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魂玉 五
“好啊，說起來還蠻有趣的！那時十三在街上賣藝賺酒錢，我就搶了他的法卷。他一直將我追到秦州城外，便偶然遇見了陸道長和秦姐姐。我和十三帶着乾坤堂的人攻打青龍幫時，秦姐姐還幫過忙。後來的事我是聽秦姐姐說的，我們攻打青龍幫當晚，陸道長跟蹤聚義盟的十五盟主，在城外發現了一個山洞，裏面被聚義盟擄來了二十名少男少女，供一個魔頭煉丹用。陸道長殺了那魔頭之後，自己也落得個經脈盡斷，丹田被毀的下場，性命危在旦夕。湊巧那魔頭煉製的丹藥可以治療陸道長的傷勢，秦姐姐便取來要陸道長吃下。陸道長說那是人血煉製的妖丹，寧死也不願吃。秦姐姐便強行將丹藥放到陸道長嘴裏，陸道長怎麼也不肯吞下。秦姐姐急了，便嘴對着嘴一口氣將那丹藥吹落陸道長的腹中，陸道長這才報住性命。”
卓青焰聽了，驚道：“什麼？嘴對着嘴？這……這成何體統！”
任清秋說道：“當時情況緊急，秦姐姐為救陸道長性命，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再後來陸道長便回武當山了，秦姐姐留在了秦州。秦姐姐跟我說，他們二人約好，以後要一起闖蕩江湖。”
卓青焰聽后，愣了片刻，鬼使神差地說道：“妹妹，你說……是那秦姑娘漂亮還是我漂亮？”
“都很漂亮啊！”任清秋又驚道：“卓姐姐，你這麼問，是對陸道長有意思嗎？”
卓青焰連忙說道：“我就是隨口問一問，怎麼變成對陸道長有意思了？”
任清秋沉默一陣，又說道：“卓姐姐，你是因陸道長傾心於秦姐姐，你便不願承認嗎？”
卓青焰笑了笑，說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任清秋說道：“卓姐姐，你知道天下之大，能遇見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有多不容易嗎？我很小的時候便流落江湖，四處漂泊，也不知見過了多少男子，可沒有一個如十三這般叫我喜歡的。遇見十三之後，我發現這個世界變得有趣多了，酸甜苦辣也嘗得更清晰。卓姐姐，如果你真的對陸道長有意，可又錯過了，便再難遇見一個你喜歡的男子了，豈不是抱憾終身？”
卓青焰幻想着陸離和那位秦姑娘在一起時的情景，心中便泛起一陣酸澀，苦笑道：“他二人互相傾心，我又能怎麼樣呢？”
任清秋忽然說道：“哎呀！卓姐姐，你縫錯了！”
卓青焰連忙放下針線，說道：“我走神了，我們不說這些事情了，越說我心裏越亂。”
子時過後，天一塔前，畢十三、陸離二人正向此處走來。二人在塔前立定，凌霄子已在近處等候。
凌霄子說道：“孫兒，這便是那位茅山宗的小友嗎？”
不等陸離答話，畢十三便向凌霄子拱手說道：“晚輩是茅山宗道士畢十三，見過凌霄子前輩。”
凌霄子向畢十三點了點頭，說道：“塔里都是些邪魅之物，你們無需害怕，若能沒有阻攔便上到第七層，取得融魂玉，那是最好。如若不能，全力出手便是，無需顧忌什麼。若是闖不到第七層，有性命之危時，便大喊一聲，我自會沖入塔中救你二人。”
二人點頭稱是，凌霄子又向塔里喊道：“老鬼，下塔來吧！”
只聽得天一塔中由高到低傳來一陣悠閑的腳步聲，待腳步聲到了第一層，塔門便“咿呀”一聲打開了。無心道人消瘦的身形從塔里走出，他見了畢十三，說道：“這位小友如何稱呼？”
畢十三知他是隱宗之人，便半點恭敬之意也沒有，說道：“小爺是茅山道士畢十三！”
無心道人聽他語氣狂妄，也不在意，只是笑道：“不知你師承茅山宗何人？”
“師承茅山宗紫金觀清風道長！”
“哦？原來你是清風的徒弟，他在紫金觀，那茅山上的三清觀是誰在主持？”
