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灰頭土臉
接下來的幾天,小孟果然守在家中陪着榮祥。
他越看榮祥越覺得可憐。先前那樣的一個人,現在好像是被拔了刺的刺蝟,軟綿綿的縮成一團。倒不很唉聲嘆氣或愁眉苦臉,但一張臉總是沉着,眼睛望着地面,長長的睫毛在面頰上投下兩小塊淺淡陰影,像受了大委屈而又無處伸冤的孩子。
"三爺,外面晴天,出去走走嗎?"
榮祥搖頭:"我不出門。"
"那在院子裏晒晒太陽?"
"把寶寶也抱出來吧。"
榮祥站在陽光下,小珍抱着孩子在他面前,跟他講寶寶現在有多能吃。
"現在就比別的小孩子胖大呢!"小珍說。
榮祥湊過去在寶寶的臉上梆的親了一口,寶寶一歪頭,抬手照他的臉就是一巴掌,力氣當然是沒有,可也打的很響亮。小珍是不怕榮祥的,所以率先笑出聲來:"寶寶!怎麼打爸爸呢?"
榮祥被打到了眼睛,趕忙退後一步揉了揉,眼淚都流了出來。小孟把手帕遞給他:"三爺沒事吧?"
榮祥擦了淚,也是笑:"不孝子,他媽的兒子打老子!"
在廚房門口摘青菜的老媽子們見了也覺着可樂。小孟在他身後,腦海中卻浮現出兩個字:"報應"。
寶寶呀呀的伸手抱住小珍的脖子,不肯去看別人。小珍一邊輕輕的顛着他,一邊對榮祥道:"三爺,寶寶又要睡覺啦!白天愛睡覺,晚上就鬧着要人抱着玩。"
榮祥點頭:"辛苦你了。"
小珍一笑,抱孩子走了。榮祥又擦了擦眼睛,捏着手帕走到院子大門處,隔着欄杆向外望。暴烈刺目的陽光當頭直射,他那筆直如標槍的背影都有些模糊。
小孟跟了上去:"三爺,這兒太曬了。"
榮祥抬手抓住欄杆,把身子向前靠去:"我其實是不喜歡曬太陽的。"
"是。"
他把額角抵在一根欄杆上,緩緩的轉過頭望着小孟:"靖遠卻喜歡。他說他在外國念書時,每到夏天就會和朋友們去海灘上專門把自己晒黑。他可以晒成古銅色,可是白人同學大多曬得通紅,好像煮熟的蝦一樣。"
他嘆了口氣,聲音隱約沙啞起來:"你說他現在在哪兒呢?天堂地獄?還是轉世投胎了?真是......原來日本人、中國人都有要殺我的,可我還不是活的好好的;他怎麼一下子就死了?他倒是一了百了,我呢?"
小孟聽了他這段怨婦似的獨白,感覺實在沒有什麼可說的。誰知榮祥喃喃的又繼續:"我猜我這是遭報應呢......可我也是沒有辦法......那時不該動老頭子的,反正他也沒有幾天活頭了......對二哥一家也不該下手,還有後來......算了,做都做了,現在後悔也沒有用。"
小孟搖搖頭:"三爺,這不像您說的話。"
榮祥低下頭:"幸好你還活着。否則我也只好去自殺了。"
小孟舔了舔嘴唇,沒說話。因為他發現榮祥的注意力剛剛被從左鄰家走出來的一對女學生吸引住了。
兩個女學生都穿着陰丹士林的上衣,黑裙子,下面是長筒襪子配黑皮鞋。一個個子高點,短頭髮燙過了,榮祥仔細看了下,竟是前兩天看到的那個美女,如今洗凈鉛華,姿色大減。旁邊一個是打兩條大辮子,相貌也稱中上。只見兩人走到街邊一棵樹下,也不管路人經過,那個燙髮女孩子便氣哼哼道:"你又來找我幹嗎?"
大辮子皺眉道:"陶鳳華,你前些天去相親了?"
"是又怎麼樣?"
大辮子很受傷:"你怎麼能這樣?你說過你只愛我的!"
陶鳳華針鋒相對道:"我是說過,不過你愛的是別人!"
"哪有......"
