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體香女人
第四章體香女人我和黑子有一句沒一句地和王癩子扯淡,因為在卧鋪車廂里相當無聊,黑子就提議去餐車吃飯,反正王癩子早就鬧着要去吃飯了。九叔和解爺住在我們隔壁,我過去一看,他們兩個人都不在,也不知道去做什麼了,只有馬王正坐在下鋪看報紙,見我進來,他淡淡地掃了我一眼。
我問:“我九叔他們呢?”
馬王低下頭繼續看報紙:“不知道。”
我本來也沒想着能見到他們,自從九叔回來之後,解爺和他兩個人都很神秘,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但馬王的性格真的很讓人窩火,他好像對誰都愛答不理的,也包括對我,我好歹也是九叔的親侄子吧!誰給他的自信讓他這麼高冷的?尤其是他還一副什麼人都看不起的表情,讓我心裏很不舒服。好在我不是那麼計較的人,於是就忍着氣問道:“我們要去餐車吃飯,你去不去?”
“你們去吧,我等九叔。”馬王道。
我見他一直低着頭看報紙,也不好再說什麼,轉身出來就招呼黑子和王癩子一起去餐車。王癩子走在後頭,瞅了瞅馬王,等我們走得離他遠了,就問我道:“你九叔這個夥計,你知道什麼來頭不?”
我問:“什麼來頭?”
王癩子嘬着大金牙,道:“這人可不簡單,他是個南爬子。”
黑子問道:“你前面也說了南爬子,到底什麼是南爬子?”
黑子和王癩子熟絡了之後,話也多了起來,他似乎和王癩子很對脾氣,這讓我有點兒搞不懂,怎麼這廝跟我就沒什麼話說?難道猥瑣的人之間會相互吸引?
王癩子卻神秘地一笑,道:“欲知後事如何,且吃過飯再說。”
我摸着肚子道:“這麼一說我還真有點餓,坐了十幾個小時火車了,肚子裏一點油星子都沒有,咱們去搞點肉食吃吃。”
王癩子道:“聰明的頭腦總是不謀而合,我這兒也感覺肚子裏沒油水,走路都打擺子了。”
我罵道:“我可不是禿子!而且這他娘的是火車在搖晃,不是你走路打擺子!”
王癩子很無恥地說:“所謂‘聰明的腦袋不長毛兒’,我這可不是禿子,我這叫光頭。那NBA的超級巨星喬丹不也是光頭嗎?某名人還曾說過,聰明的人在外貌上總是有相似的地方,我說孟凱小哥兒,趕明兒你也剃個光頭如何?”他一邊說,一邊還用手摸了摸自己油光滑亮的腦門兒,那腦門兒活像電燈泡,我看得又氣又好笑。黑子也憨憨地笑了起來,問:“這是哪個名人說的?”
王癩子“嘿”了一聲,挺胸抬頭,得意地指了指自己:“我唄。”
我實在忍不了這傢伙,就推了他一把道:“滾!”豈料我這一下推得太用力了,卧鋪車廂過道本來也窄,王癩子沒法躲閃,一下子撞在了前面一個人身上,那人頓時發出一聲驚呼。這聲音如同銀鈴般清脆,我仔細一看,竟然是個女的。
這是一個短髮女人,穿着一身軍綠衫,有着一雙修長的美腿,腳下蹬着一雙駱駝登山鞋,看上去很乾練。她被王癩子撞得退了兩步,正手扶着車廂,用清亮的眸子盯着我們。這個女人雖然長得不是特別好看,但是有一種獨特的氣質。氣質這東西,說不清道不明,就像是一種磁性,尤其是她的眼睛盯着我的時候,我感覺自己有點不敢和她對視。
“對……對不起。”王癩子也愣住了,結結巴巴地道。
“沒事。”短髮女人淡然一笑,露出一排潔白晶瑩的牙齒,她臉頰上還有兩個小酒窩,那明亮的眸子看得我心弦兒一顫。和我有同樣感覺的還有王癩子,這傢伙雖然在古墓里什麼都見過了,但是面對這樣的大姑娘,估計也是頭一遭。他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說些什麼好,站在原地都傻了。
“走吧,吃飯去。”我正在發愣,黑子在一邊碰了碰我。
我這才反應過來,“哦”了一聲,又回頭看那短髮女人。我和王癩子盯着她看的時候,她也不羞澀,只是淡淡地笑着和我們對視。這會兒回過神,我頓時有點羞澀,雖然我是個單身大老爺們兒,但是這樣盯着一個大妹子看總不太好。
於是我低下頭往前走去,順道拉上了王癩子。等我們走出了這截卧鋪車廂,我才偷偷地回頭看了一眼,不過已經看不到那短髮女人了。
王癩子也回頭張望,道:“這個女人好奇怪啊。”
我問:“哪裏奇怪?”
