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酒過三巡
“什麼狗屁轉生符!?那些符紙還在證物科的箱子裏,要不你拿幾張去給底樓的法醫,轉生個死屍我看看?”鍾柯離開后,趙衡哲顯得愈加憤怒了。滷蛋覺得隊長似乎是將剛才積攢下來的情緒,轉嫁到他身上了。
“可是……我確實看到了……那個像陳勇的東西……活的。”魯俊生有些結結巴巴,他確實仔細思考了一下趙衡哲剛才的“建議”,甚至真的想要去拿幾張出來試試,但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鑒定地反駁說:“那個攤販也看到,我們兩個不可能同時看錯,並且錯的一致!光憑這點,就可以證明我的所見不假。”
趙衡哲沒有立即反駁滷蛋的話,他沉默了,可依舊盯着對方,這讓後者的目光不知該落在何處。然後,隊長似乎心中有了結論,嘆了一口長長的氣,坐回到椅子上。在滷蛋看來,隊長像是給不出什麼合理的解釋來反駁他。
辦公室里陷入了一段冗長的沉默,刑警隊長經過深思之後,話裏有話般的突然對魯俊生命令道:“我給你放兩周的假。這兩周內,我不會來管你做什麼。”
“為什……”滷蛋沒明白為什麼隊長突然說給他放假,但剛想開口問,卻發現對方已經低下頭去看文件了,並朝自己的方向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魯俊生默默地離開了隊長的辦公室,一邊走一邊想:隊長顯然是故意的——“不會管你做什麼”?這是就是在說要他做什麼……那要他做什麼呢?思考間,滷蛋恍然大悟,領會到“放假”的真意:趙隊長是在暗示自己,讓他不以警方的名義繼續調查?
不,確切地說,是要他不以警方的名義,調查另一種真相的可能性。
可是滷蛋不想再碰這個案子了,從看見“那東西”之後,這“鬼報案”折磨着他每一根神經,叩擊着他從小到大的三觀……滷蛋的內心掙扎着,可不知為何,他忽然間覺得,有一種更迫切的意願正在他的心中不停地抓撓着。他意識到,在恐懼與焦慮情緒的更深處,還有一種類似於渴求的東西,彷彿正在撕開它的外衣,漸漸地從魯俊生的心中顯現——沒錯,這就是對知曉真相的渴求。
這些天來,魯俊生無法忍受的並非是顛覆三觀后帶來的惶恐,而是來自於對“某種未知”的惴惴不安。這種“未知”的領域使滷蛋處於一種失控感之中,以至於下意識的感受到周遭的世界也變得陌生起來。
如果玄學方術是真的,是否還有更多死而復生的東西留在人間?它們為何不現形?它們是否在暗中窺伺我們?它們在謀划著什麼邪惡的勾當?
問題一個接着一個,從年輕刑警的腦袋裏不停地往外冒,他幾乎快要窒息。
停下!我要做點什麼!魯俊生在心中吶喊到。
如果不弄清事情的真相,他就無法停止猜測。總有一天,他會迷失在這“未知”之中。所以,哪怕這真相確實是超自然的力量在作祟——那也算是一種確定的答案。
“如果不是這標誌性的滷蛋頭,我還真沒法認出是你……”
魯俊生的思緒,被一個很久以前熟悉的聲音拉回了現實。他很早就到了餐廳,比自己與鍾柯約定的時間要早一個小時,一杯啤酒下肚,他便開始陷入回憶之中,乃至於鍾柯已經站在他跟前時,他依舊是出神的狀態。
“啊……不好意思,剛才在想事情,沒注意到你走過來。”滷蛋趕緊站起身來向對方打招呼,並請鍾柯坐下。“真不可思議,你居然沒什麼變化,還是這麼年輕。”
面對滷蛋的恭維,鍾柯顯得不以為然,她很自信,尤其是在自己的外貌方面,她更是自信,把所有的恭維都當成了陳述事實。她禮節性地回以微笑,滷蛋看到了她眼角那些清晰可見的皺紋。然後,鍾柯便開門見山地說:“如果不是因為你是魯娜的爸爸,我今天是不會來見你的。”
滷蛋不做聲,只是呵呵地假笑着,在不詢問鍾柯建議的情況下,將對方的酒杯斟滿,並舉起自己的酒,擺出乾杯的架勢。鍾柯冷笑了一下,非常配合地舉起酒杯,但只是微微的擺動了一下,作出隔空乾杯的姿勢,隨後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你還真是沒變呢。”
“你是指酒量嗎?”
