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直布羅陀”

“東方直布羅陀”

“東方直布羅陀”

日軍南方作戰的終極目標是荷屬東印度,就是今天的印度尼西亞,那裏有他們迫切需要的戰略資源石油。但是要想順利攻佔這一地區,必須克服兩大障礙。一個是位於中國南海東側美國人管理下的菲律賓,一個是位於西側的英國人的殖民地新加坡和馬來亞。只有佔領上述地區,才算真正打開了通向荷屬東印度的通道,也才能將掠奪來的資源安全地運回國內。對於日軍來說,左右開弓攻下馬來亞和菲律賓不但必要,而且時間也越快越好。若時間拖得過長,就會給荷蘭人從容部署防禦留下足夠的準備時間。

素有“獅城”之稱的新加坡位於馬來半島最南端,扼馬六甲海峽之咽喉,是海上航船出入太平洋和印度洋的重要門戶,自古以來就是海上交通和貿易的要地。自從1819年英國殖民主義開拓者斯坦福·萊佛士爵士以65萬英鎊的價格從柔佛蘇丹那裏得到新加坡的永久租借權之後,這塊原來的蠻荒之地就成為大英帝國遠東最重要的殖民地。當時,島上僅有150多名土著居民。1869年,蘇伊士運河通航之後,新加坡港口停泊的船隻急劇增加,貿易活動更加繁忙,其戰略地位也越加突出。到了20世紀中葉,經過百餘年建設的新加坡已經成為英國所有殖民地中最具經濟和戰略價值的地區,被丘吉爾譽為“東方直布羅陀”。

站在新加坡島北岸隔海眺望,窄窄的柔佛海峽對岸,就是戰略地位同樣重要的馬來半島。馬來半島東臨中國南海和太平洋,北鄰泰國,西接孟加拉灣和印度洋,西南與荷屬東印度群島的蘇門答臘島隔海相望,是南下荷屬東印度、北上緬甸和印度的跳板。馬來半島和新加坡種植有大量的橡膠樹,使該地區成為世界最主要的橡膠產區。這裏還有重要的戰略物資錫,年產量超過全球一半以上,被稱為英國在東南亞的“聚寶盆”。馬來亞先後被葡萄牙和荷蘭控制,19世紀初,這裏和新加坡一樣淪為大英帝國的殖民地。

到了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前的1941年,稱雄世界四百年之久的日不落帝國日漸衰落,對保護那些廣袤的海外殖民地漸漸力不從心。雖然歐洲已是戰火紛飛,英倫三島也時刻面臨著強敵入侵的危險,但遠東的屬地新加坡仍然安睡在馬六甲海峽的寧靜之中。一個不爭的事實是,大英帝國已無更多餘力顧及這塊重要的屬地了。

早在“一戰”之後的1919年,日德蘭海戰的英雄、皇家海軍司令約翰·傑里科上將就高瞻遠矚地提出,未來的遠東隱藏着巨大的危機。這一危機來自野心勃勃的日本人,未來總有一天,他們會試圖橫掃東南亞和西太平洋。唯一可以採取的辦法就是,將新加坡打造成堅不可摧的海上堡壘。對傑里科的提議,海軍大臣戴維·貝蒂上將深表贊同。海軍部迅速向政府提交了相關的建設計劃。1921年,大英帝國防務委員會做出決定,將新加坡打造成皇家海軍遠東最大的海軍基地。

但政府對這一計劃顯然不感興趣,其核心問題就是沒錢。“一戰”耗去了大英帝國過多的精氣神,導致這一計劃一再拖延,甚至擱置。英國高層對於未來是否會與日本發生戰爭表示懷疑。丘吉爾甚至認為,在他的有生之年,日本人根本不會和英國人作戰。直到1931年九一八事變之後,英國人才真切感受到來自日本人的威脅,開始着力將新加坡打造成真正的“東方直布羅陀”。

新問題馬上出現。20世紀30年代發生了波及全球的經濟危機,使得正在艱難復蘇的大英帝國再次元氣大傷,缺乏必要的資金投入,導致新加坡的基地建設堪憂。要說真沒錢也不準確,超過2000個的網球場、馬球場、板球場和賽馬場遍及小小新加坡島的各個角落,沒有錢那是絕對建不起來的。不過能到那裏享受的,也只有為數不多的白人殖民者。有着“花園城市”之稱的新加坡已經成為西方殖民者的美麗天堂。

整個20世紀30年代,由於歷屆政府多次削減防務開支預算,新加坡的基地建設工程是建了又停,停了又建。一直到1938年2月,花費6000萬英鎊巨資打造的樟宜海軍基地才勉強完工。新加坡遂與直布羅陀、珍珠港、馬耳他並稱為世界四大要塞。海軍軍港落成時,英、美均派出大型戰列艦參加了隆重的慶祝儀式,以對日本不斷顯露的南進姿態進行威懾。但那些戰列艦來亮亮相就走了。當樟宜海軍基地巨大的船塢真正迎來屬於自己的第一艘戰列艦時,已經到了戰爭即將爆發的1941年。

海軍基地建成之後,延伸的兵營開始進駐一批批的海軍官兵,大型儲油庫里也裝滿了燃油——這裏是有油沒艦,而日本人是有艦缺油。基地後面的高地上,築起了擁有5門380毫米巨炮的大型炮台,竭力彰顯帝國的強大力量。然而沒有皇家海軍的艦隊,這裏只不過是一座無人防守的堡壘而已。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因為片面認為入侵者只能來自海上,所以那些強大的岸防炮群只能指向大海。那些愚蠢的設計者認為,在淺淺的柔佛海峽對面根本不需要設防,馬來半島上千公里的茂密叢林所形成的天然屏障是任何人都“難以逾越的”。