王癩子道:“說不出。我鼻子靈,這女人身上有股味道,像是香水味兒,但是又不像,很熟悉……”
我道:“你是餓得頭暈眼花了吧,看到誰都覺得香噴噴的。”
黑子忽然道:“那個女人應該當過兵。”
我驚訝地看向黑子,他也在回頭張望,而且不像是在開玩笑,說得很認真。
“你咋看出來的?”我問道。
黑子搖搖腦袋,意味深長地掃了一眼我們身後的車廂:“直覺,那個女人要麼當過兵,要麼受過軍事訓練。她所在的那個車廂里還有一個中年男人,我們說話的時候一直坐在鋪上看着我們,腰桿挺得筆直,可能也是當過兵的人。”
“這你都看到了?”我驚訝萬分,我和王癩子之前都沒注意這個。
黑子輕輕點頭,道:“走吧,咱們吃飯去吧,我也覺得那個女人身上有種什麼東西,讓人感覺怪怪的。”
但是王癩子對自己的鼻子深信不疑:“而且是我很熟悉的一種東西,奇怪了……”
我道:“想那麼多幹嗎,走吧,吃飯去!”
我們所在的卧鋪車廂距離餐車不遠,但八九月份的長白山和大興安嶺正值旅遊旺季,火車上人非常多,卧鋪車廂和普通車廂都是爆滿。我們擠了半天,才算是到了餐車。
我瞅了瞅窗外的風景,我們就快要到白山市了,到了那裏,我們再從201國道坐班車就能回蘑菇屯兒了。這時菜單上來了,我們都沒看價格,稀里呼嚕地點了一大堆。在等菜的時候我們就聊天,王癩子從來沒見過東北這邊的風景,很是興奮地透過車窗朝着外邊看。
火車進入白山這一段兒路,就已經快到長白山和興安嶺了,周圍從黑土地變成了一望無際的白樺林、松樹林,現在偶爾還能看到叢林最高處那白色的山巔。雪山不遠了,說明我們距離蘑菇屯兒也越來越近了。
餐車上人並不多,稀稀拉拉的,但是上菜的效率着實不敢恭維。我們等了老半天,才上來一盤迴鍋肉,還全都是大塊兒的肥肉,我一看就吃不下去。餐車的服務員小妹被我們催得不耐煩了,索性用大盆子給我們打了一大盆白米飯放在了桌子上。
王癩子餓得心急火燎,一口氣幹掉了七八碗白米飯。那肥肉膘子有手指那麼厚,還泛着油花子,他就這麼往嘴裏送,吃得直翻白眼。他這樣把我都看傻了,旁邊的服務員也捂着嘴咯咯直笑,我和黑子都勸他吃慢點,又沒人來搶。王癩子一邊吸溜着掉出來的米飯一邊說:“你們哪,都是不懂得珍惜的人。這人間難得幾回春,但凡是有能享受的機會就千萬別錯過,但凡是能吃飽肚子就千萬別餓着,以後你們下的斗多了,經歷得多了就明白我這句話的意思咯!”
我笑道:“那是你,我又不做倒爺,下地倒斗幹什麼?嘁!”
王癩子“哼”了一聲,冷笑道:“年輕人,現在說這話太早了,莫裝逼,早晚被雷劈。”
我不以為然,轉頭一看黑子,卻發現他也吃得稀里呼嚕的,跟吃豬食兒一樣。旁邊桌子的人看得都開始對我們指指點點了,知道的是餓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帶着倆遭了飢荒的人逃難呢。
我對黑子說:“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在店裏我可是頓頓大魚大肉地伺候着你,你這吃相,別人還以為我虐待動物呢。”
黑子怒道:“你才是動物,你全家都是動物。”
王癩子坐在我們對面,正準備取笑一番,忽然頓住了,“咦”了一聲。
我見他神色有異,扭頭一看,發現身後不遠處的一張桌子旁就坐着那個短髮女人,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來的,還有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正背對着我們坐着。
那短髮女人正面對着我們,見我和王癩子盯着她,對着我們淡淡一笑。
我只感覺眼前一亮,連忙扭過頭去。阿米豆腐,都說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這話一點都不假,剛剛那短髮女人對我笑的時候,我咋感覺我的心跳加速了呢?想到這裏我感覺後背有點酥癢,似乎那女人正盯着我。於是我連忙也埋頭刨了兩口白米飯,幸好這時我們點的菜又上來了兩個,大家全都埋頭吃起飯來。
王癩子盯着那女人看了一會兒,忽然小聲道:“我想起來了,想起那是什麼味道來了。”
我問:“什麼味道?”
