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時間循環的創造者
Chapter2時間循環的創造者
——不同的人物，運行在不同的軌跡上，卻仍然發生了同樣的事件。他們在嘗試改變命運的同時，也改變了別人的命運。
可是命運是真的改變了，還是因為他們太渺小，只是棋盤上被挪來挪去的棋子？
唐愛這邊情況不佳，葉珩那邊也不樂觀。
中年喪子，對於葉家來說不啻於塌了天，滿腔哀怨悲傷都無從發泄。可是現在不同了，有一個疑似兇手的角色出現，等於憑空出現了一個靶子。葉夫人戰意高漲，一口咬定，葉尚新的死和葉珩有關。
巧合的是，唐佳佳精神崩潰，蘭博基尼爆炸導致行車記錄儀被損壞，車輛也嚴重損毀，剩下的全是對葉珩不利的證據。
當然，這些證據不足以將他定罪，但他儼然是重大犯罪嫌疑人。
“你瞅瞅我這運氣，也是絕了。喪子之痛無處發泄，正好家裏有個養子，那就是我。”審訊室里，葉珩的坐姿像個大爺。他斜眼看林密：“我要知道我運氣這麼絕，就應該去買彩票，而不是去殺人啊。”
“嚴肅點！”林密氣場十足。
“嚴不嚴肅我都沒有殺人，你讓我交代，我沒法交代。”葉珩很拽，“要不你考慮一下刑訊逼供？”
林密眯了眯眼睛：“好，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等着！”
“等等，我有個請求。”葉珩突然收了笑意。
“說。”
“我想見唐愛，就是那個……”葉珩用手比畫了一下，忽然對着林密笑了起來，“就是那個比你漂亮百倍，比你有女人味的女孩子。”
林密氣極，恨不得對葉珩當場使出她在警校的三年所學。她壓抑着衝動，冷冷地說：“我知道了。”
她快步走出審訊室，將門砰的一聲關上，眉頭緊緊蹙起。一個小警察問：“頭兒，他軟硬不吃，現在怎麼辦？”
“還是得從唐愛身上找突破口。”林密快步走進監視室，通過監視器看另一間審訊室。那間審訊室里，唐愛正在和審訊警察爭執。
“我不見，誰都不見！”唐愛很執拗地說，“我只想見我妹妹唐佳佳，請你儘快安排我和她見面。”
“唐佳佳在接受治療，不能見你。現在你的領導要見你，你都不見？”警察感到不可思議。
唐愛搖頭：“不見。”
她原本以為做一下筆錄就可以走了，結果沒想到被關了三四天。派出所的床很硬，她睡得不舒服，於是白天萎靡不振，晚上心事重重。
楚軒平上次來看她，追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唐愛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央求他幫忙請假，她不想這件事被爸媽和學校知道。
“我答應幫忙，但是你要說實話，我才能真正幫到你。這件事越早解決越好，畢竟紙包不住火。”楚軒平提議。
唐愛訥訥地說：“我說的是實話。”
“不是實話，這其中一定有更大的隱情。”楚軒平一語中的，“唐愛，三床病人走了。”
唐愛愣了一秒鐘之後，才明白過來。三床病人就是那個扒着ICU病房門不肯離開的老人。
“你當時說，那是他最後的請求。幾天之後，他突然病發，我們費了很大工夫也沒能挽救他的生命。唐愛，為什麼你知道他到了最後關頭？”楚軒平的眼睛灼灼逼人。
唐愛渾身發冷，往椅子后靠了靠：“他的腦腫瘤本來就很嚴重……”
“是嗎？”楚軒平英俊的臉上浮出一抹苦笑，“原來你對病情的判斷，比我還要精準，甚至能夠超越醫學。”
唐愛難過地低下頭。她自然從楚軒平的語氣中聽出了失望和嘲諷，但她什麼都不能解釋。
沒有人會相信，她能看到預測人類壽命的蝸形線。一旦說出這樣的話，她真的會被送到精神病院。而且，她現在需要的是證據，不是另一個麻煩。
“我不信唐佳佳精神崩潰，現在能證明我清白的人只有她了。”唐愛放軟了語氣，近乎哀求，“她能證明車禍是怎麼回事，還能證明我根本不認識葉珩。讓我見見她，我能說服她為我做證。”
警察搖頭嘆氣：“不可理喻，我都說了多少遍，唐佳佳情況很嚴重，正在接受治療。”
監視器里，唐愛頹然坐到椅子裏。這一幕落在林密眼中，卻是黔驢技窮的表現。
林密摸着下巴，略一思索，說：“讓唐愛和葉珩見一面吧。”
直覺告訴她，唐愛和葉珩身上有疑點。如果讓兩個人共處一室，說不定能發現什麼突破口。
五分鐘后，唐愛面無表情地走進審訊室，一眼看到正吹口哨的葉珩。見到她，葉珩立即滿臉堆笑：“你來啦？”
唐愛一肚子火：“葉二少！事情都這樣了，你還笑得出來？”
“急什麼急，沒做過就是沒做過，耗着唄。”
“我耗不起！因為這件事，我的實習分可能丟了，畢業證和工作都受影響……”唐愛懊惱極了。
葉珩“嗯”了一聲，搖頭：“你還是不夠慘，因為這件事，我損失了一兩個億都沒說什麼。”
“什麼？”唐愛驚呆了，但立即明白了葉珩所說所指。葉家是國內生物科技的巨頭，這個消息傳出去的第二天，股價立即大跌，僅僅一天就已經蒸發了五億之多。這是警察們在閑聊的時候，唐愛無意中聽到的。
“那又怎麼樣？反正還會漲回來。”唐愛不以為然。
她一坐下來，葉珩秒變花花公子，上身前傾看着唐愛，笑嘻嘻地說：“哎，他們都認定我哥的死跟我們有關。從這種意義上來說，我們是不是絕配啊？”
唐愛倒抽一口冷氣：“神經病。”
“難道不是嗎？”葉珩往後一靠，蹺起了二郎腿，“話說，你還沒回答我，婚禮那天，你為什麼要說我哥快死了？”
唐愛沒理他，直接站起身走到門口：“警察同志，他騷擾我。”
警察坐在外面，一動不動。