後來在回憶錄中,丘吉爾形象地記述當聽到新加坡要塞岸防炮竟然無法掉轉炮口朝向北方陸地時的詫異心情:“在我的頭腦中,認為新加坡不可能沒有對陸防禦,就像一艘戰艦在下水時不可能沒有艦底一樣。”說得真好,這句話足以說明,丘吉爾能夠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絕非浪得虛名。

早在1937年,就有人提醒英國三軍參謀長聯席會議,新加坡很容易遭受來自馬來亞方向的陸上攻擊。那年秋天,他們收到了馬來亞陸軍司令威廉·多比少將令人不安的報告。經過縝密的調查研究,多比和他已經在馬來亞待了6年的參謀長阿瑟·帕西瓦爾上校得出結論:柔佛海峽對面的馬來亞叢林“大部分地方並不是不可逾越的”。如果日本人像預料中那樣佔有泰國,他們將有足夠時間從那裏南下,從陸上進攻新加坡。這就意味着如果英國打算守住“東方直布羅陀”,必須守住叢林密佈的馬來半島。

倫敦對來自東方的提醒一直置若罔聞。丘吉爾和他的同伴錯誤地認為,自己原來的徒弟,那些天生羅圈腿、近視眼的矮子一定不敢對新加坡和馬來亞下手,這種觀點來自那種莫名其妙的種族優越感。日本迅速崛起的過程值得商榷,在那個過程中,他們戰勝的大清和沙俄都是已經沒落的王朝,日本能夠獲得的每一場勝利都是因為對手太弱。就戰役和戰術之道而言,之前日本在中國的種種行為不僅給自己帶來了一系列麻煩,也同樣影響了英美等國。面對毫無先進武器、戰鬥力低下的中國軍隊,日本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用了4年多也沒能徹底征服,就清楚地說明了一切問題。

因此,對於馬來亞守軍關於加強該地區防禦的建議,倫敦高層的答覆是:“鑒於日本搶灘登陸的能力,普遍認為,在他們是否具備與歐洲軍隊和轟炸機相抗衡的能力這一點上,仍然存在疑問。”倫敦認為,日本人一旦離開灘頭就會困難重重,他們根本無法穿過馬來半島到達新加坡。不光是下邊那些幕僚,丘吉爾也持同樣的觀點。老丘添油加醋地說:“當侵略者千里迢迢遠離家鄉來到沼澤和叢林地帶,他們的境況將是絕望的。”

不管是丘吉爾和他的那些高級顧問,還是羅斯福與他的眾多幕僚,在一點上大家觀點驚人一致:那就是即使最好戰的日本軍國主義分子,也不會莽撞到竟敢與英國和美國同時開戰的地步。大家普遍認為,只要喊喊增防馬來亞、新加坡或者菲律賓的口號,那些“黃皮猴子”就會覺得侵略無望,徹底打消開戰的念頭。

賣嘴歸賣嘴,必要的面子活還是要做做的。保衛一個海上要塞的最佳途徑,是在那裏駐紮一支強大的艦隊,將所有試圖入侵者消滅於海上。早在1937年5月,大英帝國就對那些東方的自治領,包括印度、新加坡、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做出承諾,向遠東派遣一支實力強大的艦隊。短短一年多,1938年11月,新任海軍大臣斯坦爾普提出,“這一承諾應該予以修正”。1939年2月,英國外交部要求派遣艦隊到遠東為外交事務提供後盾,海軍部當即予以回絕。此時法國也向英國施壓,表示“如果英國艦隊駛往遠東,法國將撒手不管中歐和東歐的抵抗”。1939年3月,英參謀長委員會在一份備忘錄中要求,“英國派往遠東的艦隊的規模,應視我們的資源和歐洲的形勢而定”。英國防務委員會對此予以接受,並於6月做出決定:“鑒於許多易變因素,在當前不可能估計在反對日本的敵對行動爆發后,可能被派往遠東艦隊的規模,也不能明確它可能被派出的時間。”這實際上等於批准了新海軍戰略的優先次序:德國第一,地中海第二,遠東第三。

形勢很快就發生了新的變化。歐戰之前,英國海軍戰略有兩個基本點,那就是法國的支持和意大利的中立。現在法國敗亡,意大利參戰,使得這兩個基本點完全喪失。到了1941年,歐洲大戰已搞得英國焦頭爛額。現在皇家海軍必須為了帝國的生存而戰,最新銳的戰艦必須留下來守衛英吉利海峽和大西洋的航運,預防德國對英倫三島的入侵以及通過潛艇戰掐斷英國人的脖子。稍差一點的戰艦則要去地中海,與意大利爭奪那裏的制海權,確保埃及和蘇伊士運河的航運。嚴峻的形勢迫使英國海軍只好放棄了儘快派遣大艦隊去遠東的最後一點希望,而只能寄希望於擊敗德、意之後再做安排。

怨也不能怨別人,只能怨大英帝國以前四處欺男霸女占的地盤太大了。在最強盛時期,英王統御下的領土超過3000萬平方公里,佔地球陸地面積的1/5。彼時大英帝國太牛×了,除了南極洲,各大洲都有其殖民地,印度洋幾乎成為其內湖。一天二十四小時不管太陽照到哪裏,都會照到其“領土”上,這就是“日不落帝國”的來歷。地球上四大洋,甚至是地中海,都要管,還都想管好。隨着國力不斷衰弱,英國已經放棄之前一直標榜的兩強標準(海軍實力位居全球第一且大於第二和第三之和),要看住如此大的地盤,早已力不從心。既然自己派不出艦隊,只好求助於盟友。丘吉爾從1940年就開始多次向好友羅斯福提出,希望美國向遠東派出一支強大的艦隊,越大越好。

