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魂玉 三

到了城外一處寬闊的地方，二人輕飄飄地落到地上。陸離不禁說道：“師祖，這是什麼法術？竟能御風而行，當真神妙！”

凌霄子笑道：“神妙個屁，不過是趕路用的凌空術。東華派的御劍術修至精深，能御劍飛行，那才當得上神妙。我問你，真武盪魔劍法你練到第幾招了？”

陸離說道：“師尊只教了我第一招。”

“什麼？”凌霄子奇道：“第一招？我見你修為足以使出第三招了，為何只教你第一招？”

陸離說道：“秦州之後，我回真武觀里，師尊說我的修為還不足使出第二招，所以之後的招數便沒有傳我。”

凌霄子想了片刻，嘆道：“我這兩個徒弟，一個太慎重，一個太急躁。大徒弟任何事情都求個穩重，他是想你好好將基礎打牢，故而只傳了你第一招。罷了，我原本想傳你第三招，可你第二招都沒學會，如何使得出第三招？你用第一招向我攻來，我看看你使得如何。”

陸離聽了，拔出長劍，又聽凌霄子說道：“務必要使出全部，無所保留。”

“師祖，會不會傷到你？”

凌霄子笑道：“你這點修為還想傷到我？以為我修行的年頭都是虛度的？你莫想其他，只管攻來便是。”

陸離便握緊長劍，心念一動，將全身真氣匯入劍身，同時踏前一步，向凌霄子攻去。只見金光大放，只一瞬間便忽然消失，凌霄子以右手食指與中指夾住了劍身。凌霄子將手指鬆開，說道：“不錯，火候夠了，學第二招不成問題。我先與你講一講這第二招的劍意。”

凌霄子隨意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劃了六道直線，說道：“真武盪魔劍法與乾卦道理相通，乾卦六爻皆為陽爻，若論剛猛，六十四卦中無出其右者。真武盪魔劍法第一招便對應乾卦第一爻為初九，是潛龍勿用，第二爻為九二，是見龍在田。潛龍因時機未到，故而潛淵不出，意在積蓄力量，所以不用。你若用了，便走不到九二。真武盪魔劍法第一招，是用這潛龍，若想使出第二招，不用便是了。”

陸離奇道：“若是不用，如何使出劍法？”

凌霄子說道：“以不用之用，你可明白？”

陸離聽得雲裏霧裏，說道：“不明白。”

凌霄子笑道：“不明白就對了！看着，我給你演示一遍！”說完，凌霄子右手捏着樹枝，神情肅穆，樹枝如同陸離使出真武盪魔劍法第一招那般先前刺來，卻無半點光華放出。凌霄子又順着刺去的力道將樹枝橫掃而過，忽然間有金光閃耀了一瞬間，便無隱無蹤，好似一道金色的閃電，那樹枝也化為飛灰。

“用第一招時，須將全身真氣匯入劍身，若想化為第二招，便只運轉真氣在體內聚集，決不可泄到劍身半點。但劍身仍要刺出，之後轉刺為掃，將要碰到對手時，再將真氣放出。招式變換時，心法不能變，仍是一往無前的念頭。聽明白了嗎？”

陸離思索片刻，點頭說道：“明白了。”

“那好，你用第二招向我攻來。”

陸離聽了，慌忙默念了幾遍凈心咒，之後握緊劍柄，神情肅穆，心念合一，將真氣注滿體內每一條經脈之中，卻有小心壓制，不使其瀉出，直直地刺出一劍。僅刺出片刻時間，長劍忽地一掃，凌霄子抬手擋住，陸離便將體內的真氣注入劍身。因真氣之前被壓制，此時忽然放出，竟有洶湧之勢。隨着長劍掃去，只見金光忽地閃過，長劍卻被凌霄子的手背擋着。

陸離體內真氣已經剩餘不多，見使出的第二招打在凌霄子的手上沒有半點效果，不禁黯然說道：“看來這第二招我用得不對，辜負師祖的教導了。”

凌霄子笑道：“怎麼不對？你已經學會了。與先前的第一招相比，你使出的第二招威力已經大了許多，打在我手背上生疼！難道非要削去我半個手掌才是用對了嗎？莫說你，就是你師父用這第二招也休想傷到我！”