唐愛頓時汗毛豎立，往窗外一看，外面的景色也凝固不動了。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時間停止了！
“是這樣的，我剛才把時間停止了。”葉珩伸出手，撫摸着手腕上的蝸形線。線上的金光照亮了他的臉龐，讓唐愛毛骨悚然。
“你……”唐愛嚇得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到現在，你還不承認我們是絕配嗎？”葉珩淡淡地說，“從醫生宣佈我哥死掉的那一刻，我就在想，你可能也有這樣一條蝸形線，和時間有關。我說的對嗎，唐小姐？”
唐愛努力平靜了一下心情：“我能看見別人手腕上的蝸形線，銀色段越長，表示這個人的生命越久。為什麼你的是金色？”
葉珩眯了眯眼睛：“你先回答我，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能看到蝸形線的？”
“不記得了。”唐愛不打算說實話。
葉珩用手指輕敲桌面：“讓我猜一猜……可能你十年前去過大西洋，遭遇過海難，獲救后不久，就能看見蝸形線了？”
唐愛渾身一震：“你、你就是……”
那年夏天腥臭的海風從記憶里乍現，風裏幽幽傳來自己因為抑制恐懼而顫抖的聲音。
圖蘭朵毫不猶豫地殺了他們，將他們的頭顱掛在城牆上，風吹日晒。
你說你愛我，那你願意為我去死嗎？
唐愛打了個寒戰，重新審視眼前的俊美男子。
她模糊記得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十年前那個兇險的海面上陪伴着她。掌心互渡的溫暖，維繫着她脆弱的神經，讓她不至於崩潰發瘋。那是那段恐怖記憶里唯一的暖色。
現在，那抹暖色和面前的花花公子重合了。
葉珩居然是……他？
“就是我，當年那個救你於水火的蓋世英雄。”葉珩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促狹一笑。
唐愛迅速冷靜下來，撇了撇嘴：“你誤會了，我只是想說‘你就是瘋子’！再見，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她站起身，想要離開。
“難道你不想洗清嫌疑了嗎？”葉珩一把拽住唐愛，唐愛猝不及防地往後倒去，用力扶住桌子才維持住身體的平衡。她抬頭，剛想發火，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葉珩將手腕靠近她的臉，而那根金色的蝸形曲線，正在緩慢地轉動着！
他眉心微蹙，手腕上的皮膚開始變得紅腫。唐愛對這種狀況再熟悉不過了，只看一眼就能想像出那種帶着一股微熱電流的灼痛感。這表示，蝸形線的能力開始發揮了。
“你！你要做什……”唐愛質問，卻發現自己的舌頭僵硬了。那根蝸形曲線越轉越快，像一個旋渦，嗖的一聲吸走了她所有的意識。
催眠？
靈異？
在唐愛最後的意識里，只來得及做出這兩個猜想。她的意識彷彿墜入深淵，一片恍惚。金色的蝸形線呈螺旋狀，轉動起來像一張巨大的網，也像一個龐大的迷宮，將她網羅其中。
唐愛想要集中精力，思維卻在漸漸渙散。等到她再次清醒的時候，一股消毒水的氣味湧入鼻中。
消毒水？
唐愛一躍而起，才發現自己置身於青松醫院的護士站。同事宋汀歌走進來：“小唐，累了吧？要不你先回去。”
“我，我不累。”唐愛趕緊點開自己的手機看時間。25號，這是葉尚新出事的那天早晨！
她怎麼會回到四天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唐愛獃獃地坐在那裏，腦海里能想起的最後一幕，就是葉珩將那根金色蝸形線伸到她面前。
“算了，看你眼睛熬得紅的，你就回去吧。”宋汀歌曖昧一笑，“有個帥哥在樓下等你，讓我上來喊你一聲，還給你帶了早餐。是你男朋友吧？別值班了，快換了衣服下去。”
帥哥？
唐愛一躍而起，來不及跟宋汀歌打招呼，箭一般地沖向樓下。一樓大廳里，葉珩長身玉立地站着，見到她立即露出燦爛笑容：“值夜班很辛苦吧？快把早飯吃了。”
葉珩的這張臉，無論何時何地都能騙人，頓時吸引無數目光。唐愛沒好氣地說：“我不吃！這到底怎麼回事？”
“你吃，吃了我再告訴你。”葉珩的語氣里充滿寵溺。在路人眼中，他無疑是最佳男友。但在唐愛眼裏，他無疑很可怕。
她索性打開餐盒，狠狠咬了一口三明治：“你的金色蝸形線，是不是能把我們拉回四天前？”
葉珩點頭：“簡單來說，應該是時間旋渦。我們目前陷入了一個以四天為長度的時間循環。如果我不終止，那麼我們將永遠生活在這四天時間裏。”
“我的天，”唐愛懊惱地撫摸額頭，“我不想再被限制四天時間的自由，太難熬了。”
葉珩說：“知足吧！你想回到更久之前，我還辦不到呢！就這樣的能力，還必須是你在我面前，我才能發揮出來。我儘力了，只能把循環的起點定到這個時候。”
“我在你面前，你才能實現大跨度的時間循環？”唐愛放慢咀嚼，若有所思，“那麼，只有你在我附近，我才能看到蝸形線……”
“沒錯，我們靠近，就能讓能力發揮到極致，要不怎麼說我們是絕配呢？”葉珩笑道，“你不想再被控制，那我們最好在第一遍循環的時候，就把利於我們的證據找出來。”
唐愛皺了皺眉頭：“現在這個時候，葉尚新還沒死。我們要做的難道不是救他嗎？”
“那樣的話，我們就會永遠陷入時間旋渦里。你也知道，屬於我哥的時間不多了。讓一個沒有時間的人繼續存活於世，會造成‘時間悖論’，時間將永遠不能向前流動。”