丘吉爾多次提出,羅斯福也是多次婉拒——大雪天借棉褲,你冷,俺也屁股涼。他所能做的僅僅是將美國太平洋艦隊前出至珍珠港,僅此而已。羅斯福的高參認為,遠東不是他們的戰略重點,美國海軍首先應該保衛的是大西洋。至於菲律賓,僅僅派出一定數量的空軍就能滿足那裏的防衛要求,他們不願意為英國人去火中取栗。

更深層次的原因在於,早在法國戰敗之後,認為德國遠比日本可怕的美國就確立了“先歐后亞”的戰略方針,準備在太平洋地區暫時採取守勢。還有一個潛在的因素是,越來越強大的美國已經不再甘願在世界事務中受英國的指派充當一名配角兒,而是希望在大西洋戰場一顯身手。因此在大西洋上,美國毫無顧忌地設法與德國發生衝突,而在遠東並不准備與日本撕破臉。況且即使美國和日本在西太平洋發生衝突,保衛過於遙遠的新加坡也並無多少現實意義。美國對未來戰爭的設想是,逐步從中太平洋和西南太平洋同時向日本發動進攻,也就是後來麥克阿瑟和尼米茲兩路人馬一起形成的鉗形攻勢。這自然與英國的戰略難以合拍。既然在遠東英國難以獲得美國的軍事支持,而自身力量又非常有限,因此一旦日軍南下,馬、新的最後結局也就可想而知了。

精銳的海軍派不出來,朋友又不幫忙,無奈之下,大英帝國開始強調陸軍和空軍的作用。為了加強馬來亞和新加坡的防禦,早在1940年初,英軍遠東司令部就請求本土派出336架飛機去新加坡。7月,英國、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在新加坡召開了聯合防務會議,要求飛機的數量增加到582架。皇家空軍剛剛經歷了不列顛空戰,現在必須留出最先進的戰機在本土與德軍抗衡。還要履行對斯大林的承諾,將新生產的600架飛機贈與蘇聯人。1941年間,大部分最新型的戰鬥機除了英國本土防空所需,都被派去支援地中海那幾次失敗的進攻作戰了。另外還有好幾百架遠程轟炸機用來夜襲德國。在戰爭那個階段,這擺明是去打醬油。那些新型戰機,馬來亞和新加坡一架都沒有得到,可見倫敦對於加強遠東的防務不過是嘴上吆喝吆喝。

在低估日軍航空兵戰鬥力這一點上,英國人和美國同行見識差不多。在他們眼中,日本人最擅長的就是模仿,他們習慣僅僅從西方訂購一架飛機回家拆卸,然後仿造出類似的機型。一家西方飛機製造廠的負責人曾經這樣感慨地說,“如果日本人能夠一次從我們這裏訂購兩架飛機,那將是讓我們十分驚訝和興奮的事情”。甚至有人將日本人稱為是猴子學人的模仿民族。1941年4月,英國空軍參謀長查爾斯·波特爾爵士就曾對外交大臣艾登講,“我認為,日本空軍的實力要弱於意大利空軍”,波特爾中將的話代表了英國人的普遍觀點。

既然日本空軍連意大利都比不上,那相比德國,肯定差距更大。精銳的德國空軍已是我英勇皇家空軍之手下敗將,差了好幾個等級的日本人如果敢來,那簡直就是找死。按照福特空軍中將的說法,“全國人民都非常關心皇家空軍的裝備更新情況。的確,‘布魯斯特水牛’式戰鬥機在歐洲是落伍了。但不要緊,在歐洲已經落後的飛機到遠東去依然是最新的,對付那些日本鬼子還綽綽有餘,我們對此充滿信心”。不只是高級將領,那些連日本飛機都沒見過的英軍飛行員也嘲笑說,和日本人交手,“簡直就是開着豪華的勞斯萊斯和簡陋的達特桑賽跑”——達特桑是日本日產公司“二戰”前生產的一種性能不佳的轎車。

皇家空軍認為,用轟炸機和戰鬥機來保衛新加坡比用戰艦更省錢、更可靠。到1941年,英國遠東司令部在馬來半島和新加坡匆匆修建了大量機場,以保衛港口以及可能遭到入侵的海灘。但是誰都清楚,只有機場沒有飛機,和只有槍支沒有子彈是一樣的道理。況且這些半島上的機場離海岸太近,還好山本把航母都派到珍珠港去了。要是南雲艦隊真的來了,一輪攻擊就能使它們徹底癱瘓。

駐新加坡的英國皇家空軍指揮官估計,日本陸海軍在馬來亞戰區可以調動的飛機約722架。由於皇家空軍至少具有“以一敵二”的技術優勢,在測算后認為,在馬來亞地區部署336架飛機就足夠了。事實上到了戰前,這一地區的英軍飛機只有可憐的158架,還大都是落後的機型。其中包括“布魯斯特水牛”式戰鬥機60架,這種機型在美國早已被淘汰。其餘還有“布林海姆”輕型轟炸機47架,“畢爾德畢斯特”魚雷攻擊機24架、“哈得遜”轟炸機24架、“卡塔琳娜”式水上飛機3架。這些飛機的飛行成績很差,就像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的飛行員一樣,他們只能靠勇敢來彌補戰鬥訓練的不足。這些飛機與日軍的“隼式”“零式”相比,在航程、機動性、速度等方面都存在至少20%的差距,能夠強於日本人的唯一指標是油耗較低,這隻有在長途奔襲時才能體現。他們對日軍戰機的主要性能指標一無所知。後來當那些英國飛行員在戰鬥中遭遇鬼魅一般的零式戰鬥機時,他們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這些飛機要麼是日本人從德國人那裏買來的,要麼是德國工程師為日本人設計的。儘管英國人也是咱們的盟軍,但在這裏,老酒還是忍不住要狠狠鄙視他們好幾下。自古以來,輕視對手的人鮮有好下場,他們必須為自己的盲目高傲付出血的代價。

