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夜探 一
秦霜華背着陸離走了不知道有多久，直走得她精疲力盡，幸好還能藉著月光辨認來時的路。大約到了亥時，秦霜華實在是沒有力氣了，便在一顆大樹下將陸離放下，去到河邊取了些水來，將陸離臉上的血跡擦乾淨。先前與蛇妖搏鬥便已耗費了不少力氣，又背着陸離走了這麼遠的路，此時，她終於感到一陣睡意襲來。她強打起精神，又升起一堆火，防止野獸靠近，心裏默默祈禱着此時千萬不要再遇到什麼山精野怪，不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她如此想着，不久后，也在樹下睡著了。
到了早上，清晨的陽光照在秦霜華臉上，將她喚醒。那堆火早已經熄滅了，只剩下一地灰燼。能聽見樹林裏，各種鳥兒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她看向睡在一邊的陸離，見他眼睛還閉着，便脆生生地喚了他一聲：“小道士。”
陸離一動不動。
她又叫了幾聲，陸離還是不動。她被嚇得不輕，一邊叫着，一邊用手去推他，直將他推倒在地上還是沒有反應。她一下子慌了，又起身去探陸離的鼻息。
“什麼呀，沒死嘛。”她舒了一口氣，用兩手抓住陸離的肩膀使勁搖晃，陸離的頭被她搖得晃了幾圈，依然沒反應，氣得她用力踢了陸離兩腳，陸離依舊呼吸平穩，安詳地睡着。
她氣得大罵道：“臭道士！本姑娘昨晚背你走了那麼久！難道今天又要背你一天嗎？”說著，又踢了陸離兩腳。
她瞪着陸離生了一會兒悶氣，可陸離並不會回應她。無奈之下，她只好又背起陸離，往來時的小鎮方向走去。
行至午時，她感到腹中空蕩，所幸身上還帶着乾糧，便將陸離放下，草草填飽了肚子，又將陸離背起，一邊走着，一邊罵道：“臭道士，本姑娘背着你累死累活的，你倒好，睡得這樣安穩，恨不得把你丟到河裏餵魚去！”
她邊走邊罵，倒也不覺得無聊，就這樣罵了一路，終於在子時抵達了那座破廟。她將陸離在城隍塑像背後放下，只覺得自己渾身酸痛，看見他閉着的雙眼，一陣怒氣不禁衝上心頭，但他似乎沒有一點要醒的徵兆，心裏又不由得擔心起來。她用手指去談陸離的鼻息，還是很平穩。她只得嘆一口氣，靠在陸離邊上，漸漸睡著了。
到了早上，秦霜華睜開眼后，習慣性地喚了一聲：“小道士。”陸離似乎動了一下，她驚喜不已，又喊道：“陸離！陸離！”
陸離慢慢睜開雙眼，見自己身處破廟，不由得大驚失色，“怎麼還在這破廟之中，難道與蛇妖搏鬥只是一場夢境。”他一邊想着，一邊看向身旁的秦霜華，只見她欣喜地看着自己，說明那並不是夢。
秦霜華見陸離醒后，一直迷茫地看着自己，便說道：“你怎麼了？難道睡傻了嗎？”
陸離回過神來，說道：“我記得你昨晚你背起我之後，我便睡著了，難道秦捕快你帶着我連夜趕回了這裏？”
秦霜華聽了，又想起昨天背了陸離一整天的情形來，不由氣上心頭，怒道：“你還知道我背着你呀，什麼昨天晚上，那是前天晚上！你這個臭道士睡了一天兩夜！本姑娘昨天背着你走了整整一天！”
陸離吃驚得說不話來，又想到自己竟在她背上趴了那麼久，臉一下就紅了，不知所措地呆坐在原地。秦霜華見他臉紅，本想取笑他，卻想到自己以前從未和一個男子親密地獨處這麼久，突然間臉也紅了，當即背過身去，不讓陸離看見。
清晨明媚的陽光透過破爛的屋頂灑在兩人身側，過了好一陣，秦霜華先開口了。她背對着陸離說道：“小道士，草藥被聚義盟的人搶走了，你接下來要去哪兒呢？”
陸離黯然說道：“好不容易找到了龍蜒草，卻被賊人搶去了。我又不知道聚義盟的行蹤，大概是拿不回來了。接下來要去哪兒，我也不知道。”
