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的“女人”
我的感情問題並沒有在兩性課程里得到解決,我依然被困於情感的牢籠里,單相思之苦始終纏着我不放,這種自我想像而生的傷痛總是揮之不去,於是我再次試圖用遊戲去麻痹我的感情,可是當我選擇這種沉淪的方式去麻痹感情時,卻陷入到愧疚之中,這樣的沉淪無疑是在浪費了父母的血汗錢,耽誤自個的人生。雖然我現階段的人生看起來並不怎樣,可是人生漫漫,我總不能就這樣一輩子活在虛擬世界裏吧?於是我還是選擇了讓我心安理得的繪畫。
畫畫讓我的腦袋瘋狂地轉動起來,這確實能讓我暫時逃離單相思的痛苦,但只要畫筆一停下來,“她為什麼愛不上我”的感情問題始終在我腦子裏徘徊不去,最後我只能用一個天真的理由安慰自己,相信她的拒絕是因為我還不夠優秀,我身上的光芒未曾吸引到她的注意,我不應該沉淪放逐,應該要變得更優秀,讓更好的自己與她相遇。
我開始急功近利,認為更好的自己就是要擁有更多的社會榮譽地位,於是我一頭扎進了繪畫比賽里,除了在課堂上瘋狂地畫,課餘時間我的眼睛也沒離開畫面。就這樣過了大半年,我在一些展覽上獲了一些獎,然而這點甜頭讓我的功利心迅速膨脹,我的靈魂飄飄然,偏離了初心的軌跡,導致我不斷地選擇那些我擅長的東西去畫,然後不斷地參加比賽。比賽讓我得到了可憐的成就感,這些可憐的成就感一時填補了我感情里失落的空虛,可卻讓我迷失了畫畫的初心,而我未曾意識到自己的迷失,直到我看到葉露凝在我空間的留言板上留下的一句話:
如果畫筆里有靈魂就好了。
我像觸了電一樣,恍然醒過來。
靈魂,我明白她所說的靈魂,而我現在的畫筆確實沒有,它更像一個沒了靈魂的軀殼,我不帶任何感情地控制這個軀殼在紙上畫下的東西只是顯露了我精湛的技術,這也讓我一直在根據自己擅長的技法去尋找題材,然而恰恰是這些技法局限了我對生活的觀察、思考和表達,而我卻沉迷在裏面,只求一味精湛穩當,然後幻想拿獎博取她的芳心,事實上我早已被形式捆綁,而我卻還自得其樂,真是可悲。
我試圖拷問自己的靈魂到底想要的是什麼,是那可憐的成就感?是靠那幾張證書撐起的優秀?還是念念不忘的葉露凝?我對她的感情是念念不忘還是不甘心?
面對這些問題,我的思緒陷入混亂之中,我看不清自己的內心,或許是我還不願坦誠去面對自己的內心,我還是情願像傻子一樣去揣摩她要的感覺,她口中的感覺到底是什麼樣的?難道是我缺少強行將她擁入懷裏的那種霸道總裁的感覺?這種鏡頭我只在青春偶像里見過,現實中,說不定她甩過來的是一巴掌,而這一巴掌也會將我扇到朋友之外。但我不敢越界的等待,難道不會讓我們漸行漸遠嗎?我應該勇敢面對,對的,勇敢,可是因為缺少一個合適的身份,我不知道怎樣的勇敢才算浪漫,才算感覺,才不至於被認為是將她嚇跑的魯莽。一直以來,我只知道以我的方式默默地對她好,以為這樣的方式能等來她的感動,沒想到最終她卻習慣了,而不是感動。我是該大哭一場,還是回過頭來嘲笑一下自己一廂情願的可悲呢?
各種思緒讓我的腦袋一片煩亂,我迫切需要一種適當的方式去發泄一下,可當我再次拿起我最熟悉的畫筆試圖與思緒抗衡,卻是無從下手。
我苦惱地將畫筆往電腦桌上一扔,在桌上架起雙手撐着額頭。此時,剛走進宿舍的林木森徑直走向我,大好心情的他絲毫沒注意到我的苦惱臉,開口便問我要不要選修陶藝。
我並沒有因為苦惱而置之不理,我抬起頭想了一下,因為劉遠風上學期選修過陶藝,我去感受了一下,確實聽吸引我的,再說,說不定泥巴能與我的思緒抗衡,將我帶到另一個世界。於是我轉過臉朝他點點頭,他帶着滿臉的春風得意回到了他的電腦前。
雖讓我並沒對泥巴抱太大的希望,但在和泥巴接觸后,泥巴確實將我帶到了另一個幻想世界,它似乎讀懂了我的思緒,在我手中化作一塊塊小方塊,最後砌成一個抽象的女人半身像,沒有清晰的五官,也沒有清晰的面容,還極其易碎,讓我不敢輕易靠近,如同我讀不懂的葉露凝。
女人半身像來之不易,由於運用了不少的反重力搭建,在它還是泥胚的時候,泥塊極其容易脫落,以致我砌的過程小心翼翼,提心弔膽,連我的陶藝老師也懷疑這堆容易脫落的泥巴能不能安全地搬進電窯,但她還是不斷地給予我鼓勵,不斷地誇讚我的作品,給了我信心讓我最後順利完成了作品。作品泥胚完成後,靠着大夥的努力,最終安全地送進了電窯,開始一天的高溫煅燒。電窯關上的那刻我還是忐忑不安,直到它被完整地抱出電窯,我才鬆了口氣,興奮地陪着好朋友去了基督教跪謝我的耶穌。