“把‘超級噴火式’和‘颶風式’留在英國吧,馬來亞有‘水牛式’就足夠了。”剛剛就任遠東司令官的空軍上將布魯克-波帕姆爵士在抵達新加坡時驕傲地宣稱。這位參加過“一戰”的老飛行員以為,他的4個印度步兵旅和從上海撤出的兩營英軍,足以守衛新加坡和馬來亞漫長的海岸線。馬來亞陸軍司令官邦德少將和他差不多一樣愚蠢,竟然在前駐東京使館武官敘述日本陸軍如何富有戰鬥力時,叫他不要“給大夥潑冷水”,長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邦德贊同西方流行的觀點,日本人是毫無希望、目光短淺的戰鬥者,他們還處於未開化狀態,是一群毫無戰鬥力可言的烏合之眾。邦德拍着胸脯告訴大家:“只管相信我的話好了,他們沒有什麼值得害怕的。”

其實英國也關注過日軍的戰鬥機。1941年5月,一架日軍零式戰鬥機在中國被擊落。7月26日,英國遠東司令部得到了關於其技術性能的詳細報告。9月29日,駐紮在重慶的英國軍官對此進行過詳細的描述,傳遞了這種日軍戰機技術性能遠遠高於人們認知的信息。但是,沒有人把這些善意的提醒當一回事。

1941年5月,由於意識到遠東越來越大的威脅,倫敦撤掉了傲慢自信的邦德少將,以忠於職守但缺乏創見的帕西瓦爾中將取而代之。新司令官很快得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結論:他的部隊力量太弱,守不住一條並非是象徵性的防線——甚至連海軍部估計的艦隊抵達遠東所需的6個月也守不住。

帕西瓦爾提出,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增兵。但大英帝國的精銳部隊正在陸續調往北非,抵抗那個天才將領隆美爾的瘋狂進攻。帕西瓦爾被告知,不可能滿足他提出的增派30個步兵營和2個坦克團的最低要求,因為這些要求“遠遠超出了可能的範圍”。

英軍中勉強說得過去的只有陸軍,但也僅僅體現在數字上。這些部隊包括劉易斯·希斯中將的英印第三軍,下轄英印第九師和第十一師,戈登·貝內特少將的澳大利亞軍陸軍第八師(欠一個旅),還有英印第二十八旅、第四十四旅、第四十五旅、第五十三旅、第五十四旅以及馬來亞義勇軍的兩個旅,總計兵力約88600人。其中英軍19600人、澳軍15200人、印度軍37000人、馬來軍16800人。

說倫敦真派不出兵也不完全對。後來眼看連新加坡守不住了,英軍統帥部在戰役進程中又開始陸續向遠東增兵,總計派出陸軍45000人和飛機141架。那些通過添油戰術派去的部隊大部分進了日軍的戰俘營。

看起來也真不少,但內部問題多多。在人數最多的英印軍中,幾乎所有營級以上軍官都由英國人擔任,印度士兵對他們的上級普遍缺乏信任,官兵矛盾非常突出。往往是日軍炮火一響,那些印度士兵看沒看見人就旋風般轉身就跑,少數英國軍官拉都拉不住。加上很多印度兵認為,這裏是馬來亞,跟自己的家鄉印度沒有半毛錢關係,打起仗來也不可能多用心。

按這道理,那些馬來亞義勇軍倒是在為保家衛國而戰,理應更加賣力。事實上不,他們跟“義”和“勇”半點沾不上邊,很多人早已厭倦白種人的殖民統治。對他們來說,說不定同為黃種人的日本人看起來更順眼。

不管是印度人還是馬來人,這些士兵普遍缺乏嚴格的軍事訓練,根本不是那些久經戰陣的日軍士兵的對手。部隊裝備也完全不行,所有100毫米以上的重炮都部署在新加坡,馬來半島上一門都沒有。更加讓人吃驚的是,全部英軍竟然沒有一輛坦克,時光似乎倒退到了“一戰”以前。因為有英國專家稱,坦克不適合在馬來半島這樣的地形作戰。

要說英軍應該具有一項天然優勢,那就是馬來半島上綿延千里的熱帶叢林。要知道日軍侵華戰爭並不屬於叢林作戰,日本本土也從未進行過叢林戰。然而在戰役之前,日軍就進行了大量有針對性的訓練,這從後來的實戰中能明顯看出來。而坐鎮主場的英軍從未進行過類似訓練。戰後一位英國歷史學家自嘲:“叢林出賣了英國人,他們佔領那裏80多年了,卻從來沒有聽說過叢林還能夠用於戰爭。”

根據英國陸軍部的最新測算,如果一支2萬~6萬的日軍在泰國登陸向南攻擊前進,海軍支援艦隊可以在23天內從本土趕來,配合守軍將日本人趕入大海。但如果日軍登陸兵力為6萬~10萬時,那麼來自本土的艦隊就必須在19天內趕到遠東配合陸軍作戰。為了給援軍的到來爭取寬裕的時間,馬來英軍最簡單的辦法是:一旦日軍進駐泰國,顯示出進攻馬來亞的跡象,則位於泰馬邊界的英軍迅速前出,佔領泰國境內一些軍事要點形成新的防線。換句話說,就是將英軍防線前移,給未來作戰留出更大的防禦縱深。

