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故人
在魯俊生說完后，看了一眼隊長，趙衡哲緊閉雙唇，不過滷蛋明白，隊長這時候不跳出反駁他，大體是明白了他的用意。的確，鍾柯把刑警隊長的緘默當作是一種默認。她不願意就此放棄，轉頭繼續追問趙：“這怎麼可能？你確定你的夥計沒看走眼？”
趙衡哲搖了搖頭，回答說：“我從不相信任何無根據的猜測。但是，魯警官是我非常信任的人，他不會在這種問題上說謊，儘管我對他的發現保留質疑的態度。”
魯俊生內心有些感動，感激地看着他的隊長。
“你們合起伙來騙我是不是？”鍾柯突然喊道，情緒有些激動。“趙哥，我們不帶這麼玩的啊？！”
“如果你覺得我們在騙你，你大可以寫一篇報道。”
“荒謬！”女記者撂下這句話，轉身摔門出去了。
“爸爸？”
女兒推了推魯俊生的手臂，後者的思緒終於回到了現實。
“啊，我剛走神了，看來年紀大了，不勝酒力啊……”滷蛋撒了個慌。
可惜魯娜顯然不吃這一套，她從沒見過自己的爸爸喝醉過，緊接着就追問：“看你的樣子，顯然你和鍾柯有過什麼！”
“別瞎說！”滷蛋趕緊捂住女兒的嘴，確保老婆沒有聽見。“還好你媽減肥不吃晚飯，否則被你害慘了！這種話不能亂說的！”
“嘁，那你發什麼呆？分明心裏有鬼啊！”
“鬼……”魯俊生下意識的重複了這個詞，感到有些脊背發涼。“這事比較複雜，一時說不清楚。”
“複雜也要說，否則我找我媽問去！”
“別！我的意思是，我要醞釀一下怎麼說給你聽……”
“那你說啊！”
滷蛋顯然繞不過女兒，她感覺自己就和跟當年趙隊長一樣。於是，滷蛋說了個謊。不，應該說他只是陳述了部分事實，而把更重要的部分給略去了。另外，他告訴女兒，鍾柯之前因為案件報道的關係，與負責案件的自己包括其他警官有過節。
說完后，滷蛋覺得自己簡直是天才，近乎“完美”地說了一個故事，又把自己為何主動調離刑隊的原因也帶上了——沒錯，他把責任都推給了鍾柯……
就算女兒去問鍾柯，她也不敢說出實情，魯俊生心想。
“是嗎？但我覺得鍾老師是個不錯的人，不像你說的那樣咄咄逼人。”
“人嘛，隨着年齡的增長，性格脾氣也會趨於平和。”
“好吧，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我的報道怎麼辦？！”
“我相信你的報道一定是出類拔萃的。”
“什麼啊？那我還是可以採訪你啊，寫一篇關於當年案情知情者的報道，我會幫你匿名！”
“但是案件的內容，你們鍾老師可能比我還清楚，她會對這種感興趣嗎？另外，匿名的話，她難道不會懷疑你故意把她當年做的電視報道，又翻出看了一遍？”
“呃……好像有道理，但我的實習怎麼辦啊？！枉費我給你燒了一桌菜，還給你倒酒伺候！”
“這……不是身為女兒應該做的嗎？”
“不行！付出就得有回報，你告訴我的！”
“乖娜娜，你確定我指的是這個意思？”
父女倆你一句我一句，爭執了半天，最終老魯說不過小魯，答應她去找找人脈，想別的方法讓她去電視台實習。不過，魯俊生並不認識別的電視台的人，他能想到的，只是時隔二十年，再次播打鐘柯的電話。
艾謙端坐在病房的沙發里，雙手抱在胸前，他正在認真消化剛剛從女兒那得知的“名單”。他幾乎可以肯定，寫名單的人一定知道更多案件的真相，但是他不明白的是，為何對方不直接揭露真相，而是選擇將名單交給被害人的兒子。
“名單上的其他名字，你還記得嗎？”艾謙問到。
艾嘉琪拿出手機晃了晃說：“當然，我拍下來了。魯俊生、艾嘉義、張秀貞、鍾柯、趙衡哲、王大河，還有被害人陳勇。我發你一份。”
“非常好。”艾謙的手機已經受到了女兒傳來的圖片，他打開仔細又看了一遍，“魯警官的名字也在名單上。”
“爸爸，我們是不是要把這份名單交給警方呢？”
“暫時不要。”
“為什麼？”
“寫下這份名單的人，大概率知道一些真相，即使不是全部，那也一定比警方掌握的多。”
“哦？爸爸你怎麼知道的？”
“很簡單，因為魯俊生都不知道嘉義和案件有關，寫這份名單的人卻知道。”
聽了父親的分析，艾嘉琪覺得在理，但心裏卻越發糊塗了，問：“既然比警方知道的多，那不是更應該交給警方嗎？”