唐愛沉默。自從能看到銀色蝸形線之後，她就嘗試着去救一些快要死去的人，可是每一次都失敗了。
試想，即便她成功了，又能怎樣呢？她救了一個本該死去的人，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很多人的命運也隨之改寫。最大的問題是，那個人不存在於後續的時間段里，所以時間將會凝固在這一刻，直到這個人死去。
“對了，我哥的蝸形線是什麼樣的？”葉珩問。
“大部分是黑色，只有一點點銀色，銀色表示剩下的時間。”
葉珩“哦”了一聲，下意識地問：“那你和我的蝸形線全部是金色和銀色，是不是代表我們不會死？”
唐愛想過這個問題，卻並不相信自己不會死。永生之人，是外國電影杜撰的吸血鬼。自己只是遇到了一場海難，莫名其妙就能永生？小孩才信！
“不可能！我們都會死。”唐愛沒好氣地回答。
“十年過去，你還是沒變，當年你怎麼跟我說的？為了愛而付出生命，是一種虔誠的獻祭。”葉珩忍着笑說。
唐愛的臉火辣辣的，咬牙切齒：“你記憶力也太好了。”
“很榮幸見證你的中二少女時期，我記得牢牢的。”葉珩打了個響指，大廳門口立即開來一輛黑色越野車。車窗搖下，一個黃頭髮青年從駕駛座上跑出來，諂媚地將車鑰匙遞給葉珩：“老大，這是車鑰匙。”
“上車。”葉珩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唐愛瞪了他一眼，大模大樣地走過去，打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座。
葉珩上車，發動車輛，黑色越野車飛快地駛出醫院。晨光熹微，太陽並未完全升起，天空還是深藍色。唐愛望着車窗外，發現路邊的廣告牌上標記着日期，顯示今天是25號。
“我們現在是要趕往事發現場嗎？”唐愛轉移話題，看了一眼行車記錄儀，“那個司機很可疑。我們只要用行車記錄儀拍下發生車禍的瞬間，就能明白究竟是誰的責任。”
“沒錯，和時間賽跑！”葉珩開足馬力，越野車立即加快速度，向郊外機場的方向馳去。
唐愛按亮手機，發現距離車禍時間只剩20分鐘。她心急如焚，默默地祈禱着，一定要趕在車禍之前抵達現場。
然而就在這時，前方拐角處突然衝來一輛自行車。葉珩趕緊踩下剎車，但越野車速度太快，還是撞上了自行車！
砰的一聲！
騎自行車的是一名中年男人，他抱着一條腿，躺在地上大聲呻吟起來。唐愛看得很清楚，越野車雖然沒能成功停下來，但也只是把自行車撞開了兩三米遠，那個男人僅僅是從車上跌倒了而已。
“撞人啦！救命啊！”男人躺在地上打滾。
唐愛和葉珩對視一眼，彼此都有些無奈。但事已至此，也只能面對了。
葉珩下了車，走到男人跟前：“別裝了大叔，本來就是你不遵守交通規則，現在又裝傷殘人士。戲別太多，不想陪你演。”
男人嗷的一聲，撲過來抱住他的腿：“饒命啊！你不能再撞我一次，我上有老下有小……”
唐愛跳下車，蹲下來：“我是青松醫院的護士，要不我幫你看看。”
“你們兩個人欺負一個，還有沒有公道了？別撞我，別……啊啊！”男人發出了殺豬一般的叫聲。
葉珩打電話報警，交警很快趕到，開始記錄現場，進行調解。唐愛心急如焚，催促道：“警察同志，能快點嗎？我們還有急事。”
“再有急事，也得處理完才能走。”交警看了她一眼。
儘管天還沒亮，但有晨跑的行人經過，周圍漸漸聚攏起一群圍觀者。唐愛忽然覺得這個場景很眼熟，她猛然記起四天前，也是同樣的時間段，她從醫院大樓的窗戶看到同樣的碰瓷場面！
不同的人物，運行在不同的軌跡上，卻仍然發生了同樣的事件。他們在嘗試改變命運的同時，也改變了別人的命運。可是命運是真的改變了，還是因為他們太渺小，只是棋盤上被挪來挪去的棋子？
好不容易等到處理完畢，葉珩賠償了對方，已經快一個小時過去了。他開門上車，狠狠砸方向盤：“真衰！”
話音剛落，一輛救護車便呼嘯着由遠及近。葉珩和唐愛面面相覷，彼此都明白那輛救護車裏載着誰。
他們失敗了。
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和上一次差別不大。唐愛和葉珩分別被懷疑和葉尚新的死有關，被帶到警察局。
楚軒平依然去看望唐愛，不過他這次沒再提三床的病人，而是安慰唐愛：“你放心，我相信你是無辜的，會盡自己所能幫你。”
“哦，謝謝楚主任。”唐愛勉強笑了笑。她心裏太清楚了，能救她的人只有她和葉珩。
“你需要什麼物品，我下次來帶給你。”
“不用了，這裏什麼都有的。”唐愛連連擺手。她不敢做任何改變，生怕事情的發展會和上一次不一樣。
可是她的表現落在楚軒平眼中，卻充滿着敷衍和莫名其妙。楚軒平蹙緊眉心，有些不解。不過，他向來是個有風度的人，並未多說，而是起身告辭：“我走了，醫院還有事，我得空再來看你。”
出去的時候，楚軒平故意放慢腳步。經過林密辦公室時，他聽到林密在對屬下說：“她只想見葉珩？我偏不讓她見，誰知道他們見面了會密謀些什麼！”
楚軒平愕然，不禁駐足。
在他的印象里，唐愛一直是個漂亮乖巧的小護士。他以為她和葉珩這類花花大少扯不上任何關係。可是在這樣窘迫的時刻，她對自己沒有半分求助信號，反而寄希望於葉珩？
“楚先生，你得走了。”領他出去的警察喊了楚軒平一聲。楚軒平這才回過神，推了推眼鏡：“知道了，抱歉，剛才在思考。”
“不愧是青松醫院的‘神刀’，走路都在思考醫學問題。”警察隨口恭維了一句。
