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大漠客棧與蒙面女
巴扎庫鎮普拉清真寺的阿庫曼,挑出四匹上乘駱駝,慷慨地交給了古孜力提。他多年擔任寺里的老阿訇,是一位十分虔誠的穆斯林教徒,面容上的皺褶擠滿慈祥。
“尊敬的老阿曼大叔,您的侄兒古孜力提,又帶來了一大筆好生意。您這發財駱駝的價錢,可不要把找上門的客人嚇跑了!”古孜力提討價還價。
“啊,古孜力提,你莫非不清楚我的駱駝是全鎮最好的,租價也是最公道的。”老阿曼道,“我在夢中告訴真主,錢財對於老阿曼已經沒有了吸引,只要把迪里拜爾還給我就滿足了!”
老阿訇大叔與古孜力提很熟,對一同到來的三位漢人朋友非常熱情,定要請到屋裏去喝茶。他尤其誇讚孫意映長得漂亮,是雪山下美麗的阿亞勒,與他孫女迪里拜爾一樣的好姑娘。
古孜力提向孫意映翻譯,阿亞勒是維語小姑娘的意思,迪里拜爾則是對維族美女的一種稱呼。
老阿曼找來孫女迪里拜爾的一疊照片,拿給他們幾個人觀看。
照片上的迪里拜爾,褐色的眼睛,翻卷着長睫毛,濃眉細勻,挺直的高鼻樑,的確一副異域風情的純真模樣。
這端莊的容貌,使熊敬釗想起了另一個曾經飽受折磨、離開人世不久的女人。
“今天,是蒙苑去世后祭奠五七的日子,不知會有人替她掃墓么?”他心中蹉嘆自己,早已經辜負了蒙苑的期望,把她用生命換回的那個優盤,至今杳無蹤跡。
古孜力提用漢語小聲道,只可惜老阿曼的這位孫女,其實已經失蹤了一年多時間。所以,一遇到有客人來到普拉清真寺,老阿曼就會主動結交成朋友,並把他孫女迪里拜爾的照片拿出來,尋求所有人的幫助。
老阿曼挑給孫意映的,是一匹極少見的純白色母駱駝。他道,孫女迪里拜爾在家時,最為喜歡這匹雙峰白駱駝,常騎着它為百里開外的大漠客棧送去飲水。
離開普拉清真寺時,老阿曼一再叮囑古孜力提,千萬要照看好他的駱駝。
古孜力提保證:“尊敬的老阿曼大叔,您就放一萬個心吧。後天的下午,我們一準就會把駱駝送還給您,半根駱駝毛都不會掉在沙漠裏。”
他們從西王母天山池道觀開來的皮卡汽車,暫時寄存在普拉清真寺的院子裏。
四匹駱駝被韁繩串在一起,保持着一定的間距。韁繩拴在小木棍上,小木棍穿透了駱駝的鼻孔,隨時牽扯着它們的神經。騎駱駝就像騎馬一樣,通過拉動手裏的韁繩,指揮駱駝前進的方向。
孫意映十分喜歡那匹白色的雙峰母駱駝。它有一雙帶着潮濕,十分溫順的眼睛。她不時用手輕拍駝峰,親切地把白駱駝叫為自己的沙漠姐妹。
南疆氣候的變化十分獨特,沙漠更是變幻無窮。早上的溫度還在攝氏十度,現在到了中午時刻,萬里無雲,風力劇增,溫度陡然上升到三十多度。
幾個人脫去身上的登山服,雖然只剩下襯衣,依然汗流浹背。風沙吹起,除了眼睛被防護鏡罩着,眉毛、鼻孔、頭髮,都沾滿了沙塵。