就馬來半島的地形而言,泰國境內的最佳登陸地點是半島,位於東岸泰馬邊境北部不遠處的宋卡和北大年。英軍最初計劃向前推進的位置有三條。

A線:就是最南面的宋卡和北大年。這條防線約需陸軍17個營,優點是交通補給便利,駐宋卡和北大年的泰國空軍很難給英軍製造麻煩。但缺點是離馬來亞太近,一旦防線失守,日軍很快就將突入馬來亞境內。

B線:是從北大年和宋卡北移的萬倫地區。守衛這條線約需陸軍2個師,優點是可以為宋卡和北大年贏得更大的防禦縱深。缺點是需要兵力較多,補給線較長。

C線:克拉地峽以北的春蓬地區。防守這條線難度最大,約需陸軍4個師。但優點更加明顯,一旦完成,就可以將馬來亞和駐緬甸的英軍連成一片。克拉地峽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日本人要想通過絕非易事,這樣就可以將敵軍拖入對己方有利的山地攻堅戰。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C線才應該是上上之選。但是沒辦法,英軍根本沒有那麼多的兵力。到哪裏去給你找4個師?別說4個師,就連那17個營也沒有。連戰前倉促配屬給香港的那兩個營,都是死乞白賴問人家加拿大討來的。所以說選來選去,只能選擇效果最差的A線,所需兵力也只能從現有守軍中臨時抽調。

這個作戰計劃起初命名為“伊頓公學行動”,後來改了一個響亮的名字,叫“鬥牛士計劃”。

“鬥牛士計劃”甫一出台,立即招致多方強烈反對。因為不管是宋卡還是北大年,抑或是更北的萬倫和春蓬地區,都不屬於大英帝國治下的馬來亞,當時屬於中立國泰國的地盤。在國際事務中一般外交官最紳士,果不其然,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是外交部。他們提出,在英國和泰國簽有互不侵犯條約的前提下,即使是為了預防日軍的入侵,貿然讓軍隊主動進入一個主權國家境內,屬於破壞和平的不法行為,此舉嚴重違反了國際法。大英帝國是多年來的世界老大,必須帶頭講規矩。如果那樣做,不但會使大英帝國威信掃地,而且有可能失去盟友美國人的同情和支持。聽着這些冠冕堂皇的語言,好像當初去占那麼多殖民也不太對呀!

丘吉爾支持外交部的觀點。倒不是因為他和外交部一樣迂腐,老丘認為在蘇德戰爭局面明朗之前,日本人不會貿然在遠東發起攻勢。即使日本人對馬、新動手,想要穿越長達1000公里的熱帶叢林也是完全不可能的。再說,馬來亞駐軍完全可以得到駐印度和緬甸英軍的側翼增援。丘吉爾的正眼緊盯着歐洲,偶爾會側光瞄一下地中海、北非和蘇伊士運河。至於遠東,現在連掃一眼的工夫都沒有。他很快將為自己的偏心眼付出沉痛的代價。

看來在短時間內得到大規模增援是沒啥指望了,但是波帕姆和帕西瓦爾也必須在現有條件下有所作為,不得不採取了下面的必要措施。

一、在馬來亞北部建立一系列前進機場,將新近從印度調來的空軍部隊充實其中。後來的事實表明,英軍將戰鬥力堪憂的地面部隊向四下散開,來防守這些沒有足夠空軍部隊的機場,再通過這些機場來掩護一個沒有艦隊的海軍基地,如此部署,可以說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最後這些機場和海軍基地的受益者反而是日軍。

二、戰爭到來前,1941年11月下旬,組織於馬來亞北部的吉打省舉行了大規模軍事演習。

三、派出偵察人員化裝成平民深入泰國境內,對所有的軍營、倉庫、機場、港口、橋樑和道路進行偵察,繪製了精確的軍事地圖。

敵之所欲即我之所欲,英國的偵察人員在泰國境內屢屢與日軍同行相遇。他們的調查報告中有這樣的內容:“我們在飯館等類似地方曾屢次遇到軍人模樣的日本人。”就像影視劇情節中經常看到的,兩個腰挎寶劍、頭戴斗笠的人,眼光冷冷一對,就知道對方同樣身負絕世武功。雖然沒穿軍裝,但軍人同樣能一眼看出對方是同行。

四、英國駐泰國公使克羅斯比爵士秘密與泰國境內的反政府派別聯繫,積極籌備一旦英軍進入泰國,就發動政變,推翻親日的鑾披汶·頌堪政權。

五、用艦艇和飛機對新加坡以東海面實施密集巡邏,對哥打巴魯、關丹方面也開始了空中偵察。

六、將英印第三軍所屬第十一師前推至泰馬邊界。目的是戰爭一旦爆發,該部先機進入泰國境內,搶佔宋卡和北大年兩個港口,也就是所謂的“鬥牛士計劃”。

儘管做出了上述部署,但兩位英軍高級將領並不認為戰爭很快就會爆發。作為職業軍人,他們不可能不研究氣候對作戰的重大影響。馬來半島夾在中國南海和孟加拉灣之間,幾乎不受這兩個海域的颱風影響。但這一地區有顯著的季風,每年11月至次年3月一般屬於東北信風期,東北風強且伴有強降雨。馬來半島以東海面經常是暴風雨天氣,越是北部,這種天氣來得越早。在此期間,暴風雨掀起的巨浪往往高達1.5~2米,通常認為在此情況下實施登陸作戰成功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不過這僅僅是英軍的看法。

