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劫花票
很快竄到崖頂,把鐵鏈輕輕的收起。陳子恆貓腰往裏面走,不遠處是一塊開闊空地,百十個杆子圍着一團篝火,篝火上烤着一隻野豬,野豬的脂肪啪啪的往下滴落,通紅的火堆里就響起嗶嗶博博的聲音。空氣里瀰漫著濃烈的香氣。陳子恆咽了一口唾沫,肚子裏咕咕的叫。
這幫杆子,真是成了神仙,天高皇帝遠,恣意妄為,大塊吃肉大碗喝酒,連絕壁上放鐵鏈的地方都沒有人值守。
一個滿臉橫肉的杆子手裏拿着一個明晃晃的砍刀,來到篝火旁,三幾下一劃拉,豬頭取下。滿臉橫肉的傢伙捧着熱乎乎的豬頭,端到獨眼龍面前的案子上。
“弟兄們今天辛苦了,雖然沒有取得鏢銀,但那鏢銀算什麼?老子要的就是這個花子,睡了這個花子,老子就是皇帝,弟兄們都來。”獨眼龍說道。
滿臉橫肉的傢伙,又回到篝火旁,幾百斤重的野豬,不幾下就被分割開來,杆子們紛紛上前,掂起還在滲血的豬肉,回到各自的位置的上。
獨眼龍端起面前的酒碗。“弟兄們,干。”獨眼龍仰頭喝了,抹抹嘴巴上的酒液,操起刀子,在豬頭上划拉一下,挑起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塞入口中,那是野豬的眼睛。每次狩獵或者從山下抓來豬羊,烤熟了就先挖出眼睛敬給他。獨眼龍聽說吃啥補啥,一隻眼睛沒有了,獨眼龍就想讓這一隻獨眼更明亮起來。
陳子恆繞過這一片空地,面前是幾處房屋,房屋很是考究,是幾進幾齣的庭院,院子裏是高大的松柏,如果沒有空地上的一幫傢伙,陳子恆覺得這裏就是一處寺院。其實這裏以前真的就是一處寺院,和尚被獨眼龍趕走了,把上山的小路炸了,就成了雲端上的逍遙所在。
官軍前些年也曾圍剿過,可是南方太平軍北方有捻黨起事以後,天下就不太平,內憂外患,哪裏顧得上這三省交界的悍匪。獨眼龍和官軍打交道多年,知道官軍的行事風格,既不與太平軍也不和捻子餘黨交道,我自關起門來逍遙。同時很少騷擾臨近村莊,山下的村野,經過官軍和流寇的洗劫,一貧如洗,刮不出幾兩油來,有錢的富戶,多已逃往臨近的縣城。百十號人想去城高水深戒備森嚴縣城打票很難。
因此,獨眼路就改變戰術,先命幾個杆子化妝成小商販潛入大寨子,踩好點子,獨眼龍率幾十號精壯,長途奔襲,一夜竄出百十里地,在寨子外面放出信號,裏面的杆子看見,就開始放火,寨子裏的人見起火,打更的、護寨的鄉勇紛紛操起傢伙救火,這時候,獨眼龍甩起撓鉤,命杆子往寨牆上爬,寨里的鄉勇平時訓練,很難對付,會拚命的反擊,從寨牆上潑下熱油,然後點燃,杆子們不敢近前,或者把寨牆上的磚頭,標槍往下扔,大一點的村寨,已經有了土製的火炮,火炮里塞進鋼珠鐵砂,威力巨大。這時候提前潛入的杆子趁機打開寨門,獨眼龍打馬沖入,鄉勇們抵擋不住,退入巷子裏繼續和杆子們戰鬥。
提前潛入的杆子分頭帶路,專檢富戶大戶家裏洗劫,一番折騰,金銀細軟揣進腰裏,騾馬牛羊趕上,臨走不忘帶走富戶家的公子少爺,放下話,限定日期往山上送銀子,否則撕票。
依靠這種快速突擊,獨眼龍幾乎沒有失手過,三省交合處,既是報官,官軍偶爾做做樣子,追擊一陣,獨眼龍兜一個圈子,出了省界,官軍就不再追趕。因此獨眼龍這些年很是逍遙,但是他不想做大,樹大招風,一般在家鄉犯了案子的鄉民想來投靠,沒有真功夫,或者沒有道上的朋友介紹,獨眼龍一概不予收留。同時,獨眼龍和其他杆子不同,除了有恪守道上規矩,在山上種了糧食蔬菜,養了雞羊。在哪裏都是生活,雲端之上更逍遙。
今天破例的劫了花票,上山以來還是第一次,不過這是有原因的,以後再予交代。
後面的幾進院子靜悄悄的,這幫杆子真是膽大,院子裏連看護人員都沒有,來到最後面的一個大殿,大殿高聳,很是威嚴,朦朧中見雕樑畫棟飛檐走獸,屋裏亮着燈光,陳子恆沒有冒險進入屋內,先是在大殿附近轉悠,看看地形,一轉不得了,大殿是依着峭壁而建,殿後是深不見底的懸崖,怪不得這幫杆子這麼囂張,這真是一個奇異的所在。
陳子恆從暗處攀上大殿的高高台階,輕推朱紅的大門,竟然開了,他連忙閃身進去。屋子裏倒是明亮,兩盞紅燈籠高掛於房梁,正面牆上供奉着紅臉的關爺,青龍偃月刀在燭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兩邊還有兩座青面獠牙的塑像,陳子恆不知道是何方神聖。東間是一個套房,裏面有燈光,陳子恆蜇身進去,看見一張紅木椅子上綁着一個人,定睛看去,正是今天被擄上山的那個女子,低着頭,一縷長發蓋住了眼睛。
