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林蛙

這個時代的疫苗已經今非昔比，並非一管針劑管一檔子事兒，而是給接種者手臂貼上分子生物晶片，晶片是一個小型的分子工廠，可以產生若干抗體，這樣，就可以一股腦兒給接種者播種疫苗。比如，主流疾控中心建議給兒童接種甲型肝炎、乙型肝炎、小兒麻痹症、腮腺炎、痳疹、德國麻疹、白喉、百日咳、破傷風、乙型流感、水痘、輪狀病毒、流行性感冒、腦膜炎球菌病及肺炎的疫苗，需要兒童注射24次，非常麻煩，如果用分子晶片貼片，所有這些麻煩都能省去。

分子工廠貼片還有更高級的應用，可以遠程立刻產生平時不需要用的抗體，如狂犬病疫苗、抗蛇毒血清。很久之前這種技術就開始普及，到隨無涯出獄的時候，更是全球普及，不過有規範的不規範的，如果分子工廠貼片不嚴格規範會發生什麼事兒呢？當然是非常危險的——入侵者可能改動分子工廠的基因序列，導致貼片產生有害物質。

一旦有人成心搞破壞，貼片是非常恐怖的武器。隨無涯來到的這座摩天大樓，是閃金市企業家鄭裴的總部“星洲大廈”，他的公司所銷售的疫苗晶片貼片佔到閃金市50%的份額以上，全國市場的30%也是他的。

也就是說，整個金國3000萬人口，有1000萬人口接種了星洲生物科技的疫苗，數百萬人正在使用貼片。隨無涯告訴鄭裴，這幾百萬人的生命已經被自己捏在手裏，一旦發生群體性災難，不但鄭裴自己要完，就連他背後的後台老板，一樣要完。

鄭裴是真正懂行的，一看U盤中的文件就只能糟糕，如臨大敵，他把隨無涯叫到辦公室的時候，外面站着四個精英保安，連他的秘書都非常驚訝地多看了兩眼。

隨無涯對這四個彪形大漢視若無睹，若無其事進入鄭老闆的辦公室，舒舒服服的坐下來，大老闆就是不一樣，待客的沙發都這麼舒服，難道是價格上萬的好物？

鄭裴雙目如鷹盯着隨無涯：“你是誰？”

隨無涯：“你可以叫我無涯子。”

鄭裴：“你……該不會就是國際差人組織的全球通緝犯隨無涯吧？”

隨無涯：“你知道為什麼國際差人組織沒有公佈的我照片嗎？”

鄭裴：“……為什麼？”

隨無涯：“當然是因為他們認為我快死了，他們讓我得了心臟病，隨時可能停跳的那種。我現在每天睡覺之後都可能永遠睡過去，每天晚上我都會想起被冰凍的林蛙，雖然有抗凍蛋白還能保證自己活着，但第二天不一定心跳還能恢復。所以，我沒有什麼可失去的，我是一隻凍僵了的林蛙，生命就是如此卑微、脆弱、荒誕，世界就是如此冷酷、殘忍、黑暗。我老覺得自己還是17歲的花季少年，所以我不敢照鏡子，如果你看到我臉上掛着不幹凈的東西，眼屎鼻屎什麼的，請原諒我的不修邊幅。”

40歲剛滿的鄭裴嘆了口氣，有點同情這位一輩子都呆在牢房裏的老人：“然而，你為什麼要找上我呢？我跟你無怨無仇。”

隨無涯：“為了逃亡，我發現閃金市是不錯的選擇，而在閃金市，我能威脅的人不多，在我打算逃亡的瞬間，命運之輪就已經啟動了，我的，你的。”

鄭裴：“你是人類最危險的敵人，我不知道你要幹什麼，不過，肯定不是好事，你以為我會跟你合作？”

隨無涯：“你當然會跟我合作，因為你是懂行的人，別人也許會相信‘一種毀滅全人類的生物武器’這種鬼話，但是你肯定不信。如果真的有這種厲害的武器，那應該能拯救多少人啊。武器沒有好壞，要看在誰的手裏。”

鄭裴：“罪犯，沒有信譽，我不跟沒有信譽的人合作。”

隨無涯：“我，不需要信譽，你可以把我逮起來送給國際差人組織，不過，在此之前，你最好確認一下，我能幹些什麼。這些年AI發展真是快啊，我調教了我的AI，她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卡斯特梅的雨季，哦，太冗長了，你可以直接叫她‘梅雨’，我給你它的聯絡方式，我找到了一份使用你們公司疫苗貼片的用戶名單，給了梅雨小姐，你可以任意選取用戶的名字，梅雨小姐會遠程啟動分子工廠，給用戶注入致命毒素，所以啊，恭喜你，鄭先生，我正式授權你擁有對1000萬金國人生殺予奪的權力，如果他們戴着貼片的話，你放心，我的毒素非常隱蔽，你們金國最好的驗屍官都不會找到死因的。”

