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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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男子的講述,為了方便記錄,我暫且把他化名為何子銘。)
年滿七歲的何子銘上了小學,第一次接觸美術課,就對畫畫產生了濃厚興趣。當他興高采烈把老師打了滿分的作品帶回家交給父親,期望得到表揚時,父親接過畫,手一哆嗦,圖畫竟然掉到地上。
“誰讓你畫這些?”父親撿起畫,紙張顫抖。
何子銘囁喏着:“老師說想畫什麼就畫什麼。我……我……”
父親意識到失態,擠出一絲笑容:“子銘,你畫的很好。不過,畫畫將來沒有出息,好好學習認真念書,將來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
何子銘似懂非懂點着頭。父親收起畫,去廚房給子銘做飯。煮粥時,父親看着熱氣騰騰的鍋發獃,忍不住又從褲兜里掏出畫,臉部不受控制的抽搐,眼神越來越驚恐,把畫塞進了火里。
火光一亮,畫紙瞬間燒成蜷縮的紙灰,殘存的鉛墨痕迹形成一座大山的形狀。
“爸爸,我害怕!”何子銘醒來時,床頭散落着無數張鉛筆素描畫。他抬起手,指縫裏滿是鉛墨,驚恐地喊着。
父親看到滿屋素描,都是一模一樣的大山,陰沉着臉嘆了口氣:“子銘,別害怕,穿好衣服,我在書房等你。”
何子銘穿好衣服來到書房,父親挪開書架上的書本,從架板裏面掏出一個褪色的牛皮袋子,捧在手裏端詳了許久,才扑打着灰塵,解開繩扣,從裏面倒出一摞宣紙。
“我七歲那年,和你一樣。”父親把宣紙遞給子銘。
何子銘一張張翻着,毛筆簡單勾勒幾筆,一座大山的形狀躍然而出,和他畫的一模一樣。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父親把遮擋着牆壁的屏風拉開,滿牆都是相同的圖畫,“家裏人以為我沒忘記上輩子的記憶,請了高手收魂,可是不管用。我畫這座山的慾望越來越強烈,甚至發展成只要手空閑,就會不受控制的畫。每次畫的時候,我都會感覺到那裏有人在召喚我。”
何子銘摸着牆壁用刀刻出的圖畫,心中湧起非常熟悉的親切感:“爸爸,你找到這個地方了么?”
父親苦笑:“沒有。這些年我利用身份四處探索,一無所獲。這個秘密我藏了很多年,沒想到子銘你也受到了感召。”
“我聽到有人呼喚我的名字。”何子銘稚嫩的眼神流露出不符合年齡的成熟,“爸,我們一起尋找。”
二十年後,白頭山。
父子倆坐在帳篷里圍着火堆,默默地注視着水壺冒着沸騰的氣泡。
“爸,如果這裏再找不到,那咱們就把目標定到西部沙漠吧。”何子銘在地圖上圈了個紅圈。
“子銘,我累了。”父親閉着眼疲憊的說道,“能去的地方都去過了,我只想回家吃花生喝口老酒,晒晒太陽聽聽戲。我經常會想,我們尋找的意義在哪裏?就算是找不到,又會有什麼影響呢?”
“爸,人一輩子最大的痛苦就是知道了一半真相卻無法觸及所有真相。”何子銘拎起水壺倒了杯茶遞給父親,“就像這壺水,我們永遠知道什麼時候會燒開。如果等了很久,水始終不開,這種煎熬誰能體會?”
“年輕人的思想我理解不了,”父親抿了口茶水,吐出一根茶梗,“十萬大山險些死在瘴氣里,苗疆差點被活屍撕了,昆崙山的巨型蟲蛹……”
“爸,我答應你。這次還沒有結果,咱們回去,再不找了。”何子銘認真地端詳着父親,心裏一酸。幾年工夫,父親的頭髮都白了,背也彎了……
父親欣慰的笑着:“你也該找個正經工作,找個老婆,生個兒子。我早想當爺爺了。”
“子銘……何子銘……”帳篷外有人飄忽不定的呼喚着他的名字。
父子倆對視一眼,握緊獵槍,槍管掀開帳篷一條縫隙向外看去。深夜中的樹林影影綽綽,雜草“簌簌”攢動,無數只幽綠的眼睛忽閃開合。不知名的野獸在雜草里竄梭,黑暗中留下一道道綠色殘光。
忽然,樹林深處亮起耀眼白光,極度光明中鑽出一道人影,越走越近,停在樹林邊緣。
“子銘,你終於來了,我等了你很久很久。”
白光暗了,一個赤裸的女人,披着瀑布般銀髮,微笑着。
雜草里的野獸鑽出,十多隻狐狸半蹲,“吱吱”叫着。
“狐媚子!”父親臉色一變,舔了舔扣着扳機的手指,瞄準了裸女。
“爸爸,等等。”何子銘眼中幻彩連連,“我們找到了,這才是故鄉。”
“子銘!”父親怒吼,“別被狐媚子勾了魂!”
何子銘神色迷離,走出帳篷,擋在父親槍管前:“爸,她不是狐狸,她是我的妻子,參母。”
“你記起來了?”參母握着子銘的手,依偎在他懷裏。
“子銘,閃開!”父親調整了瞄準方向喊道。狐狸群的眼睛由綠轉藍,他忽然發現全身不能動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和參母攜手走進密林深處,狐狸群乖巧地跟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