楚軒平淡笑着點頭。唐愛剛才的表現如同一根錯位的神經，一根不該存在的血管，一個令人警惕並膽寒的陰影區。他思考她的反常，也可以說是思考醫學問題。
唐愛足足熬了四天，才被林密准許見葉珩。
葉珩一見到她，就呵呵一笑：“怎麼樣，很爽吧？你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多吃了四天飯……”
“少啰唆！”唐愛一拍桌子，“快循環！”
葉珩笑着舉起手臂，將手腕上的金色蝸形線對準唐愛的眉心。那種失重感再次出現，唐愛立即暈了過去。
等到她嗅到消毒水的氣味時，明白循環成功了。唐愛抬起頭，揉了揉眼睛，果然發現自己在護士站。
“小唐，累了吧……”宋汀歌提着兩個早餐盒，施施然走進護士站。唐愛霍然起身：“知道了，我這就下樓。”
“哎，我還沒說完呢，有個帥哥……”宋汀歌睜大眼睛，驚訝地望着唐愛的背影。
唐愛衝下樓，正看見葉珩人模人樣地站在大廳門口。她衝上前，劈頭就說：“少弄花架子，快走！”
“遵命！”葉珩打了個響指。和上次一樣，一名黃毛青年開來一輛汽車。唐愛二話不說，打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座。
葉珩站在車外，看着她直笑。唐愛扒着車門喊：“快啊！不然還要趕上那個碰瓷的。”
“OK！”葉珩這才開門上車，啟動車輛。經過醫院樓下的馬路時，那個碰瓷的男人並沒有出現。
唐愛不放心，回頭看車尾方向，發現上次那個中年男人騎着自行車從後面搖搖晃晃地經過。
她鬆了口氣：“總算避開了。”
一路風馳電掣，葉珩總算來到了發生車禍的那條路上。
這裏果然偏僻，道路兩邊的綠化都沒有做全。葉珩一邊開車，一邊咬牙切齒地問：“還有多久？”
“五分鐘！”唐愛看着手機驚叫。
葉珩頓時心裏火急火燎的，生怕趕不上車禍。然而禍不單行，越野車忽然撞到了什麼東西，往旁邊一滑。幸好葉珩經驗十足，趕緊大幅度轉動方向盤。在唐愛的尖叫聲中，整輛車打了個轉，撞到了一棵樹上，才最終停了下來。
“你瘋了！”唐愛驚魂未定。
“不抓緊時間找證據，我們還要被關四天！”
“那我也不想死！”唐愛氣急。
葉珩下了車，看到剛才駛過的路上躺着一塊斷磚，也就是差點害得他們車翻人亡的罪魁禍首。他走上前，氣憤地將斷磚踢到路旁。
回到車上后，他重新啟動車輛，發動機卻遲遲啟動不起來。唐愛急了：“怎麼回事？又出什麼事了？”
葉珩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盤，簡潔利索地說：“我下去看看。”
他掀開車前蓋，並沒有發現什麼問題，然後才重新返回駕駛座。這一次，越野車終於成功啟動，但他們的時間只剩下最後兩分鐘。
“葉珩，我們改變不了什麼的。”唐愛渾身顫抖，“過去的你沒辦法在這條路上提前趕到車禍現場，現在的你依然無能為力。”
“就算只有一線希望，也要去做！”葉珩惡狠狠地說，“別人可以把我當作小混混、二世祖、風流花少，但不能把我當成殺人犯！”
他眼神兇狠，風從車窗縫灌進來，吹起了他的頭髮。唐愛有過一瞬間的恍惚，覺得葉珩彷彿忽然化身為古代戰神，戰沙場踏白骨，拼盡全身力量，只為了城牆之上軍旗不倒！
吱嘎！
刺耳的聲音傳來，唐愛整個人都往前躍了起來，幸好有安全帶緊緊地將她綁在座位上。她有些后怕地捂住胸口，看到葉珩緊緊地盯着前方。
他擠出兩個字：“到了。”
大概三十米處，那輛蘭博基尼已經被撞得側翻，被撞的大樹也成了兩截，而肇事車輛杳無蹤影。他們，還是遲了一步！
唐愛趕緊下車，奔向蘭博基尼。唐佳佳正吃力地爬出車外，然後哭着往外拖葉尚新。
葉尚新頭部血流如注，很快就染紅了他胸前的襯衫。唐愛趕緊用手捂住他的傷口，大聲說：“佳佳，跑！車馬上要爆炸了！”
“尚新，尚新你醒醒……”佳佳只顧得趴在葉尚新胸口上痛哭。
葉珩飛奔過來，將唐佳佳推到一旁，架起葉尚新的胳膊就走。走到安全地帶，他才停下來將葉尚新放到地上。
出於醫者的本能，唐愛趕緊為葉尚新做緊急搶救，儘管她心裏明白，葉尚新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她熟練地讓葉尚新側卧，頭向後仰，然後開始測算他的脈搏和心跳。
唐佳佳哭着將唐愛推到一旁：“讓我來！”
“唐佳佳，你能不能認清楚現在的情況！”唐愛有些生氣，沒想到唐佳佳在這種時候還爭風吃醋。
“尚新，醒過來，求求你……”唐佳佳看也不看她，只顧着喃喃自語。
葉珩打完報警電話，不動聲色地點開手機的錄音功能，然後問：“佳佳，你們當時怎麼發生的車禍？”
“是那輛車撞過來，還是你們的車出了故障？”葉珩追問了一句。
唐佳佳絲毫不理，只給葉尚新做心臟按壓。唐愛急了：“佳佳你快說呀！車禍的時候到底發生什麼了？”
他們沒拍到車禍的那一刻，現在唐佳佳是唯一能夠證明他們清白的人。可是唐佳佳置若罔聞，只顧着給葉尚新進行急救。
她可能真的要瘋了，也可能只是故意懲罰他們。
唐愛頹然坐在地上，心裏充滿了絕望。難道事情真的無法改變嗎？她真的要背上污點畢業嗎？
“葉珩，怎麼辦？”唐愛求助地看向葉珩。葉珩反倒笑起來：“只能再來一次了。”
“不，誰要再來一次！”唐霍然起身，悲憤異常。她知道葉珩的意思，是要利用金色蝸形線再一次進行時間循環，這樣他們又能回到車禍前的時間起點。可是前提是，他們還要忍受一次被懷疑成殺人犯的羞辱。
這四天裏，她吃不下睡不着，還要忍受懷疑的目光，她真的受夠了！