鄭裴覺得自己的脊梁骨涼沁沁的。

“你想要什麼？”他聲音有些顫抖。

隨無涯：“我只想活下去，我要換一個心臟，你幫幫我。如果移植手術成功，我會給你好處的，比如：幫你改進你的分子工廠，讓你可以生產HIV、感冒等高難度的疫苗貼片。如果失敗了，梅雨小姐會啟動毒素，讓幾百萬無辜的生命跟我一起陪葬，奈何橋上我不會寂寞，我寂寞了50年，不希望死後還繼續寂寞，鄭老闆，好好想想。”

鄭裴：“我真的要好好想想，給我幾天時間。”

隨無涯：“三天吧，三天後，給我一個方案。這三天你是非常幸福的，因為我隨時會死，這不怪你，所以你的用戶沒事兒，三天之後……你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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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球各個城市，除了遍佈街頭巷尾的街亭是喜歡出行的人的臨時起居室、餐廳、辦公場所之外，還有一種叫“格林空間”（GreenSpace）的小房子，是一個空蕩蕩的空間，四周塗成綠色，遍佈攝像頭，這是一個增強現實空間，綠色是為了方便算法摳圖。

格林空間的用法有很多，可以玩遊戲，可以假裝旅行，可以健身，可以召開視頻會議……跟街亭一樣，已經成了一種城市的公共設施。

作為最資深的死宅份子，費雪唯一的健身方式就是在格林空間裏玩遊戲。跟兩個體育特長生女孩兒關係要好的時候，他曾經跟她們一起打籃球，可惜，好景不長，隨着他強硬態度跟受害的差人的母親打官司，似乎兩個女孩都不太敢跟他打交道。他贏了官司，輸了友情。

AR眼鏡的左上角有人頭閃動，終於，隨無涯聯繫他了。

這本應該是非常重要的時刻，不過，費雪不是普通人，他似乎壓根就沒把這次會面放在心上，仍然繼續一個人刷怪，滿頭大汗。

隨無涯的三維投影已經出現在費雪的身邊，不過他也不着急說話，饒有興趣地看着費雪刷怪。

看了足足有十分鐘，費雪終於累得不行，一邊喘氣一邊看向隨無涯的方向。

隨無涯在AR世界把自己的老臉P得像一個17歲的少年，恬不知恥地跟費雪打招呼：“大哥。”

費雪居然也默認了自己的66歲小弟，微微點了點頭：“老弟，最近怎麼樣？”

隨無涯：“惶惶如喪家之犬唄，刺激，比坐牢有趣多了。”

費雪哈哈大笑：“老弟心態很好。”

隨無涯：“你是來勸我投案自首的嗎？”

費雪搖搖頭：“不是，那是差人們的差事，跟我沒關係，我只是看看你的過得怎樣，完全沒別的意思。我相信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理由，正義和公平只不過是所有人所有組織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擺出來的道貌岸然的姿態罷了。”

隨無涯忽然又想哭：“唉，大哥最了解我，你一說話就讓我感動。”他的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費雪：“你需要用錢嗎？”

隨無涯：“暫時不用，我最近賺了點，謝謝大哥。你在玩什麼遊戲？我看動作很有意思。”

費雪：“你真看出來很有意思？不是客套話？”

隨無涯：“我從來不說客套話，真有意思。”

費雪：“哈哈，這是古武遊戲，名字就叫古武。動作非常華麗，華麗的動作其實大有深意，跟人工肌肉配合，真的能增強戰鬥力哦，我最近已經迷上了這個遊戲，它的官方豪華套裝能夠讓普通人擁有鴕鳥般的奔跑能力，65公里時速，沒有人造肌肉幫助，世界短跑冠軍的時速才36公里上下，最近還有跑酷的，用官方套裝，一躍就能跳上一層樓那麼高。拳頭也很硬，我一拳打出去，能達到重量級拳王的規模，其實，我很希望能跟真正的猛獸搏鬥一番。”

隨無涯：“對對，我看你的動作，華麗而有實戰的味道，原來是跟人造肌肉結合的產物，很好。我要是真的是17歲的花季少年多好啊，我也想跟猛獸搏鬥。”

費雪：“老弟你還年輕，66歲，也是花季，現在預期壽命都已經120了，66歲不是花季是什麼？”

隨無涯：“大哥說的是，我一定要讓自己再次擁有花季。”

費雪：“來一起玩古武？”

隨無涯：“現在不行，我心臟不好。”

費雪：“是在裏面缺乏運動嗎？”

隨無涯：“不是，我非常有規律的運動和飲食，不過……有時候獄卒會給我電擊，後來還吃了奇怪的東西，要麼是被電擊搞壞了心臟，要麼是有人想要我心臟病發作，還好我機智，要不然，我已經死了好幾回了。”

費雪沉默了半分鐘，說：“現在我有點理解你了。”

隨無涯：“只有大哥你了解我，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