艾謙搖了搖頭，微笑着回答說：“小琪，你想想，他既然知道的比警方多，為何偏偏把名單寄給被害人的兒子，而不是寄給警方呢？”
“難道這案件的真相，超出了警方的能力範圍？”
“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艾謙意味深長地回了一句，隨後就低頭沉默不語了。
滷蛋站在陽台上享受着徐徐的涼風，順手又偷偷打開了一瓶啤酒。酒水入喉，清涼又刺激。魯俊生感嘆，女兒的廚藝已經把她媽媽遠遠地甩在身後了，他好奇小丫頭是什麼時候練就的這身本事，他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他咕咚咕咚一口氣灌下半瓶，打了一個嗝之後，掏出手機，點開通訊錄中鍾柯的標籤。魯俊生有些猶豫是否要打這個電話，但他剛才思前想後，認為對方或許早已從當年的事件中走了出來，再加上只要自己表明來意，應該不會引起她的反感。
滷蛋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一鼓作氣般地按下了鍾柯的號碼。
這是鍾柯當年做記者時，名片上的手機號碼。魯俊生也不知道過了那麼多年，這個號碼是不是還是她。不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接電話的正是鍾柯本人。
“喂？哪位？”魯俊生記得這個聲音，一點都沒變，和二十多年前一模一樣。
“咳……啊……鍾小姐是吧？”
鍾小姐？電話另一頭的鐘柯發現好多年都沒人叫她“小姐”了，大多數時候，同事或者朋友都把“小姐”的“小”去掉叫她。
“是我……您是？”
“我是魯俊生。”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然後說：“魯警官？”
“啊，很高興你還記得我。”魯俊生鬆了口氣，對方沒有直接掛斷電話。
鍾柯其實很想掛斷電話，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多年做記者的職業病，她當下更想知道對方時隔二十多年突然打電話給她是為了什麼。“你找我什麼事？”
“沒什麼要緊的事，主要是我的女兒……魯娜。”
“哦？小娜是你的女兒？真讓人難以相信……”
每次有人說這話，滷蛋就會不自覺地惱火。他又灌了一口啤酒，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說：“呃，電話里說有些不太好，你啥時候有空，我們碰個面，我請你吃飯。”
鍾柯有些猶豫，回說：“碰面可以，請客吃飯就算了，你知道我現在是個老師，不想被人撞到說閑話。”
“呵呵，你想多了，我沒別的意思，只是禮節性的，主要是為了我家娜娜……”
“好吧，明天下午5點以後我有空。”
“行！明天我聯繫你？”
“好。”
陳憲躺在自己的床上，久久無法入睡，幾小時前病房裏的遭遇讓他越想越糊塗。
“如果你長的不像他爸爸，那一定是和我一樣，像媽媽了！”陳憲記得艾嘉琪之前是這樣推斷的，但是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媽媽是誰，養父也只是意外提起過生父的名字而已。
他覺得心裏越想越難受，於是跳下床，衝進廁所，打開燈，盯着鏡子中自己的臉。
陳憲覺得鏡子裏自己的面容，好陌生。
多少年來，陳憲一直都在尋找親生父母的蹤跡，但是他們即便在他的夢中，都只是兩個模糊的人影，從不曾顯露出真正的樣子來。
“難道這就是媽媽的樣子嗎？”意識到這點時，陳憲的淚水忽然猶如決堤般涌了出來。
“原來媽媽一直都陪伴着我呀！”
淚眼模糊中，鏡子中突然有什麼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就在鏡子的右下角，也就是照出身後窗子的地方，似乎正有一個模糊的人影正朝着屋子裏看。
陳憲趕緊擦了擦眼睛，猛然回過頭。
窗外並沒有人。
難道是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