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蛇妖 三
陸離聽見秦霜華的呼吸聲趨於平穩緩慢，知道她已經睡着，聽了一會兒，察覺到自己心中湧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感覺，既平靜又歡欣，還會使他心跳加快。他不知道念了多少遍凈心咒才把這股感覺壓下去。
到了辰時，天光大亮。秦霜華茫然睜開眼，見到自己身處破廟之中，才想起昨晚的事來。她起身看見陸離還在門口打坐，便喚了一聲：“小道士。”
陸離聽她聲音輕柔，不禁臉上一紅，又念了一遍凈心咒才睜開雙眼。他起身說道：“秦捕快要走了嗎？”
秦霜華帶好佩刀，拱手說道：“我要去追查聚義盟一夥賊寇的行蹤，小道士，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有緣再見。”說完，正欲離開。
陸離想這捕快武藝連自己也不如，此番前去，若是一無所獲還好，要是真查出些什麼，她一人怎麼應付得了。便打定注意與她同去。陸離說道：“秦捕快留步，我聽說這附近有一夥叫做聚義盟的賊人，可是秦捕快要追查的？”
秦霜華說道：“正是，秦州衙門得知聚義盟又有動向，便派我前來追查線索。”
陸離將老伯與他講的情況通通告訴了秦霜華，又說道：“聚義盟行此十惡不赦之事，實在天理難容，替天行道乃我道門中人分內之事。姑娘——呃......秦捕快若不嫌棄，我願意一同前往。”
秦霜華憶起昨天陸離輕易擊敗定陽子的情景，想來是有幾分真本事在身的，而且此次是前往兇案現場調查，聽衙門說現場一共死了十三個人，萬一發生什麼邪門的事情，有個道士在也是好的。她想到這，不禁微微一笑，說道：“那就最好不過了，小道士你心繫秦州百姓安危，我替秦州百姓謝謝你了。”
陸離見秦霜華笑靨如花，美不勝收，臉“刷”地一下又紅了。為了不讓秦霜華看見他的失態，趕忙垂下頭，拱手掩飾着說道：“不必謝，這是我道門弟子應盡的責任！”
二人就此同行，順着鎮子附近那條河往上遊走。秦霜華在秦州辦過不少案子，相對於陸離來說，也算是老江湖了。一路上她與陸離講着些江湖瑣事，陸離自幼在武當山中長大，並無什麼有趣的經歷可談，一路上只是靜靜聽着。
陳楚兩國之間在二十五年前發生了一場大戰，天下幾欲傾覆。連年戰禍又引得潛藏各處的妖魔出世，人間一片血海。龍虎宗歷代宗主都是南方道派魁首，又貴為楚國天師，上代張天師不忍妖魔為禍人間，便命龍虎宗、茅山宗、閣皂宗、東華派、神霄派五派道門子弟，下山斬妖除魔，解救百姓。過了七年，陳楚兩國終於停戰，道門子弟也那些妖魔殺得不成氣候，可整個道門也因此元氣大傷，給了拜火教壯大的機會。這拜火教自五百年前從西域傳入中原，一直在道門的壓制下生存。道門元氣大傷之後，拜火教抓住機會，百年來的底蘊厚積薄發，十幾年間，已發展成了江湖上不可小覷的勢力，道門這時想要打壓，已經有心無力了。
除此之外，江湖上還有難以計數的俗世門派。這些俗世門派只會武功，於法術是一竅不通，就是將他們所有人加在一起，實力也難和道門、拜火教相提並論。比如秦霜華出身的旋雲派，便是秦州第一大門派。道門弟子想要替天行道，多是獨身行走江湖。而秦霜華也想為百姓出一份力，卻只能當個捕快，藉助官府的力量。
二人沿着河流行至黃昏，來到一片樹林。
秦霜華說道：“就是這裏了。那隊商人載滿貨物從秦州出發，打算去陳國都城長安販賣，就是在這附近被聚義盟那伙賊人劫去，只是不知道具體位置是哪裏。”