“所有。”
“當然。”
一杯酒下肚,鍾柯顯得放鬆了許多,從皮包里掏出煙盒來,魯俊生見狀則立馬把桌上的煙灰缸擺到了她面前。雖然二十多年沒見,但滷蛋依舊記得對方的習慣,她喜歡在飯前喝酒,然後抽根煙,之後——她就會卸下防備,你可以跟她聊任何東西。
“不用你來求我幫忙,我原本也已經考慮魯娜了,說實話,她真不像是你的女兒……至於電視台實習的事,我只是說推薦,最終台里要不要魯娜,我做不了主,只能看她自己的表現了。”酒過三巡,滷蛋很容易就說出了自己的請求,鍾柯也爽快的答應推薦魯娜,一切看起來都在魯俊生的掌握之中。
“不管怎麼樣,娜娜能有你這樣的好老師,我很高興!來,我再敬你一杯!”
鍾柯咕嚕一口就幹掉了杯中剩下的酒,拿起香煙連着抽了幾口,略帶諷刺地說:“我還以為你早就不做警察了,沒想到你這麼喜歡做片兒警。”
“呵呵,我不知道除了警察,我還會做什麼……”魯俊生漫不經心地說著。
“我以為從那之後,你不會再做警察了……”鍾柯意味深長地輕聲說道,像是在自言自語。
魯俊生擺出不屑的表情,似笑非笑地動了動嘴角,說:“我有時候在想,如果當年我們繼續調查下去,說不定真相就水落石出了。”
聽到“真相”二字,鍾柯像是被刺到一樣,緊緊地皺了一下眉頭,反駁道:“或許根本就沒什麼真相!”
魯俊生沒有繼續說下去,默默地幹掉了杯中剩餘的啤酒。他又看了一眼鍾柯,對方正托着下巴思考着什麼,於是他也靠回到椅背上,思緒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羅方眼神獃滯,滿臉通紅,時不時地往外打着飽嗝,一股濃重的酒氣隨之噴涌而出。他搖了搖手,示意對方別再給他倒酒了,但對面黝黑的光頭彷彿沒看到他的手勢一般,仍舊給他又倒滿了一杯啤酒。
“羅哥啊,這麼幾杯就不行了?明天你不是休息嗎?忙了那麼多天,好不容易休息了,咱們再干兩杯!”魯俊生再一次舉起自己的酒杯,還煞有其事地與羅方面前的杯子碰了碰,然後一飲而盡。
“誰說我不行了……嗝,我只是有點累罷了……媽的,為了這個案子……我連續在外面跑了幾個禮拜……”羅方說著話,突然覺得有東西正要從胃裏往外噴,立馬閉上了嘴,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總算把嘔吐感壓了下去,繼續醉醺醺地說道:“你倒是好……趙隊直接給你放半個月的假……多開心!你當然能放開喝了!”
魯俊生看着羅方一副爛醉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畢竟與對方平日裏嚴肅幹練的樣子反差太大。他是故意約羅方出來喝酒的,因為就在前兩天,他聽說羅方去外地出差一次,據他推測,對方一定是被派去陳勇的老家調查。
要了解一個人,必須要了解對方的過往。滷蛋盤算着從羅方口中套出陳勇老家的具體位置,因此想趁着羅方醉酒之際,哄騙他說出來。他飛快地在腦中盤算后,就開口問:“聽說你前兩天跑去出差了?夠幸苦的啊。”
“誰說不是啊……我勒個娘……那破地方……連個像樣的招待所都沒有……”
“這年頭,啥地方那麼破啊?不會是鹿縣吧?”魯俊生記得之前在案情交流會上聽過,陳勇的老家在鹿縣,可是他並不知道具體在什麼位置。
“嘿,你別說……就是……”羅方又打了個嗝,差點吐出來。“那地方他媽的……破的我都想自掏腰包支援經濟了……”
“沒招待所,你住哪啊?”
“哦……那邊的同僚……神鹿林派出所的老耿……耿所長給我安排的……他弟弟的房子,沒人住,還湊合吧……離辦事的村子很近……”
神鹿林!耿所長!
這兩條信息讓滷蛋眼睛一亮,趕緊在心中默默記下。
片刻后,魯俊生付了酒錢,架着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羅警官離開了小酒館。一路上,滷蛋盤算着接下來該怎麼去陳勇的老家找線索:神鹿林派出所好找,找個理由回局裏一查通訊錄就知道,但該用什麼名義去找耿所長幫忙呢?他一沒公文,二沒理由,三他壓根就不認識對方。
正當他陷入苦思之時,面前突然有個窈窕身影擋住了去路。
“咦?這不是魯警官嗎?哦?還有羅警官?!”
鍾柯?
對啊!鍾柯!
“鍾記者!你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去被害人老家採訪採訪?”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