陸離聽了，明白是虛驚一場，頓時鬆了口氣。

凌霄子說道：“當年你二師叔天資如何高絕，卻因性子太急，總是壓制不住真氣，練這第二招足足用了兩天時間。而你片刻便能使出，足見你心性在你二師叔之上，看來我真武宗中興有望！”

陸離喜道：“多謝師祖誇讚！”

“我再試試你的八卦圖，你將此圖凝出，我來攻擊你。”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陸離喚出八卦圖擋在身前。

凌霄子手呈劍指，穩穩地向那八卦圖刺去。刺來的手指並不如何快速，碰到八卦圖時也未發出半點聲音，陸離卻覺得胸口一震，不禁悶哼一聲。

凌霄子收回手指，說道：“怎麼你只知用八卦圖用化去力道，不知將力道收為己用？”

陸離奇道：“別人的力道如何收為己用？”

凌霄子喝道：“才誇過你，怎麼又變得如此愚笨？八卦圖裡有陰陽二象，為萬物之始。陰陽二象體現在力量上，便是消散和萌生。對手攻勢襲來，碰到八卦圖上，此時圖中陰陽魚以陰在前陽在後開始轉動，將力道散至周圍，此為用陰；若是對手攻勢襲來，碰到八卦圖上，圖中陰陽魚以陽在前陰在後開始轉動，便能將力道移轉回去反擊對手，此為用陽。你若聽明白了，便再試一下。”

見陸離點了點頭，凌霄子便俯下身撿了一塊小石子向八卦圖擲去。小石子飛來，將要碰到八卦圖的一瞬間，陸離便依方才凌霄子所以，將八卦圖中的陰陽魚以之前相反的方向運轉。只見小石子碰上八卦圖，便兀自彈開，力道與飛來時相仿。

凌霄子笑道：“不錯不錯，教你可比教我那兩個徒弟省心多了。還有什麼疑問，都說一說吧。”

陸離想了片刻，說道：“八卦圖是否任何攻擊都可移轉回去？”

“當然不是，如果則八卦圖有這般神妙，還學真武盪魔劍法做什麼？只管以對手的力道反擊便是了。其中有兩個限制，若是你與對手的修為相差太多，便不能移轉；若是對手的攻勢沒有力道，自然也無法移轉，比如火焰天雷此類攻擊，只能抵擋，無法移轉。”

陸離聽了，思索一陣，想起論道時用八卦圖吸走全真弟子真氣一事來，便說道：“師祖，我在金陵論道之時，曾以八卦圖吸走了七名全真弟子體內的真氣。當時我站了龍虎宗八門游龍陣的陣眼，功力大增，若不出手，便平白浪費了真氣，可真武盪魔劍法是近身招式，我不能離開陣眼，便無法使出。可我不想浪費真氣，便將八卦圖於全真弟子的腳下喚出，想看看有什麼效果，沒想到竟能吸走他們體內的真氣！這是為何？”

“八卦圖原本便有此功效，只是你之前修為不夠，無法使出。”說著，凌霄子走到陸離身前，伸手按住他的胸膛，又將八卦圖在掌中喚出。八卦圖始一顯形，陸離便感覺體內一部分真氣匯往胸口，被凌霄子的八卦圖吸走了。

凌霄子收回手掌，驅散了八卦圖，問道：“如何？可是和當時的情況一樣？”

陸離點點頭，又問道：“我之前發現八卦圖能壓制邪物，這又是為何？”

“這八卦圖喚作鎮魔圖，能壓制邪物，是圖中八個卦象的功效，其中道理用法先不傳與你，一時學得東西太多，對你沒有好處。比如你那二師叔，他在你這個年紀時，便已將我真武宗的所有法門銘記於心，只是功力不夠，有些使不出來。我也是為了省心，才將所有法門盡數傳給他。可你看他如今卻是個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下場。反倒是你師父，他資質平常，只是心性沉穩過人，一個法門要習練上幾個月才能掌握，現下卻好端端的在真武觀中活着。孫兒，我真武宗一向是一脈單傳，你是你這一輩的獨苗，可千萬千萬要以你二師叔為戒！”凌霄子說完，眼中的神采黯淡了許多。

