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母子相逢

尾聲母子相逢

尾聲母子相逢

拉姆雪峰下的大山道上,爬行着一輛甲殼蟲般的貨車。

終於又從調度魯圓圓那兒爭取到這最後一次進藏運貨任務的51歲的秦福根覺得自己彷彿又年輕如當年。

沐着夏日山裡晃晃的陽光,汽車“嗡嗡”地向山上駛去。

兒子秦雪娃是他領了去認的生母。姚雯麗看了雪娃保留多年的她當年在雪山上親筆寫的字條,摟抱兒子憾哭。將兒子看了又看,說不盡的自責話傷心話疼愛話。一旁的魯世能也潮熱了兩眼。朱嵐只一個勁兒垂淚。他見兒子蒙蒙兩眼盯他,那眼神里有不盡的話語,就強抑胸中巨瀾,說:

“好了好了,母子兄妹團圓,大喜事大喜事!……”

同母異父的兄妹,相處親熱,常去耿森的“功夫茶館”喝茶擺龍門陣。

有一次,也叫了他同去。耿森的“功夫茶館”是耿森的住屋加門前車棚的院壩改修的,有些閩南風味。秦福根開車曾經去過閩南,那是個不錯的地方。他聽朱嵐對輪車上的耿森老闆說,一定要讓哥哥雪娃開車搭他去古山縣耍,在他們“古山槐飯店”住些日子,指導她做功夫茶,看她的功夫到家沒有。還要讓繼父魯世能開了他們公司購進的奧拓牌小轎車送他去轉游古山,看看那裏的森林、青湖和瀑布。耿森望着同情、關切他的朱嵐連連點頭,黑森森的兩眼灼灼放亮,對坐在兒子雪娃身邊品茶的他說:

“秦叔叔,古山恁好個地方我還沒有去過,你和我爸爸早就在那裏跑車了,現今又長住那裏,真羨慕你享盡這人間仙境之樂了。”

他聽了點頭,笑中有苦,呷乾杯中功夫茶。秦雪娃就岔開耿森的話,要耿大妹再講些茶道。秦福根發現,已不讀書專營茶館的耿大妹竟出落成個豐盈俊秀的大姑娘了。

耿大妹過來為他們沏茶,說:“閩南人喝的茶葉種類多,種類不同,泡茶方法也不一樣。佩如說,使用閩西的上杭青茶,必須是水滾沸時立馬沖沏。而半發酵的鐵觀音和烏龍茶則要快衝快篩,稍微一慢就可能過於熟而有澀嘴味兒。烏龍茶現今很有些名氣,聽說是小日本國里都吸烏龍茶做的易拉罐罐筒……”

新鮮,茶道里的學問可真不少。

秦福根聽了,又呷茶,覺得味道奇好,見兒子雪娃聽得入神。

耿森拍了雪娃,說:“秦哥,我耿森一個沒落的殘廢人,蒙你相助才起死回生,如今也算是發富了。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要加倍賞還你當年借給我的錢,還要給你為我修車、蓋車棚的所有勞務費。”說著,叫耿大妹拿了一大疊錢來。

雪娃哪裏肯收,秦福根也說算了。

耿森怒顏,說是看不起他殘疾人,對耿大妹說:“大妹,你把這錢給我秦哥存到銀行里去,存摺上寫他的名字!”

片刻功夫,耿大妹果真存了錢回來,將寫了秦雪娃名字的定活兩便的存摺交給雪娃。雪娃依舊不收。

耿森就說:“大妹,你幫他保存,這錢橫豎都是他的。”

耿大妹就對雪娃笑道:“雪娃哥,那我就幫你存放了。”

“古山槐飯店”的姚雯麗老闆娘待他秦福根特好,說他同魯世能如同弟兄一般,又是她兒子的養父,就是一家人。無論假日年節,只要他在古山縣,都要讓嵐女子來喊他去喝兩杯。閑時,還同魯世能下象棋。是魯世能硬要贏他,叫他去下的。姚雯麗來看棋總是幫他這一方。“呃,不能和,‘低卒必勝孤帥’,恁個走。‘將’走閑着,把‘卒’走到‘將’的同線上,逼他那‘帥’離開中路,把‘將’佔中線,‘卒’佔中心,‘帥’則無路可走只得俯首就擒。”

“哎呀,老婆子,你啷個幫別個的忙!”魯世能輸紅了眼。

魯世能還是時不時動員他去他們公司干,說他表哥來信了,秋涼了是一定要過來的。他還是鐵定了心跟趙厚心隊長和兒子這邊干。趙隊長講:“什麼口叫盤石堅?就看看我福根師弟!”

