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血脈後代

四十三血脈後代

四十三血脈後代

這天夜裏,古山縣通往臨丘縣的公路上,急駛着省運車隊的首班卧鋪夜班客車。喜壞了冷鴨子這視時間如金錢視金錢如命根的生意人。

黎明時分,大客車駛進臨丘縣省運汽車站。駕駛員秦福根躍下車便匆匆往家走,他計算從地區返回的秦雪娃和朱嵐該夜宿臨丘縣。

“嘭嘭嘭!”

秦福根急敲家門。

老秦披衣裳開了門:“是福根,咋這早來,我給你弄早飯。”拉亮屋燈。

“爸,雪娃來家沒有?”秦福根進門便問。

“來了,娃兒好累,還死睡呢。”

秦福根一眼看見,兒子秦雪娃鼾睡在外屋床上:“朱嵐是不是也來了?”

“來了,在裏屋睡哩。”

秦福根鬆口氣。

司機們的早飯,多是天不亮開就吃。吃罷早飯,老秦頭和朱嵐在灶屋裏洗碗,秦福根在外屋對兒子秦雪娃說話。

“雪娃,你給我說實話,跟朱嵐亂來過沒有?”

“什麼呀,問這個。”

“說,有沒有?”

看着父親的急怒樣兒,秦雪娃心裏嘀咕,現今的男女,耍好了,做點兒什麼有啥呀!況且自己並沒有對朱嵐怎麼樣過,至多,親了一下臉,這在人家國外,跟握手一樣隨便。昨天夜裏,他睡不着,摸了那根金條去給朱嵐,朱嵐腓紅了一張臉。讓他打成金戒子,結婚前給她戴上。他同意。望着她那撲閃着星光的眼睛,那紅紅的的臉蛋,感覺着她那透出薄軟被蓋的溫暖誘人氣息,控制不住地俯身吻了她滾燙的臉。她幸福地笑,兩目灼灼。他的腳如同被磁石吸引,向她床上抬動,心胸里充滿醉意……

不可抗拒的誘惑。

他的腳終於沒有抬上床去,爺爺的一陣動地驚天的咳嗽聲使他把腳放回到地上,鑽回到爸爸那床的被窩裏。

“說!”父親追問。

“沒有,沒有做什麼!”秦雪娃嘟嚷,“管這些。”

“你說啥?”

“沒說啥。”

“你小子,可不能幹傻事!”秦福根這樣說,心裏稍感穩實,想着怎麼把話說清楚,怎麼樣告訴雪娃,已經找到他生母了,“雪娃,聽我的話,朱嵐是個好女子,可是,你不能同她結婚。”

“為什麼?”秦雪娃怒了臉。自己同朱嵐好,爸爸知道,這時候了又來阻止,你自己不接女人,肯信叫我也不,“爸,朱嵐既是個好女子,我要同她結婚!”

“不行!”

“我偏要!”

“兒子,其他女子任隨你找哪個都可以,只是不能同朱嵐結婚!雪娃,你聽我說……”

“不聽!”秦雪娃嗓門老高,“爺爺最喜歡朱嵐,你問他,看他許不許!”

“他許也不行……”

朱嵐從裏屋走出來,她聽見了秦家父子的說話,傷感得淚目灼灼。老秦頭從她身後走上前來,朝秦福根黑眼:

“福根,這事兒聽我的,這倆孩子般配!”老人話語堅快。

“爸,這事兒不行……”秦福根不好向父親說清楚原委,心裏唉唉發嘆,詛咒這一切都是自己釀就的苦果。

“我說行,就這麼定了!”老秦頭怒紅臉。不能再讓孫娃也走兒子那條道,事情不能拖了,“雪娃,嵐女子,這事我做主了,你倆今兒個就去把結婚證辦了,省得夜長夢多。婚事嘛,可以大辦也可以小辦,只要是兩人情願,一家和睦……”

“爸,可千萬別辦……”

“娃,你倆快去,去!”

秦雪娃拉了朱嵐就走,被秦福根死死攔住。

“朱嵐,我求你了,別跟他去……”秦福根萬般無奈,不攔雪娃只求朱嵐。

朱嵐就淚水兒撲簌簌下落。

“你?……你這個沒用的不孝的東西呀!”

老秦頭悲愴地大喝。他不想自己竟養了這麼個冷血無情的兒子。老天爺,老倔弟啊,也不該這麼樣懲罰我報應我啊!突覺有千萬螞蟻在腦門裏爬,發麻發痛,眼前金星跳動,立足不穩,仰倒到地上。

急把老人送到縣醫院急診室,就地立即進行搶救。醫生說,腦溢血了,難救。

秦福根向醫生下跪:“醫生,你一定要救活我爸爸!”

