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是她害死了他
在田明誠想盡辦法找到快馬往施南回趕的同時,於清水已經將“舉事”前期事宜籌備得差不離了。
這得多虧白啟、厲行和伍榮等人的鼎力相助。其實“舉事”之事,最難的無非過團丁那一關。抄家問斬的謀逆大罪,擱在誰的腦袋上,誰不得抖三抖?遲疑、畏縮、害怕、退避,全是人之常情。不過,施南本就是民風彪悍之地,當初田明誠挑選團丁時,也多半選擇家累較輕的人員,人心最經不得鼓躁,有這三個人領頭遊說陳說,再加上於清水曾做過的“革命”教育,大半的團丁被發動起來。團丁們加緊訓練,開始磨槍擦刀,如常的平靜下潛伏洶湧浪流。
府里發生的這些,田若夷當然看在眼中,老實說,她心中也是一片紛亂。要擱在以往,她一萬個反對於清水的行動。可是自從得知身世,知道厲行是自己的親生哥哥,她的顧忌又添上三分。朱子駿對田府虎視眈眈,他的身後更是整個朝廷,田府和她以何相對抗?即便時時防守,終有百密一疏,到時就是整個田府的傾沒,萬劫不復。與其這樣,不如主動出擊,大概還有一線生機。況且,厲行也惟有通過此途才能真正擺脫朱子駿的控制,回復自由之身。
眼見次日就是約定的舉事之期十月初八,田若夷終究忍不住,找到於清水問:“你真打算干那場事,我二哥回複電報了嗎?”
於清水與白啟等人也正為一直沒能收到回復而煩惱。其實她後面接連去電報局再發了兩次電報,但她不知道,這些電報全部被朱子駿派人截下來,再後來,她們也得知通往省城的電報纜線斷了,暫時無法收到那頭的電報。
白啟見到田若夷也來過問此事,就說道:“二姨奶奶,你可應允過我,沒有收到二少爺的回復,咱們不能行動。三姑娘,你也來勸一下她——”
於清水說:“當時我是這樣答應你的,不過,你也曉得,現在情況特殊,說不定明誠的電報已經發過來了,就是咱們沒法接收。”
白啟說:“也許他的電報內容是不同意舉事。”
於清水說:“你這樣說,我也無話可講。不過,據我分析,電纜線是這幾天才壞的,我們的第一封電信發出去已經有些時日,明誠沒有及時回復,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壓根沒有收到電報。但這不可能啊,我們發到漢口老鋪,你最清楚掌柜的是那麼謹慎的人,怎麼會不讓他收電報。第二種可能,是他收到電報,覺得這件事沒有問題,但又不方便肯定回復,我們電報上講的是暗語隱言,他懂那些意思,一旦回復,萬一今後追查起來,會連累田府。所以他採取默許態度。若夷,你說以你二哥的性情,他是不會這麼想的?”
田若夷蹙眉,“你說的有道理,我二哥做事最周全,不願留痕迹的地方滴水不漏。”
於清水笑起來,快活地說:“田隊長你瞧,連若夷也這樣說。”
“不過,”田若夷苦笑一下,接著說道:“這些也只是我單方面的分析啊,誰知道我二哥怎麼想的,誰曉得他在漢口究竟是怎麼個情形呢。”
“他現在漢口,還能什麼個情形,”於清水說道:“還不是為了大嫂的事,忙得腳不沾地,也不曉得她的身體怎麼樣,究竟犯了什麼病。”
白啟嘟嚷着說:“反正這件事,我不贊同。”
於清水揚眉道:“現在箭在弦上,怎麼能不發?明天晚上就行動了,你就不要再多話叨叨動搖軍心,不如這兩天讓兄弟們好好休整,加餐吃些好的。”
白啟說:“這不可是讓兄弟們去送命嗎?”
於清水笑着呸他一口,說:“閉上你的烏鴉嘴,咱們是幹革命,只要省城那邊革命成功的消息傳過來,自然水道渠成,我保證兄弟們安全,不會有多大死傷。”
十月初八午時,朱子駱的辦公營所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田若夷的美貌驚動了整個營區的兵丁伍官,也令朱子駱受寵若驚,臉上的笑意拿皂莢也遮不住。這是田若夷第二次主動找他了,雖然他知道她所來醉翁之意不在他,卻也足令他開心。
田若夷入營區時笑意盈盈,但一入營所,便關實了門,俏臉沉下來。朱子駱遞給她一杯淡水,說道:“你為今晚的事來找我?”
田若夷單刀直入地問道:“是,我要問你,你會參與今晚的行動嗎?”
