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還五將建州修玉帛 贅三桂藩府鬧笙歌
第二回還五將建州修玉帛贅三桂藩府鬧笙歌
那時毛軍部下人心洶湧,都替文龍不平。但袁督師早已預備,各營圍繞嚴肅,終不敢動。袁崇煥見人心如此,怕久後有變,盡要籠絡軍心,便令厚葬文龍屍首。一面親自設祭,並語將士道:“昨殺文龍是國法,現在祭文龍是交情。”說罷大哭。
自文龍被殺,江浙人統替文龍呼冤,廣東人又統贊袁崇煥執法,至今還沒有定論。
袁崇煥既殺了文龍,便下令只罪毛文龍一人,余都不究。只是文龍手下幾員健將,如吳三桂、耿仲明、尚可喜、白遇道、曹變蛟五人,見主將已經被殺,自己怕難免罪,都互相計議欲奔建州,以保生命。只是仍看袁崇煥處置皮島之後令如何,方定行止。不想第二天袁崇煥下令,以皮島隔越難以節制,已奏請不複製帥,凡從前改姓毛的,都令復還本姓。自此令既下,吳三桂又謂諸將道:“督師此舉,殆欲解散毛帥羽黨也。督師多疑,害怕以姓毛故至生為毛帥復仇之心,因此有此舉。我們今日若不圖自全,此後將無葬身之地矣。”說罷諸將大哭。左右道:“毛帥縱或有罪,然念他前功,應不至死。督師徒發私意,剪除國家大將,吾等即殺督師以為毛帥泄憤,有何不可?不知兩將軍以為何如?”吳三桂急止道:“此事必不可行。督師書生,欲殺之不過匹夫之力可矣,但他受上方寶劍而來,安知朝廷不為小人所讒,令他來殺毛帥?現在我們未有王命,若擅殺國家大臣,是反叛矣,因此不可為也。”
正在說話之間,忽報大宗伯董其昌有書信至。三桂即命遞上,就在案上取看董其昌書函。吳三桂讀罷,遍視左右,都為感嘆。左右道:“然則朝廷尚無准殺毛帥之命也。”吳三桂道:“現在不必說這話。督師也有才能者,若必謀殺之,不單是反叛,且幾日間損兩員大將,國家更危險。”孔有德先進道:“錦州鎮總兵祖大壽,害怕督師見罪,已投奔建州去了。大壽本無罪,不過為毛帥羽翼,因此以自危,先機遁去。小弟已有此志,諸君若不去,我將獨行。”吳三桂道:“祖大壽乃小弟母舅,諸君既同此意,可且往依之。然後以吾輩之志函告京中故舊,為後來地步。諸公以為然否?”各人聽得,無不贊成。於是歃血為誓,彼此共如手足,不得相背。便由吳三桂揮函入京,告知董其昌及父親吳襄,即各棄兵符,同奔建州而去。
袁崇煥不敢隱匿,即具實奏報朝廷。兵部尚書洪承疇、禮部尚書董其昌齊進道:“袁崇煥此舉誠出於過激,只是崇煥也有將才,現在若併除之,是自去其力,請降詔輕責袁崇煥,再以國書至建州,索回祖大壽六將。想建州未必敢馬上行發難,必還我諸將。然後我再整邊備,可也。”
果然國書到建州,那建州國主以明朝有書信到來索還五將,即大集諸臣計議。都道祖大壽、吳三桂等素負勇名,現在既來歸,我若用之,定能得力。但袁崇煥方督師薊遼,此人向有才名,我若不還他五將,必然開釁,此時尚怕非他敵手也。且五將新來,其心未附,若明朝以恩結之,反為內應,其患不淺。為今之計,宜一面答應還他吳三桂等五將,一面且留祖大壽,與明朝相約,使之不得殺吳三桂等五人。若那五人見殺,我即不肯放還祖大壽。那時明朝已少吳三桂等之力,祖大壽又惕於吳三桂等見殺,必然以死力助我,自可與明朝開戰矣。建州主道:“他們若不殺吳三桂等,又將如何?”諸臣道:“我等也料明朝於吳三桂等五人必不見殺,只是我先已要求不殺吳三桂等,是吳三桂等必然感激於我無疑,即可留為後日記念,也未嘗無益。”建州主深以為是,便回信應允明朝,將吳三桂等放還,不得以他曾奔建州更加殺害。