“屍體的味道!我說那味道怎麼這麼熟悉,這女人身上有股子死人味兒。”王癩子皺着眉盯着那身後的女人道。
“你扯犢子吧?”我驚訝地說,沒注意自己聲音有點大。
“噓!”王癩子連忙打斷了我。
我吐了吐舌頭,低下頭左右看了看,幸好周圍的人都忙着吃飯,沒人注意我。
“別說這個了,咱們吃飯吧!”王癩子對我使了個眼神,意思是這裏人多眼雜,不好隨便說。我點點頭,但心裏還是泛起了一絲疑惑,這個女人究竟有什麼古怪?
我想着想着就又扭頭看了看,那短髮女人笑吟吟的,像是畫裏的明星。不知怎的,我總感覺她笑得很怪異,但又說出不在怪在哪裏。
等到桌子上的飯菜被掃蕩一空,我們吃得差不多了,才各自掂着肚皮、打着飽嗝兒靠在了椅子上。這時我回頭一看,那女人還在,他們也在吃飯。
我覺得吃得有點撐,就建議大家寒暄一陣,消消食兒再回去。王癩子表示接受,黑子也點點頭,於是王癩子就叼着一根兒牙籤,一邊剔着牙齒,一邊開始跟我們吹牛。
我問:“你前面說的那南爬子,到底是什麼人啊?馬王以前可不是倒斗的,他以前是當兵的。”
王癩子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啊,我見的古屍比你見的人都多,他是什麼底細我清清楚楚。這個馬王可是你九叔……算了,等你九叔願意告訴你的時候我再跟你說吧。”他說了一半又不說了。
我道:“那麒麟背屍圖呢?我看我九叔的模樣,那東西似乎很重要。”
王癩子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我猜得不錯的話,這次從野人溝回去,下一步咱們就要去湘西,也就是那麒麟背屍圖所畫的地方了,這可是解爺親口說的。”
我問道:“為什麼?”
王癩子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頓了頓,又說:“湘西可是好地方,我一直想去見識見識,但一直沒找着機會。”
黑子在一邊默默聽着,這時問道:“我也想問問,那南爬子到底是什麼人?”
王癩子打了個飽嗝兒,道:“且聽我細細道來。”
他將牙籤兒放下,掂了掂肚子,又鬆了一下自己的皮帶,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坐好之後才道:“天下養屍看兩西,陝西山西各一西。這兩個地方都是好地方,所以也有人說‘南方的相,北方的將,陝西的黃土埋皇上’。這兩處地方多有風水龍脈,地氣濃郁,能保屍身不腐。但是那湘西之地,卻是另外一處奇地!”
我說:“什麼奇?”
王癩子嘿嘿一笑,又夾了一筷子肥肉放進嘴裏,他因為戴着金牙箍,吃相很不雅,咀嚼得肉汁四濺。但這傢伙毫不在乎,抹了抹嘴邊的油說:“湘西有三奇,趕屍、放蠱、落花洞女。湘西那地方不養屍,因為那兒地惡。但那地方能夠‘活屍’,什麼叫作活屍呢?就是那地方地氣兇惡,使得屍體不腐不爛,變成殭屍。殭屍就是死屍活了過來,所以被稱為‘活屍’。所以湘西之地多有殭屍的傳聞,聽說在湘西一些偏遠山區,至今還有養屍的習俗,就是服用殭屍結成的屍丹延年益壽。”
“最邪乎的,就是那湘西的蠱毒之術了。據說這蠱毒之術是從東南亞的降頭術演變而來,能夠無聲無息置人於死地,以後你們二位去湘西遊玩,千萬要注意這個。”王癩子提醒道,接着又說:“但是這南爬子呢,就要從趕屍匠說起了,其實這些南爬子,和咱們潘家園也有些關聯。”
他這麼一說我忽然想起來了,最近潘家園的一些“貨主”,好像就是南爬子。
那些所謂的“貨主”,乾的其實就是王癩子這種挖墳、倒斗、盜墓的勾當。古董又不是憑空變出來的,除了一小部分是家傳收藏的之外,大多都是摸金校尉倒斗挖出來的,我們潘家園的真傢伙有很大一部分都來源於這些“貨主”。王癩子說最近潘家園兒來了一群南爬子,手裏都是真金白銀的硬貨明器,聽說他們就是從湘西來的,估計是湘西又發現了什麼大墓,不然不會有這麼多明器同時出現。
我對這些沒什麼興趣,不過王癩子說現在新出來的這些“貨主”一個個心狠手辣,早已經不遵循老派摸金校尉的那些規矩了。但凡是被他們倒了的斗,全都被搜刮一空,他們甚至還將屍首的腸肚摳出,隨意毀壞,而且一有分贓不均的情況就大打出手,身上多背着命案。
這話一出,我和黑子都皺起了眉毛,黑子道:“那你的意思是,馬王也是這樣的人?”
