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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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陶的手停在車門上,動作些許遲緩。
這麼美的一束火烈玫瑰,想來是給女朋友準備的。
言外之意是,讓她去後座?
進退兩難間的五秒,她第二眼才抬頭去看主駕駛的主人。
這一眼,倒看得她連背脊都僵住了。
車內開了很足的暖氣,他只穿了件單薄的針織毛衣,外套隨意地搭在副駕駛的椅背上,映着玫瑰花,倒顯得主人的風流多情。
暖黃色的燈光應該是為了讓她不用摸黑上車而開的,和先前紳士有禮的對話相結合,倒更給人一種體貼可靠的感覺。
如果主駕駛上坐的人換成別人,她相信這一定會是令人舒適的一段路程。
“聽聲音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剛才遠遠瞧着像你,這衣服遮着又看不太清,沒想到真的是。”
魏孟崎若有似無地淺笑着看她,半明半昧的光影中,他的瞳孔上鍍了層暖膜,靜靜籠罩着她。
兩年了,還是這樣一雙讓人望一眼就目眩神迷的眸。或許是她被寒風凍得反應遲鈍,那樣熟悉又陌生的眉眼裏,她竟捕捉到了一絲久別重逢的溫柔神色。
甘陶並未注意到那句“沒想到真的是”,他說得很輕,像是怕打碎一個難能可貴的美夢。
她想回應他一個微笑,但此刻扯着嘴角的樣子定是比哭還難看。
魏孟崎目光一偏,落在她灑滿雪花的肩頭上。
他把車內的暖氣又調高了些,說:“先進來吧。”
甘陶頷首,隔着衣服,聲音有幾分悶而不清:“我坐後面。”
他把那束玫瑰花輕輕一拋,準確無誤地拋在後座椅上,復而抬頭看她:“坐這兒就好。”
甘陶終於上了車。
“去眾合福利院?”他踩了油門,再次確認目的地。
甘陶右手不停地搓着左手,小聲應了句。
豪車、軟墊、暖氣,還有乾淨清爽的空氣中混合著一縷縷淡淡的玫瑰花香,都是足以讓人沉淪的誘惑。
甘陶的思緒突然飛遠了,種種過往的畫面紛至沓來,洶湧澎湃。
她閉了閉眼,內心一遍遍告誡自己保持清醒。
暖氣很足,她的四肢很快從寒冷僵硬中掙脫出來。
導航的聲音倒是化解了一點寂靜空間中的尷尬,甘陶正欲裝睡度過這坐如針氈的四十分鐘,就聽魏孟崎開口問她:“還是很冷嗎?”
甘陶呼吸一滯,如實回答:“不冷了。”相反還有點熱,尤其是臉。
“開着暖氣會有些悶,你再不把衣服拉鏈拉下,會透不過氣。”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不會有冷風灌進脖子。”
她偏愛在冬季買拉鏈可以拉到遮住半張臉的長款羽絨服,沒有圍巾的時候可以保護她最怕冷的脖子。
以前他也因為和她親熱卻總被衣服阻擋而表示不滿,那時她總是笑嘻嘻地摟住他的腰,在他胸口像貓咪一樣蹭來蹭去,最後趁他眉眼緩和溫柔時偷偷拉下拉鏈親他一口。
怎麼又想起了往事。
甘陶心口堵得發慌,卻也乖乖地把羽絨服拉鏈拉了下來。
空氣瞬間暢通,但她卻恍惚覺得胸口更悶。
紅綠燈,剎車。
魏孟崎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對她說道:“後座有水,如果渴的話可以拿來喝。”
她哪敢,沒拒絕也沒答應,輕聲道謝。
魏孟崎的目光仍停留在她身上。
玉色的肌膚,在暖氣下恢復了血色,乖乖低垂着眼。細白的脖頸像是一掐就斷,頭髮有點亂,幾縷髮絲隱隱約約遮住她的眉眼。
甘陶能感覺到他打量的目光,耳根更燙了,但沒吱聲。
魏孟崎盯着她微微粉紅的小耳朵看了會兒,直到前方車流開始移動,他才收回視線。
“這麼晚了怎麼會在體育館附近?”她沒怎麼變,甚至遠遠地,他就一眼認出了人群中的她。
“今天體育館有漫展,”還有……簽售會,她驚訝地側頭看他,“你不知道嗎?”