雷憨人有時也跟他同坐茶館喝茶。有一回,又在臨丘縣“駝子茶館”碰面,憨人對他叫苦,說是兒媳婦魯圓圓懷娃兒了,兒子雷帥托熟人的鐵臉嘴去說通了做B超的人,一照,懷了他媽個母的。幾番說服那魯女子去颳了重懷個男娃兒,可是那女子死活不幹。說是男女都一樣,且女娃兒還巴媽一些。“唉,老天不長眼呃,讓我魯、秦、雷三家都絕後……”他聽了,反感自慰。我秦家沒有絕後耶!張了嘴又吞了要想講的話,另外說:“憨人,如今是這麼講了,男女都一樣的,再說,你那外孫娃羊洋不就是個帶茶壺嘴兒的。”憨人就苦了臉笑:“那,那倒也是。”

魯圓圓長得胖了一些,對他依舊很好。地區公司的大鬍子孫經理和車隊趙厚心隊長都給她發了獎金、獎狀。她的一篇什麼論地方汽車運輸業的科研論文在一家全國性雜誌上發表了,還獲了二等優秀論文獎。這女子把得的稿費、獎金分了一半給雪娃。拿了發表的文章指給他看,他看見第二個作者的名字就是秦雪娃,很有些自豪感。魯圓圓還當紅娘為猴娃說了個老婆,硬還是百貨公司那個站化妝品櫃枱的漂亮女子。那女子就是在雷帥的客車上被木娃摸了包的姑娘。老猴子見了他喜顛顛的,請了他去吃兒子猴娃的喜酒。他兒子雪娃自然也去了,且是猴娃邀請的主婚人。他看見兒子笑嘻嘻為別人主婚,心裏很不是味兒。他本來可以得到的兒媳婦魯圓圓喝喜酒紅了滿臉,大鬧猴娃喜堂,猴娃連連討撓。魯圓圓又去找主婚人秦雪娃對飲。那天,雪娃和魯圓圓都喝得爛醉。

醉了,魯圓圓還對雪娃說:“雪娃,這不是真的,朱嵐怎麼會是你妹妹?”

雪娃也醉了,對她說:“真的,圓圓,她真是我同地不同天的妹妹!”

“真的么?哈哈,你為什麼不早說?”

“是真的。嘿嘿,我為什麼不早說?”

“是你,太膽怯太心慈太狠心……”

“是我……”

雷帥怒沖沖抱了魯圓圓回家去。

秦雪娃舉起酒杯喊:“來,大家都為新郎新娘,干,乾杯……”

汽車的吼鳴聲大了。秦福根換擋,加油,汽車翻上山頭,車速加快。公路平直,視野開闊。久違了,拉姆雪峰!灼大的夏日在雪峰顛燃燒,燃不盡的積雪迸射出奪目的光焰。拉姆雪峰依如當年般年輕、飄逸、溫善、多情。她敞露胸懷,遠遠地笑迎他。

秦福根將油門加到極限。

雪山仙女向他迎來,她身後的太陽投射來道道光環,絢爛無比。

秦福根仍覺得車速太慢,直駛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方駛到那拉姆雪峰腳下。

他停車,躍下車,一頭扎進積雪堆里翻滾。累了,仰躺,噴吐出熱氣。熱氣里透出七彩,七彩里看見了雪山仙女的笑臉。他心裏灼熱了,胸中的弦絲髮顫。

“嗯哇,嗯哇……”

他似乎又聽見了那孩啼聲,似乎又聽見了孩子母親的呻吟聲,那麼驚心,那麼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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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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