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兩性之間

第17章 兩性之間

一個月後,我們收拾行囊返回廣州。在返回的路上,在李老師的帶領下,我們走走停停,參觀了不少文化遺產,見識了祖國文化的博大精深。每到一處,我都深切感到自己腦袋裏那所謂的文化知識嚴重缺乏,於是我當場給自己立下目標,回到廣州一定要好好腦補一下中國上下五千年的歷史文化。只可惜五千年的歷史文化太過源遠,抵不過眼前家的誘惑,以致我的腳剛踏上廣州這片土地,我腦補祖國文化的決心就被想家的心啃食的所剩無幾,最後淹沒在母親的飯菜里。

弟弟考上大學后,母親便跟着父親到了深圳,住進一處四十多平米的出租屋裏,以便照顧工作緊張的父親的飲食,她終於敢走到她曾對我描述過的外面的世界了。但即使如此,她的世界也沒有擴大一寸,因為她的心依然只相信家裏才是最可靠的地方,所以到深圳差不多一年了,她只在居住的村子裏活動。可想而知,對於我這次的遠行,她是多麼的擔憂,我手機里的通話記錄就是最好的證明。

飯菜的香味在堆滿父親的裝修工具的出租屋裏飄蕩着,熟悉的味道讓我的口水不斷地從唾液腺湧出。這一個月來,我胃裏幾乎凈是小米粥加饃饃,心裏老早就惦記着家裏的飯菜。飯菜一上餐桌,我便狼狽地吃了起來,以致我母親滿眼疼惜地看着我。雖然只是一個月,可是我卻感覺好幾個春秋沒吃上母親做的飯菜,我的胃又再一次消磨了我流浪的想法。

但我並沒有沉浸在母親的飯菜里,次日我便從深圳回到廣州,因為在我的行李箱裏還塞滿了下鄉期間我積攢下來的臟衣物,我得儘快清洗。

我從行李箱裏將臟衣物一件一件翻出來扔進洗衣機,衣物上的異味讓我的動作加快了不少,可是當我在衣物堆里翻出葉露凝給我織的圍巾時,我利索的動作便被卡住,像是打開了記憶牢籠的枷鎖,我再一次被推進記憶的牢籠里。記憶的牢籠里,葉露凝安靜地坐在我的前面織着一條圍巾,她的動作並不流暢,但她的每一針都飽含感情,將圍巾收完最後一針后,她抬起頭望向我說:“這是我第一次織圍巾,不許嫌棄,再怎麼丑也要圍哦!”我朝她笑了笑,說:“這條圍巾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接着她莞爾一笑······

我如同魂魄出竅般坐在椅子上,凌亂的宿舍里,空氣已凝固,陽光里的塵埃也停止浮動,我沒法抽身離開,我的回憶衍生出曾經每一個可能發生卻都沒有發生的畫面,這些畫面雖然讓我一時產生了自欺欺人的幸福感,但很快便讓我陷進了實實在在的痛苦之中,而我卻難以自拔,任由記憶傷害。直到宿舍大門被推開,空氣恢復了流動,陽光里的塵埃活躍起來。

將門推開的是孫彬,小狗噠噠躥過他腳下先進了宿舍,朝着我跑過來。

“噠噠,過來。”我把圍巾放到桌面,彎下腰把手伸向噠噠。噠噠站住腳,在我前面搖着尾巴,我將手架在它前肢的腋窩上將它抱起。

“他們還沒回來嗎?”孫彬看了一下他們的床位問。

“還沒,阿森回家了,遠風還在當亞運會的志願者,師弟這時候在上課。”我一邊逗着噠噠一邊回答他。轉到油畫系的黎凱已經搬到隔壁的南亭村了,他搬走後,424宿舍住進了一個大一新生,叫阿升。

“還想找你們玩dota呢,都沒人在。”孫彬滿臉失望地說。

“等他們回來再玩唄。”我說著,朝着噠噠做了一張鬼臉。

“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啊?”孫彬接着問。

“遠風晚上就回來,其他人不太清楚。你要是沒事幹就陪我去畫室吧,我等會去修改一下下鄉畫的作業,過幾天就要交了。”我放下噠噠朝他說。

“也可以啊,那你等會去我宿舍找我吧!噠噠,回宿捨去。”孫彬走出424,噠噠嗅了嗅宿舍里的味道,也跟了出去。

我狠了狠心,把圍巾也扔進了洗衣機,倒進洗衣粉,調了自動清洗,接着我拿起我的畫袋和畫具走出宿舍,關上門。

我和孫彬推開畫室的門,畫室里空無一人,只有豎著的畫架和靠在牆上的畫板,牆上還貼着幾張素描人體寫生作業。陽光穿過寬大的窗戶,鋪在深灰色的水泥地板上,水泥地板上潑了一灘黃色顏料,顏料已經干透。樓頂的陽光從畫室天窗里瀉下來,瀉在灰綠色的靜物台上,被光芒籠罩的靜物台,如同聖物一般安靜地存在於畫室中間。