她說道：“那......那你願意和我一同去秦州城嗎？聚義盟與秦州城裏一個叫青龍幫的勢力有些關聯，我怕自己應付不來，若有你相助，我會安心許多，你也能搶回龍蜒草。”
陸離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好！既然與聚義盟有瓜葛，想來這青龍幫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秦霜華這時迴轉身面向陸離，見他還坐在地上，便問道：“你前天晚上吐了那麼多的血，現在身體怎麼樣？可有力氣了？”
陸離站起身，說道：“先前吐血只是因為一下子運起太多真氣，經脈承受不住，激起了幾口心血，並沒有受傷。睡了這麼久，雖然真氣還未回復，但路還是走得。”
秦霜華說道：“那我們便出發吧，這裏離秦州城大概七十里，要走上不少時間呢。”說著，二人走出破廟，一路向南行進。
午時，秦州城中，一條熱鬧的街上聚集了一大群人，只見人群中間一名約二十歲上下，身着道袍的男子，手持一把桃木劍，耍了幾招劍法，拱手向眾人說道：“在下茅山道士畢十三，路過寶地，無奈盤纏用盡，只得耍些武藝法術，供大家消遣取樂，還望各位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在下感激不盡！”說著，拿出一個空瓷碗放到地上。畢十三將桃木劍在胸前一橫，說道：“大家且看這劍。”又從懷裏掏出一張黃符貼在劍上，嘴裏念道：“急急如律令！”語畢，便鬆開了握着桃木劍柄的手。只見那桃木劍便浮在空中，一動不動。
圍觀的眾人見了，先是發出陣陣驚呼，隨後便紛紛拍手叫好，有好幾人向那空瓷碗裏扔了幾枚銅板。畢十三又施展了幾個簡單的法術，便有更多人向那空瓷碗裏扔銅板。
這時，人群中一名大漢不屑道：“哼！雕蟲小技，不過是些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罷了！”
畢十三聽了，不以為意地笑道：“哦，是嗎？請這位朋友前來說話。”
那大漢撥開人群，走到畢十三面前，盯着畢十三說道：“你想怎麼樣？”
畢十三見那大漢血氣旺盛，身材魁梧，顯然是江湖中人，不過功夫還淺，比自己遠遠不如。畢十三說道：“既然這位朋友說在下方才施展的不過是些障眼法，那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那大漢聽了，滿不在乎地說道：“你說，怎麼賭？”
畢十三摸出一張符紙，貼到大漢胸前，指着地上那個裝了不少銅錢的瓷碗說道：“等在下念了咒語以後，朋友你若能從這碗裏拿走一枚錢幣，在下便跪到地上，給你磕三個響頭，再喊你聲爺爺。如若不能，還望朋友施捨幾枚錢幣給在下，如何？”
那大漢想到，從這瓷碗裏取出一枚錢幣實在是再容易不過，俯下身子便是。他有心讓畢十三出醜，便哈哈大笑道：“甚好，便依你所言！”
畢十三冷笑一聲，從袖口裏取出一副捲軸，將其打開，只見那捲軸上面畫滿了各式符咒，符咒下面還有蠅頭小楷寫着的相應的咒文。畢十三雙目在法卷上面飛速掃動，隨後念出一大段咒語，說道：“好了，朋友請取錢幣吧。”
只見大漢一動不動，像沒聽見他說話一樣。沒過多久，那大漢一張臉漲得緋紅，無數豆大的汗珠自額頭滾下臉龐，將他胸前衣襟沾濕了一大片。
畢十三向圍觀的人們拱手笑道：“這便是我茅山宗定身法，諸位朋友見笑了。”語畢，眾人一陣喝彩，又見幾人向瓷碗裏扔來幾枚銅幣。畢十三又看向那大漢，輕笑着說道：“怎麼樣？認輸嗎？若是認輸，便眨眨眼睛。”
那大漢聽了此言，拚命地眨着眼睛。畢十三見了，伸手撕下了他胸前的符紙，那符紙一離開大漢身體，大漢忽然一下子坐在地上，口中不停地喘着粗氣。