王癩子聞言道:“別急別急,聽我繼續說下去。馬王祖上是南爬子,跟了你們解爺也算是門當戶對。”他這句話很奇怪,我沒聽懂。
王癩子說,南爬子是湘西一帶獨有的倒斗人,起源於湘西趕屍匠。那趕屍匠人需要背屍入窖,見多了古墓和陪葬的金銀財寶,所以湘西之地有一些趕屍人見財眼開,開始挖墳倒斗。他們這一派倒斗不同於南北兩派,有自己獨特的倒斗手藝。南爬子在倒斗之前,先挖盜洞進入墓室,將那棺材掀開,再由一名身強力壯的同伴翻身入斗,以獨門手法將屍體頭顱朝下地倒背出來。接着,其他同伴就用趕屍的手法,以銀針刺穴,將那屍首的口含肛塞等物件兒取出,順便看看這古屍是否有“內丹”。因為這一派最喜歡收集古屍,倒斗之後往往爬着將屍首從盜洞中背出來,所以被稱為“南爬子”。
許多南爬子白日裏就是普通農民,晚上就翻窖入穴,挖墳倒斗。至於他們為何要收集古屍,那就不甚明了了,都說湘西之地有養屍習俗,也許真的是為了攫取古屍身上的屍丹以延年益壽吧。王癩子那張麒麟背屍圖,就是從一個南爬子手裏得來的。其實說那是活人的人皮也不完全對,因為那麒麟背屍圖,其實是用殭屍皮做成的。
王癩子說著,就給我們講了講這南爬子的故事。這人其實也不是別人,就是王癩子的祖爺爺。
三十六行,盜墓為王。這盜墓倒斗,是個非常神秘、隱晦的行當,以前做這行的都很低調,因為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個禮教社會,做盜墓賊是很不光彩的。所以,這個行當的傳承都局限在一個很小的圈子內,父傳子、子傳孫,或者是一個家族的人一起行動,鮮少有傳給外人的。
因此,王癩子的祖爺爺,算是他和他爹兩個人的師父。換言之,那麒麟背屍圖,就是王癩子他祖爺爺留給他的。
我琢磨了一陣子,又將前因後果想了想,盯着王癩子道:“不對啊,你祖爺爺給你的麒麟背屍圖,你給我們幹什麼?”王癩子被我看得有點心虛,假裝“嘿嘿”笑道:“我等會兒告訴你,等會兒告訴你……”
我“哼”了一聲,繼續聽了下去。
以前盜墓倒斗的人為了避諱,在古墓里都不說自己的名字,因此會給自己起個外號,倒斗之時,同夥之間就用暗號相互稱呼。王癩子祖爺爺的外號叫作“王三”,道上的人都尊稱一聲“三爺”。
王三年輕的時候,正值民國初年,那時候到處都是軍閥鬧革命,百十號人有把槍就能自立為王。尤其是辛亥革命北伐的時候,中原大戰,橫屍遍野,難民無數。在那個年代,有錢沒錢都不保險,中原地區的人都是提着腦袋過日子的。活人都沒了活路,就只能從死人嘴裏搶食了,所以不少人為了生計,就走上了盜墓倒斗這條路,王三就是這麼一個人。那段時間,盜墓倒斗現象極其嚴重,算得上是中國盜墓倒斗行業最輝煌的時期了,也是中國古董文物流失最嚴重的時期,不過只是之一。因為最嚴重的時期是日軍侵華時期,日本鬼子在中國無惡不作,搜刮劫掠了無數金銀珠寶。
所謂“亂世黃金,盛世古董”,那時候通貨膨脹極其嚴重,老百姓拿着紙幣都買不到白米白面,中原地區都是使用“袁大頭”或者金子這類的硬貨作為流通貨幣。王三的父母都已經在戰亂中去世了,其餘親人也都跟着難民討飯逃荒去了關中,王三家徒四壁,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說來也巧,剛好那時候有人在街上招工,而且上車就給兩塊銀圓,還給大白面饅頭吃。只是那招工的卡車,竟然是日本人用的那種軍用卡車,上頭還刷着日本字兒。有不少老百姓都在車後面指手畫腳,戳那些為了銀圓和白面饅頭上車的人的脊梁骨,說他們當了日本人的狗腿子,是漢奸。
王三當時餓得前胸貼後背,為了生計也顧不上什麼國讎大恨了,就上了那輛日本人的軍用卡車。好在那車子雖然是日本人的,但在上面招工的人卻是安陽本地的一個大軍閥,只是這大軍閥素來和日本人有勾結,名聲不太好。這軍閥叫作“黑鬍子”,據說是為了修建軍營才來招收民工的。
王三年輕力壯,覺得自己吃得下這口飯,於是就上了那軍車,好歹算是有了口飽飯吃。就這麼坐着那卡車搖搖晃晃走了半日,最後被大頭兵用槍指着從車上爬了下來。
但他一下來,就傻了。
原來這車周圍都是人,密密麻麻的,怕是有幾千號。這些人正被一幫軍人用槍指着,在挖安陽當地的一個老墳圈子。
所謂的老墳圈子,其實就是亂葬崗。此時這老墳圈子裏正是一幅人山人海的景象,一個個和王三差不多的年輕勞工,正被人指揮着將那些墳墓一個個挖開。墓磚都被運走,墓中的棺材也全都被抬上了卡車。
王三覺得奇怪,這黑鬍子修建軍營,怎麼挖到這老墳圈子來了?