“轟隆隆！”天空烏雲密佈，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葉珩微微嘆氣，抬起手腕看了看錶，轉身向蘭博基尼跑過去。唐愛趕緊拉住他：“你幹什麼？那邊很危險！”
“我記得很清楚，雷聲響起的兩分鐘后，蘭博基尼才發生了爆炸！”葉珩快速說，“要收集證據，只能靠現在！”
“可是太危險了！”
葉珩回頭，向她擠了擠眼睛：“是很危險，但你是美女護士，肯定能把我救活的。”
唐愛氣得直跺腳：“回來！”
葉珩並沒有依言回去，而是跑到蘭博基尼跟前，蹲下身開始進行檢查。汽車損毀嚴重，一股濃烈的汽油味撲鼻而來，他知道這是漏油了。
這種情況下，汽車隨時都可能發生爆炸，危險至極。而關鍵的是，葉珩剛才所說的兩分鐘也只是估算，他並不確定汽車會在什麼時間節點爆炸。
他自然知道這有多危險，但當他看到唐愛充滿淚水的眼睛時，忽然就做了這個決定！
再循環一次，他也沒把握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葉珩先拍了車輛損毀情況，然後找到撞擊點進行拍攝。就在這時，他看到蘭博基尼車後有一長串的剎車痕迹，頓時一陣狂喜，趕緊用手機一一拍攝下來。
他不知道這些有沒有用，但內心有個聲音告訴他，先拍了再說。
“葉珩，太危險了，快回來啊！”唐愛等不及了，索性向蘭博基尼跑去。葉珩這才直起身，瀟洒地向她擺擺手，做了一個“OK”的手勢。
他向唐愛跑了兩步，忽然後腦勺炸起了一聲巨響！
“轟！”蘭博基尼爆炸了！
巨大的氣浪衝過來，將唐愛摔出老遠。她在地上打了幾個滾，顧不上渾身疼痛，爬起來就往汽車那邊跑：“葉珩！你在哪兒？”
她嚇得六神無主。葉珩是時間循環的製造者，要是葉珩死了，時間循環是會被破壞掉，還是會永遠循環下去？
唐愛心裏沒底。葉珩的蝸形曲線是金色的，沒有黑色段，她算不准他到底有多少剩下的時間。
“葉珩，回答我！”滾滾濃煙中，唐愛淚流滿面，幾乎嘶吼着喊，“別死！回答我！”
“咳咳……”一個微弱的聲音突然從路邊響起。
唐愛猛然回頭，看到一個身影在草叢裏蠕動。那人正是葉珩，渾身塵土，吃力地從地上坐起來。
“葉珩！”唐愛又驚又喜，將他攙扶起來，“你沒死真是太好了！”
葉珩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這麼不捨得我死，你是不是愛上我了？我可告訴你，我身邊美女如雲，你得先排個隊……”
“渾蛋！”唐愛頓時冷了臉，將葉珩一把放開，氣咻咻地往前走。她恨自己真是昏了頭，公子哥就是公子哥，永遠沒個正形。
“喂，你要不願意，我就讓你插個隊唄。”葉珩還在逗她。唐愛不理不睬，繼續往前走，葉珩這才趕緊道：“你別不理我啊……還有二次爆炸！”
唐愛吃了一驚，趕緊掉頭走回去將他的胳膊架在肩膀上，責怪道：“有二次爆炸你怎麼不早說！太危險了！”
葉珩只笑不語。
走到安全地帶，唐愛扶着他坐到地上，葉珩才嘿嘿笑着說：“其實並沒有二次爆炸。”
他擺明了是要佔她便宜。
“你！”唐愛氣得直跺腳。
暴雨就在這時傾盆而下，將蘭博基尼上的大火澆滅，也沖刷掉了一切痕迹。救護車停下，兩名醫生跑過來，給葉尚新做了簡單的診斷，之後將他小心地抬到擔架上。
葉珩向救護車醫生招了招手：“醫生，我也受傷了。”
“你的傷不重，只是擦傷，就別佔用醫療資源了。”唐愛下意識地說。
“有一場好戲在等着我們，怎麼能不去演呢？”葉珩意味深長地笑起來。唐愛頓時明白了他的話中深意，心頭立即沉甸甸的。
她瞅了一眼葉珩的手機，心裏還是沒底。他就拍了那幾張照片，能自證清白嗎？
唐愛麻木地跟着救護車回到了醫院，然後幫忙將葉尚新送進手術室。這一次，搶救大夫從楚軒平變成了周大夫。
唐佳佳和上次一樣，哭喊着要進手術室。唐愛和葉珩在旁邊默默地看着，沒有像上次那樣去攔她。畢竟，有沒有人在手術室外喧嘩，其實並不能改變葉尚新的結局。
“傷者怎麼樣？”楚軒平快步跑過來，身後還跟着幾名護士。唐愛趕緊迎上去：“大出血，已經送進手術室了。”
楚軒平一邊往準備室方向走，一邊回頭問唐愛：“傷者是你妹夫對嗎？別擔心，我也參與搶救。”
唐愛一怔，向楚軒平點了點頭：“哦，謝謝楚主任。”
楚軒平原本在洗手，聞言忽然腦中像炸開一般。他轉過身，直直地盯着唐愛：“你以前也這樣謝過我嗎？”
記憶中，那一聲“哦”慵懶地長拖，這樣敷衍的語氣，他不是第一次聽到，可是楚軒平怎麼都想不起來具體的細節。
“有啊。”唐愛脫口而出，然而立即就後悔了。
她記起了前兩次道謝，都是什麼情況。
第一次，是她支持三床病人留在ICU病房，結果被家屬圍攻，楚軒平幫她解圍。第二次，是在葉珩進行首次時間循環里，楚軒平來看望她，安慰她自己會盡全力救她。
可是，現在是第三次時間循環，前兩次的事情過程已經改寫，這些細節都不存在了！
“你忘了，上周你指出我的查房記錄有錯誤，我這樣謝過你。”唐愛硬着頭皮說。
“有嗎？”楚軒平懷疑地看着她。
唐愛乾笑：“楚主任，你還要做手術呢，我的妹夫就拜託你了。”
楚軒平卻擦了擦手：“抱歉，我今天狀態有點不佳，不能進手術室了。”說完，他徑直走出準備室。
唐佳佳看到楚軒平離開，趕緊上前哀求：“楚主任，我知道你是青松醫院的神刀，你救救我丈夫吧！”
楚軒平卻面無表情，推開她就走。他總覺得自己遺忘了重要的事情，這種感覺前所未有。
就像發現了一根錯位的神經，一根不存在的血管，一塊令人警惕膽寒的陰影區，他忍不住一定要進行查探和清除！
唐佳佳不知道楚軒平腦子裏閃過的念頭，她只知道這名被外界譽為“神醫”的人，放棄了救她的愛人。
