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花魁 一

63 花魁 一

此後幾日,陸離一直在紫金觀中修行。他因心有思念,只想早點離開金陵,好去秦州找秦霜華,可畢十三和趙元誠兩人極力勸他留下。他們說,若來金陵不曾見識秦淮風月,便不算來到過金陵。陸離聽了,想到天下之大,下一次來金陵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不若稱此機會,由畢十三和趙元誠二人領着,去見識一番秦淮河的風采,以免成為憾事。又聽聞各青樓頭牌花魁,二十日晚上會於秦淮河廊橋之上鬥豔,到時金陵城中,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都會到場觀看,熱鬧至極。據趙元誠說,此等勝景一年一度,金陵城裏近日來了許多江湖中人,一半原因是為了見識南北論道,還有一半原因,便是這廊橋鬥豔了。因此陸離沒再提起離開金陵之事,靜待二十日晚上。

當天一大早,清風道長便被張天師傳喚,去欽天監覲見去了,直到旁晚仍未歸來,畢十三和趙元誠大喜過望,二人之前還商量着用什麼法子瞞過清風道長,這下倒好,張天師竟幫了這麼大一個忙。

黃昏時分,太陽將落未落,畢十三、趙元誠、陸離三人已換好衣服,因為是去風月場,都不敢穿道袍,只作凡夫打扮。

“陸道友,此行最好不要泄露身份,到時人多眼雜,也許被我師父和張天師知道!”三人走在街上,畢十三輕聲對陸離叮囑道。

趙元誠也說道:“對,陸道友可千萬要注意,要是被發現了,你師父遠在襄州,自然不會知道,到時候遭殃的,可是我和畢師弟!”

陸離笑道:“兩位放心,我明白的!”

畢十三忽又說道:“對了,整個下午都沒見到易師姐與齊師妹,她們不會舉報我們吧?”

陸離說道:“易師姐齊師妹中午便離觀了,不知道去做什麼。”

趙元誠說道:“怕什麼,兩位師妹不是迂腐頑固之輩......”正說著,趙元誠忽然見到一年輕女子迎面而來。那女子怒氣沖沖,還未走到近前便聽其喊道:“畢十三!你個臭道士!”

街上來往的行人聽了,紛紛側目。

畢十三慌張一看,見是任清秋,忙走上前,小聲說道:“姑奶奶,你喊什麼?又生哪門子的氣?”

任清秋喝道:“你自己說的,有空便來找我,這都多少天了,我連你影子也沒見到!你是不是嫌我麻煩,不想見我?當初是你讓我跟你來金陵的......”說著,任清秋眼中竟有了淚花。

畢十三慌忙說道:“不是不想見你,參加論道之後,我一直在紫金觀里修養,而且師父看得嚴,沒有正經理由,我很難離開紫金觀。”

“真的嗎?”任清秋的臉色好了些。

畢十三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趙元誠、陸離二人臉色微妙,隱有笑意。畢十三對二人無奈一笑,又對任清秋說道:“真的,我怎麼會騙你。”

任清秋聽了微微一笑,忽又說道:“你這幾日一直在紫金觀了修養,是不是論道時受傷了?傷得重不重?”

“我沒受傷,只是累得緊,現在已經沒事了。”

“那就好。”她又往畢十三身後看了一眼,“陸道長、趙道長也在,怎麼,你們是打算去喝酒嗎?”

畢十三心想:“不能告訴她我們要去逛青樓,不然她一定又耍脾氣!”這時趙元誠與陸離走上前來,畢十三見趙元誠欲開口說話,跑他如實相告,便連忙說道:“沒什麼事,這幾日在觀里實在太悶了,我們三人到街上逛逛,散散心。”

任清秋看了看趙元誠,又看了看畢十三,說道:“我不信,你和趙道長在一起,除了喝酒,還有別的事做嗎?你喝酒便說喝酒,我又不是你師父,難道還要罰你嗎?”

趙元誠和畢十三對視一眼,都不說話。

任清秋又對陸離笑道:“陸道長,論道時你可真威風,這幾日滿城百姓都在談論你!要是秦姐姐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陸離訕笑一聲,作為回應。

任清秋又道:“你那位兇巴巴的師妹呢?怎麼沒和你一起出來?你不會有了師妹便忘了秦姐姐吧?”

