讓我把你帶走。”金呈憲走到伊萬身旁,拍着他的肩膀說道,“你別那麼激動,老上司。開個會而已,大家都到了,現在就差你了。”
伊萬不再說些什麼,隨着眾人的“簇擁”下走出了壽司店。何冷雲和雷元海惶恐地看着伊萬里去的背影,雷元海剛回過神,想要追上去,卻被何冷雲攔了下來。
伊萬被帶走後,何冷雲和雷元海顯然也沒有接着吃下去的心情。何冷雲離開壽司店的二人坐進了車內,雷元海則面無表情地為喝了酒的何冷雲開着車。
“講講吧,你這兩天到底都幹了些什麼。”雷元海降下窗戶抽着煙說道。
“度假,在日本度假。”
“你要是這麼說可就沒意思了啊,大家兄弟一場,沒必要騙我吧。”雷元海悶悶不樂地吐着煙。
“你體諒體諒我,別問了。”何冷雲說完,憂愁地嘆了口氣。
“哎!”雷元海察覺到了何冷雲的苦衷,別也沒再逼問,只是輕聲說道,“那個人一定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也許吧…”
隨着何冷雲的嘆息聲,寶馬M-3開進了高速公路,消失在夜色中。
黑暗的書房內,敷着面膜的金柔玉在雪亮的屏幕後悠哉地翹着腿,暗自竊喜着。
(1):陣亡四人,撤職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