“是我師伯清宇道長。”
“茅山宗的掌門也是清宇？”
“正是。”畢十三又說道：“你問這麼多幹嘛？”
無心道人奇道：“難道你師父沒給你講過我的事？”
畢十三不屑地說道：“你是隱宗的魔頭，師父為何要給我講你的事？”
無心道人笑道：“既然他沒講過，等下你入塔之後，要是有命出來，我便親自給你講吧！”又對陸離說道：“陸小友，不知你師祖昨夜傳你的法術你記牢沒有？若是你死在我在天一塔里，恐怕這老傢伙不會善罷甘休。”
凌霄子笑道：“那是自然，若我孫兒有個三長兩短，你這老鬼也活不成！孫兒，你和畢小友入塔去吧，記住我說的話！”
無心道人走到凌霄子身邊，讓出門口使二人進去。凌霄子說道：“老鬼，你便在此處，他們闖塔結束之前，你不得離開半步。”
無心道人笑道：“老傢伙，這兩人都是小輩，我不屑出手，你放心吧。”
畢十三、陸離剛剛走入塔中，門便兀自關上。只見地上都是大大小小的骨灰罈，畢十三又踏出一步，全部骨灰罈便忽然一起顫動起來，畢十三嚇得停住了腳步。陸離見了，連忙拔出長劍，凝神戒備，卻聽畢十三說道：“這麼多骨灰罈，無心道人住在塔里不嫌晦氣？”
陸離說道：“也許上面還有更晦氣的，畢道友莫要大意！”
“怕什麼！”畢十三又走出一步，只見那些骨灰罈的蓋子便忽然彈開，散出許多黑色的霧氣。“這是瘴氣，陸道友小心不要吸入。”畢十三說道。
陸離立即捂住摳鼻，卻見黑霧以蔓延到通往上一層的樓梯，攔住了去路。
“哼，雕蟲小技！”只見畢十三手捏法印，一道黃符紙便從袖口飛出，輕喝道：“急急如律令，開路！”說著，他手中的法印變換成劍指，指向樓梯口，那符紙便徑直向黑霧飛去。符紙一遇到黑霧，便炸成一團火焰，驅散了許多黑霧。畢十三說道：“陸道友快走，我們趁現在上到第二層去！”
二人便向樓梯口疾行而去，上了第二層。只見第二層是挨着牆面擺放的八口棺材，陸離說道：“難道這棺材裏有殭屍？”
畢十三搖頭說道：“一點屍氣也沒有，不是殭屍。倒是妖氣十分濃郁，有可能是妖怪！”話音剛落，畢十三便看見面前一口棺材裏躍出一個小小的黑影。那黑影到了地上，兩隻眼睛冒着幽幽綠光，嘴裏還有“嘶嘶”聲發出。畢十三笑道：“不過是一隻貪食陰氣的貓妖，也敢在小爺面前放肆！”
“畢道友小心了，不是一隻，是八隻！”陸離說道。
畢十三聽了，環顧四周，只見八隻黑貓立在地上，一共十六隻綠油油的眼睛在看着他。畢十三說道：“這些貓妖聞見了活人氣息便撲上來攻擊，沒什麼厲害的，陸道友小心別被咬到就是了。”畢十三說著，便聽見一聲刺耳的貓叫，一道黑影向陸離的面門襲去。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陸離在面前喚出鎮魔圖，貓妖撞到上面，一瞬間便被彈開了老遠。
畢十三早已用鮮血在掌心畫好了太極圖，此時他身側一邊有隻貓妖向他緩緩爬來，他見了，往那貓妖前方一尺發出了一道掌心雷。貓妖見掌心雷炸在面前的地上，嚇得一下子逃回了棺材中。其他貓妖再不敢妄動，只是兇狠地盯了二人一陣，也都回了棺材裏。
“這一層也沒什麼麻煩，我們去第三層吧。”畢十三說道。
陸離說道：“這些貓妖不用除去嗎？”
畢十三搖頭說道：“不用，這些貓妖道行都還不深，便放它們一馬吧。”
二人到第三層，只見此處按八卦方位擺了八八六十四個供桌，上面立着沒有姓名的牌位，牌位前的香爐都插了一根燃着的香，將這一層熏得煙霧繚繞。
陸離見了，不由奇道：“為何這些牌位都不刻姓名？”
畢十三說道：“既不刻姓名，供的便是孤魂野鬼，又恰好是八八六十四個牌位，有些像我以前在茅山宗的書里看過的煉魂陣。”
“煉魂陣？有什麼用？”陸離問道。
畢十三搖頭道：“我不知道，此法是我茅山禁術，連我師父也不會，這無心道人是從何處學來的？他到底是什麼人？”