“任姑娘說笑了......”陸離只得說道。

畢十三見陸離被逼問得手足無措,忙解圍道:“這裏離紫金觀不遠,你來這裏,是想去觀里找我嗎?”

任清秋說道:“我可沒有那麼大的膽子,要是去觀里找你,被你師父發現了,那還得了?我是在這裏守着你!”

畢十三奇道:“守着我?你怎麼知道我今日會從此地經過?”

任清秋臉色忽然冷漠,說道:“哼!你以為我不知道?今天是秦淮河花魁鬥豔的日子,你們三個臭道士散步,只怕會散到青樓去!”

三人聽了,面色皆是一變。

任清秋見了,又冷笑道:“哼!果然猜中了!畢十三你不許去!”

畢十三面露難色,向趙元誠投去求助的目光。趙元誠剛想開口,任清秋忽然低聲抽泣起來,嘴裏說道:“我隨你從秦州千里迢迢來到金陵,又不認識什麼人,你又不來找我,只好自己一個人在客棧里孤伶伶地待了這麼多天。你倒好,還有心情去逛青樓,早知道我就悄悄離開金陵算了,省得讓你為難!”

畢十三心裏一酸,不知如何是好,卻聽趙元誠說道:“畢師弟,今夜金陵城之繁華,遠勝往日,不如你稱此機會,陪任姑娘在城裏走走。我帶陸道友去......去散步便是了。”

任清秋一雙淚眼看着畢十三,直看得他長嘆一口氣,說道:“趙師兄,陸道友,那我失陪了。”畢十三很快便哄得任清秋眉開眼笑,一起緩緩離去。

“看來畢師弟今晚恐怕難以領略各青樓花魁的風采了!”二人相視一笑,趙元誠說道:“陸道友,我們也快走吧,現在距鬥豔還有些時辰,我們先去醉仙樓祭了五臟廟。”

那醉仙樓便在秦淮河邊,二人到時,天已經全黑了。二人離醉仙樓還有一點距離時,便能聽見其中傳出的喧雜之聲,待走到門前,只見第一層已無空位,客人們推杯換盞,談天說地,好不熱鬧。五個店小二不住地在其中穿行,沒有片刻歇息的機會,忙得是汗流浹背。二人只好上到第二層,卻見此處也是如此,唯有靠近河邊的一張四方桌只坐了一人。趙元誠想着來時的路上熙熙攘攘,恐怕別處酒家也難有空位,便和陸離走上前去。

那位獨身客人看上去年歲不大,二十七歲上下,趙元誠拱手說道:“這位兄台,我二人來得晚了,此處只有你這張桌子還有空位。不如這樣。這頓飯我請兄台吃了,只要我二人在此落座便可。”

那位客人一直望着河面,聞聲轉過頭來,只見這人儀態不凡,一雙環眼神采飛揚。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趙元誠和陸離二人,當即站起身來,拱手說道:“我在等一位朋友,待他到了,再加上兩位兄台,四人剛好坐滿這張桌子。兩位請坐吧!”

二人坐下,身旁的欄杆外便是秦淮河。陸離的目光越過了欄杆,看到了寬闊河面的另一邊,只見對岸燈火輝煌,各式樓閣連綿不已。河面上又有許多精緻的畫舫緩緩來往穿行,更添喧騰。

那人說道:“在下劉雲辰,是個浪跡江湖的武人,見二位眼中有華光放出,恐怕也是江湖中人,只是不知如何稱呼?”

趙元誠見這人豪爽,便不隱瞞自己身份,便說道:“在下龍虎宗道士趙元誠,劉兄肯讓我二人落座,在下謝過了!”

陸離也道:“在下真武宗道士陸離,見過劉兄!”

劉雲辰聽了,當即奇道:“原來是陸道長,在下所等的那位朋友與陸道長可有些淵源!”

趙元誠也奇道:“竟有這般湊巧!”

陸離忙說道:“不知劉兄所等的朋友姓甚名誰?”