那時正逢“中原大戰”開始不久,戰鬥極其激烈。河南一帶的老百姓深受其害,無數村莊被毀,戰事過後殍屍遍野。老百姓都忙着逃荒逃難,哪有人有心思去掩埋這些屍體?於是許多屍體就被人草草地扔在了老墳圈子裏,又因為天氣炎熱,屍體很快就腐爛變質,老墳圈子裏到處都能見到無主腐屍。這些屍體上面只蓋了淺淺的一層土,身上的衣服等物件也全都被剝走了。裸露出的屍體上齒痕交錯,腸子、內臟全都被拖拽了出來,蛆蟲蠕動翻滾,蚊蠅飛舞,極其噁心。
王三剛來這老墳圈子,見到這地方無數的墳塋和屍體,着實嚇得不輕。老墳圈子裏烏鴉和野狗尤其多,吃過死人的野狗更是皮毛鮮亮、眼珠子血紅,見到人就目露凶光,嘴裏流涎,嘶嘶地低吼,就算大頭兵用槍打都趕不走它們。
王三他們那一卡車人足足上百號,但他們下了卡車之後,那些大頭兵並沒讓他們去撿墳磚,反倒是押着他們進了老墳圈子,說是在裏面找野狗窩子。
那時候阿莫西林、青霉素等藥物還沒有在中國普及,在這戰火紛飛的年代,人受傷的地方一旦被感染,就等於被宣判了死刑。可是王三他們的工作,竟然就是冒着這種危險在老墳圈子裏打野狗。
領頭的總兵讓王三他們一群人排成一排,然後對着他們交代了一通,大意就是,他們這些人的工作沒別的,只要消滅這一群為非作歹的野狗就行。
這總兵一臉絡腮鬍子,長得和黑鬍子有七分相似,據說是黑鬍子的表弟,叫作“劉大鬍子”。劉大鬍子手底下有一個團的士兵,就駐紮在這老墳圈子邊上,監視這些民工進行土木作業,挖掘裏面的老墳茬。
劉大鬍子穿着一身兒黃色的軍裝,腳上蹬着黑亮的皮靴子,趾高氣揚地在王三等人面前轉了轉,先是跟他們說了說這些野狗的危害。
要說這野狗的危害,也都是那些參加“中原大戰”的軍閥們搞出來的。當時河南地區連年混戰,百姓流離失所,戰亂過後,勝利者哪有心思管敵人的屍體,戰敗者更是逃命都來不及,自然也無暇顧及手下的屍身。這麼一來,每次大戰之後,都有不少屍體被丟棄在野外,正好成了那些野狗的口中餐。
我指着被我們吃得亂七八糟的回鍋肉盤子道:“我說王癩子,你別說這些行嗎,你這一說,搞得我都不敢吃肉了。”
王癩子道:“你倒是想得美,還想吃用人肉養大的豬,這麼好的豬你哪兒找去?”
他這麼一說倒也有道理,但是一想到那吃了死人肉的豬,我就覺得噁心,於是道:“你這故事真是夠噁心的,我以後吃肉都會想到你說的這個,心裏有梗子了。”
王癩子翻了個白眼,道:“我告訴你吧,人肉算什麼,殭屍肉你吃過嗎?”
我奇道:“人肉和殭屍肉有什麼區別?”
