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的婚書呢?
“真是太可憐了……”
“為官不仁!”
“仗勢欺人,奪人夫婿,讓小小孩童失了父親,不會有好結果的。”
“惡婦,養女不教……會遭天遣的!”
周圍百姓們大都搖着頭,看鄭寶珠的眼神也越發不善。
呵呵,這一幕多熟悉啊,無數次出現在她的夢裏。
上輩子,突然遭到打擊的她,比現在要激動百倍,相信了穆清無妻的鬼話,義正言辭的聲聲質問,咄咄逼人,襯得劉婉雲可憐至極,塵埃般卑微。
直接惡了鄭家的名聲,讓她清白了一輩子的父親成了京中百姓們口中的‘惡官’。
“劉……夫人是吧?”眼帘微微下垂,她面無表情看向劉婉雲,沙啞着開口,“你說,你是我夫君原配?可有證據?”
她這一問,周圍人霎時愣住了。
好好的婦人,有兒有女的,若不是穆清原配,被逼的走投無路,何必受足足五十庭杖,被打的半死不活,都要狀告?
“你有何證據證明你是我夫君的元配?你這雙兒女是他的親生骨肉?你說你遭了我和我夫君迫害,求救無門,這才敲聞登鼓。那麼為何,京兆府尹要開堂審問,你百般不願,非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跟我辯解?”
“你能找到京城,就不是無能婦人?這般狠狠得罪了我,壞了我夫君的名聲,又說什麼自願離開,只求我收養你的兒女?”
“……你這樣壞我名聲,還想讓我好好對待你的兒女?呵呵,你不覺得自相矛盾嗎?難道你沒想到?不會啊,觀你行事,被打成這樣都句不錯,意不亂,說的每一個字兒,都把我打到塵埃里,讓我成了仗欺人,惡毒無知的婦人,反襯着你可憐可悲,慈母之心了?”
像劉婉雲這樣,敲了聞登鼓,又熬過庭杖的人。一般情況是三司衙門——大理寺,刑部,京兆府派官,在宗室貴親監看下重審,並不會像眼前這樣,鬧的沸沸揚揚。
前世鄭寶珠不懂這些,也不明白審問流程,讓劉婉雲用言語逼到牆角兒,大庭廣眾之下丟臉,輸了輿論和風評,今生,劉婉雲還想弄這套兒,鄭寶珠是不能答應了。
“劉夫人,你為什麼要弄這些?要壞我鄭家名聲,污我鄭寶珠聲譽,這我不問……我只問你一句,你說你是我夫君元配,你的婚書在哪裏?”鄭寶珠肅着一張臉,杏核眼圓睜,目若寒星的直視劉婉雲,大聲問道。
既然是原配夫妻,養兒育女,自然應有婚書為證。
“我,我的婚書,那個……”被鄭寶珠目光所攝,劉婉雲一時噎住,竟不知該怎麼回答了。
眼珠兒在眼眶裏亂轉,她緊緊咬着牙,掩面開始哭了起來,“我的兒啊,大郎,純兒……”
婚書二字一出口,她就慌了。
鄭寶珠一點不退讓,毫無心虛之意,反到義正言辭,光明正大的模樣,到讓圍觀的百姓們一時訥聲,有些疑惑起來。
對啊,這劉氏口口聲聲被搶了夫婿,又遭惡官毆打?怎麼不趕緊求官老爺做主?反到扯東扯西,拉着人家穆夫人不放?
正經兒的元配夫妻,哪裏會沒有三書六禮?婚書是最明眼的證據,應該早早呈上來才是?怎麼還要人家穆夫人問?還吞吞吐吐的?
難道真有什麼內情不成?
百姓們心地良善,看不得強搶人夫的事兒,同情可憐劉婉雲,這才為她仗義直言,但如今事情彷彿有了轉機,他們並不傻,自然看得出劉婉雲是在拖延時間!
“劉夫人,你的婚書呢?”鄭寶珠緊迫不退,冷清肅然的聲音響起。
劉婉雲生生打了個冷顫,覺得腰背間的庭杖傷痕巨痛無比。
微微,一陣暖風吹過,皇宮門前一片寂靜。
——
朱紅帶着純金卯丁的宮門陰影旁,兩道掀長的身影隱在後頭,瞧着宮外被團團圍住的‘熱鬧景兒’。
“靜熙,這位穆夫人還挺有意思的,一般情況下女子知道夫婿二娶騙婚,早就瘋魔,撲上去連抓帶撓的了,哪能像穆夫人這樣抓人話柄兒,拿人話茬兒,還一針見血的……”搖着摺扇,郭玄載伸手拉住好友的胳膊,阻止他前行,“別別別,這正熱鬧的時候,你衝上去做什麼?不是耽誤事兒嗎?”