畢十三將瓷碗拿起，端到大漢面前，說道：“朋友該兌現諾言了。”
那大漢見畢十三手裏還拿着法卷，想道：“那法卷上畫滿了各式符咒，若自己學會，在幫中地位必定驟然上升。先前看這道士施法，似乎要依靠符紙才能起作用，方才那道士已經撕去自己身上的符紙，他已經奈何不了自己了。”當下便起了歹意，又想到那名愛管閑事的女捕快近日似乎並不在城中，便下定了決心。他回頭向人群中使了一個眼色，人群立即有五個人悄然向前走到人群前面。只見那大漢突然起身，猛地伸手從畢十三手裏搶過法卷，拔腿便跑。
畢十三見法卷被搶，先是一愣神，隨後怒喝一聲：“他媽的！敢搶道爺法卷！哪裏跑！站住！”說著，將那裝着銅錢的瓷碗往懷裏一揣，便欲追去。
此時，方才走上前來的五個人見畢十三想追那大漢，便迅速圍住畢十三。
“還有幫手是吧？你奶奶的！滾開！別擋道爺的路！”說著，畢十三當即運起真氣，一腳踹翻眼前一人。其餘圍住畢十三的人見他如此勇猛，便再不敢阻攔，各自迅速逃開了。先前圍觀的眾人見他們動起手來，也紛紛散開了。
畢十三踏出三步，眼看就要追上那名大漢。
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在這時，街邊的屋頂上突然躍出一個人來。那人又搶過大漢手裏的法卷，一腳踏中大漢胸膛，藉著力道向前衝去。那人實在太快，畢十三隻看到一個人影一晃而過。
那大漢倒在畢十三身前，畢十三又是一腳踢到大漢頭上，大漢當即暈了過去。
畢十三見又有一人搶走法卷，便無暇顧及那大漢，又朝那人追去。他見那人輕功精妙，瞬息之間竟奔出五六丈遠，眼看就要追趕不上。幸好他有所防範，早就在法卷裏面貼了一張泰山壓頂符。這道符紙一旦被觸發，便會釋放出千斤重量。畢十三一面向那人追去，嘴裏一面念出咒語，只是他記不住這泰山壓頂符的全部咒語，法卷又不在手上，無奈之下，那咒語只念出了一半。畢十三心裏暗暗懊悔，早知道有今日，自己以前說什麼也要把這泰山壓頂符的咒語用功記住，也不知道這咒語只念了一半，那符紙還起不起作用。
那人正往城外跑去，只覺得手裏法卷猛地一沉，突然間竟重了三百斤，差點控制不住身體，跌倒在地。他心道一聲不妙，知道自己是中了這道士的法術，將法卷扔掉的念頭一閃而過，又想起法卷上記載了那麼多的符咒，而且自己已經拿到了手上，此時再扔掉，實在太過可惜。“不過三百斤的重量，我還是跑得動的！”他一邊想着，一邊奮力向前跑去。
畢十三見那人身形一晃，速度明顯慢了下來，知道是泰山壓頂符起了作用，頓時大喜，可那人還跑得動，看來是因為咒語只念了一半，符咒威力大減，心中又是一陣氣憤。他向那人大喊一聲：“無恥飛賊，你最好快些跑，千萬不要給道爺捉住，不然道爺定要用三昧真火把你烤熟吃了！”
那人並未回頭，只是用尖細的聲音喊道：“臭道士口出狂言，先捉住小爺再說！”
畢十三氣得咬牙切齒，當即加快腳步追去。那人輕功着實精妙，身負三百斤的重量依然健步如飛，畢十三隻能勉強跟上他。
兩人一個跑，一個追，很快便出了城。那人放慢步法，以為已經把畢十三甩掉了，他回頭一看，只見畢十三竟還在身後，想道：“看來這臭道士修為不低啊！”慌忙又加快腳步。畢十三見與那人的距離拉近了，便飛快咬破指尖，在掌心畫了一個太極，對準那人大喝一聲：“急急如律令！”話音剛落，只見一團紅光自畢十三掌心激射而出，向那人背後襲來。那團紅光在那人身後三尺處炸開，畢十三暗嘆一聲，知道距離還是遠了些，這掌心雷還傷不到他。
那人感受到身後劇烈地真氣波動，不禁吸了一口涼氣，所幸並沒有傷到自己，也不敢回頭看，只是加緊腳步，往北跑去。畢十三緊跟在後，凝神尋找時機再次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