"李靜芝你還要騙人!大家都知道是音樂老師密斯趙,你還送她許多禮物呢!我是絕不會再同你好了,一想到去學校會見到你,我就連書都不想再念下去了!"說完,陶鳳華扭頭便走,李靜芝遲疑一下,趕忙跟了上去。
榮祥這個熱鬧瞧的新奇,回頭問小孟:"現在的女學生都玩這個了?"
"啊......不清楚。"
榮祥曬得發昏,轉身一邊回屋一邊自語道:"有意思。"
小孟一路跟他進了卧房,幫他脫了上衣和皮鞋。他似乎是累了,上身趴在床上翻一張報紙,從腰部卻扭成側卧的姿勢,兩條腿長長的拖在地上,黑色長褲被繃緊了,正好貼身勾勒出臀部的線條。小孟看了他一眼,忽然很想在他屁股上拍一巴掌。
在他眼中,榮祥穿着衣服似乎比裸體更要好看一些。他從小伺候榮祥洗澡,哪裏沒見過摸過,早已覺得無奇------而穿了衣服就不同了。可要說怎麼個不同法,他也描述不清楚。
榮祥當著小孟是一點忌諱也沒有的。他滿不在乎的又換了幾個姿勢,把身體扭的彷彿麻花一般,終於看完了報紙上的影星新聞。扔開報紙,他恢復原形,在床上擺了一個大字。
小孟把報紙撿起來疊起放到桌上,然後坐到一邊的椅子上,彷彿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開口道:"三爺,您想在院子裏養條狗嗎?"
榮祥閉着眼睛:"嗯?"
"前幾天我出門時,碰見陶家一個小丫頭,她說她家的狗下崽兒了,問我要不要一隻。"
"叭兒狗?"
"狼狗。"
"那要一隻看家。"
"是。"
榮祥收回胳膊,向旁邊縮了縮:"陪我躺會兒。"
小孟狠狠咬了下嘴唇,脫了上衣搭在椅背上,然後輕輕的上床躺了下去。
榮祥的呼吸漸漸深長起來,想是睡著了。小孟翻過身望着他的側影,額頭、鼻樑、嘴唇、下巴,一切都漂亮。漂亮而愚蠢的人大多幸福,榮祥現在顯然算不得幸福,因為他既沒有聰明到看的開,也沒有愚蠢到看不見。
榮祥一直睡到晚飯時才醒過來,他並沒有胃口吃東西,小孟端了碗兌了蜂蜜的稀粥喂他,他也只很勉強的吃了一口。然後又萎靡的起身,慢騰騰的踱來踱去。
"三爺,您出去走走吧-----坐車去兜兜風也好。"
榮祥實在閑得發慌,竟然答應了。
他坐在車裏,隔着車窗可以看到外面慢慢流過的繁華景象。
"如果我早兩年來上海,一定高興死了。"他想:"熱鬧漂亮的地方這麼多,只從外面看着就讓人很開心。"
這些想法讓他在短暫的興奮后又落入沮喪之中。這時小孟把車停在路邊,回頭道:"三爺,我去街對面買份晚報。"
榮祥正了正頭上的一頂黑色禮帽:"你去吧。"
說完,他自己也打開車門,下車站在路邊,一手扶着車門,一手插在褲兜里東張西望。忽然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是遲疑而熟悉的:"請問......您是......"
榮祥被嚇了一跳,回頭看過去,更是大吃一驚:"航森?"
只見這來人打扮的西裝筆挺油頭粉面,不是他在奉天的酒肉之交趙航森又是哪個?
趙航森滿臉驚喜,採用西式禮節,一把抱住榮祥用力摟了摟,隨即豪邁大笑道:"哈哈!我先見你時,以為自己眼花,又怕認錯人尷尬,所以在那邊上下瞧了好幾眼,才想試着過來問問。啊哈哈哈!小祥咱們幾年沒見了?你風采依舊呀!"
榮祥見他嗓門這麼大,不禁有些彆扭,又不好拂他的高興,只好也笑笑:"哪裏哪裏。不過你可真還是老樣子,興緻這麼好。"
這時小孟捏了份報紙走了回來,見了趙航森,他也是一愣,不過馬上招呼了一句:"趙先生您好,好久不見了。"
趙航森放開榮祥轉向小孟:"這是小孟嘛-----還是你年輕啊,好像過了十八就再沒變模樣!"