劉雲辰笑道:“陸道長莫急,等他來了便知!今日我能結識兩位道長,實在榮幸之至!請一個人也是請,請三個人也是請,何況請得是兩位道法高深的道長!十五日論道之時,在下雖未親身到校場觀看,這幾日卻也在各處酒樓茶肆,從百姓口中領略了兩位道長當時的風采!這頓飯便是在下請了,還望兩位道長莫要嫌棄。”

趙元誠說道:“劉兄如此豪爽,在下若是推辭,便有些惺惺作態了,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陸離見趙元誠此時一番姿態,和以往的龍虎宗大弟子形象全然不同,倒像個尋常的江湖俠客,不禁想道:“聽畢十三說,趙道友喜歡混跡於各處風月場所,此時見了,果然不假,哪裏還有半點出塵之氣。趙道友是個性情中人,若是只顧悶頭打坐,不知紅塵紛擾,恐怕於修行無益。”

劉雲辰眼光一瞥,見樓梯處走上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便說道:“在下等的朋友已經到了!”

陸離便轉頭看去,見來人竟是杜純。

杜純環視一陣,看見了起身向他招手致意的劉雲辰,便走上前來,一邊笑道:“在下來得晚了,劉兄莫怪!”

劉雲辰說道:“不怪不怪,杜兄來得恰是時候,且看這位是誰?”說著,目光轉向陸離。

杜純隨即看去,見是陸離,當即欣喜道:“陸道長!”

陸離拱手笑道:“杜兄,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杜純說道:“多謝陸道長掛懷!在下起先不知道陸道長來了金陵,是論道之後,聽聞百姓談起,說一位喚作陸離的年輕道長大展神威,擊敗了全真教。在下只道是陸道長去了東華派,也許那論道場上的年輕道長,不過恰好陸道長同名同姓罷了。後來又聽說那位年輕道長擅使一招金光萬丈的劍法,在下便知此人一定是陸道長無疑了!在下正想着這幾日去拜見陸道長,卻不成想今日在此地遇見!”

趙元誠笑道:“原來陸道友那真武盪魔劍法已經名聲在外了,已揚真武宗之威名,可喜可賀!”

劉雲辰介紹道:“杜兄,這位是龍虎宗首徒趙元誠道長。”

杜純喜道:“原來是趙道長,在下杜純,只是一介書生,有幸結識趙道長,是在是榮幸之至!趙道長的大名,在下也有耳聞!”

趙元誠奇道:“哦?我也有事迹傳出?”

杜純笑道:“那是當然,這幾日坊間談及最多的,除了陸道長那金光萬丈的一劍外,便是趙道長的事迹了!”杜純落座,此時店小二已將酒菜盡數端上。

“現在金陵皆知,趙道長在論道之時,傾心於全真教一位女弟子了!”說完,杜純覺得不妥,忙又拱手說道:“在下妄言坊間傳聞,還望趙道長不要見怪!”

趙元誠笑道:“確有其事,在下如何見怪?”

說完,四人哄然大笑。劉雲辰端起酒杯,對趙元誠說道:“在下聽了趙道長的事迹,便知趙道長是性情中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趙道長,這杯酒在下敬你了!”說完,便將酒杯一飲而盡。

“在下雖是道士,卻一直嚮往在江湖上遊歷,今日有幸結識劉兄,實為生平一大快事!”說著,趙元誠也將酒杯端起,“劉兄,請!”隨即將酒飲盡。

劉雲辰說道:“今日是秦淮花魁鬥豔之日,難道兩位道長與在下和杜兄一樣,是來領教此勝景的嗎?”

趙元誠說道:“正是,此等盛情一年一度,我等怎敢錯過!”

杜純笑道:“竟能驚動兩位道長的凡心,可想而知,那眾位花魁是如何美艷!”

四人齊聲一笑,又見杜純端起了酒杯,對陸離說道:“若不是陸道長兩次救了在下性命,在下怎能於此時此地和諸位暢談!陸道長,在下敬你一杯!”說完便將酒飲盡。

陸離看着桌上的酒杯,面露難色,說道:“在下不是有意拂逆杜兄的盛情,只是我不會喝酒,杜兄不用敬我。”

趙元誠說道:“什麼?陸道友你不會喝酒?這可白白錯過人生一大樂事!”

杜純說道:“陸道長,聽在下一言,且喝上幾杯,飲至微醺,待花魁鬥豔之時,以醉眼觀此勝景,更添風情!”

趙元誠喜道:“杜兄不愧是讀書人,以醉眼看花魁,實在是妙得緊!妙得緊!想我等修道之人終日清心寡欲,哪裏有如此雅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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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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