孫意映尤其感到糟糕。她原本精緻昂貴的寶瑞蒂襯衫,弄得皺皺巴巴不說,細沙還不斷從寬大的領口鑽了進去,濕漉漉地黏貼在她那嬌嫩的肉皮上,又癢又痛。
“這次執行的任務,一點也不好玩!”她對身後的熊敬釗抱屈道,難過的想流下眼淚。
熊敬釗抖住韁繩,喊停了在前面帶頭的古孜力提。
他翻身下了駱駝,脫去自己的襯衣,要孫意映穿在身上,然後用綁帶把她的領口、袖口全部紮緊,像是裝進一個保護袋裏。
駱駝隊繼續前行。
孫意映舒服多了。她每隔一會,就忍不住帶着感激,回頭去看熊敬釗,擔心他會被炙熱的太陽灼傷皮膚。
騎在駱駝上熊敬釗,身軀挺拔,逆風昂首。寬闊肩膀上,健碩的肌肉表層沾滿了金沙,在陽光下發亮閃爍,猶如金甲披肩,十分的英姿雄壯。
“熊敬釗這傢伙看上去周身儘是霸氣,頗有一種英雄蓋世的范兒。真想不到,他究竟如何在西華州那場爆炸事故之後,因禍得福,不僅變得如此年輕英俊,還居然變得剛中有柔,魅力四射。”
孫意映心中發怔,不由得對比起她那個在北京的物理博士后汪西堯來。
她的這位男友,身材單薄到像是一張紙,用手指一戳,就會留下個窟窿。當下,孫意映忍不住暗暗嘆了一口氣。
“前面,我們已經看到了大漠客棧!”
古孜力提興奮地大叫。
不遠處,果見沙漠中有一高台,隱隱綽綽,露出一帶院落。到了近前時,到那高台之巔樹立着一塊大木牌,除了維語,還用漢字標寫“大漠客棧”。
這座建於沙漠腹地的院落,只有一個籃球場那麼大,圍牆低矮,有十幾間泥屋及寬大的營帳。院落的三面,有沙礫高坡擋住了風沙,留下一個出口。
在大漠客棧不遠的幾公里以外,是一處亘城古堡遺址,迄今已有兩年多年前的歷史。據說,那裏曾經是南疆玉石的發源地,比藍田玉石還要稀有名貴,所以從清朝末年,就吸引了不少的陶玉人、冒險者前來探寶。
只是那座亘城在太陽的暴晒下,蒸發量極高,如今寸草不生,探寶的人一般挨不過兩個小時,就得離開古堡。於是,這家大漠客棧應運而生
經營客棧的老闆,是同一個家庭里的三兄弟。他們這些年通常接待的客人,除了方圓幾十公里鄉鎮之間,那些騎着駱駝、馬匹,穿梭來往維族百姓,還有慕名而來的沙漠遊客、探險家、玉石生意人。
其實,大漠客棧只能算是個歇腳的地方,真正留宿下來的客人極少。因為在這裏用水,差不多和油一樣貴,是按照斤兩來計算價錢。
一行四人下了駱駝。客棧的夥計接了韁繩,把駱駝拉到一邊去喂草、飲水。
他們選了一個營帳里的桌子坐下。
孫意映向老闆要了房間,請夥計提兩桶水進去。老闆道,在客棧用水要先付錢,而且兩桶也太多,只能供應給她小半桶。
“就一桶吧。”孫意映道,“多少錢都行,我給就是了!”
她急着要擦去身上的沙塵和汗味,也明白在這沙漠裏水的珍貴,便不想再和客棧老闆啰嗦。
“姑娘好大口氣,是不是過來與爺們喝上一杯!”