說丘吉爾對遠東不重視也屬冤枉,老丘只是苦於手頭拮据,實在拿不出像樣的東西。作為“二戰”時期傑出的政治家之一,丘吉爾認為新加坡倘若落入日本之手,其災難之大僅次於大不列顛本島的淪陷。“新加坡的陷落意味着英聯邦的解體,並嚴重削弱我們的戰鬥力”,英國所承擔的義務“不僅出於戰略上的考慮,還出於政治、經濟和情感上的原因”。雖然借用了直布羅陀的名字,但新加坡比那個真直布羅陀還重要。直布羅陀面積只有新加坡的1%,充其量只是一座軍港,很少有商業船隻來往進出。新加坡除了軍事意義,更重要的是經濟意義。因此,在丘吉爾眼中,新加坡絕不能像香港那樣輕言放棄。

海軍出身的丘吉爾對於加強陸軍和空軍這樣的說法都不以為然,他認為解決問題的關鍵仍在海軍。只要為新加坡配備一支強大得足以控制中國南海的艦隊,日本人就不太可能敢在馬來半島登陸,即使登陸成功,也會因為沒有制海權無法維持正常的補給。至於從海路直接攻打新加坡,那更是想都別想。樟宜海軍基地那些閑得無聊的360毫米大炮,定會使入侵者海面上來,海底里去。

向新加坡派出一支強大的艦隊不僅具有軍事意義,也是為了給位於東方的自治領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吃下一顆定心丸。澳、新的主要兵力都被宗主國調走了,新加坡一旦有失,遠東日軍下一步就可能威脅到他們的本土。同時,派遣艦隊也是向最重要的盟友美國做出積極的表示。在1941年8月的大西洋會議上,丘吉爾曾向羅斯福承諾:英國願意在遠東承擔更多的義務,他將派遣一支令人生畏的、快速的,包括戰列艦和航空母艦在內的特混艦隊,前往新加坡,以“瓦解日本海軍可能在那裏的活動”。

其實早在1940年夏天,倫敦海軍部就已經提出了一個叫作“威懾行動”的計劃。計劃提出,派遣“納爾遜”“羅德尼”“復仇”“反擊”“決心”“拉米里”等6艘老式戰列艦外加“皇家方舟”“不屈”“可畏”等3艘新型航空母艦奔赴遠東,確保那一地區的制海權。與之相配套的還有皇家空軍的236架陸基飛機,英印軍、澳大利亞的4個師,外加2個坦克團,加上新加坡原有的兵力和巨大的陸上炮台,可確保遠東無虞。如果這樣一支強大的力量真能成行,日本人敢不敢送上門來,的確值得商榷。可惜隨着歐洲和北非戰局的惡化,這些計劃都付諸案頭,變成了一堆廢紙。

大西洋會議結束之後,返航途中的丘吉爾於“威爾斯親王”號戰列艦上寫下了這樣的日記:“最好的辦法是把‘約克公爵’號,還要加上‘反擊’號、‘聲望’號和一艘快速航空母艦派到遠東。”但當他在8月25日將這一意見提交戰時內閣時,遭到了幾乎所有人員的強烈反對。反對聲音最大的竟然是第一海軍大臣龐德上將。龐德認為,皇家海軍能夠派往遠東的戰列艦是有限的,而日本人在那裏的戰列艦足有10艘之多,派去少數的戰列艦無疑是以卵擊石,這也違反了海軍集中力量對付主要敵人的傳統。另據可靠消息報道,日本人有一艘叫“大和”的超級戰列艦即將加入現役。就其主要技術指標來看,目前還沒有哪艘英國戰列艦可與之匹敵。話雖如此,首相的面子也不能不給,龐德敷衍地提出派出4艘老舊的R級戰列艦前往遠東。

這可忽悠不了自詡為海軍專家的丘吉爾,果真派出那樣的力量,就不是威懾,而是送肉上門了。丘吉爾輕蔑地稱那些老舊的R級戰列艦為“浮動的棺材”,他提出至少也要派出“最少數量的最好艦艇”。8月29日,他向海軍部建議,至少需要派遣1艘“英王喬治五世級”新型戰列艦,外加1艘戰列巡洋艦和1艘航空母艦。

為了取得海軍部的同意,丘吉爾搬出了外交大臣艾登爵士出馬遊說。艾登苦口婆心地告訴大家,派出這樣一支艦隊去遠東,不僅僅是為了威懾日本人,還能夠消除澳大利亞、新西蘭等自治領的擔心和憂慮,也是為了兌現給美國人的承諾。誰都知道說這話的不是艾登,而是他背後的丘吉爾。胳膊終究是拗不過大腿的,到了10月20日,似乎所有人都被成功“說服”了。

1941年10月25日,在4艘驅逐艦的護衛下,兩個巨大的身影悄無聲息地駛出了大英帝國的朴次茅斯軍港,它們就是英國皇家海軍的“威爾斯親王”號戰列艦和“反擊”號戰列巡洋艦。在這一刻,老酒忽然想起世紀之初由羅傑斯特文斯基帶領的那支倒霉艦隊。不不,老酒還想起不久前的另一支艦隊。幾個月前,5月18日,執行“萊茵演習行動”的德國戰列艦“俾斯麥”號也是這樣帶着重巡洋艦“歐根親王”號駛出波蘭格丁尼亞港口的,不同的是,它們沒有驅逐艦的護航。兩支艦隊的結局有同,也有不同。相同的是,最高司令官菲利普斯和呂特晏斯雙雙戰死,不同的是,人家德國人好歹還跑回去一艘,而英國人是雙雙摺戟沉海。