陸離說道：“也許我能找到，我真武宗有一個尋找邪物的法子，讓我試試。”
聽了此言，秦霜華好奇地看着陸離，想看看他會使出什麼法術來。
只見陸離閉上雙目，心念合一，靜下心來感受四周的環境。他的六感越來越清晰，自己的心跳聲也越來越大。突然間，他感受到一股隱隱約約的煞氣自西北方向而來。“應該錯不了，就是那裏了。”陸離想道。
“跟我來。”他向煞氣的源頭走去，秦霜華跟在他身後。大概走了五十步，陸離感覺到煞氣越來越濃。秦霜華卻感覺不到這些變化，她一雙眼睛在四下仔細觀察，忽然驚呼道：“小道士，找到了，就在前面！”陸離睜開雙眼，看見不遠處有兩架馬車的殘骸。
二人立即走上前去，看見馬車部件散落一地，已無貨物的蹤影，部件上血跡斑斑。秦霜華在馬車四周尋找蛛絲馬跡，發現一架馬車旁邊的地面上，有一道大約兩尺寬的痕迹，那道痕迹將地面上的野草壓低，一直彎彎曲曲地向北邊延伸，直至另一邊的樹林深處。秦霜華喊道：“小道士，你看這裏。”
陸離走上前去，一看那痕迹，驚呼一聲：“啊！是蛇妖！此般痕迹必然是蛇妖留下的！看着蛇妖體形，恐怕道行不淺！”這裏有蛇妖出沒，附近必定有其巢穴，說不定裏面就有龍蜒草，玄陽子的傷便有救了。陸離想到這裏，心中一陣狂喜。
他對秦霜華說道：“我這次下山，是為了尋一株名喚龍蜒草的靈藥，治我師父的傷。這葯只在蛇妖巢穴裏面生長，既然這裏有蛇妖出沒，附近必有其巢穴。我打算前去一探究竟，看這蛇妖體形，怕是有些道行，此去必然兇險異常。想必這蛇妖和聚義盟沒什麼關聯，秦捕快回去吧，告辭了，有緣再見。”他心中焦急，說完便跟隨着那痕迹而去。
秦霜華想道：“小道士和我一起前來查案，是為了幫我。我這時若丟下他離去，留他一人隻身犯險，那我還算什麼江湖中人！”便跟上前去，說道：“小道士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陸離見秦霜華跟上來，便停下了腳步，說道：“秦捕快莫要意氣用事，這蛇妖絕非尋常之輩，秦捕快還是回去吧。”
秦霜華聽了，說道：“我知道你本領勝過我，但若是只身前去，怕是給那蛇妖做了晚餐，豈不可惜。兩個人在一起也能有個照應，再說本姑娘可是秦州衙門第一高手！區區一隻蛇妖自然不在話下。小道士你別啰嗦了，走吧。”
陸離見她態度堅決，也不好再說什麼，心中感動不已，打定主意，若是情況不妙，要儘力護她周全。
此時天已經全黑下來了，他們又沿着地上痕迹往北走了大概兩百步，遇見一處山壁。那條痕迹一直向前延伸，繞到了山壁後面。他們沿着痕迹看去，卻看見山壁後面閃爍着一片火光，隱約能聽見嘈雜的打鬥聲。
他們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加快速度，向山壁後面趕去。快要繞過山壁時，他們便聞見一陣撲鼻腥臭，打鬥聲也越來越清晰。等他們越過山壁，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只見一條粗約二尺的巨蛇從山洞中探出半截身子，足有兩人高，正與山洞前的二十餘人進行着激烈的搏鬥。那二十餘人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持兵刃，奮力抵擋着蛇妖一次次的攻擊，地上已倒下了不少人。此時這夥人氣力將盡，眼看就要支撐不住了。
秦霜華見此情形，嚇得大叫了一聲。
那伙人中站在邊緣的一個中年漢子聽見了秦霜華的叫聲，看向這邊，見他們兩人都帶有兵器，分明是江湖中人，便向二人喊道：“還請兩位朋友出手助我等一臂之力，事畢我等必有重謝！”