小孟聽了這話,和榮祥一樣也覺得有些彆扭,可也沒法多說什麼,喏喏的應了一聲,他向後退到一邊。
"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趙航森拉着榮祥的胳膊:"小祥你不要走,我們找個地方聊一聊。我請你去百樂門!我沒有開車,坐你的車了!"
榮祥微笑着讓他上了車,雖然心裏不大情願,在車上,趙航森一面指揮小孟路線,一面同榮祥大談分別後的種種情形。
"家裏老爺子沒了,就分家嘛。別人看着趙家好像多威風,其實瞞着老爺子,內里早就都虧空的差不多了。分來分去,大哥和三哥還打了官司,最後每人也沒分到幾個錢,至於莊子土地,那邊土匪鬧得那樣厲害,哪兒還收得上租來?我索性把地和房子也賣了,來了上海,現在住在我二姐家。"
榮祥笑眯眯的望着他:"你那些太太呢?總得有個二十來口子吧?也一起都帶過來了?"
趙航森壓低聲音:"那哪兒可能呢!雖說是我二姐管家,可也不能讓我帶那麼多人去住。我就只帶了老五,老五給我生了個兒子,不能不帶着她。而且她念過書,還算知書達理,我想着就把她扶正算了。"
榮祥摸摸下巴:"喲,當爹了啊。那你剩下那些女人,都扔在奉天了?"
"我可沒那麼不講人道,我給了她們些錢,講明讓她們自找出路,我是不能再回奉天的了。"
"你什麼時候來的?"
"去年。哎-------小孟,從梵皇渡路轉角處拐過去就是了-------對,這兒沒有停車場,你找條小街停下就好。"
小孟把車停到一處街口,然後扭頭對榮祥道:"三爺,我在車裏等您。"
榮祥倒有點離不開他,很猶豫的答應一聲,同趙航森下了車。
這百樂門雖然剛建了兩年多,但已經是名氣極大。霓虹燈托的招牌熠熠生輝,門口滿是做生意的小販,一對對紅男綠女互挽着出入,倒的確是一副車如流水馬如龍的景象。
趙航森帶着榮祥上了二樓舞廳,找了僻靜位子坐下。梳着小分頭的侍應生過來招呼,榮祥深吸了口氣,反而覺得有些不適應這樣的環境了。
趙航森把椅子拉的離榮祥近了點:"小祥,你自從離了奉天後,我就只能偶爾在報紙上看到你的音訊了。到了上海后,就更沒了你的消息,你這幾年過的怎樣?"
榮祥低頭苦笑:"我么......先頭跟日本人打仗,把在奉天的家業都給打沒了。後來去了西安......不瞞你說,我混來混去,是一天不如一天。最後一敗塗地,只好遠遠的跑來這裏,就算是做寓公、養老吧!"
"沒成家?"
"有過一個太太,不過已經過世了。給我留下一個孩子。"
"那你現在就只一個人?"
榮祥點點頭。
趙航森嘆氣:"我看做寓公也很好,有幾個錢花就行。只是一個人有什麼意思,悶也悶死了。"
榮祥被他說中心事,不自在的換了個姿勢道:"我也習慣了。"
這時前方舞台上換上一名穿着粉紗裙的歌女,合著伴奏唱了首英文歌,節奏歡快,一曲完畢,引來一片掌聲。趙航森來了精神,把侍應生招過來耳語幾句,然後轉頭對榮祥笑道:"唱的好聽吧?她叫小香蘭,和我還算有點交情。"
榮祥向後靠了靠,他方才同趙航森說了一路的話,現在有些喉嚨痛。
小香蘭在台上又唱了一曲《茉莉花》,方下台卸裝,走來趙航森身邊略帶扭捏的坐下。趙航森拉了她的手道:"想你一天了------這是我朋友,姓榮,也是當年一起在奉天的,好容易今天碰見了。"
小香蘭未語先笑,向榮祥微微一點頭,清清脆脆的道:"榮先生,幸會。您叫我香蘭便好。"
榮祥對待女人,素來都是條件反射似的講禮貌,不過值此非常時期,實在有點打不起精神,只能勉強敷衍道:"香蘭小姐,幸會。"
趙航森見了小香蘭,兩個眼睛就彷彿黏在她身上了似的,纏纏綿綿的低聲說個不休,惹的小香蘭抿嘴直笑。正是情濃之際,忽然一個侍應生走過來彎腰道:"小香蘭小姐,那邊蘇先生讓你過去坐呢。"
小香蘭愣了一下:"什麼蘇先生啊?"