艦隊剛剛出發一周,11月2日,英國海軍部在倫敦高調向世界宣佈:皇家海軍遠東艦隊正式成立,並已開赴遠東。丘吉爾在第一時間把這一令人振奮的消息告訴了羅斯福,以顯示自己的確是說到做到,不放空炮。他在電報中不無得意地說:“什麼也比不上擁有捕殺能力的工具。你們和我們的態度越堅決,他們(日本人)就越不敢冒險。”

同樣是大艦巨炮主義者的丘吉爾堅信,這兩艘巨型戰艦的遠征將使日本人徹底收起入侵的念頭,之前關於馬來亞空軍和陸軍的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就在兩艘主力艦到達新加坡的當天,丘吉爾得意地對外宣稱:“它們被派遣到那裏去,就是為了要把行蹤不明的性能最高的主力軍艦所能加於敵人的一切海軍作戰計算上的那種捉摸不定的威脅力量充分發揮出來。”——念起來真費勁!老丘也實在是太忙了,如果他能抽點時間翻翻史書,看看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日本人是如何鋌而走險、不宣而戰地發起對大清和沙俄的那兩場戰爭,他就會明白,自己派遣區區兩艘主力艦去對付日本人不過是送死而已。

讓丘吉爾如此青睞的這兩艘艦也的確不同凡響。“威爾斯親王”號屬於“英王喬治五世級”戰列艦,是“二戰”時期皇家海軍最先進的主力戰列艦。這艘艦1939年5月3日下水,1941年3月31日完工,滿載排水量43780噸,艦長227米,從空中俯瞰彷彿是一座浮動的島嶼。艦體有23個主水密隔艙,使其更具抗擊打能力,因此被譽為“永不沉沒的戰艦”。其驚人的29節航速在戰列艦中實屬罕見。艦上火力包括10門360毫米巨炮,還有133毫米炮16門、40毫米炮48門、20毫米炮30門。如果所有火炮同時開火,每分鐘能夠發射6萬發炮彈,跟一隻刺蝟簡直沒啥區別。

不僅如此,初出茅廬不久的“威爾斯親王”號已經有了不凡的光輝歷史。它服役還不到兩個月,就在大西洋獲得了露臉的機會。只可惜遇到的是德國另一艘號稱“不沉戰艦”的“俾斯麥”號。激戰中,它的兄弟“胡德”號戰列巡洋艦被人家擊沉,身受重傷的“威爾斯親王”號只好落荒而逃,然後跑回家叫來一幫人,一通亂拳將“俾斯麥”號揍入海底,也算給兄弟“胡德”號報了仇。憑藉此戰,“威爾斯親王”號名聲大震——能和呂布過了數十招還能全身而退,肯定不會是穆順或者武安國之類的無名之輩。兩個月前,8月9日,在紐芬蘭普拉森夏港,羅斯福與丘吉爾就是在這艘艦上籤署了《大西洋憲章》,還在後甲板上舉行了禮拜儀式,更使這艘戰艦憑空罩上了一層神聖的光環。據說當時這艘巨艦駛入普拉森夏港時,一名岸上的美國軍官看到它,竟然驚訝得半天合不上嘴:多麼漂亮的軍艦!多虧不是來打我們的,要是的話,根本不用打,看見它,我們就會自動投降的。可見其何等光彩照人,風華絕代!

本來這艘“英王喬治五世級”的二號艦準備命名為“英王愛德華八世”號的,可能是“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愛德華八世國王,也就是未來的溫莎公爵,預感到了自己將來的多舛命運,否決了海軍部的建議,並將之命名為“威爾斯親王”號。似乎也預示這艘軍艦未來的不祥命運。

相比“威爾斯親王”號,名氣稍遜的“反擊”號戰列巡洋艦同樣不可小覷。雖然只是一艘1915年下水的老艦,但之後在1922年和1939年,進行過兩次大型整容手術,現在已經是鳥槍換炮,舊貌換新顏。丑老太變成了俏小丫,六十高齡照樣可以裝嫩扮演小姑娘。能在危難之際被丘吉爾欽點出列,沒有點過人本領肯定是不行的。它的6門主炮口徑比“威爾斯親王”號還粗,達到了驚人的381毫米,滿載排水量38300噸,航速也有不俗的28.5節。242米的艦長比“威爾斯親王”號還多15米,細長的艦體使“反擊”號相對於前者來說,具有更好的機動性。

與兩艦同行的本來還有1艘主力艦,那就是新型航空母艦“不屈”號。這艘正在西印度群島訓練的航母上有艦載機74架,將為新成立的遠東艦隊擔負空中掩護的任務。遺憾的是,“不屈”號11月3日在牙買加附近海域意外觸礁擱淺,必須就近進入美國弗吉尼亞諾福克船廠進行為期12天的大修,按行程肯定是趕不到新加坡了。事實上,當時在印度的錫蘭還有1艘英軍航母,但大家似乎覺得,這麼厲害的戰艦沒有空中掩護,對付日本人也綽綽有餘。意外事故和輕敵大意註定了遠東艦隊的不幸命運。這支苦命的艦隊剛開始被叫作“G”艦隊,後來不知何故,莫名其妙地變成了“Z艦隊”,真預示着日子快到頭了。