我把畫袋放到神聖的靜物台上,從畫袋裏抽出我的畫在地上擺開,考慮了一下,我挑出那張在磧口對着黃河寫生的風景畫,貼在畫板上。孫彬也將他的畫在畫室的另一頭擺開,他的噠噠一進畫室便只顧四處溜達。

我拿起筆在畫上改了兩筆,不知不覺中,孫彬走到我了我身後,他看了一會我正在修改的畫突然開口問:“這張是在磧口畫的嗎?”

“嗯,在一個山坡上畫的黃河。”我說。

“我好像在孔昕那也看過這麼一張畫。”孫彬歪着頭說。

“嗯,她也畫了這裏,她和圓圓當時也在山上。”我點點頭。

“噢~孔昕!欸,你為什麼不找個女朋友啊?”他問,他突然轉變話題讓我有點不知所措,慌亂之中我信口說了句:“找不到。”

“孔昕呢?”他怪聲怪氣地問。

我內心猛然強烈跳了幾下,我的思維也被打亂,我只好沉默不語,用手中的筆在調色板上胡亂地調着顏色以掩飾我內心的慌亂。

“覺得你們挺合適的啊!”他繼續說。

“我不太清楚啊,我和她只是好朋友。”我說。況且我心裏現在還住着人,即使我有意要將那裏清空,但這並不是一時便能做到的。

“她是什麼意思呢?”他笑着繼續問。

“我不知道啊!”我低下頭看着調色盒裏面的顏料,五顏六色的顏料在我面前飄着。

“爭取一下嘛!”他開始慫恿模式。

“隨緣吧,或許我的緣還沒到吧,我現在只想把畫畫好······你也趕快去畫畫吧!”我放下手中的畫筆,轉過身,推着他往畫室的另一頭走。

“緣也是要爭取的啊,瞎等緣會掉下來嗎?你得主動點啊!”他呵呵地笑着,還想繼續往下說。

“眼緣是不用爭取的,是一種感覺。”我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出了我的真心話。

“孔昕不是挺有眼緣的嗎?”他說。

“去畫畫吧,噠噠在咬你的畫呢!”我指着噠噠跟他說

他呵呵地笑着走向自己的畫,接着喊了一聲噠噠,但噠噠並沒有理會他,它依然咬着那張畫的一角野蠻拉扯。

我明白他說的眼緣,這是一種吧,而這也確實可以讓我喜歡上一個女生,但愛上她,這需要她身上散發出愛慕者才能看到的那種光芒,愛慕者才能嗅到的那種味道,就像葉露凝,她在我眼中的與眾不同讓我情不自禁地愛上了她,可是她偏偏看不到我身上的光芒,也聞不到我身上與眾不同的味道,或許她只聞到了一股顏料味。而孔昕,下鄉回來的這幾天沒見到她,我心裏確實感到一陣落空,艱苦歲月讓人容易互相產生依賴,但對於葉露凝我卻是不能自拔。

那份不能自拔的單相思並沒有在下鄉歸來后慢慢淡去,反而漸漸濃烈,並在每一個閑暇之時輕而易舉地讓我陷入痛苦,讓我傷害了自己。痛苦之下,我試圖說服自己嘗試將心向其他異性倘開,然而那只是徒勞,它反而開始不斷地揣摩其中的原因:為什麼我的苦苦等待感動不了她?我們之間的距離真的那麼遙遠嗎?還是我命中注定擁有不了自己追求的愛情?