王癩子乾脆又叫了兩瓶啤酒,點了兩個涼菜,然後才給我們繼續講了下去。
王癩子說,這人肉和殭屍肉的區別是很大的。人肉有個雅號,叫作“十香肉”,為什麼叫十香肉呢?因為《水滸傳》裏孫二娘的包子鋪賣的就是十香肉,也就是人肉。亂世年間,人吃人的慘劇不時發生,而在盛世呢,又有人相信人肉可以治病,所以這吃人的現象什麼時代都有。甚至《本草綱目》裏都有記載,說人的血液和心肝這些東西都可以入葯,還特意提到了人肉和殭屍肉。殭屍肉叫作“悶香”,但必須是不腐不爛的殭屍肉才算得上是悶香。這悶香經過特殊的處理,就能成為一種很獨特的藥材,能夠治療心絞痛。魯迅先生就曾在散文里寫過,說中國古代是個人吃人的社會,這話一點都不假。
我道:“真噁心,這還真有人吃殭屍肉啊。”
王癩子“嘿”了一聲,道:“那我問你,要是你在一座古墓里,即將餓死了,身邊兒也沒有別的吃的,你必須得吃死人肉才能活下去,你吃還是不吃?”
我斬釘截鐵地說:“我肯定不吃!”
王癩子搖頭,又問黑子。黑子想了想,說得看情況,真碰上這種時候再說,畢竟活下去才最重要,我則表示寧願餓死也不吃死人肉。王癩子意味深長地說道:“別說得這麼早,人都會變的,尤其是盜墓倒斗的人,下過一兩次地之後,什麼都會變的。”
我說:“我肯定不會變,這是原則。”
王癩子盯着我看了一會兒,慢吞吞地說:“如果他沒變,那一定是還沒來得及變就死在古墓里了……”
我說:“少他媽罵人,難道你還真吃過殭屍肉?”
王癩子說:“我沒吃過。不過我聽我祖爺爺說,有一次他去湘西倒斗,進了一處全是棺材和古屍的地方。後來他們被困在一座古墓的機關里,十幾天不得脫困,食物和水都沒了,他們只能吃古屍……”
我顫了一顫,說:“真噁心。”
王癩子又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意,道:“等你以後見識過了別的,再想想這個,就會覺得這其實並不噁心。下地盜墓倒斗,什麼事情都能遇到,只有想不到,沒有遇不到,以後你就懂了。你別打岔,我繼續講我祖爺爺的故事,這事和解爺也有很大關聯。”
我看他一臉正色,就說:“那你快點講。”
王癩子說,以前盜墓倒斗的人不光是為了錢財。比如說這南爬子,他們倒斗就專門倒那些有屍丹的古屍;有一些人倒斗是為了找不腐不爛的殭屍取“悶香”入葯;他還認識一個富翁,下地倒斗竟然是為了長長見識。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這人腦子有病吧,既然是個富翁,幹嗎還下地倒斗?”
王癩子左右瞧了瞧,我們這一聊已經聊過了飯點兒,餐車沒多少人了,那個短髮女人也走了,就我們這邊還聊得嗨,也沒人管我們。
於是他接着道:“這你就不懂了,人這一輩子呢,當你的權勢和金錢達到了頂峰之後,追求的境界就不一樣了。那些富翁就是屬於玩票性質的,他們的錢財和權勢都到頂了,既不差錢兒,也不缺權勢,所以就開始追尋別的東西,比如說長生不老啊……”
說著,他突然酸不溜秋地道:“就像是九叔和解爺……”
“嗯?”我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待他說完,我完全愣住了。
“你啥意思?我九叔和解爺?”我瞪大了眼珠子看着他。
“你不是老問我你九叔是什麼人嗎?其實你九叔就是個倒斗的,不然你們那些古董哪兒來的?”王癩子意味深長地道。
“是我九叔那些夥計去鄉下收來的啊……”我隨口道,但剛說到這裏就說不下去了,同時腦子裏一下閃過了一個疑問——為什麼九叔的古董店生意能做得這麼大?每次店裏都會收上來許多不錯的古董,那真的是從鄉下收回來的嗎?九叔養了許多夥計,王癩子說馬王是個南爬子,也就是個南派倒斗的人,那這麼說來……
我嘴巴蠕動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和黑子對視了一眼。
“我早就知道了。”黑子淡淡地道,我聽他那語氣,總感覺他是在嘲諷我。
“我靠,搞了半天,只有我不知道!?”我瞪着黑子說,然後自己仔細地想了想,忽然發現這就是一個擺在眼前的事情,而我竟然一直沒想通這一節。
“現在知道我為什麼認識你九叔了吧?”王癩子道。
“那這麼說來……”我一時間想通了許多事,九叔如果真的是倒斗的,那他手下的夥計應該也都是倒斗的。這的確能很好地說明九叔的古董生意為何這麼紅火,他這完全是自產自銷啊。而且自己去倒斗,自己開古董店,就可以用合法的手段將古董洗白,還能夠走正規的渠道把古董銷售出去。
我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我之前怎麼就沒想到呢?