朱子駱沉吟片刻,搖頭說:“不會。”
大出田若夷的意料,她說:“你不是熱衷於所謂的革命,為什麼革命到了家門口,你卻不肯參加了?難道,你的所謂理想和志向改變了。”
朱子駱呵呵一笑,說:“若夷啊,我的理想和志向當然沒有改。不過,我會更加謹慎了。”
田若夷驚疑地說:“你是什麼意思?你難道認為今晚的事不夠周全有陷阱,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一定要告訴我!”
朱子駱說:“看你說的,若夷,我如果知道什麼訊息,怎麼能瞞着你,難道能看着田家的人去跳火坑。老實講,這回的事,我也沒收到消息,目前我是在想辦法打聽省城那邊的消息,但沒有什麼收穫。所以,我不打算行動。”
“就因為沒有收到準確消息,你不打算參與?”田若夷問道:“這可不像一貫的作風。”
朱子駱嘆了口氣,說道:“經過了上次革命失敗的事情,我還能那麼幼稚單純嗎?革命也是要講策略和手段的,用最小的代價換最大的成果,就跟商人做生意一樣的道理,絕不能傻干蠻闖,這樣除了替別人墊背,討不到任何好處。”
換作過去,這樣理性的朱子駱,是田若夷期望的模樣,可是現在面對着他,田若夷卻突然覺得他有些陌生。
朱子駱見她獃獃地半晌地不說話,但上前拉着她的手說:“怎麼了,若夷?你在想什麼?”
田若夷回過神來,說道:“沒有什麼,我覺得你有些變了。”
朱子駱回身仰坐在太師椅上,笑道:“是嗎?我也覺得我跟以前不一樣。現在,我想你,想我與你的未來,想得更多。若夷,這件事過去后,無論怎麼樣,咱們一起離開施南,在外面天大地大的廣闊天地去闖闖,好嗎?”
田若夷說:“又說什麼渾話呢?正經的說,你真的不打算參加今晚的事?”
朱子駱站起身,整肅自己的衣裝,正色道:“真的,我不會去。我只會坐在這裏等消息。”
田若夷看見他沒有說假話,點點頭就要走,朱子駱卻拉住她說:“今晚的事未必可行,你真的打算看着於清水胡作非為,帶你田家進入危險的境地?”
田若夷一怔,說:“難道你認為今晚的事還是有可疑,不可行?”
朱子駱說:“十分可疑。這也是我不肯冒險的原因。”
田若夷說:“那我趕緊回去勸於清水,不准她行動。”
朱子駱擺擺腦袋,說:“你勸得住她?你那二嫂子於清水,脾氣像頭蠻牛,一百匹馬也拉不回來。”
這句話倒說到田若夷的心坎上來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於清水的脾氣,一時倒無話可話,室內頓時安靜下來。
朱子駱皺着眉頭,一時捏手,一時敲頭,左思右想主意,過了好一會兒,他醒悟般拍了下桌案,說道:“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田若夷趕緊問道。
“於清水這次行事,主力是團丁,”朱子駱說:“要想她幹不成這事,就得讓她拉不出團丁。”
“那些團丁,還有白啟他們,現在全都聽她的話,”田若夷冷笑着說:“我有什麼辦法,能勸說團丁不聽指揮,不被她拉出去呢?”
朱子駱呵呵笑道:“勸說當然不行,反而打草驚蛇,鬧騰起來,你確實不是那於清水的對手,不如,咱們用點陰招?”
“陰招?”田若夷驚疑不解地看着朱子駱。
朱子駱嘴角挑起,露出邪氣一笑,回身從桌案下的抽屜里拿出一個一寸見方的小紙袋,遞給田若夷,“拿着,咱們就用它。”
“這,這是什麼?”田若夷問。
朱子駱笑笑,說:“葯。”
“毒藥?”田若夷想起經常看的小說故事,嚇得手抖瑟着,“你要我毒死於清水?”
朱子駱差些笑出聲了,忍不住拍拍田若夷的腦門,說:“若夷,你在想些什麼呢?成天胡思亂想。這些是蒙汗藥。”
田若夷是聽說過蒙汗藥的,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說:“是這個葯,這個拿來,拿來蒙倒那些團丁?!”她終於突然間靈機大動。
朱子駱笑道:“不錯。你總算想明白了。團丁們今晚就要行動,於清水肯定會擺宴席替團丁們餞行,你拿着這些葯,悄悄灑到那些團丁的食物里,這些葯沒什麼害處,就是一時半會兒手腳無力,過了時辰就恢復正常。”
“手下無可用之兵,於清水就只能取消這次行動。”田若夷眼睛一亮,接着往下說道。
朱子駱點頭道:“對,若夷,這是我替你們田府想到的惟一避災之計。”
田若夷依計行事,回到田府後以察看伙食為名來到團丁院的伙房,趁着師傅不留意,將葯在湯水和正在煮的飯中各自灑了一半。
想到晚上要大幹一場,這頓晚餐在白啟和厲行等人的號召下,都吃得很盡興。等到後來趕到的於清水想要跟團丁們喝上一口以助士氣時,才發現團丁全都癱軟無力地趴在桌上地上。着了道兒的白啟和厲行最先明白過來,對她說道:“咱們,咱們中了蒙汗藥!”