陸離沉聲道：“是，弟子謹記師祖教誨！”

“你在江湖上也有些時日了，可還會些什麼法術？”

“徒兒有幸遇見一位逸雲子前輩，他是道門北冥宗的弟子。可逸雲子不是自幼修道，是四十歲以後才拜入道門。前輩的師父收下他剛過三天，便坐化仙去，只留下一本記載了北冥宗絕學隱機步法的書籍。前輩體內沒有真氣，無法習練，在廬陽我與這位前輩分別之時，便將此書贈與了我。”

凌霄子奇道：“北冥宗？許多年前，我師父還在世時，我離開武當山外出遊歷，曾遇到過一位北冥宗的弟子，之後再未聽聞過有關北冥宗的消息。那位北冥宗的道友告訴我，北冥宗的絕學是逍遙遊，訣要是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練至大成可御風而行。至於這隱機步法，我可沒聽說過。”

陸離聽了，頓時瞪大了眼睛，說道：“這隱機步法的訣要也是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是否隱機步法便是逍遙遊？”

“我怎麼知道？那本書你是否帶在身上？拿來我看看。”

“這本書里的內容我還有些不明白，故而帶在身上時常取出翻看。”陸離一邊說著，一邊將書本從懷裏取出遞給凌霄子。

凌霄子將書本翻看一陣，對陸離說道：“你將隱機步法使出來我看看。”

陸離當即默念：“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依照書中記載的法門將真氣注入各處穴道，然後在凌霄子身邊輕飄飄地走了十餘步。

凌霄子說道：“不錯，運用的還算純熟。你且說說，這步法既然名為隱機，你是如何理解的？”

陸離思索片刻，說道：“機為痕迹、徵兆、緣由，隱去之後，連自己也不知下一步踏在何方，對手便更加無法判斷。弟子也不知道理解得是否正確，還請師祖指點。”

“雖然稍顯稚嫩，但方向卻是對的。你需記住，機在動靜之間、去留之間、攻守之間、進退之間，是一切念頭的開始和結束。隱去此機，便無所始，亦無所終。”

陸離皺眉說道：“師祖所言，實在太過深奧，弟子不甚明白。”

凌霄子笑道：“無妨，以你的資質，日後自會領悟。”

陸離問道：“那這隱機步法，是否便是逍遙遊？”

“是也不是。”

陸離嘆道：“請師祖說得再明白些，弟子實在想不明白。”

凌霄子聽了，兀自笑了一聲，在一邊尋了一塊平整的石頭坐下，說道：“北冥宗所承之法脈，乃是我道門南華老祖傳下的。相傳南華老祖傳法之時，總是只說一半的法門，另外一半需要弟子自行參悟。”說著，他將書本遞還給陸離，“這書也許是南華老祖所著，因為只寫了一半。書中字句好似一條只修建了半截的道路，使你能隱隱約約地望見道路所指向的終點，卻又無路前往。逍遙遊的真義開篇便已寫出，只是如何理解運用，全需你自行參悟。逍遙遊的法門在此書中未曾言及之處，你若能夠領會，那便能學會逍遙遊。如若不能，那便只能學會隱機步法。而隱機步法是殘缺不全的逍遙遊，因此我說是也不是。”

陸離聽了，只覺得半懂不懂，好似黑暗中看見了一絲亮光，卻有因那亮光太過微弱，叫人心生懷疑，以為不過是自己眼花了，亮光並不存在。陸離茫然說道：“真義？何為逍遙遊的真義？”

凌霄子說道：“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陸離說道：“弟子不知道，還請師祖指點迷津！”

凌霄子喝道：“糊塗！我說你知道你便知道！真義便是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這一句話！”

陸離恍然大悟，忽又皺眉問道：“可何為天地之正？六氣之辯又該如何理解？”

凌霄子笑罵道：“你吃飯也無需吃了，我替你吃可好？”

陸離慌忙說道：“是弟子貪心了，還請師祖見諒。”

凌霄子說道：“無妨，你是無心之過。這逍遙遊當真神妙，不輸真武盪魔劍法。那位逸雲子道友肯將此書贈與你，心胸當得上寬廣二字！你一定要悉心領悟，才不辜負逸雲子道友的心意。”

陸離正色說道：“是，弟子謹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