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林四小姐
經過了一晚上的折騰,總督府歸於平靜,權讓因為吃壞了肚子向軍部告了假,這幾日躺在床上辦公事,顧婠婠因着有權讓的庇護,劉媽暫時還不能拿她怎樣,可心裏恨極了她,顧婠婠每回看到劉媽那咬牙切齒的模樣,都不由心驚,同時心中隱隱擔憂。
劉媽在總督府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權讓待她如親生母親一般,得罪了她,對自己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這一世她是衝著權讓而來,劉媽這一關必定要過,可照如今的情形,她若想要收服劉媽的心,簡直難如登天。
過了幾日,權讓身子好些了,但醫生又囑咐,即使全好了,也還要養幾天,顧婠婠是真沒想到,權讓一個大老粗漢子,身子竟然這麼精貴,也不知是誰給慣出來的。
倒不是她嫌棄權讓嬌貴,實在這廝太神經質,藉著生病的由頭沒少折騰她,冬天都過去了,還說要賞梅,茶水要清晨的露水,好不容易給他收集了露水,又說井水便可,他咋不喝海水呢!
顧婠婠先前的愧疚早被權讓的各種奇葩要求給磨沒了,基本不敢再往權讓房裏靠,就怕被權讓刁難,可她才清凈了會兒,聽風院就進了個不速之客。
這個不速之客不是別人,正是被人稱作“玲瓏心,仙女面”的林四小姐。
說起林四小姐,那名頭,就是在眼高於頂的名媛千金中,亦是響亮的,閨名婉書,小字瑛瑛,長相模樣如外人所傳的仙女面一般,雖有誇張的成分在裏面,卻也真真是個天仙兒,只是身世可憐,自小父母雙亡,只得寄住在叔伯家,可教養卻半分不少,也是難得的才女。
顧婠婠不歡迎林四小姐,倒不是因為外界神乎其神的傳言,而是她和權讓的關係,畢竟前世,林婉書是權讓的正房夫人。
顧婠婠心中始終忌諱這一點,前世權讓縱然不喜林婉書,但她的名分擺在那裏,顧婠婠見了自然開心不起來,在聽說林婉書來了后,她便躲得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
聽風院
“四小姐好些日子沒來了,爺還總念叨着你呢。”
劉媽臉上少有笑容,今日卻笑得比花朵兒還燦爛,她身旁的女子聽了,莞爾一笑,聲線如潺潺清泉,又不失穩重,“您該不會唬我吧?”
女子身穿時下最流行的流雲錦,艾青色的寬大袖衫,玉色滾邊的短襖下邊還系了月白的百褶裙,中間的髮髻皆盤了上去,只留兩撮細細的麻花辮落於胸前,一支玉簪恰如其分的插在髮髻里,顯得落落大方,劉媽越瞧越歡喜,“小姐見了便知曉了。”
話音才落,兩人便到了聽風院門前,林婉書止步,笑言:“我一女孩子,總歸不好進去。”
“這裏可有外人?何況有我在,小姐不必瞻前顧後的,進去就是了。”說著,劉媽做了個請的動作,林四小姐也不好推辭,微福禮,抬腳進了聽風院。
這幾日權讓的身子好了大半,基本能下床走路,劉媽讓林四小姐先侯在外廳,自個兒先進去和權讓知會一聲,得知林婉書來了權讓除了片刻的呆愣,並未見多餘的表情,換上衣服便出去見她。
林四小姐見權讓生龍活虎的穿着常服出現在她面前,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下來,“身子可好了?”
“如你所見。”
“你還是如此。”
“這些天都去哪了?”
林四小姐來了興趣,“哦?可是想我了?”
“沒,只是前幾日你堂弟來問你了。”
劉媽覺着自己站在這多餘,笑呵呵的告辭,劉媽走後,權讓挑眉,調侃道:“劉媽每回見你都跟見到兒媳婦似的,你是不是讓她誤會了什麼?”
林四小姐抿了口茶,聽到權讓這般說,不由一笑,“你身邊若是能多幾個女子,她也不會一見着我就這般激動,權爺,您好歹也是兩江總督,總被外人傳斷袖,是個人都要替你操心啊。”
權讓不語,劉媽的心思他自然知道,上海好姑娘多,與他相識的卻一個也沒有,唯獨和林婉書有點交情,劉媽也是怕外界傳言成真,有個哪哪都好的林婉書,她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劉媽的擔心不無道理,這種事不管是真是假,對你的名聲都是不大好的,不如快些找個好人家的女孩安定下來,也全了劉媽的心愿,我就不錯。”
權讓不以為然,“我的名聲本就不好,無所謂。”
聞言,林四小姐深以為然,權讓可是上海有名的惡軍閥,手上沾滿了不知多少無辜人的鮮血,魚肉百姓,私相授受的事可都沒少干,或許斷袖這個帽子就是一些有心人故意往權讓身上潑的髒水。
“你想得倒開。”
“我勸你最好不要與我走得太近,實在有辱你的名頭。”
林四小姐一怔,隨即靠近他,狡黠的眨眼,反問:“若我不怕呢?”