她轉身，看到唐愛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唐愛，是你不讓他救尚新的嗎？他剛才明明要進手術室，我都看見了！”
“跟我沒關係。”唐愛憂心忡忡，思考着楚軒平剛才的異常，無心和唐佳佳糾纏。
唐佳佳卻不依不饒，揚手就要給唐愛一個耳光，然而手揚到半空，卻被人一把攥住。
她回頭，看到葉珩站在身後，眼睛裏都是讓她看不懂的神色。
“省着點力氣，用在你的腦子上，行不行？”葉珩用力甩開唐佳佳的手，唐佳佳踉蹌後退一步。
她冷笑着盯着唐愛和葉珩：“好啊你們，狼狽為奸！唐愛，我真想不到，你這個當姐姐的會這樣害妹妹！”
“是楚主任放棄做手術，我也不知道原因。”唐愛知道她要說什麼，打斷了她的話，“唐佳佳，你醒醒吧！你要是想親自救葉尚新，當初就不該放棄畢業證，否則你現在也可以在手術室里！可是你現在除了等，還能做什麼？”
唐佳佳頓時面白如紙。
見唐佳佳沉默下來，葉珩靠近唐愛，低聲問：“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楚醫生有些奇怪，我怕他想起這次時間循環之前發生的事。”
“不可能……這次時間循環結束后，以前的事會變成平行時空。”葉珩摸着下巴，聲音壓得極低，“我做過試驗，沒有一個人能夠想起來。”
唐愛嘆氣：“你別忘了，距離這次時間循環結束，還有四天時間。只要這次循環不結束，以前的事就可能被記起來。”
葉珩一笑：“這個留以後再擔心吧。現在你要注意，演技不要那麼浮誇，後面還有很多重頭戲，做戲要做足。”
“知道。”唐愛點頭。她剛才露出的破綻，已經引起了楚軒平的懷疑。接下來，她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事情的發展和上一次一樣，唐愛被指控殺人，葉珩則經歷了親人反目。兩個人又一起被送到了警察局。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他們提前拿到了人生的劇本，對很多事情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要表現得天衣無縫倒也不難。
在審訊室里，唐愛目光坦然地看着林密拿着筆錄本走進來。
林密微微皺眉。她雖然年紀輕輕，但已經破過許多大案，氣場不是一般的足，很多人看到她都犯怵。但在唐愛這裏，林密沒有從她的眼神里看到任何驚慌。
但這也不能說明，唐愛和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
“唐小姐，我們開始吧。”林密坐到唐愛的對面，“第一個問題，你和葉珩是什麼關係？”
“朋友。”
“什麼程度的朋友？”林密緊緊盯着她。
唐愛聳了聳肩：“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能接你下班，還給你帶早餐？普通朋友，能帶你去機場那邊兜風？”林密反問。
唐愛扯了扯嘴角：“事實確實如此。”
“我再問你一遍，你和葉珩是什麼程度的朋友？”林密繼續發問。
“男女朋友。”門口忽然傳來葉珩的回答。林密和唐愛吃了一驚，同時往門口看去，只見葉珩和一名男警察站在門口。葉珩向唐愛擠了擠眼睛，語氣寵溺：“親愛的，別怕。”
林密霍然起身：“你把葉珩帶這裏來幹什麼？”
男警察為難地回答：“頭兒，這小子硬氣啊，說不見他女朋友，他死也不回答任何問題，大不了他絕食。”
“女朋友？”林密懷疑地看向唐愛。
唐愛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不知道葉珩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葉珩走到林密跟前，唇角微微上揚：“林警官，我女朋友膽子小，你別嚇着她。有什麼事，你問我就行了。”
“你其實是想和她串供，對吧？”林密眼神犀利。
“這樣問，就是認定我們有殺人嫌疑。林警官，你戴着有色眼鏡，容易出冤假錯案。”葉珩斜眼看林密。
林密坐回椅子，兩手交叉：“好，那我問第二個問題。一周前，你帶着唐愛去了一家汽車維修站點，都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我哥讓我去保養車，我就把車開過去保養了。”葉珩語氣里充滿了理所當然。
“證據呢？”
“沒有證據，他當面和我說的。”
林密冷冷一笑，轉身向攝像頭方向打了個響指。很快，掛在牆壁上的電視機亮起屏幕，開始播放一段視頻。
這是唐愛上次看到過的審問視頻，關於那名肇事司機的。
有人問他：“說說當時的情況。”
光頭低聲說：“那是一條新路，我開得好好的，結果前面那輛蘭博基尼突然失控，整個車左右直飄，很快就佔了我前方的車道。我趕緊剎車，但是來不及了，就這樣撞上去了。”
“為什麼不報警，選擇逃逸？”視頻里，有人繼續審問。
光頭懊惱地捂住腦袋：“這是我最後悔的事……那條路上沒有攝像頭，我怕說不清楚，一時犯渾就逃了。”
視頻結束，林密扭頭看葉珩：“葉珩，事情也太巧了吧？你一周前去保養車，這一周，葉尚新因為籌備婚禮沒有動用這輛車，後來他載着新婚妻子去機場就出了車禍。”
“我覺得肇事司機的嫌疑比我更大吧？”
“你們都有嫌疑。”