其實這2艘艦並不適合在遠東作戰。“威爾斯親王”號通風設備較差,不適合長期滯留在熱帶地區,事實上也確實沒有長期滯留。“反擊”號裝甲較薄,防空武器早已過時,而它即將面對的敵人恰恰是訓練有素的日海軍航空兵。

好馬配好鞍,實力不俗的艦隊同樣需要赫赫有名的司令長官。出任“Z艦隊”司令的是皇家海軍原副參謀長湯姆·菲利普斯中將。身高1.65米的菲利普斯中將比拿破崙還低1英寸,因此,大家用了童話中的一個人物昵稱其為“大拇指湯姆”,另一更加唬人的綽號就叫“小拿破崙”。為了掩飾身高的不足,虛榮心很強的菲利普斯在講話時通常要站在一個箱子或者類似的物品上,以使自己顯得偉岸挺拔。中將是英國海軍第一大臣龐德爵士的高足,同樣是傳統巨艦大炮主義的忠實捍衛者。儘管他的同僚坎寧安上將已經有了奇襲塔蘭托的成功經歷,但曾經在艦上擔任槍炮長的菲利普斯仍倔強地認為,“蚊子一樣的轟炸機絕對不是戰列艦的對手”。非但如此,他還鄙夷地斥責那些認為航空力量優於重炮的人是“不務正業,誤入歧途”。菲利普斯很快將會為自己的論點提供最典型的反面教材。

為了彰顯“Z艦隊”的神威,更好地威懾日本人,菲利普斯一路是吹吹打打,極盡炫耀之能事。11月15日,艦隊到達南非開普敦,菲利普斯開展了一系列對外宣傳活動,包括組織當地社會名流登艦參觀,與當地水兵舉行聯誼活動,安排記者招待會等。他還邀請布爾時代的英軍元老、南非總督斯瑪茨元帥登艦檢閱並給水兵講話。根本用不上間諜,這些消息很快就通過英國BBC廣播傳遍全球。看了這些風光再看悲慘結局,老酒似乎明白了為什麼人還是低調點好。

在同菲利普斯進行了簡短會晤之後,斯馬茨立即意識到,大英帝國和美國一樣都在犯同樣的戰略錯誤。這位南非總督在“Z艦隊”離開開普敦的當天就致電丘吉爾,指出在新加坡和夏威夷駐紮戰列艦隊包含着巨大的風險,“兩個地方單獨的海軍力量都比不上日本海軍”。他還告誡,“假如日本人確實行動迅速,這裏就有發生一級災難的危險。”——姜還是老的辣呀!不過自負的丘吉爾對早已過氣的南非總督之善意提醒置若罔聞,結果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12月2日,“威爾斯親王”號率領一眾小弟威風凜凜地駛入了樟宜海軍軍港。第二天,經過嚴格審查的頭條新聞“歡迎強大的海軍力量保衛馬來亞”就出現在新加坡各大報紙的頭版頭條,同時配以“威爾斯親王”號的巨幅照片。誰也想不到,僅僅一周之後,那些報紙的同樣位置還要留給它,區別是已經加上了黑框。新加坡電台的評論更絕:“現在的新加坡是銅牆鐵壁般的要塞,任何國家的艦隊都不可能在這裏班門弄斧。”

菲利普斯中將並沒有和艦隊同行,他有很多事兒要提前去做,於是直接從錫蘭飛抵獅城。在與波帕姆上將和帕西瓦爾中將進行短暫會晤之後,菲利普斯於5日飛赴馬尼拉,拜會了駐菲律賓的美軍遠東陸軍總司令道格拉斯·麥克阿瑟陸軍中將以及美國亞洲艦隊司令官托馬斯·哈特海軍上將,賓主雙方將就遠東的戰局進行溝通,並協商採取共同行動。

麥克阿瑟和哈特熱情接待了來自遠方的尊貴客人。馬尼拉同樣也不平靜,連續三個晚上,在附近主要的轟炸機基地克拉克機場上空,都發現了國籍不明的飛機,毫無疑問那肯定是日本人。兩位海軍將領一致認為,因為地理位置過於偏僻,新加坡和馬尼拉都不是“Z艦隊”的理想錨地,應當立即尋找一個位置便捷又有堅強保護的港口充當停泊地。哈特還預言,敵對行動隨時可能發生。此時傳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在暹羅灣附近的法屬印度支那南部海面上,出現了一支龐大的日本艦隊,後來又很快消失在雨霧之中。這支艦隊是直接進攻馬來亞和新加坡,還是僅僅去往泰國呢?

菲利普斯向哈特提出一個請求,懇請哈特派出一些艦隻,與他的艦隊一起從新加坡出發,沿馬來亞東岸北上與日本這支南下的艦隊抗衡。哈特剛剛答應派出4艘已經陳舊的驅逐艦,就有一名信使再次送來情報:以新加坡為基地的英軍偵察機,再次在泰國沿海附近發現了日本艦隊。

“將軍,”哈特對菲利普斯說,“你打算幾時飛回新加坡?”

“明天起程。”

“如果您想在戰爭開始時就在新加坡的話,我建議您立刻動身。”哈特好心地勸說道。老酒敢肯定,哈特催着人家走是因為形勢危急,而絕不是不想管飯。

早在12月1日,倫敦海軍部就命令“反擊”號不進駐樟宜海軍基地,而是直接駛向澳大利亞北部港口達爾文,“挫敗日本人同時加強安全保護”,以穩定那個自治領驚慌失措的不安情緒。鑒於此刻馬來亞的危機已經出現,菲利普斯中將立即下令“反擊”號迅速返回新加坡與主力艦隊會合。

一場大戰已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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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戰爭三:不宣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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