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致散文中的親情篇章
李致散文中的親情篇章
◎吳若萍
李致既是巴金侄兒,又是散文能手。由他來寫巴金出生的那個大家庭的興衰沉浮以及巴老在“文革”中的思想情感、精神狀況,比起別人來寫要貼近、親切、細膩,原是很自然的。如在《往事》中寫巴金大嫂——作者的母親含辛茹苦的一生,以及在動亂歲月中作者冒着挨批鬥、坐班房和跟四爸——當時定成“反動學術權威”巴金——永遠交代不清的風險,隻身去上海探望正處審查中的巴老的親情文章就很出感情。在這些篇章中作家以他慣有的質樸平實的敘述風格,講述着他母親作為“四世同堂”的大家庭長孫媳婦跟公公、妯娌、兄弟乃至子女間遇到的矛盾和困難,她的憂鬱、歡樂和喜悅,以及她經歷各個不同人生階段、多方面的獨特精神世界。特別寫到她丈夫——巴金大哥——突然自殺。五個子女又小且又負債纍纍,在這個天崩地塌的災難跟前竟沒有被嚇得趴下,而是表現了幾千年優秀文化孕育出來中國婦女的冷靜和堅毅:母兼父職地撫育子女,並將突發災難作為催發孩子成熟的養料,生活上採取開源節流措施;正在天津南開教書的三爸也“每月按時匯款回家”,“好心親友也給母親送些錢來”。然而禍不單行,不久抗戰爆發,天津淪陷,收不到三爸匯款。而物價暴漲,原來親友間接濟的錢幣大量貶值。面對如此困境,母親再次挺直腰桿,勇敢地跨出家門幫人畫畫、綉帳檐、枕頭掙錢;還跟舅媽合夥做豆乳、豆瓣生意;鄰居、親友也不斷伸出援助之手,常讓母親做“會頭”(打會系民間一種自助形式,“會頭”即拿首會)多次解決生活和學費燃眉之急。1941年四爸巴金回到成都,而對家庭現實困難,毫不猶豫地接過三爸的擔子,從他微薄稿費中,每月支取若干貼補生活,而自己過的卻是極為清苦的生活,甚至四十歲才結婚。就是憑着母親堅強的毅力,三爸、四爸的自我犧牲,以及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民族美德,才使母親領着五個幼小子女從滅頂之災的困境中走出來。同樣催人淚下的是作者在《我淋着雨、流着淚,離開上海》的描寫。大家知道,半個世紀以來,巴老從心底處流出來的愛汁譜寫了一本本詩的篇章,曾燃燒過多少人——尤其是青年人的心靈,使他們成為有理想、願意獻身於人類美好事業的人。巴金這個名字早就公認為世界良心。遠在30年代就被偉大作家魯迅稱為“一個熱情的、有進步思想的作家,在屈指可數的好作家之列的作家”(《且介亭雜文續編》)。就是這樣的文化巨匠,“文革”中在“四人幫”把持的報刊上卻被污衊為“典型的資產階級精神貴族”“過着寄生蟲、吸血鬼的生活,寫的都是反黨反社會主義大毒草”;抄家、批鬥,而恰在此時跟巴老患難與共相濡以沫的愛妻又被折磨死去,使巴老處於空前孤獨和極度悲痛之中。“四爸站在一旁穿件短衫。左袖上戴着黑紗,兩手叉腰,面對死去的愛妻遺容低頭哭泣。”面對這張相片,作家的心也跟他四爸——巴老一起痛苦地流着鮮血,他再不能考慮任何利害得失,他豁出去了,借口醫治眼疾從北京繞道上海,機警地閃進了巴老住處,兩天兩夜跟巴老同床親切交談,臨別時緊握巴老的手像發誓似地望着巴老說:“如果你的問題解決不好,你可以回成都,我能用自己的勞動供養你!當時,我們都很激動,四爸沒有說什麼,至少沒有表示反對。”告別的早上作者原不想驚動巴老,但巴老卻與作者同時醒來,此時正下着大雨,巴老將自己的雨衣讓作者穿上,緊握着手互道“保重”,門外大雨滂沱,流在作者臉上的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我們這個民族曾多次瀕臨危亡然而終能臨危不墮,並一次次從絕境裏重生奮進,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其重要原因就是我們這個民族擁有五千年優秀文化傳統;親人間的風雨同舟,以及群眾中古道熱腸精神都是它的生動體現,它成為這個民族團結的黏合劑,如今作者通過對巴老大家庭興衰沉浮的描繪,再次展示了這種可貴的精神,它將激勵更多人發揮這種不被困難嚇倒,一方有難八方支援之精神,迎接來自內、外未來生活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