侍應生壓低了聲音:"就是蘇半瑤。"
小香蘭立刻顯得有些着慌,望着趙航森急道:"怎麼辦啊?"
趙航森顯然不明就裏:"不用去!什麼酥啊糖的,別管他!"
小香蘭輕輕推他一把:"不行......姓蘇的是不能惹的,我還是去吧!"
趙航森卻來了脾氣,轉頭對那侍應生道:"告訴那個什麼姓蘇的,她現在在我這兒呢!讓他找別人吧!"
侍應生囁嚅着不肯動,趙航森剛要發火,一隻手卻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啊喲,這不是閔局長的小舅子么?"
趙航森回頭,瞪着這位一身黑綢褲褂的高大男子:"你誰啊?"
小香蘭怯生生的站起來:"蘇先生好。"
榮祥沒想到自己到上海后第一次出來逛逛,就會碰到這樣的奇遇。
真是人要倒霉,喝涼水都要塞牙的。
趙航森大概是在他那二姐夫的庇護下,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那姓蘇的顯然是個大流氓,身後帶了許多嘍羅。而趙航森就偏是不肯妥協,甚至還同對方吵了起來。榮祥坐着沒動,心想幾年不見,趙航森還是這麼蠢。
眼見着他又要發作少爺脾氣,榮祥怕鬧大發了自己要受他牽連,忍不住扯了他一把,低聲勸道:"算了,走吧。"
他本來坐在暗處,眾人光顧着對峙,還沒有注意到他。他這回一出聲,趙航森和蘇半瑤的目光一齊轉向他,定定的看了三秒鐘后,蘇半瑤收回目光,開始發飈。
"看來趙先生是不肯給我蘇某人這個面子了,好,那也就別怪我不給閔局長面子。"說完,他回身做了個手勢,舞廳另一角的幾桌人立刻起身向這邊湧來。
舞廳中頓時亂了,台上的節目被停止,歌女也跑去後台躲起來。榮祥暗暗叫苦,然而環顧四周,決定還是坐着比較安全一些。
趙航森這時才知道害怕,然而為時已晚,他被幾個人一擁而上按在地上,乒乒乓乓的痛揍起來。小香蘭哭着要去拉他,反被人推的一跤坐在地上。
榮祥很為難的望着挨打的趙航森。不想蘇半瑤悠然坐到趙航森方才的位子上,對榮祥說道:"你坐的可是夠穩當啊!"
榮祥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諷刺自己不講義氣,眼看着朋友挨揍。但他與趙航森的交情也就僅此而已,所以毫不在意,只點了點頭。
蘇半瑤用手摩了摩剃得光溜溜的下巴:"你是誰家的公子啊?"
榮祥打心眼裏是看不起這種市井流氓的,但人在屋檐下,不敢不低頭,只好含糊答道:"剛來上海。"
誰知蘇半瑤不依不饒:"哦?貴姓啊?"
"......榮。"
"榮什麼?"
榮祥皺眉看着這個蘇半瑤,極力緩和語氣道:"蘇先生,趙航森不懂事,你打他兩下出了氣,就算了吧。"
蘇半瑤側過身望着他:"嚯!你是給他求情了?不知你憑的是什麼?"
榮祥嘆了口氣,心想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現在連個街頭小流氓都能這樣同自己講話了。
蘇半瑤卻拍拍手,命手下停下拳腳,把趙航森架了起來。只見趙航森被打的鼻青臉腫,口歪眼斜。身上的西裝襯衫也被扯脫一半,領帶則像條勾命索似的纏在脖子上。此時他又痛又怕,兩條腿麵條一般,哪裏還站得住。結果被人照着屁股踢了一腳:"站穩!"