王癩子見我沉思,道:“其實這南爬子和北派的摸金校尉呢,現在都算是民盜。我祖爺爺當年師承一位老派摸金校尉,掛了摸金符,後來又在南方學會了南爬子倒斗的手藝,所以他既算是南爬子,也能算是摸金校尉。”
“等等,你是不是早就認識我九叔了?”我盯着王癩子。
“嘿嘿。”王癩子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那你是故意來結識我們的了?”我的語氣變了。
“孟凱,兄弟我跟你說實話吧,這是有人讓我這麼做的。我背後有個老人家,想要和你九叔做個生意,但是你九叔呢,和我背後那位有點矛盾,所以我想了個折中的法子,認識你,然後把那麒麟背屍圖給你,你九叔就知道我背後那位的意思了……”王癩子道。
我問:“做什麼生意?”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王癩子苦笑着說,“聽說是想要和他一起抬黃杠(意為一起倒斗),具體的就在那麒麟背屍圖上。”
我總算是聽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身後有個老傢伙,想要和我九叔一起倒黃(皇)斗,但是九叔不想,所以這傢伙就故意接近我,好找個機會接近九叔。難怪這孫子見了九叔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嚇得渾身發抖,原來是心裏有鬼。
我道:“那照你這麼說,我們這次去野人溝到底是做什麼?”
王癩子道:“你先別急,聽我說完我祖爺爺的故事,你就明白我們為什麼要去野人溝了。”
書接前文,其實這也正是“亂世出妖”,這老墳圈子裏的野狗,白日裏竟然就敢成群結隊地襲擊路人。路人一旦被咬,輕則染上狂犬病,重則直接傷口感染暴斃,甚至還有兒童慘遭野狗啃噬的事情發生,所以這老墳圈子裏的狗患已經到了不得不治的地步了。
其實那時候最不值錢的東西就是人命,天天都在打仗,天天都在死人,個把人被野狗咬死算得了什麼事?不少人因為戰爭流離失所、妻離子散,吃了上頓沒下頓,哪有心思去管這亂葬崗的野狗?
但黑鬍子作為一方軍閥,自認為有庇佑地方百姓的責任,一聽說這老墳圈子裏有野狗作祟,當下就拍着胸脯說要為地方百姓解決這個大患。恰巧他手下有一個風水先生,對他說這老墳圈子的風水很好,要是在這地方蓋一座軍營,保證能讓他軍運亨通,稱霸一方。黑鬍子一聽,乾脆就將驅除野狗和蓋軍營這兩件事一起做了,王三他們也因此才來的這老墳圈子。
老墳圈子是這方圓數百里最大的一處亂葬崗,裏面的荒墳古冢數不勝數,從裏到外,那墳茬子一圈接着一圈。墳圈子裏的荒草有一人多高,荒草里藏着墳碑斷墓,那些野狗的窩子就在這些荒草當中。人白天進去都不一定能分清楚東南西北,那劉大鬍子卻一再叮囑王三他們,要他們等到晚上去再進去打狗。
劉大鬍子說,這些野狗很聰明,白天見了人就跑,到了晚上就會鑽到古墓里歇息。打狗就得一鍋兒端,到時候眾人手持刀斧,打着火把,進入古墓群中驅趕野狗,再將它們一一打死,就能徹底解決這狗患。
王三雖然疑惑,但是反正他們白天沒事幹,還有白面饅頭管夠,所以他也沒管那麼多。
到了晚上,挖墳磚的那些工人全都歇息去了,王三他們一百多號人,在劉大鬍子的帶領下集合到了一塊兒。他們每人都分到了大木棒子,排成整齊的一隊,只等劉大鬍子焚香拜過樊噲之後,就進入老墳圈子打狗。劉大鬍子是一介粗人,不懂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只是聽黑鬍子手底下的一個“先生”說,這次屠狗,最好拜拜樊噲,有了祖師爺保佑,行動才會順利。
王三仔細地瞧了瞧這劉先生,心裏也有點犯嘀咕。
這先生穿着一身清朝時期的長褂,戴着一副墨鏡,看上去文縐縐的。他很是清瘦,臉上皺紋道道,嘴上兩縷長髯,頗有種仙風道骨的味道,也不知道多少年紀了。聽別人說這先生姓劉,是江西龍虎山來的,能掐會算,這次在老墳圈子裏修建軍營和驅除野狗就是他指點的。只是這劉先生的指甲留得極其長,跟以前清宮裏的老佛爺差不多,那指甲白森森的,又尖又利,瞧起來非常嚇人。
這劉先生“之乎者也”地講了講拜祖師爺的重要性,雖然也是文縐縐的,但這話語很有煽動性,把今天這屠狗之事講得就像是為了解救蒼生一般,直講得王三等人熱血沸騰,紛紛覺得原來這屠狗之事竟然這麼偉大。
不得不說,喝酒拜神壯膽這一套,還是非常有效果的,再加上劉先生一番言說,這一百多人紛紛叫嚷着要進入老墳圈子為民除害,消滅這些為惡一方的野狗。
但是王三還是很疑惑,心說這屠狗犯得着這麼搞嗎,這怎麼像是在給敢死隊做戰前動員呢?那時每逢戰事都有敢死隊,軍中的豪傑勇夫喝了壯行酒,祭拜天地祖宗后就身背大刀長槍衝鋒在前,現在他們不也是這一套嗎?