於清水大吃一驚面色煞白,第一反應就是此次行動沒有保密,被官府的人發現了。此時一直在暗處觀察的田若夷走了出來,冷冷地告訴於清水真相:“小嫂子,你不必想東想西想多了,那些葯是我下的!”
“你,你!”於清水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只想為這些團丁,為田家,留一條活路。”田若夷說:“要阻止你的一意孤行,恕我只能採取非常手段。”
於清水跺腳道:“你這樣做,是要毀了我們的革命和行動,毀掉咱們施南的未來啊。”
田若夷說:“你這樣妄為,才會毀了田家。”她左右周圍一望,說道:“反正現在已經這樣了,咱們倆吵來鬧去也沒有什麼意義,散了吧,我得去休息睡了好覺了。明天施南是怎樣的天,我們田府的人還不是要活下去,夷水河依然照常流淌。”她打了個呵欠,往自己的小院走去。剛邁開步子,後面傳來於清水的聲音讓她一驚。
於清水說:“行,沒有團丁跟我。這有什麼關係,我於清水一個人也敢去闖府衙!”說話間,提起白啟和厲行的火槍,一左一右挎在自己肩上。
田若夷板起臉,喝道:“於清水,你是瘋了嗎?”
於清水回頭四顧,說:“我是瘋了,怎麼樣?現在無論如何,都是我於清水一個人的行動,我在這裏當著所有團丁的面說話,你們為我作證,從此以後,我於清水與田府一刀兩斷,沒有任何關係。我於清水如有任何罪狀罪行,都跟田府沒有絲毫關係。就算是萬山火海,我於清水今晚也敢一個人去闖!”
她這席話說得豪氣干雲,同時向各位團丁抱拳為禮,儀態從容大方,這幾句話下來,全場靜寂。
“於清水,我跟你去!”白啟率先高喝一聲,以手撐地,就要站起來。他原先只認為於清水魯莽無狀,對她心存幾分不耐,她這番話聽下來,心裏竟湧起幾分敬佩之意。當下不僅他應聲願意跟隨,包括黃春生、伍榮在內的數名團丁都群起應和,要跟於清水共赴危難。然而,他們與白啟一樣,此時都有心無力,拼盡全身的氣力,也無法站起來。白啟氣得直捶桌子,發出“咚咚”亂響。
於清水沒料到竟然得到白啟等人的擁護,當下十分感動,上前扶起白啟,朗朗說道:“白隊長,多謝你有心和信我於清水,大家不用替我擔心,我敢衝鋒陷陣,也肯定可以全身而退。”
當下跟各位團丁團團揖禮,看也不看田若夷一眼,大步邁出院門。
於清水孤身一人,一步步朝府衙走去。
施南府衙署建在六角亭鼓樓街前,空斗磚牆,青灰瓦面,高低錯落地佈設着大堂、二堂、內署、班房、官廳等各式建築三十餘間,疏密有致,也確是施南府的一大景觀。
現在已經是深秋了,遠望包裹這座城池的那些山林,曾經一望無際的林木全都光禿,有些老樹陰鬱地佇立着,讓褐色的苔蘚往身上攀爬,枯萎且單調地,似乎為她作伴。這為她的一腔孤勇增添了色調。
當然,她不知道,此時朱子駿已然帶着警察局的大隊心腹手下,荷槍實彈駐守在府衙的城樓暗處,等候許久。
日暮時分,府衙前的行人稀落地散去,由落日淡桔余蘊色澤中,漸行漸近一道纖細的人影,朱子駿趨近用望遠鏡看了半晌,笑着對身邊的心腹說:“真是門高閣靄餘暉,桃李陰陰柳絮飛啊。她們總算來了。”
那心腹接過望遠鏡繼續看,疑惑地說:“怎麼只有她一個人呢?”
朱子駿說:“慌什麼?她大概是來打前站的,等着她,千萬莫要驚動她。不要一會兒功夫,田府那堆團丁都會趕過來送死。”
這一點,朱子駿卻是一萬個料錯了,於清水根本不是來打前站的,她是孤身赴戰的。她朝府衙方向走去,心裏在盤算,按照周易仁的舉事時間安排,酉時起事。她是沒有辦法可以攻佔府衙的,但能在這個時辰對着府衙打響第一槍,也算是對周易仁的響應,她算是盡到自己的責任。至於成功或者身死,也不需要顧忌太多。
此時,她的腦海里不斷浮現田明誠的身影。她想,我真是傻呀,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傻的婆娘,顯然是配上明誠的。如果明誠知道我今天的舉動,肯定又是一頓怒責。他沒有錯,我是成不了氣候。可是,為了乾爹恩娘,這一步,無論如何也要邁出去啊。
她每一步都邁得很緩慢,但十分堅定,搞得一直在城樓上觀察她的朱子駿十分鬱悶,“這於清水,在搞什子啊?”