葉珩冷笑，從褲子口袋裏掏出手機，調出一張圖片：“你看清楚了，這是我在現場拍攝的照片，其中一張是肇事車輛的輪胎痕迹，他當時根本就沒有剎車，是故意撞上去的！”
林密將手機奪過來，緊緊盯着上面的一張照片。
“雨水可以沖刷掉很多痕迹，但幸運的是，我在下暴雨之前拍到了現場的蛛絲馬跡。”
林密一驚，仔細看着葉珩：“你好像早已預料到自己會被冤枉。”
“謝謝林警官用了‘冤枉’這個詞。其實用腳指頭想也想得到，誰會一邊策劃殺人一邊談戀愛呢？”葉珩一笑，牽起唐愛的手，“現在該把我和我的女朋友一起放了吧？”
林密放冷神色：“是，你們可以回去了。”
從警局走出來，唐愛見到了久違的陽光。天是那樣藍，跳躍在樹葉縫隙里的陽光是那樣絢爛。她閉上眼睛，貪婪地享受着這一刻的自由。
“走吧，你回學校還是回醫院？”葉珩步下台階，快步走到她身旁，手指上晃着一串車鑰匙。
唐愛皺了皺眉頭：“回學校，不過你不用送我。”
“那怎麼行？我們剛才還扮演一對情侶！這會兒就不演了，會被林警官懷疑的。”葉珩一邊說，一邊回頭望了一眼。警局辦公樓二樓的走廊里，林密雙臂抱在胸前，皺着眉頭望着他們。
防禦式的姿勢，表示她並不完全相信他們。
“她願意懷疑就懷疑好了，有本事再抓我啊。可惜了，這世上沒有‘非情侶’罪。”唐愛白了葉珩一眼，徑直走到公交車站。正好一輛公交車開過來，唐愛從口袋裏掏出一枚硬幣就上了車。
葉珩也跟着上了車，開始碎碎念：“喂，我說你何必呢？我有車，就停在停車場。”
“這位先生，請你投幣。”公交車司機不悅地提醒葉珩。葉珩這才站住，走到投幣箱前問：“多少錢？”
全車的乘客都倒抽一口冷氣，包括唐愛。這年頭，還有不知道公交車票價多少的人？
“一塊錢。”公交車司機見怪不怪。
葉珩掏出錢包，抽出一張粉紅色鈔票投了進去：“不用找了。”
在全車乘客的注目禮下，葉珩大搖大擺地走到唐愛身邊坐了下來。唐愛不禁氣惱，低聲罵了一句：“神經病啊你？”
“對，你說得沒錯。只要我把我們能看到蝸形線這件事說出去，立刻就有很多人說我們是神經病。”
唐愛警惕起來：“你想幹什麼？”
“跟我一起研究這條蝸形線。”葉珩笑得很洒脫，“說不定我們有更神奇的發現，你說呢？”
“你只要離我遠點，我就看不見蝸形曲線了。所以要解決這個問題，就是你離我遠點。”唐愛說。
葉珩笑嘻嘻地說：“那不公平，你有看不見的時候，我可是每時每刻都看得見這條蝸形線的。你別只顧着自己。”
唐愛冷笑，忽然向葉珩的腳狠狠地踩了下去。葉珩頓時吃痛，齜牙咧嘴地彎下腰。唐愛就趁這個機會，猛然站起身，雙手撐住葉珩的後背，從他背上輕盈地躍了過去。
恰好公交車到站了，唐愛衝下車。葉珩起身去追，車門卻“哐”的一聲關上了。葉珩拍着車門大喊：“喂，你以為我想纏着你啊？我現在很危險，需要你的幫助！”
唐愛回身，沖他做了一個鬼臉，然後揚長而去。她生平最討厭的人，就是葉珩這種花花公子。
“吱嘎！”然而剛過了四五秒鐘，她就聽到身後的公交車發出了刺耳的剎車聲。
唐愛回頭，正好看到公交車開了門，許多乘客擁了下來：“有人暈倒了！快叫救護車啊！”
她趕緊跑回去，衝上車：“怎麼回事？”
話音剛落，她就看到面無血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葉珩。來不及思考太多，唐愛手腳麻利地打開車窗，然後蹲下身摸着葉珩的脖子和手腕，給他測脈搏和心率。
“我不知道，他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就暈倒了！”司機從座位上站起來，哆哆嗦嗦地大喊。
唐愛心頭猛沉。葉珩大動脈搏動消失，心音消失，很可能是最為兇險的心源性猝死。她想也不想，邁腿跪在葉珩身旁，開始為他做胸外按壓。
按壓了大概一分鐘，葉珩終於動了動手指。唐愛趕緊去摸他的手腕，果然有脈搏了！
在唐愛的努力下，葉珩的情況有所好轉。他的眼珠開始轉動，四肢不時地動一下。可是唐愛知道，葉珩現在的情況是室顫，仍然很兇險。
終於，一輛救護車呼嘯着沖了過來。唐愛幫着醫護人員將葉珩抬到車上，看着醫護人員給葉珩開了靜脈通道，才鬆了一口氣。
剛才發生的事情太快了，快到她來不及思考什麼。這會兒她想起葉珩暈倒前，對她喊的那句“我現在很危險，需要你的幫助”，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早就知道自己要猝死？
唐愛正胡思亂想着，忽然感到手背有些癢。她低頭一看，發現葉珩醒了，正用手指划著她的手背。
“你……”唐愛訝然。揩油？
葉珩嘿嘿一笑：“知道我為什麼纏着你了吧？我早就說過，你是美女護士，會救活我的。”
“別說話。”
“好，聽你的。”葉珩喘了口氣，繼續問，“你，你有沒有給我做……人工呼吸？”
唐愛直瞪眼。
一旁的醫護人員一臉被雷到的表情：“小夥子，這會兒還泡妞？心源性猝死，沒幾個人能救下來，你剛才差點就死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葉珩繼續貧嘴。
唐愛確定，如果不是在救護車裏，估計醫護人員都要被葉珩雷飛了。
總算到了醫院，急診科立即對葉珩展開搶救。楚軒平聞訊趕來，步伐如飛，帶着一名心臟專家走進手術室。
唐愛望着手術室上方的紅燈亮起，在心裏默默地祈禱。雖然葉珩這個人很不靠譜，但她也不希望他有任何意外。
一個小時后，醫生才陸續從手術室里走出來。唐愛趕緊迎了上去：“楚主任，患者沒事吧？”
楚軒平神情古怪，對唐愛說：“他沒事了，很快就會轉送到心內科病房，你可以去那邊病房看他。”