林木森擔心我這是對愛情失去了信心,於是勸我陪他一起選修了兩性文化課。當然,林木森選修兩性文化課主要原因並不是想將我從情感的牢籠里解救出來,選修這門課程的學生大部分是女生,他的目的可想而知。其實在這個嚴重缺乏男生的學校,大部分課程都是女多男少,更何況這是一門情感課,選修這門課程的人大多都是為了療傷,但大部分男生的療傷方式是喝酒打遊戲,而女生會選擇情感疏導和肩膀。林木森敏感地意識到這點,便藉機讓我陪他去“相親”,好給受傷的姑娘貢獻他的肩膀。

下鄉回來的第二個晚上,我和林木森來到兩性文化的階梯課室J201,在他眼裏,J201無疑就是一片森林,是他的歸屬地,於是他加快腳步走進了森林裏。

課室里幾乎坐滿了人,只有教室後面還有幾個空置的位置。放眼望去,幾乎都是女生,幾個坐在側邊的男生目光不定地在女生中搜索。我和林木森在課室後排找了兩個相鄰的位置坐下來,還沒坐穩,林木森的目光也開始在課室里迅速搜索起來,直到他的頭向左偏轉了45度,他才架起右手托住下巴。我順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個粉紅色的背影,身上的衣服緊貼着妖艷的身材,背上的內衣肩帶微微顯露,齊肩的短髮擋住了她半邊臉,只能靠頭髮的輪廓想像臉蛋大概的模樣。雖然看不到正面,但這個45度角的背影足以在這叢林中成功誘引騎士的眼球。

“希望不是背影殺手。”我理性地對他說。

“嗯,靜觀其變。”林木森將左手也托在下巴下,滿懷希望地進入了幻想。

講台上的老師開始了他的課堂,一個大概四十多歲的男老師,用一臉燦爛的笑容應對台下那些困在感情問題里的男生女生,像是看透兒女情長然後笑看人生;他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夾克,夾克敞開着,露出整潔的白色打底襯衫;他談吐幽默,舉止沉穩,不愧是名不虛傳的撩妹高手啊!在講台後面,一塊四米寬的白色屏幕上投放着“兩性文化”四個大字,在四個大字的下面,寫着一句:

愛情,是人類永恆的主題,那麼愛情的正確打開方式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的下面沒有答案。只有一個主講老師的名字:高健。

“‘愛情,是兩性之間一個永恆的主題’,這句話相信在座的各位都已經聽膩了,所以我也沒必要給大家解釋愛情的歷史了,相信很多人都會回答是從亞當和夏娃偷吃禁果開始的,怎麼開始的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也選擇相信是從裸着身體的亞當夏娃開始的。既然是從身體開始,那愛情的開始就應該是從性開始的了,是嗎?可是對於你們來說,愛情又是怎樣開始的呢?愛情的正確打開方式是什麼呢?”他停頓了一下,賣了一下關子,在講台上來回地踱了幾步,然後接著說:“答案就是‘高健’。”他指着大屏幕上自己的名字笑了笑。

“哈哈~”他的冷笑話成功逗樂了一大片女生,但我只是輕微地扯了一下嘴角,旁邊的林木森對這個低級的笑話更是無動於衷。

“開玩笑的,答案是不確定的,因為答案都在你們身上,每個人打開愛情的方式都不同。有的人是在一次性愛中打開的;有的人是見了一眼就打開了,那叫一見鍾情;有的人是在一封情書中打開的,當然,現在是互聯網時代,很多人是在QQ上面,或者手機里打開的;也有的人暗戀了好幾年,到現在已經不知道怎麼去打開了,但我的課堂里不是教給你打開愛情的方法,而是聊一下每種人的每種愛情,至於辦法,還是要靠你們自己去想的。還有一種愛情是在開玩笑中用鼠標打開的,今天,我們就用鼠標點開他們的愛情。”說著,他用鼠標點開了他的課案,大屏幕上出現了一部電影的名字:《可可西里的美麗傳說》。他講述了一下電影裏的大概內容,但我已經進入了自我屏蔽狀態,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接着他將課室的燈關掉,屏幕上的電影開始播放,而我的腦子裏卻播起了我和葉露凝的點點滴滴。電影播到一半,課室的燈光又亮了起來,隨着燈光的亮起,我腦子裏的那些片段也隨之停止,我回過神來,將目光投到講台上。

“電影的最後你們回去自己看吧,相信電影裏的這個小男孩和你們這個歲數幻想的東西都差不多,他能這樣瘋狂也是一種勇氣······”

講台上的高健老師說了許多,可是我的耳朵都沒法聽進去,因為我的精神大部分時間都處於遊離狀態,最後隨着他的一聲“下課”,我悶頭悶腦地站起來,隨着人群走出課室。同樣沒在聽課狀態的林木森也很快站起來,但他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那個背影,他現在腦子裏浮想聯翩,只可惜他聯翩的浮想最後在一個轉身中宣告破滅,他只好失望地隨着人流走出了課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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