蘇半瑤負手起身,圍着趙航森走了一圈,然後從身後桌上的果盤裏扒拉出半個大蘋果放到他的頭上。眾人看了,正在狐疑,只見蘇半瑤又從腰中拔出把槍來拍在桌上:"榮先生,你既然敢給這位趙大少求情,那就別怪蘇某人今天難為你。你現在若能一槍把他頭上這個蘋果打中,那我就什麼也不說,不但放了他,連他喜歡的那個小婊子也一併放走。若是你不敢打,那你既是同他一起的,恐怕也要受點牽連!"
榮祥睜大眼睛望着他:"就這些?"
"就這些!"
榮祥抬手叫過一個侍應生,要了紙筆寫下自己的車牌號,又大概說了停車的位置,讓他去把司機叫過來。然後站起來拿槍瞄準,瞄了半天,卻又放下來,很煩躁的大聲道:"趙航森你能不能不亂動?"
趙航森嚇的褲子都濕了:"小祥......你可得瞄準了呀......要不你去找我二姐來吧......嗚嗚......你不要開槍了......我很害怕啊......"
榮祥同趙航森之間隔着三張大圓桌,聽了他這番話,他氣的低聲罵了一句,抬手就是一槍。
砰的一聲,趙航森應聲到地。
廳內頓時一片沉寂,有人輕聲道:"打死人了?"
又有人上前去細看,看了半天,忽然笑罵道:"嚇!你們看他一腦袋碎蘋果渣子,不是死人,是嚇暈了!"
這時外面傳來咚咚的腳步聲,只見一個穿了灰色西裝的年輕人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正是小孟。
小孟一見廳內這狼藉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藉著七彩閃爍的燈光,他找了半天才看到榮祥,連忙快步走過去:"三爺,怎麼了?"
榮祥把槍放回桌上,向趙航森的方向撇了下嘴:"嚇暈了,你把他弄醒,然後好送他回家。"
小孟走到趙航森身邊,也不叫他,逕自從桌上拿起一瓶未開的大香檳酒,在桌沿上磕碎了瓶口,然後咕咚咚的一股腦兒全倒在趙航森的臉上。那香檳酒一直用冰塊鎮着的,此刻把趙航森澆了個透心涼,只見他哼了一聲,果然緩緩的睜開眼睛:"哦......我還活着?"
小孟也不理他,彎腰把他扯起來抗到背上。
榮祥抓起帽子扣在頭上,看了蘇半瑤一眼:"謝你給我這個面子。"
蘇半瑤似笑非笑的,目光像條大舌頭,把榮祥從頭到腳的舔了一遍:"看不出你老弟好槍法啊!"
榮祥不願在這地方多停留一秒鐘:"過獎。再見。"
說著便閃身繞過蘇半瑤,快步向樓梯走去。小孟連背帶拖的帶着趙航森連忙跟上。
上車后,榮祥恨恨的踢了趙航森一腳:"你二姐家在哪兒?"
趙航森呻吟一聲,指揮小孟轉彎。又扭過頭帶着哭腔道:"小祥,這回虧得有你救我......我哪兒知道姓蘇的是這麼個不能惹的啊......哎呀肋骨好疼。"
榮祥瞪了他一眼,目光凌厲:"他媽的為了你,我還得跟個流氓低聲下氣!"
"哎喲......小祥你不曉得啊,上海的流氓可不像咱滿洲那邊的匪幫......這蘇半瑤敢在百樂門打人,肯定是那兩個青幫大佬的門生,現在這世道,連蔣中正都是黃金榮的徒弟呢......唉呀鼻子流血了......"
"我管他誰是誰?橫豎跟我也沒什麼關係!我這次把你送回去,一年之內不想再見到你!"
雖然他說的疾言厲色,然而趙航森同他從小玩到大,早就皮了,哪裏放在心上:"你家在哪兒?給我留個地址和電話,等我好了就去找你。"
"我呸!我還怕見了你要倒霉呢!"
趙航森和榮祥一路拌嘴,待到了他二姐家后,他又熱情邀請榮祥下車坐坐。榮祥當即拒絕,關上車門便絕塵而去。
車內靜了下來,小孟才開口問了剛才的事情。榮祥大概講完后,把頭頂在前座的靠背上,自覺灰頭土臉的,連剛才和趙航森拌嘴的精力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