這話來自旁邊的另個營帳。那裏的一張桌子前,圍坐着幾個人,正在啃着烤羊肉,白酒、啤酒摻着喝。桌子上擺着幾把馬刀。他們和熊敬釗一樣,也脫光了上身,露出黑幽幽的肌膚,說不上出自南疆的哪一個族群。
其中一個三十來歲的大鬍子,身材高大,像是這群人的頭領,因為那幾個人都在看他的眼色行事。大鬍子眯起一雙眼睛,上下打量着孫意映,不懷好意地“嘿嘿”笑着,恨不得把她馬上吞進肚子裏。
整個客棧,男人有十幾位,女人卻只有孫意映一個。
大鬍子的目光,始終離不開孫意映身軀。對方正點的女裝馬褲,鼓鼓的挺胸,對他勾出一種誘人的弧形線條。
孫意映被這大鬍子邪辣的眼神,感如芒刺在背,但也只能按捺住自己,剋制着不去搭理他們這一群人。她催促客棧老闆,快些把一桶水送去房間。
老闆吆喝一個夥計過來,應承着就要去缸里為孫意映提水。
此時,卻聽那群人里,又有細嗓的聲音叫道:“老闆,不要光顧着漢人,他們霸佔着咱們的家園,沒有一個好東西。快讓夥計提上兩大桶乾淨的水,先把我們的馬喂足了,爺好上路!”
這已經是在肆無忌憚、極端猖狂地挑釁。
古孜力提擔心地看着李鐵奎和熊敬釗,生怕孫意映與這群人引起衝突。他所接受的任務,是以嚮導的身份,把李鐵奎三人送上禿鷹嶺,中途不能發生任何意外。
那個大鬍子對他的那個細嗓聲音手下點點頭,意思是很讚賞他的表現。細嗓聲音的人,露出諂媚的笑容。
熊敬釗十分明白孫意映急着要去房間的用意。
他起身走向水缸,從裏面提了滿滿一桶水出來。剛轉過身,就見那個細嗓聲音的男人已經跳到跟前。
“你這多管閑事,搶水的漢人狗!”
細嗓聲音尖厲叫罵著,手中的馬鞭,向著熊敬釗的腦袋呼嘯而來。
熊敬釗低頭躲過,趁勢退後一步,連人帶木桶轉到了水缸的另一面。沙漠裏的水無比珍貴,他不想在格鬥中弄翻了水桶。
同時,他也不想與對方只為掙搶一桶水,而惹起干戈。
哪知,這細嗓聲音一鞭沒有得逞,又追過去向他揚起了第二鞭。這次,熊敬釗沒有再躲,而是一隻手高舉起木桶,乘機讓對方的馬鞭纏在木桶上無法抽回,另一隻手翻轉過來,瞅准對方手腕,用力扭轉,猛地奪回了馬鞭。
馬鞭“咻”地一聲,被熊敬釗扔在了大鬍子這群人的桌子上。大鬍子兩邊的人,抄起桌子上的馬刀,忽地一齊起身。
大鬍子喝住兩人,命令不要輕舉妄動。眼下,他雖是十分垂涎孫意映的姿色,但心中更要記懸挂在馬匹上,那些極其重要的物資裝備。
看到熊敬釗拎起水桶,孫意映隨在後面,他們兩人都進了客棧的房間,李鐵奎和古孜力提才跟着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忽聽細嗓聲音突然驚喊:“那女人——我們的馬?”
大鬍子這群人回過頭看去,只見馬廄和駱駝棚那邊,現出一匹棗紅駿馬和蒙戴面紗的女姑身影。見她揮舞雙劍,不單斬斷拴馬的韁繩,還將劍鋒接連划向幾匹馬背。
馬兒吃了劇痛,流着鮮血,嘶叫着四散而去。
大鬍子奔出營帳,厲聲狂罵,操起馬刀向蒙面女投將過去。那蒙面女手起劍落,馬刀應聲落地。
隨即,但聽蒙面女發出一聲清脆的長笑,策馬而馳,如一團火焰,瞬間消失在漫無天際的沙漠裏。
細嗓聲音連着剩下的幾個同夥,也都張皇地隨着大鬍子,一起四處追馬而去。
熊敬釗待在客棧,正在為孫意映的房間把守門口。
他聽到了剛才那蒙面女的大聲快笑。雖然沒有看見她的身影,但對這清脆的笑聲卻有些耳熟。
“怎麼會是她,竟然也來到大漠客棧?”
熊敬釗的心中滿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