“既然有人敲聞登鼓,三司就應該會審,我身為宗室已至此,當然要前往大理寺開堂。”宋染塵冷着一臉俊臉,劍眉微挑,眸光若星。
胳膊輕晃,他晃掉了郭玄載的拉扯,邁步就想往前走。
“別啊,我說靜熙,剛才那劉氏話里明顯帶着勾子,一臉想潑人污水的樣兒,穆夫人好不容易迴轉了點局面,把事情兜回來,想解釋清楚,你這會兒去了,不是壞人家的事兒嗎?”郭玄載唯恐看不着熱鬧,急慌慌拽住好友。
他擠眉弄眼的說,“靜熙,女人名聲有多重要,你不會不知道。流言害人,解釋不清楚……你知道明兒鄭家會被傳成什麼樣兒?不藉著沒砸實弄個明白,日後就算你審清了劉氏是胡言,穆夫人這屎盆子也是扣穩,在摘不下來了!!”
郭玄載苦口婆心。
宋染塵被他拉着,沒說同意,卻也沒在往前走。
目光爍爍,他恍如寒星的眸子瞧着被眾人圍在當中,彷彿被千夫所指也不動於衷的女子身影,那一雙滿是靈性的杏核眼兒微瞪,透着無盡冷漠和……深深的疲憊。
露着一股看透世情的淡然。
才新婚三個月的嬌娘?怎麼會是這樣?他眸光中閃過一片疑惑不解之色。
——
宮門前,看着苦心經營的輿論走向,霎時就被鄭寶珠扭轉過來,劉婉雲臉上閃過一片苦澀,只覺得舌根直發麻。
鄭寶珠跟她討要婚書?呵呵,她要真有婚書的話,怎麼會不直接上門,非要捨去半條命,敲聞登鼓呢?
她六歲那年,被穆老娘花了一袋穀子換回來,在穆家,說是媳婦兒,其實幹的是丫鬟的活兒。
穆清是讀書郎,買她就是為了伺候起居。穆清能讀出來,為官做宰,她就是小妾丫鬟,穆清讀不出來,她就洗衣做飯,下地種田養活着他……
穆家抱的就是這等心思。就算她和穆清圓了房,生了一女一兒,給他們傳了香火……穆家也從來沒給過她一個名份。
鄭寶珠問她要婚書,她怎麼可能給得出來?
“我,我的婚書在水災的時候掉了,不知衝到哪裏去……那時候,我護着孩子們還來不及,一路乞討去得惠州,哪還顧得上什麼婚書?”劉婉雲仰着頭,眼角閃爍着淚水,“鄭小姐,您瞧着我礙眼,不願意承認我,我能明白,但,但……您不能直接否認我們母子的存在啊……”
一把拉過穆純兒和穆大郎,她悲戚的道:“這兩個孩子,真的是穆家骨肉!若我有半句虛言,寧願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好像被逼到絕路的大聲喊。
到讓圍觀百姓們一陣唏噓。
“劉夫人可知道,婚書結契,一式五分,除結親男女各留一份,雙方族中或長輩各留一份,餘下一份,需備在官府檔冊之中?”鄭寶珠渾然不動,聲音依然清冷,“我記得我夫婿穆清是清州上河村人,例屬徑南縣管轄,三年前大水淹沒鄉鎮,卻沒防礙到縣城,想來徑南縣衙的檔冊,應該依然存在,可以隨時調入京城……”
“我乃戶部尚書之女,回娘家求求爹爹,調徑南縣婚冊入京這點小事兒,還是能做到的。”她垂頭瞧向劉婉雲,一字一句的道:“如此,劉夫人還要堅持,你是我夫君的原配夫人嗎?”
“當初我夫君向我家求親之時,信誓旦旦未成過親,乃是初婚,對此,我也敢對天發誓,若有半句虛言,就死無葬身之地!”鄭寶珠的話執地有聲。
兩人均都指天為誓,言之鑿鑿,到讓圍觀眾人分辨不出真假,一時猶豫萬分,都不知該相信誰了?
“讓讓,讓讓,大伙兒快讓讓,穆狀元來了!”外間,人群突然躁動起來,如潮水般分開……卻原來,是大鬍子官差派去找穆清的人回來了。
百姓們避到兩旁,完滿的圓缺了個口兒,穆清肅着一張溫文爾雅的臉走了進來。
“這,夫人……”看着眼前場景,他倒抽了一口冷氣,完美面容有些龜裂。
“相公……”
“爹爹……”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劉婉雲的淚順着臉頰流下,穆純兒則艱難的抱起穆大郎,跪着往穆清的方向挪動。
“這是怎麼回事?”穆清下意識的避開髒兮兮的穆純兒姐弟,驚慌的看向鄭寶珠。
“這位劉夫人說是你的原配,知曉你我婚事,要告你停妻另娶,告我奪人親夫!”鄭寶珠瞧了穆清一眼,冷笑着說。
前世,因為她的衝動,劉婉雲針對的一直都是她,穆清從頭到尾都乾淨的不可思思議,今生,她到要看看,沒了她,這兩人是否還能像前輩子般的恩愛如常。
“這,夫,夫人,我……”穆清微愣,這才低頭。
方才,他只顧着驚訝,根本沒注意,抬頭兩眼滴着血淚看他的劉婉雲,穆清腦子裏‘轟’的一聲。
做了那麼多年的夫妻,養育一兒一女,他怎麼會認不出劉婉雲。看她這般形狀,又聽了鄭寶珠的話,眼前的情景代表什麼?穆清不傻,哪會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