那日冒充周易仁手下給於清水送信的密探躬身諂笑道:“大人,我們在信中寫的舉事時間在酉時,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做好準備守株待兔,肯定跑不了。”朱子駿就揮揮手,指令火槍上膛,“都給我看清楚了,等會兒如果有異動,就照着那些團丁往死打,但是,不準打死於清水,給我抓活的!”
酉時正點,於清水正好走到衙署的頭門正中間,仰首可以看見大清龍旗隨徐徐秋風飄揚,她不緊不慢地解下肩上的火槍,抬槍朝天瞄準。
那密探在此情景看在眼中,不解地念叨:“唉,她在做什麼?往天上瞄什麼,打鳥兒?”
“不,”朱子駿注視着於清水,說道:“她準備打下龍旗。”
“嚯嚯!”密探差點跳起來,“這可是大逆不道之舉!她敢?!”
“她有什麼不敢的?”朱子駿瞟密探一眼,“謀反都敢,還怕打下龍旗?奇了怪了,她打下龍旗做什麼?莫非,這是信號?不用管,她只要一開槍,你們就開火,先打斷她的腿!”
於清水瞄準龍旗的旗杆,子彈上膛。打掉龍旗,也算是她的行動和態度吧。
手指扣在扳機上,正要按下。
“清水,清水!”馬蹄聲近,那一人一騎彷彿是踏破了秋夜的虛空而來的,清脆的馬蹄踩過千萬片燦若黃金的落葉,有些葉片飛揚起來,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
攸忽而至,話音未落,人已經在於清水面前下馬。
“明誠!”於清水大為驚詫,“你,你怎麼到這裏了?”她想說,你不是應該還在漢口么,怎麼像變戲法,一下子就落到她的面前了?
田明誠滿面風塵,他快馬加鞭只用三天時間趕回施南府,首先就是回到家中,得知於清水不顧勸說前往衙署,又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見到於清水尚未發槍造亂,不禁大大鬆了口氣,喘着粗氣扶着腰說:“我總算趕到了,走,趕緊離開這裏!”
“這,出了什麼事?”於清水大概也猜到一點端倪。
“你又上當了!舉事之事有假!”田明誠簡短地壓低聲音解釋道,一把拉住於清水的手,“跟我上馬,衙署部署了天羅地網,當做沒事一樣咱們離開這裏。”
“啊?”於清水一驚,下意識地朝城樓望去,不巧正看到一名巡警探頭探腦的,正跟她照上了眼。那巡警認為自己露了行藏,心頭“突”地一跳,手指上便沒有把控住,只聽“嘭”的聲,槍走火了!
於清水尚在恍惚中,已被身旁的田明誠推開,接着感覺到他的身子劇烈顫動,然後,慢慢地滑倒在她的懷裏。
她徹底懵了。
他的身子十分沉,像舊時家中的水牛,壓得她也滾倒在地,卻還記得大半個身子墊在他身下,像生怕將他弄痛了。她看見鮮紅的血水從他胸脯流出來,她驚慌失措,想用手去堵,卻發覺怎樣也堵不住,那就是一股山澗泉水,彷彿綿延不絕。
她終於失聲痛苦,“明誠,明誠,你怎麼了?!”
這一槍正中他的胸口。明明的走火沒有瞄準的一槍,偏偏就這麼准,毫無誤差地命中。田明誠知道,他這條命就要斷送在這裏了。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就像他沒有想到當年大哥田明語會年輕病逝,沒有想到他會喜歡上於清水,最終,為了她,把自己的命也送掉了。
他艱難地拉住於清水的說,想要安慰她,反正快要死的人了,何必再埋怨她的莽撞呢,他甚至露出笑容,“別哭……莫哭了……”
於清水見他居然睜開眼,立即止住了哭聲,“你,是不是很痛?你等一會兒,我,我給你去找醫生!”
田明誠有些無奈地不肯放手,“別……陪我……”
於清水也知道田明誠活不了了,然而“萬一呢”,“也許呢”,渺茫的希望讓她扶住他的頭,泣聲說:“明誠,都是我錯了,我害了你,你不許死,你要活着繼續教訓我!”
田明誠抬起手,摸摸她的臉頰,指尖沾到她的一抹淚滴,用眼神示意她附耳過來,留下他在世間的最後一句話,“我,我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