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拉鋸

當晚，魯州城頭的城樓起了大火，更有刀光劍影，飛矢無數，震天的殺聲喊了半多時辰。

鹿州軍臨時大營雖在五十裡外，但各路探子就分佈在魯州城四圍，早將此處軍情報知了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趙澈思。

趙澈思連夜召集眾將領商談：“魯州可能出了變故，現今我有兩個選擇，一是趁亂強攻，二是坐等明天，大家以為如何？”

一向保守謹慎的李策率先發言：“末將以為，現在正是強攻魯州的良機！”

“為何？”趙澈思眉頭緊鎖。

李策斟酌着措辭：“魯州王與太守選擇投降，必有將領不服反叛，雙方自相殘殺，正在膠着內耗之中，我們若在此時攻城，他們自顧不暇，必可事半功倍！”

向來衝動冒進的秦奇在這時反而搖頭：“末將覺得不可強攻。坐等明日，若魯州王勝，咱們與他的和談繼續，若是反叛者勝，那再作商討。”

韓壽聽完也道：“關鍵是魯州經此一亂，實力必有損傷，哪怕最終是反叛者勝，他們和咱們一樣，乍一掌權也得不到魯州百姓的民心。到時若能和談最好，談不了再選擇強攻不遲，而在強攻之前，我們可用箭矢把安撫百姓的書信射到城中，為鹿州軍奪城贏得幾分民心。”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韓壽將軍此計甚好。”汪慶在旁附和。

“也罷。畢竟現在的魯州形勢並不明朗，那就等明天吧。”李策最終選擇了妥協。

與此同時，魯州城內，演完戲碼的守備軍滅了城頭的大火后，收拾兵械陸續回營。

全程監督的李勤唐用力吸了兩口鼻煙，打出一個激烈的噴嚏，黑色的煙汁從鼻孔中激飛出來，濺了太守何深秀一臉。

“太守大人，你這法子還是蠻管用的嘛。”李勤唐倒吸着鼻腔中的煙末，發出豬叫的動靜。

何深秀努力剋制自己嫌惡作嘔的情緒，眼角卻不自覺抽搐，跟着恭敬拱手：“是王爺英明神武，領導有方。”

李勤唐徒手擤了把鼻涕，肆意地甩在地上，又忍不住吸了口鼻煙：“好歹是拖了一天，咱們這次假裝內訌，依太守大人看，能拖個幾日？”

“多則三日，少則兩日。”

“那三日後怎麼辦？”李勤唐從腰間抽出巾帕，緩緩擦去了人中處的污漬。

何深秀嘿嘿一笑：“兩到三日後，王爺的替身再隨下官前去議和，到時下官會當場斬了那替身——”

“嗯？”李勤唐挑起眼角，舉到嘴邊的鼻煙壺也停下了動作。

“王爺別急，到時下官斬了那替身，便對鹿州賊人說，下官早有取而代之之心，跟着邀請趙澈思及其將領入城……哈哈哈哈。”何深秀用笑聲省略的話語中充滿了毒計。

“本王懂了！懂了懂了！”李勤唐嘎嘎大笑“怪不得太守大人要令部下假扮本王前去議和，原來是準備斬了替身，贏得鹿州人的信任，再引他們入城，來個瓮中捉鱉！”

“王爺文韜武略真知灼見，下官望塵莫及，自愧不如啊。”何深秀再次拱手施禮。

李勤唐用沾滿鼻涕的右手拍了拍何深秀肩膀：“還是太守大人老謀深算，有你在此，何愁魯州守不住？哈哈哈哈。”

第二天清早，趙澈思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剛起來，沒洗臉沒漱口，就聽女兵報稱宋子崖在外求見。

趙澈思下意識地從枕頭底下取出銅鏡，打量着自己的面容不算邋遢，便請宋子崖入到帳中

宋子崖敘禮過後，將自己和程思慕、馮若沁的發現一五一十地說了。

趙澈思忍不住掩嘴打了個哈欠，回應道：“昨晚魯州城內發生內戰，若是李勤唐敗了，昨天那個是真是假都變得無所謂；但如果李勤唐贏了，那咱們今天再作觀察，若他仍舊沒有吸食鼻煙的習慣，便說明其中有詐。”

“沒錯。”宋子崖看了眼趙澈思疲憊的瓜子臉，拱手說“打攪元帥清夢，我也沒什麼事，就先退下了。”

趙澈思捂着嘴又打哈欠，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讓你見笑了。”

…………

一個多時辰后，鹿州士卒來報，李勤唐與何深秀在戰場中心等候，和談照舊。

趙澈思喊來宋子崖，這次由李策同往，隨行校尉不到二十人，也算擺足了誠意。

不料李勤唐與何深秀帶來的人更少，雙方見禮，直奔主題，李勤唐的替身苦着臉說：

“世事無常，不瞞趙元帥，昨晚忽有將領帶兵嘩變，導致城內大亂，死傷頗眾。還望元帥再寬限幾日，待我整肅軍營，清理了叛將，再迎鹿州軍入城可好？”

雖然李勤唐說得合情合理，但趙澈思已覺得不對勁，加上如宋子崖所言，這個魯州王雖然拿着翡翠鼻煙壺在做樣子，但從來不吸。

宋子崖在趙澈思身後晃了晃，就說了一個字：“等！”

趙澈思不自覺地微微頷首，來回踱步，時而看着魯州城頭，時而掃過李勤唐替身，卻並不說話。

李勤唐的替身心虛起來，朝何深秀連使眼色。

何深秀早將宋子崖與趙澈思的互動細節看在眼裏，心中思忖：昨天我道是看花了眼，今次方能確定，鹿州軍真正的主帥並非趙澈思，而是她身後的這位公子，只不知他是何身份？

“趙元帥請聽我一言。”何深秀盤算好了話語，拱手道“現在城內一片狼藉，且叛將的勢力在軍中盤根錯節，我與王爺需要時日審問，捉拿和處理那些亂臣賊子。若非如此，元帥你進了城后，身邊時不時冒出幾個刺客當如何？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和王爺安排的，這找誰說理去？我和王爺可是誠心投降，千千萬萬個不願意趙元帥你受驚受傷啊。”

李勤唐的替身在一旁捏着鼻煙壺，激動地連連點頭：“太守大人所言極是，極是啊。”依舊沒有吸食煙葉粉末。

期間宋子崖好幾次想拿出木箱中的李傲天頭顱，都被趙澈思用身子擋住制止了。

“那你們需要幾日？給個明確期限來。”趙澈思心中已經有了定奪。

“五日。”何深秀試探着伸出右手五指。

“不可能。”趙澈思斷然拒絕。

何深秀作為難狀：“要不……三日？”

“太長了！”趙澈思目光如炬“兩位別看我是女子就想耍無賴，我可沒那種耐性陪你們！”

李勤唐的替身急道：“兩天！兩天總該要吧？不能再少了……”

趙澈思目光凌厲地盯了他一眼，他立即畏縮了回去：“一天，就這麼多。明日這個時候，我要見到降書，堆放在馬車上的兵械，否則就強攻魯州！”

說完這些，趙澈思轉身上馬，揚鞭便走。宋子崖在眾校尉的簇擁下跟上，東西兩邊地平線上的騎兵陸續撤離。

風卷塵土，只留下李勤唐的替身與何深秀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