陳澤恆進來,竟然沒有驚動這個女子,或者女子已經察覺,但是心如死灰,不願抬頭。
他不知道這個女子叫什麼名字,就輕輕的打了一個呼哨,這一次女子抬起了頭,見陳子恆在角落裏向她招呼,眼睛裏立即放出光彩,那光彩在昏暗的空間像一道電光,陳子恆身子一震,一個念頭上來,這是天上的神仙,今天就是豁上性命也要將她救出。
女子的目光子瞬間亮了一下,旋即湮滅。大概她覺得即便這小子上來,再回去也是沒有希望的。
陳子恆跳躍着來到女子跟前,三幾下就解開了女子身上的繩索。把繩子盤繞幾下塞入腰間。拉起女子就往外面走。
女子踉蹌着緊緊跟上,常青想只要穿過前面那片空地,到了繩索的地方,一出溜就到山下了。到了山下,這幫杆子想找到他們就難了。
空地上,杆子們已經喝得興起,一個嘍啰藉著酒勁說道:“大當家的,今天大喜,是不是讓嫂夫人出來給兄弟們見個面,大當家的和嫂子喝一個交杯酒?”
“把嫂子請出來,大當家的喝喜酒。”小杆子們起鬨道。
“你們這幫崽子,是不是在山上呆的時間長了,看見野豬都雙眼皮了?媽的,上個月到劉家寨你們沒有玩夠?”獨眼龍今天高興,笑罵道。
“大當家的,以後咱們是不是多打幾個花票,擄到山上,弟兄們也樂呵樂呵,玩夠了,不耽誤繼續索票銀?”一個杆子斗膽說道。
“以後再說這樣的話,割了你的舌頭。道上的規矩不能犯。”獨眼龍呵斥道。
見眾杆子不敢言語,獨眼龍覺得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就說道:“請嫂夫人上來,給大夥敬杯酒。”
一個小杆子連忙往後殿裏奔。
陳子恆聽見,渾身冷汗,拉住女子的小手,從空地上的蒿草叢中穿過,想儘快趕到鐵鏈處。
往後殿的小杆子不一會兒就跑過來,慌張的在獨眼龍耳邊咕噥幾句,獨眼龍臉色大變,一隻眼睛射出陰騭的目光。“奶奶的,一個小丫頭片子,會飛了?你去守着鏈子,其他的兄弟給我找。”
眾杆子一陣慌亂,幾個杆子跑到鐵鏈附近,看看鐵鏈完好的放在那裏,鬆了一口氣。其他的杆子舉着火把,在個個房間,草叢裏,樹林裏尋找。
女子渾身顫抖,不知道是天冷了還是害怕還是兼而有之,山上確實冷。
“你怕不怕?”陳子恆伏在女子的耳邊說道。
女子搖搖頭又點點頭。
蒿草叢裏不能藏着太久一會兒他們就會找到這裏來。陳子恆扯着女子慢慢爬到了鐵索處。“你在這裏等着不要動。”陳子恆交代。
他往前又爬了幾步,輕輕的打了一個呼哨。呼哨聲不是很響,但是鐵索處的幾個杆子聽到了。
“他媽的,半夜三更誰在打胡哨?”一個杆子罵著就向這邊過來。杆子沒有走到近前,就見黑暗裏,一團黑影疾撲到杆子臉上,杆子慘叫一聲摔倒在地。
另外的杆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往這邊走來。又一團黑影撲來,幾個傢伙不知道夜空中飛來的事什麼東西,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一個傢伙的眼睛被抓,蹲在地上嚎叫。
“你們在號喪里?”空地上有杆子舉着火把過來,手裏的大刀片子一閃一閃的。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陳子恆回身拉上女子。迅速逃向鐵索處,一個杆子呆立在那裏,手裏拿着傢伙,仰頭往天上看,剛才他迷迷糊糊的看見一個黑影從面前撲稜稜的飛過。
陳子恆上前一腳,這傢伙“啊”的一聲墜落懸崖。他掏出繩子,三兩下就把女子綁了,女子不知道陳子恆何意,驚恐的看着他,把女子綁結實了,又把繩子綁到自己腰上,這樣兩人就像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了。
聽見這邊有了動靜,遠處的火把往這邊集結過來。
陳子恆抱住女子,一手拉住冰冷的鐵索,滋溜就往下滑。
有杆子看清兩人滑了下去,連忙叫到:“有人往山下逃。”
“把鐵索砍了,摔死他們。”
鐵索劇烈的震動一下,“呼”的從頭頂落下。
陳子恆從半空中落下,慌亂之中,他抱住女子。“咚”的一聲墜落在地。一陣昏厥,醒來,覺得身上一團軟綿綿的,女子全身壓在陳子恆身上。有奇妙的感覺,但是渾身酸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