“謝謝楚主任，我馬上就去結清費用。”唐愛不自然地道謝。自從上次在楚軒平面前露了破綻，她都不敢直視他了。
楚軒平摘下口罩，審視着唐愛：“這次急診我們完全沒有用武之地，最後是護士給他做了簡單的傷口縫合。傷口是他倒下去的時候，磕到了後腦勺。經過檢查，他沒有任何心臟疾病，腦部也沒有損傷。你是他的朋友，知道這一點吧？”
“啊……不知道。”唐愛趕緊搖頭。
“回頭你幫我問問他，願不願意做進一步的全面檢查，費用我來承擔。”楚軒平說。
唐愛趕緊拒絕：“不，他不會答應的。”
“為什麼？這對他也有好處。”
“他這個人……特別怪。真的不好意思，楚醫生。”唐愛含糊其詞地說了兩句，趕緊開溜，“我去病房看他。”
楚軒平眯着眼睛看唐愛離開，感覺她像是在逃跑。
“有秘密啊……”他自言自語地說。
心內科病房裏，葉珩正躺在病床上玩遊戲。
給他換藥的兩個護士在偷偷議論：“這個人真可憐，長這麼帥，這麼年輕就得了心臟病了。”
“他沒心臟病，”另一個小護士說，“卻發生了心源性猝死，你說奇怪不奇怪……”
唐愛正好進來，聽到兩人的一番對話，微笑着插了一句：“他是沒心臟病，但是腦子有病。”
小護士們以為唐愛在開玩笑，打趣了幾句便離開了。等到病房裏終於無人，唐愛才氣呼呼地坐到葉珩床前，伸手拿開他的手機：“你能不能別玩命？”
“這樣才刺激嘛。”葉珩去搶手機，“給我給我，這一局我要輸了，我可不能坑隊友。”
唐愛將葉珩的手機關機，往床頭柜上一拍，數落起來：“你差點沒命，你知道嗎？如果我反應不夠快，公交車把你載遠，或者我醫術不精沒把你救過來，你就死定了！”
葉珩不說話，只是看着她淡笑。
“我不懂！醫院裏的每一個人，都拼了命地想要活下去，為什麼你就可以做出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唐愛越說越氣。
葉珩微笑着說：“剛才的這種猝死，我經歷過五次。”
“是因為金色蝸形線嗎？”唐愛看了他的手腕一眼。
葉珩點了點頭：“是，但也不全是。我製造24小時以內的時間循環，是不會有任何副作用的。可是我發現，我偶爾能夠製造超過24小時的時間循環，還能靜止時間。我猜測，這裏面一定有什麼玄機，比如你在我附近……可是製造超過24小時的時間循環會有很強的副作用，就是我隨時都可能發生猝死。幸運的是，每次我都被救回來了。”
唐愛忽然明白了他話中深意，後背一片發寒。
“你想的沒錯，蝸形線有副作用。雖然你現在沒有什麼問題，但我相信，不久的將來，你也會有困擾的。”
唐愛搖頭：“不，我沒有任何感覺。而且我只是能看到蝸形線，並沒有你這種能力……”
“得了吧，蝸形線和十年前的那場海難有關，你和我都經歷過，不可能我有事，你沒事。”葉珩說，“而且我認為，我這種猝死的情況會越來越頻繁。你呢？你以為你能倖免？”
唐愛深呼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你的目的是……”
“我們合作，查清楚這條蝸形線是什麼。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葉珩說，“我事先派人查過那片海域，還屬於未知海域，是個類似於百慕達三角的地方。”
唐愛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閉上眼睛，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自從那次海難之後，她就對海洋充滿了深深的恐懼。
“我拒絕。”
“別迴避問題，唐愛。”
“這不是迴避問題，這是迴避災難！我生活挺正常，不想沒事找事。”唐愛站起來，毫不客氣地說，“好了，給我個聯繫方式，我會聯繫你家人來照顧你，然後我就不管了。”
“我家人只想掐死我，不會來照顧我的。”
唐愛毫不客氣地掏出幾張收據：“誰說不是呢？我也知道沒人會來照顧你。我的意思是，我墊付的醫藥費總得有人給我吧？”
“我沒現金，身上只有信用卡。”葉珩拿起床頭柜上的錢包，從裏面掏出一張卡片，挑了挑眉毛，“要不然先欠着。”
“算了，你不用還了，反正我們以後也不會再見面了。”唐愛有些生氣，將收據塞到包里，快速走出了病房。關上房門的時候，她聽到葉珩在身後喊：“別生氣啊，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唐愛有一股把電話卡扔掉的衝動。
她一邊以最快的速度走下樓梯，一邊捂住護腕。唐愛有許多護腕，但只戴右手，就算是游泳課也不肯取下來。就因為這個，初高中的時候沒少被老師訓斥，說成績不怎麼樣，怪癖倒是不少。
為此，她拼了命地學習，終於名列前茅。學校對優等生總是寬容的，於是再沒有人去過問她的護腕。她籌謀這麼多，就是不想讓人發現自己的秘。現在葉珩要她直面這個問題，無異於在她心頭插刀。
隨着她的腳步漸行漸遠，唐愛看到人們手臂上的蝸形線開始變淡，最後完全消失不見。徹底離開葉珩，她的特殊能力就消失了。
世界正常了。
唐愛站在住院部樓下，估算了一下自己和葉珩的距離——大概是一百米。也就是說，只要自己不進入以葉珩為圓心的方圓一百米之內，她是看不到蝸形線的。
“葉珩，但願你我後會無期。”
唐愛仰頭望着葉珩所在的樓層，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