那明朝正欲用回五人,自無不答應。吳三桂一班人一發感激。及回到明朝時,朝廷君臣以吳三桂諸人,不過因袁崇煥擅殺大員,害怕他見罪,因此出奔他國,也出於不得已。且又得董其昌、吳襄替三桂關照,不得殺三桂等,也派令各駐重鎮,便以吳三桂為大總戎,鎮守寧遠。那時吳三桂既不被殺,因此耿仲明諸人也一概不究。
吳三桂請進京陛見,說要面奏邊事情形,實則欲當面彈劾袁崇煥,以報他計殺毛帥之憤。那時吳三桂駐紮寧遠,凡部下健卒多經戰陣的不下數萬。那時國中人才稀少,只有吳三桂一人聲勢顯赫。
崇禎皇帝駕下西宮國丈田畹,仗着女兒是個西宮皇娘,在崇禎帝之前,計從言聽。看見田畹有如此權勢,凡覬覦陞官的都奔走其門,或獻美人,或供寶物,因此田畹藩府中金碧輝煌,綺羅絢爛。一名叫陳沅的歌伎,善詩畫,工琴曲,人稱沅姬。那沅姬聲價既高,王孫公子趨之若鶩,詞人墨客以詩詞贈題的,也更難數。當吳三桂奪魁之後,曾識姬一面,沅姬一見三桂,也許為當世英雄,意頗留戀。吳三桂那時在父親吳襄營中當差,終不敢離營寄宿,每以為憾事。后隸毛文龍部中,皮島一別之後,更不復再見。然三桂憶念沅姬,曾通信一函,並請人為詠一詩,以贈沅姬。沅姬得信,以為詩句出自三桂,武將兼為文士,儒將風流,古來難得,因此更思念不已。后以艷名為田畹所聞,以千金購之。沅姬想拒絕,鴇母一來畏藩府之勢,二來又利其多金,便不從沅姬之意,將沅姬送歸藩府。田畹見之,讚美不已。改名圓圓,自以為絕代佳人,曠世無比,寵幸非常。只是圓圓因為田畹太老,常鬱郁不得意。
那時田后已寵冠諸宮,只是自天下變亂,流寇四起,崇禎帝每談及國事即頻頻灑淚。田后欲求以取悅天子之心,乃商量父親田畹,以圓圓獻進宮中,解慰崇禎皇帝。崇禎帝見了,覺圓圓真箇如花似玉,心中甚為憐惜。田畹進道:“此女雅擅笙歌,並工詩畫,超凡仙品。藩府不敢私有,特進給皇上。”崇禎帝搖首嘆息道:“此女誠佳人,但朕以國家多故,未嘗一日開懷,因此無及此。國丈老矣,請留美色以娛暮年。”田畹便不再勉強,帶圓圓回府。
會吳三桂應詔入京,圓圓聽得,猛想起吳三桂向來留意自己,因此不免感觸。剛好藩府家人說起三桂,在關外數年曾經數十戰,多負勛勞,誠為國家之柱石。圓圓聽在心上,更為傾倒。恰那夜侍宴于田畹之旁,田畹凄然長嘆。圓圓問其故,田畹道:“國家方內訌外患,烽火相望,本藩將來尚不知究竟如何。”圓圓聽得,即乘機進道:“現在朝廷微弱,怕一旦有變,試問破巢之下何以自完?為大人打算,乘此時擇一可依靠的人結交,即他日危難,或得其相助。”田畹道:“然遍觀朝臣中,誰可以結交?”圓圓道:“吳三桂以武功起家,駐邊數年,所經戰事久著威望。現統雄兵數萬,為敵人所畏,國家方倚為柱石之臣,大人何以忘之?”田畹聽罷,深以為然,並道:“卿不特是個美人,並是個謀士。”便於三桂到京時隨同出迎。那時諸臣以田畹為至尊懿戚,位極尊崇,人方迎候他,他哪肯送迎官吏?現在忽來迎接三桂,無不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