那劉先生卻說,今夜拜了祖師爺,祖師爺保佑,諸位必定一戰告捷,驅殺這群惡狗,為民除害!
劉先生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王三等人聽在耳里卻極為震撼,一個個都挺起了胸膛,捏緊了手中的打狗棒,準備為民除害。在劉先生指揮下,一幫人搭建了一座神瓮,供奉了樊噲祖師爺的靈位,眾人焚香上酒,又由劉大鬍子上前禱告了一番。
王三瞧了瞧左右,這一幫人有些是年輕樸實的農村漢子,還有一些是地痞流氓,反正一眼看去,龍蛇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亂世年生,能走的都走了,留在老家的只有那些爛命一條不想走的,或者老實巴交、鄉土觀念重的,王三就屬於第一種。他之所以一直沒走,一來,他是單身一人,反正橫豎是死,乾脆就死在自己家鄉;二來,他也是不願流離失所、寄人籬下。
他正在左瞧右瞧,忽然感到旁邊有一隻手輕輕碰了碰他。王三扭頭一看,發現是一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年輕人,正似笑非笑地對他擠眉弄眼。
王三沒好氣地問道:“幹什麼?”
這年輕人長相俊秀,只是臉色蒼白得嚇人,他對王三小聲道:“你看這個劉先生,其實他是個南爬子。”
王三奇道:“什麼是南爬子?”
於是這年輕人就小聲地將南爬子解釋了一遍,其他人也跟着一塊兒聽起來,等這年輕人一說完,周圍頓時有點嘩然。王三正想問,周圍的大頭兵已經舉着槍喊叫“不準喧嘩”了。
但是年輕人似乎不在意這些,繼續小聲地說了一番話。他說自己叫作解蒼生,曾經在南方見過趕屍匠,也知曉一些南爬子的秘密,他一看到那劉先生的指甲,就猜到他多半也是個南爬子。
其實無論是“摸金校尉”還是“南爬子”,都只是民間倒斗人自封的一個稱號。曹魏之後,世間已經沒有正牌的摸金校尉了,但是不變的是稱呼,變化的是手藝,這摸金倒斗的手藝一代代相傳,到最後無論哪派都有點摸金校尉和南方“夫子軍”的影子,南爬子和摸金校尉更多的是用來區分南北兩派的。盜墓倒斗終究不是正當職業,而且古墓中有毒沙腐屍、機栝邪靈,一不注意就會丟了小命,因此盜墓賊發跡之後一般都金盆洗手,鮮少有讓後世子孫繼續做這行當的。
可南爬子就是一個例外。
這南爬子,乃是湘西趕屍人當中的一支,極其神秘。這一派的倒斗人不僅是家族作業,還代代相傳,幾乎是世代倒斗。趕屍人收的學徒,都必須達到三個條件:一是膽大;二是長相醜陋;三是一輩子不婚娶。南爬子並不遵守這三個條件,卻將趕屍人養屍的手法學了過來,專門倒斗挖古屍,再從古屍中盜取內丹。據說服用屍丹可以延年益壽,長生不老。
在李鴨子發明洛陽鏟之前,北派的摸金校尉在倒斗時一向遵循規矩,鮮少有什麼流派之分。後來這洛陽鏟一出,南北兩派競相學習,土夫子和摸金校尉之間也就沒什麼水平高低之分了,更多的是考驗其掌握的技巧。
所以,王三一聽身邊的解蒼生說那劉先生是個南爬子,也意識到這次的事情並不簡單了。難道這黑鬍子不是來修建軍營的,而是來這老墳圈子挖墳倒斗的?可是這老墳圈子存在了幾百年了,從未聽說過裏面有什麼埋着值錢物件的古墓啊,從王三有記憶起,這裏就是個亂葬崗了,有什麼值得挖的東西呢?
他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那就是這老墳圈子前一陣子剛鬧過旱魃。這一想,再看看周圍,劉大鬍子已經帶領着一干人喝了壯膽酒,焚香祭拜了這屠狗的祖師爺樊噲之後,一行一百多人就收拾好東西,趁着夜色浩浩蕩蕩地進了老墳圈子。
是夜,天上一輪緋紅的“血月”,老墳圈子裏陰風陣陣、荒草萋萋,雜草斷碑之間,鬼火繚繞,不時傳來一陣詭異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