“隨意。”權讓連個眼皮子都沒抬,只低頭看着自己手中的報紙,林四小姐覺着無趣,忽聞外邊有熙熙攘攘的吵鬧聲,似乎是劉媽和誰起了爭執,林四小姐看了看權讓,正要出去一探究竟,權讓搖搖頭,讓她不必理會,林四小姐只能坐了回去。
在外面和劉媽起爭執的不是旁人,正是顧婠婠,顧婠婠一聽說林四小姐和權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心裏便膈應得慌,最後還是眼巴巴的過來了,可劉媽怎麼都不肯放顧婠婠進去,她急了,硬要闖進去,把劉媽氣得夠嗆。
“劉媽,我只是來給爺送補湯的,您作甚非攔着我?莫不是裏面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您不想叫我看到。”顧婠婠故意扯大嗓門,不滿的質問道。
林四小姐坐在權讓邊上,心中唏噓不已,這是哪來的小妮子,這般不懂規矩,權讓也面露不喜,煩躁的丟下報紙,說:“劉媽,讓她進來吧。”
“爺!”
“無妨。”
劉媽氣得胸口直顫,你是無妨,好不容易有個和林四小姐單獨相處的機會,怎麼就被顧婠婠這個不識相的東西給破壞了呢!
顧婠婠在心底偷笑,大搖大擺的進去了,可一看到林四小姐,她卻笑不起來了,眼中的複雜之色亦久久散不去,林四小姐沖她點頭微笑,她也只是冷臉相對,好在林四小姐心氣高,不願與她計較,倒未發飆,反是權讓慍怒,斥道:“有客至,你怎能無禮?未免叫人說我總督府禮數不周,貽笑大方!”
顧婠婠暗叫不好,無暇去探究林四小姐,忙跪下認錯:“婠婠一時莽撞,失了禮數,還望爺及……林四小姐恕罪。”
權讓嘆道:“罷了,起來吧。”
顧婠婠咬了咬嘴皮子,緩緩起身,林四小姐嘴角輕挑,看向顧婠婠,輕聲問:“你可是新來的丫頭?看着面生。”
“不過是個丫頭,何必看得那麼仔細,行了,你把湯放下,下去吧。”
顧婠婠一怔,看着面前的兩人彷彿把她當做無聊時的取樂,一股不知名的酸澀之感湧上心頭,今日是她大意,以為權讓護着她,便真把自己當根蔥了,忘了自己的身份,不過是總督府的一個下人而已。
“是,婠婠告退。”
顧婠婠深深的看了林四小姐一眼,轉身離去,林四小姐不知所以,她能感覺得到,顧婠婠看向她的眼神中沒有敵意,卻是一種連她都說不上來的感覺。
“叫你見笑了。”
權讓的一句話把林四小姐拉了回來,她回神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我方才覺得奇怪,這麼不懂規矩的,你怎麼還能留在身邊?”
“那……我是該趕她走?”
林四小姐搖搖頭,“那還是算了,我怕你真趕她走,她會因此記恨我,我不習慣做壞人。”她頓了頓,看向權讓,繼續說:“權讓,這些日子沒來,是因為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你說,我們可以做知己、朋友,唯獨不能是愛人、夫妻,這段時間我也想了很多,你說得對,我們兩個人,或許更多的是欣賞,以及……我的執念。”
她嘆了口氣,權讓剛要開口安慰,林四小姐卻忽地一笑。
“但我不會放棄,執念也好,愚蠢也罷,能配得上我林婉書的,整個上海再找不出第二個人,權讓,你跑不掉的。”
權讓:“……”
“呵,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好生養病吧。”林四小姐起身告辭,權讓也沒有阻攔,等她走到門邊,權讓忽然開口:“傷人傷己,何必?”
林四小姐停下了腳步,粲然一笑,“什麼傷人傷己,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結果,你又怎知,你不會愛上我?反正你無心頭好,我沒如意郎,哪怕只是湊個對兒,亦是極好。”
對於林四小姐的自信和霸道,權讓也無可奈何,只能頭疼的揉揉太陽穴。
等知道了結果,再後悔,便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