陸離正聽着，忽見煙霧之中有人形在飄浮，立即說道：“畢道友小心，這煙霧有怪異！”
畢十三看向煙霧，也發現了人形，便說道：“是陰魂，連實體也未修成，不足為懼。”
去第四層的樓梯在對面，走過去要穿過一片牌位，在煙霧的籠罩下，只能隱約看見。畢十三說道：“陸道友，我們要穿過面前的牌位才能上到第四層去，想來這些陰魂不敢對我二人攻擊，也許會使些法子亂我二人心智，要小心才是。”說完，畢十三走在前面，陸離緊隨其後，往面前的一片牌位中走去。
走了幾步，陸離忽然看見牌位前都站着身着黑衣的人，便說道：“畢道友，你看見了嗎？這裏站了許多人。”
畢十三說道：“我看見了，可這些陰魂是絕無可能修成實體的，想來不過是他們的小把戲，陸道友莫要被迷惑，我們一邊念凈心咒一邊往前走。”
陸離聽了，當即閉上雙目和畢十三一起朗聲念道：“太上台心，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凈，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急急如律令！”念完之後，陸離睜開雙眼，站在牌位前的黑衣人已不見了。
隨着二人腳步向前一陣深入，便看見煙霧中飄浮的人形越來越多。那些人形不斷地向二人飄來，剛到近前又忽然轉回，如此往複，詭異至極。樓梯已在近前，二人無暇細想，便上到了第四層。
畢十三和陸離一上到第四層便看見了許許多多的、掛着的紅衣服，心中都是一凝。二人又見那些紅衣服微微飄動着，才感覺到此處陰風陣陣。畢十三看向四周，只見牆上的窗戶都緊閉着，也不知這陰風是從何處來的，驚疑之下，便打了個冷顫。
“那無心道人為何掛這麼多女子的衣服？這也是什麼陣法嗎？”陸離奇道。
“我不知道，這實在太過怪異，我沒在書里見過類似的記載。”說著，畢十三的眼睛在紅衣上仔細打量，“陸道友，你仔細看，這些衣服紅得發黑，似乎是土裏埋過的。我從金陵來洛陽的時候，聽人說過一個奇事，說是陳股境內有些地方有一個奇怪的習俗。凡是女子長到六歲，家裏便會準備一身紅嫁衣，待這女子出嫁時穿着。若是這女子還未嫁人便意外死去，那身紅嫁衣便會給這女子陪葬。”
陸離說道：“畢道友是說，這些掛着的紅衣服，便是陪葬的嫁衣？”
畢十三說道：“如若不然，這些土裏埋過的紅衣服是從何處得來的？難道還有人死了穿紅衣服下葬的嗎？”
陸離正想回話，卻突然看見那些掛着的紅衣服飄動的幅度大了許多，身邊圍繞的陰風也更加急了。二人便沉默不言，也不敢魯莽地向前走去，只是凝神戒備。陸離又聽見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似哭似泣的聲音，這聲音初時微弱，陸離以為是風聲，可沒過多久，這聲音漸漸大了起來，也多了起來，好似此地有許多女子在斷斷續續地哭泣。二人對視一眼，頓覺不妙，陸離將八卦圖喚出，護在身前，畢十三從懷中取出一張妖魔退散符，夾在右手食指中指之間，留心觀察四處的動靜。
二人站立了一陣，哭聲仍未停止，也無其他異動。陸離說道：“畢道友，我們如此站着也不是辦法，不如往前走吧！”
畢十三點頭同意，陸離便走在前面，畢十三走在後面，二人背後相對，隔着三尺的距離，緩緩地向通往第五層的樓梯口走着，各自悉心防範面對的方向。二人呼吸沉重，能聞見身邊掛着的紅衣服上穿來的淡淡泥土味道。畢十三因為是一步一步地往後退，未注意腳下，不小心碰歪了一雙衣服下擺着的紅繡鞋，發出一聲輕響。陸離聽見了，便回頭看向畢十三，正欲出聲詢問，卻見畢十三背上不知何時趴了一個披頭散髮的紅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