我的這個好朋友叫李雯,她長得清秀,身材苗條,在我眼裏,她屬於身邊不缺追求者的女生。雖然她大我兩歲,但因為復讀,她和我一樣,今年大三。她是個虔誠的基督教徒,每個周末她都會不顧路程遙遠跑到基督教堂去做禮拜,生活也規矩安穩。在陶藝選修課上我們被分到一個小組,因為小組裏嚴重缺乏男生,所以她所有粗重的活我都攬了過來,也因此我們迅速成為很要好的朋友。在得知我來自聖誕村后,她邀請我周末一起去教堂做禮拜,後來她男朋友為了這件事,從千里之外傳來他的醋意。她男朋友的這種擔心是多餘的,因為在她心裏,他的位置早就無人可以取代,他們的感情早已抵達了婚姻的殿堂,只差那一張結婚證書。而我和她之間,只是很好的朋友,和她在一起做陶藝的那段日子我過得挺踏實的,在葉露凝面前的緊張和自卑從沒在我們之間出現過。
得知李雯男朋友吃醋的那天,我正在砌我的“女人”。那天中午下課不久,教室走剩我和李雯兩個,為了趕做作品,我們叫了外賣。趁着外賣還沒送到的間隙,我伸了伸懶腰,放鬆一下過於集中的精神。無意中我的視線掃到了她的臉,見她精神有點疲乏,我便問:“今晚還要不要加班?”
“還是不要了,晚上要回去和男朋友視頻呢!這幾天那麼晚回去都沒時間和他聊,他都不太高興了。”她也伸着懶腰舒展筋骨。雖然這只是個選修課,但我們的作業一點不比必修課上的作業少,再加上我們對作品的高要求,讓我們不顧疲憊每晚加班到凌晨12點。
“噢?不高興了?他知道你是在忙嗎?”我問。
“知道,他還知道你幫了我很多。”李雯無奈地笑了一下。
“噢~是吃醋了!”我面帶微笑意味深長地將語氣拉長,在她的微笑之下接着問:“他現在在哪?”
“新加坡,在新加坡工作。”此時李雯的臉上已經散發出滿臉幸福的光芒,在她這裏,只要提起“新加坡”這幾個字,都能讓她迅速想到他,新加坡就是他,他便是新加坡。就像我聽到“中山市”便會想起葉露凝,不同的是她想起新加坡的時候是幸福的,而我想起中山市的時候卻是五味雜陳。
“那你們應該很難見上一次面吧?”雖然知道異國戀痛苦難熬,但我還是用羨慕的眼神看着她臉上綻開的幸福。
“嗯,一般過年才能見上一面,或是放暑假才能見上一面。”她有些無奈。
“你是打算以後在新加坡發展?”我問。
“嗯,畢業以後我就飛過去,他在那邊已經幫我找好工作了。”所有的美好時光都在她腦子裏流淌着,時光之水將她帶進一潭讓人舒坦的溫泉裏面。
“一個在新加坡,一個在廣州,你們怎麼認識的?”我好奇地問。
“在美術培訓班認識的,他是我師兄,考上央美后他回培訓班代課賺點生活費,那時我還只是讀高三,他剛好是我們老師,觀察了我一段時間后他便開始追我了。”李雯一臉幸福地回憶着。
我笑了笑,沒有再問下去,拿起泥巴繼續做我的作品。
“你呢?有喜歡的人了吧?”李雯側着目光觀察着我臉上的表情。
“我喜歡的女生在中山。”我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雖然那座城市和這座城市隔的距離並不遠,但我們之間隔着一個遙不可及的身份。”我停下來苦笑了一下,繼續說:“她愛的不是我,我再怎麼飛也飛不到她身邊。”我放下手中的泥巴。是啊,我和葉露凝隔的不是兩座城市的距離,而是兩顆心的距離。
“你喜歡她多久了?她知道了嗎?”李雯問。
“我們是高一的同學,喜歡她一直到現在吧,表白過。”我屏住呼吸,將一塊方條泥巴砌到“女人”的脖子上,但沒能砌好,我只好放下泥巴嘆了口氣接著說:“她說對我沒有那種感覺。”此時我像一個情感問題患者,而李雯便是我的情感顧問。
“阿心,你還是放下吧,這只是一場青春,她在背向你而行,你就算再努力靠近她,她也無法看到,因為她的目光不在你身上,放棄吧!”李雯也停下手中的活,苦口婆心地開導我。
我沉默了會,然後無奈地笑了笑,說:“我想過放棄,也試過放棄,可是折騰之後還是不爭氣地敗給自己。”
“唉,真夠痛苦的了,自己折騰自己。”李雯說到這時,她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她拿起手機,用粘着泥灰的食指小心翼翼地在屏幕上向右劃了一下,然後對着電話禮貌地打了聲招呼:“喂,你好!”
“外賣到了,請到雕塑系門口這領吧!”電話那頭說。
“好的。”她掛了電話,說:“外賣到了,我去領一下。”說著,她走出陶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