醫生說:“儘力。”

用了脫水劑,打了強心針。老人有心跳沒氣息。向喉道里插管子,用了人工自動呼吸機,機器幫他呼吸。

魯圓圓找了為她開過刀的熟人邱醫生來,邱醫生同那醫生一陣低語,回話說,準備後事。秦福根追問,沒有—點兒辦法了。邱醫生想想說,地區醫院有CT機,如果照了那種能看見腦子裏出血情況的機器,立即開顱也許有救。只是地區太遠,病人根本不能再遠送,目前,縣醫院也沒有腦外科醫生。秦福根如柱的淚水下落,後悔不該當父親的面說那些話。現在,父親就要去了,也該讓老人死得瞑目。

秦福根就跪在父親病床前,嘴杵到老人缺耳朵邊低聲說:“爸爸,兒子福根對不起你,你原諒兒子吧。我對你講,雪娃就是你的血脈孫子,是我秦福根的親生兒子!爸,你聽見了就動動嘴巴。爸……”

老人的嘴未動,大大抽口氣。

秦福根就叫了兒子過來:“雪娃,你爺爺怕是不行了,你給他老人家跪下,對着他耳邊說,說你是他親孫兒。”

秦雪娃跪下了。自己雖不是秦家血脈後代,可對爺爺的感情比血脈後代還親。他對着爺爺耳邊說:“爺爺,雪娃就跪在你老人家身邊,我求你醒醒,睜開眼看看孫兒,雪娃是你最親最親的親孫娃……”泣不成聲。

秦雪娃身邊的朱嵐淚如雨下,對着老秦頭耳邊說:“爺爺,爺爺,你就睜開眼睛看看呀!……”

老秦頭長大地抽口氣,鋼絲床也抖動。冥冥之中的老秦頭聽見老伴兒在喊他,向他招手。老伴兒風立在古山老槐樹下,好年輕俏媚。那老槐、古店、七板橋和古水河被陽光塗抹得鮮麗、血紅……

醫生、護士過來喊開圍護的人們。邱醫生盯着心電視波器說,沒有心跳了。護士往心臟里打了針葯,實習醫生過來壓胸口。又一陣,那搶救的醫生說:

“撤了。”

差半月77歲的老秦頭嗑然長逝。

老秦頭的悼詞由趙厚心隊長自己擬寫,他念得悲切豪氣:“……我們的前輩秦老師傅,做為共和國的第一代汽車駕駛員仙逝了。他和他的同輩們一樣,為我國的汽車運輸業為我們汽車隊的創建發展,功不可沒!他們的功績他們的神韻將永載我隊史冊,他們的事業和精神將在我輩發揚光大!……”

出車在外的魯世能得到噩耗,朝臨丘縣方向叩首,嘆曰:“秦叔喲,你不該走這麼快啊!我表哥就要回來了,他信上說過,一定要來拜望你這個前輩司機,拜望你這個我父親的好友!”

老秦頭的骨灰盒從火葬場送回屋后,秦福根叫兒子雪娃捧了,父子二人一道上了屋后的西山。遵父親身前遺願,將其骨灰盒葬在母親墳內。在兩位老人墳前焚香,燒大面額陰間鈔票,跪拜。然後,又領了雪娃去西山下的林管所樹種場,挑選了一棵上好的杉木樹,爬回到西山頂上,在那對着東北方的已栽了兩棵杉木樹的地方,在這兩棵樹的中間刨挖樹坑。

刨樹坑時,山風吶吶。

父子倆刨挖樹坑時,秦福根平靜地向秦雪娃講述了那古山老槐樹下發生過的他爺輩結義三兄弟和他奶奶的事情,講述了他做過的魯蠻事情,講了他生母的事情。秦雪娃聽得兩眼水濕,喜憂參半,不知所措。秦福根叮囑兒子,生母一定要認,和朱嵐的婚事沒法子再辦,對外人依舊說自己是他養父,他同她生母那段往事對任何人也不能說,嚼爛在他父子倆心裏。為延續家譜一定要說,也等他百年之後對將來的後輩說。

“兒子,你可要死記下了你親老子說的這些話,對你生母也別講我是你親爸爸,可千萬不能攪亂了你媽好不容易得到的現今的安和日子!”

“爸爸……”秦雪娃淚水奪眶。他不想自己祖輩還有這等人生經歷,不想自己和朱嵐都錯怨了父親,不想冷峻的父親有着如此成人之美的心懷。自己的生父的這一生也太可悲可嘆了,面且,他將在更大的精神折磨中度過晚年。還有什麼可對他埋怨的呢,父親的現在和他的有生之年裏都應該得到他這個唯一親生兒子的侍候、愛戴和慰藉,“爸爸,我的親爸爸,你是我的生父,也是為我操勞一生的生母!”

秦福根聽着,渾身抖動,伸臂將骨肉兒子緊摟懷中,眼裏滾出濁淚。

樹坑刨好了,秦福根將杉木樹植入坑裏,秦雪娃用手培進土去,邊培土邊說:“爺爺,孫兒雪娃遵你老遺願栽了這棵杉木樹了,這樹會長青的!你聽見了吧,爺爺。”

“叭嗒,叭嗒……”

父子倆滾熱的淚珠滴落到這新植的杉木樹根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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