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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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到車裏,我又撥韓立、韓峰的電話,都是關機狀態。我把視頻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忍不住罵道:“他媽的,韓立這個老盜墓賊,盜天盜地盜到博物館,還把倆孩子拖下水!”
“換作我是韓立,也要搞明白到底誰是幕後主使,誰寫的信,誰當年救了他。況且……”月餅嘴角掛着一絲冷笑,“你真信他們出事了?”
月餅的態度讓我很生氣,忍不住回了一句:“月餅,你丫有點人性行么?”
“你好好想想,這種情況下還有心情發微信視頻?”月餅猛地踩了剎車,“一切小心吧。”
我心裏一驚,卻不願承認月餅的分析有道理。如果真是這樣,人與人之間除了欺騙還有什麼?也許,我只是一廂情願地相信,所謂“朋友”都是值得信任的好人。
車突然剎住,月餅背着包下車,望着遠處的一棟建築:“我寧願相信有人脅迫韓藝發視頻,設了個圈套等着咱們往裏鑽。”
我點了根煙,深深吸了一口:“但願他們不會有事。”
“韓藝的視頻發出到現在已經過了二十五分鐘十二秒,”月餅看了看手機時間,“如果‘博物館木乃伊’的傳說是真的,足夠三個人死幾十回了。”
來東越的路上,我搜集了許多關於東越的詭異傳說,和博物館有關聯的是“博物館木乃伊鬧鬼”異聞。
東越市博物館二層陳列着南宋末年的夫妻木乃伊。二〇〇七年二月某天,晚上十點多有一位女保安巡邏,經過那兩具木乃伊,隱約聽見有人說著聽不懂的話。女保安嚇壞了,手電筒掉了也顧不上撿,跑出博物館。
第二天,管理員發現男木乃伊的隔離繩打了五個死結掉在地上。他找來女保安問問情況,女保安支支吾吾說了晚上發生的事情,管理員將信將疑,就把這件事隱瞞過去,再沒提起了。
過了一個星期,女保安突遇車禍去世,同事們以為是意外,管理員覺得不對勁,只是後來再沒發生什麼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四月份,有三件珍貴物品失蹤,警方沒發現任何被盜線索,博物館只好加強夜間巡邏。晚上又是十點多的時候,一位男保安路過木乃伊,也聽見了那些聲音,直接暈倒在上。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躺在門口的椅子裏,旁邊擺着女保安曾經穿過的鞋子……
我和月餅路上分析過,楊澤曾經是博物館保安,他的異變應該和木乃伊有某種聯繫,本想第二天去博物館踩踩點兒再作打算,結果出了韓藝這件事,真讓人惱火。
月餅比畫著博物館的造型:“你覺得它像什麼?”
石磚鋪成的廣場盡頭,一排台階斜斜向上延伸至長方形的博物館,館頂左右是巨型月牙建築,由梯形橫台中間連接,兩條寬大的平台從月牙建築擴展到館體外部,整體造型很像廟宇,更像是一座陵墓。
我心裏一緊:“不可能是個墳堆吧。”
“許多博物館陳列着木乃伊、乾屍,如果把陳列品當成陪葬品,擺設的車馬人物塑像相當於殉葬的人和動物,那麼博物館會不會是專門為木乃伊、乾屍建造的陵墓?”月餅的眉頭皺成了疙瘩,“而且,博物館分區域放置不同的東西,和陵墓的主墓、副墓、子墓、儲墓很相似。”
月餅這個觀點太驚世駭俗,我消化了好一會兒才理清博物館和陵墓的聯繫:“如果真是這樣,那兩具木乃伊詐屍了?”
月餅冷笑着:“白天對外開放,遊客參觀實際是祭拜,靠大量陽氣壓住木乃伊。夜間十點多是人的體氣陽衰陰盛之時,也是天地間陰陽輪轉時刻,陰物此時遇到陽人,詐屍也不是沒可能。所以……”
月餅說到這裏,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們遇到很難理解的問題,習慣這樣無目的地閑聊,往往會在偶然一瞬間碰撞出火花。
我立刻明白了月餅想到了什麼:如果這是個陵墓,就可以解釋韓立他們如何在半夜進入戒備森嚴的博物館。對於精通盜墓手藝的韓立來說,進陵墓比串門子還要簡單。
“只有進去了才知道。”月餅進了房車,“你找氣眼,我拿裝備,今晚當一回盜墓賊。”
古人相信“人死靈存”,建造墓穴時會在隱秘位置做一個氣眼,墓主的“靈”可以自由進出。手藝淺的盜墓賊不懂這些門道,尋到墓穴只會挖地洞進入,真正的高手則是通過尋找氣眼入墓。
我曾經讀過一本古籍,裏面記載着一段乾隆年間關於“氣眼”的異聞:“洛陽某村,數井乾涸,村民於村邊尋水眼鑿井。月余,井水赤紅如血,屍蠹如米,眾驚恐,惶惶終日。周邊聞訊,趕至觀之,皆嘖嘖稱奇。或曰‘此乃龍脈,三牲祭獻,封井可安’,眾依言遵循。不一日,村童山間玩耍,遇深洞,零落瓷盆白碗,拾之歸家,有見識者稱此為前朝遺物,必有古墓。眾大喜,結伴掘之,及至十丈余,見先晉墓穴,財物皆毀。棺中尚存一屍,遍體紅毛,眉眼如生,棺側斗大一洞,有水聲。須臾,紅屍坐起,發異聲,洞中血水如泉涌,逃之不及者皆斃命。自此,村中常聞鬼泣,有紅毛屍人自血井爬出夜行。眾請名巫驅邪鎮墓,巫曰:‘村中血井乃墓穴氣眼,水倒灌入墓,盜賊掘通此墓,陰陽二氣交匯,五行相錯致屍變。引墓中血水至山林,屠七隻黑狗,取血澆灌百年老桃樹,砍樹焚木,煙熏血井,可消屍障。’眾依此法,三日後紅毛屍人斃於井邊,眾燒屍泄憤方休。自此村中太平,惟村外血水流經之處,泥石草木常年皆紅,引為奇觀。”
由此可見,自古以來大墓都有氣眼。
趁着月餅準備東西的工夫,我畫了博物館草圖,按照五行四相推演尋找氣眼。從風水結構來看,博物館沒有任何問題,難道我們判斷錯了?
我有些不甘心,用奇門遁甲、先天八卦再次演算,依然沒有結果。想到韓藝在館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心裏更加焦躁。
月餅接過圖紙看着:“沒算出來?”
我滿腦子都是各種陣法術數,心煩意亂地不想說話。
月餅又說:“不看圖畫還沒注意,博物館很像個‘囧’字。”
我突然有了個模糊的概念,眼看就要抓住:“月餅,你剛才說什麼?”
月餅重複道:“博物館很像‘囧’字啊。”
我默念了幾遍,突然明白了這座博物館的暗示。
有一種極為生僻的陣法,利用建築佈置擺出某個字形,其中內含破陣關鍵提示,被稱為“字形陣”。
想到這裏,我在紙上寫出“囧”字,拆開為“八回”。“八”代表數字位置,“回”為“迴廊”,既指曲折環繞的走廊,又指有頂棚的散步的地方。
我望着博物館頂端的巨大平台,終於明白了“氣眼”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