“唔,”他微微思索了一會兒,彷彿真的在大腦里尋找訊息,“不太清楚。”
熟悉的往事撲面而來——
他從來不關心自己漫畫簽售會的事,一向是公司公關負責宣傳,活動方案最後給他把關,具體時間地點他從不上心。有次,他和她約會正好遇上籤售會,他摟着她,挑眉道:“早知今天人這麼多,明天再陪你來逛,也不知道什麼事這麼熱鬧?”
想到這些,她不自覺地低頭勾唇,恰巧又入了旁人的眼。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問:“你去漫展了嗎?”
甘陶回神,輕咳一聲:“去了。”
他倒是有她去漫展的印象,視線掃過,停在她羽絨服外的小腿上:“你知道今天幾度嗎?”
她愣神,眨眼瞅他。
魏孟崎沉黑中透着靛藍的眸子直視前方,嘴角揚起,帶着調笑,一如當年親密無間的時刻:“又不穿褲子,下雪天露腿,冷不冷?”
甘陶耳邊嗡的一聲,倏然間兩顴染紅,又熱又燙。
她心亂如麻,胸口起伏了好一會兒,才吐出反駁的話:“哪有‘又’……我穿了,只是貼近皮膚顏色的襪子而已。”
“嗯,你說過,”魏孟崎聲音帶笑,回憶着,“這叫‘肉色’,我記得。”
你說過,我記得。
甘陶忽感背後冷熱交替,舌頭像被煙頭燙到,猛地往回縮。
她很想回他那你還問,但說不出口。
幸好,他也沒再調侃她。
因為飄雪原因,夜間視野不好,車程時間可能會比以往要久,他耐心地跟她解釋,還問她是否着急。
她用手擦了擦窗口上的白霧,貼着窗口望着外面的雪花,思緒沉沉地想,自己倒是不急,但他還得開回去,豈不是要很久。
後半段路,她靠着座椅昏昏欲睡。
耳邊適時地傳入悠揚的輕音樂,加之暖氣效果,她很快夢會周公。
醒來是因為一陣低低的說話聲,對於淺睡眠又睡不安穩的人來說,任何一點動靜都能讓她瞬間轉醒。
他的聲音很好聽,曾幾何時她也在失眠時撒嬌小鬧讓他為她念故事繪本。
甘陶就在半睡半醒邊緣掙扎。
無果,她索性閉着眼,頭枕在副駕駛靠背上,朝着窗口側頭。
聽見他說:“還沒,回去應該挺晚了,不用等我,你早點睡。”
電話那頭應該是個女生,等對方說完,魏孟崎低笑着寵溺道:“還惦記着呢,買了,你要是能等,就等我回去送。”
兩人又說了幾句,他掛了電話。
甘陶過了兩分鐘才睜眼,好似方才眼眶酸痛發熱都是錯覺。
當男朋友時,他體貼入微、溫柔幽默,俄羅斯男人的風流多情和中國男人的深情專註完美地融合在他身上。
他交過很多女朋友,時間長短不一,但在此期間卻從不花心出軌搞曖昧,分手也會斷得乾乾淨淨。
最吸引大多數女人的一點是,他從不會在物質上虧待她們。
這樣的男人,從來不會為某個女人駐足。但能和他有一段短暫的戀情,也是許多女人夢寐以求的事。
至於白頭偕老,這個詞在他身上或許這輩子也很難看見。
他是如此危險又讓人止不住被吸引沉淪。
明明在很多人看來他就是多情又不專一的花花公子哥,但對於他這樣的戀愛觀,卻說不出半點指責。
一時之間,回憶沉沉。
前方車輛打來燈光使他微眯雙眼:“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