秦霜華聽了這話還在猶豫，陸離已經“倉”地一聲拔出背後絕塵劍沖了上去，口中還對她喊道：“我看這蛇妖道行着實不低，實在不可小覷，秦捕快你就在此等候，莫要前來。”
“哼！小道士，你休要小瞧本捕快！”
秦霜華聽了陸離這話，不再猶豫，當即拔出腰間佩刀，也沖了上去。
他們來到蛇妖近前，更覺腥臭難聞，直欲作嘔。只見那蛇妖張着血盆大口，兩根尖細的毒牙鋒利無比，如同兩把匕首，一條腥紅的信子在口腔里擺來擺去，瞪着血紅的雙眼怒視着圍攻它的人們，一身漆黑的鱗片映着火光，熠熠生輝，讓人見了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陸離運起真氣，衝到蛇妖面前，揮手一劍砍在蛇妖身上，劍鋒卻“當”被蛇鱗彈開。以絕塵劍之鋒利竟破不開這蛇妖的鱗片，陸離心中暗自吃驚。
這時秦霜華也到了蛇妖近前，之前她只與歹徒賊人搏鬥過，從未見過這等恐怖的妖怪，此時要與這妖怪搏鬥，她心中有些發慌，手握着刀柄不知如何出手。
那蛇妖將血盆大口往下一劃，兩根毒牙帶着陣陣破空聲朝眾人襲來，陸離、秦霜華兩人慌忙避開。人群中有一人閃躲不及，被毒牙劃破胸膛，只見那人傷口處湧出大量黑血，突然斃命，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這蛇毒竟迅猛如斯，只消沾上一點，便當場喪命。陸離見此，更不敢怠慢，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
秦霜華雖是女子，膽氣卻不輸男人。她見蛇妖下頜鱗片薄弱，便將內力傾注於刀鋒上，大喝一聲，抬手一刀向蛇妖下頜揮去。蛇妖此時正在攻擊周圍其他人，未注意到秦霜華這一擊，那刀鋒竟把蛇妖下頜劃開了一道小口子。
蛇妖吃痛，轉頭怒視着秦霜華，蛇頭開始顫動。
先前那名中年漢子大喝一聲：“不好！這畜生要噴毒液了，大家閃開！”
聞聽此言，陸離迅速將秦霜華護到身後，左手呈劍指立在身前，嘴裏急喝道：“天地無極乾坤借法！”語畢，陸離身前竟浮現出一副透明的八卦圖來。
只見那蛇妖毒牙里飛速射出兩道腥臭的毒液，其中一道被陸離身前真氣所形成的八卦圖擋住，落到了地面上，另一道噴到了陸離旁邊的兩個人身上。只聽見那兩人身上站了毒液的地方發出“嗞嗞”地聲音，隨即倒在了地上，抽搐兩下便氣絕身亡了。
陸離回頭看向秦霜華，問道：“秦捕快你沒事吧？”
“我沒事！”秦霜華驚魂未定，長出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那蛇妖突然立起半截身子，以毒牙作為武器，將頭一掃，又向眾人攻來。
其他人因為蛇妖噴射毒液之時，早已遠遠躲開，而陸離一心保護秦霜華，用法術擋開毒液，並未遠離。此時蛇頭掃來，眼見那明晃晃的毒牙越來越近，二人避無可避，情急之下，陸離只得一隻手將秦霜華推開，另一隻手試圖用絕塵劍擋開毒牙。
“當”地一聲，毒牙碰到劍身。絕塵劍擋住了毒牙，只是那蛇妖力道太大，竟將陸離撞飛。眾人此時又攻上去，秦霜華被陸離推倒在地，眼見陸離被蛇頭撞到了不遠處一棵樹的樹榦上，大叫一聲：“小道士！”連忙起身跑上前去查看陸離傷勢。
陸離杵着絕塵劍艱難起身，秦霜華立即扶住他，急切道：“你怎麼樣？”
陸離咳了幾聲，深吸幾口氣，說道：“不礙事的。”語畢，又沖前去加入戰鬥。
眾人又與蛇妖纏鬥一陣，那中年漢子突然大喝一聲：“他媽的，這麼重要的事竟然現在才想起來！打蛇要打七寸，大家齊力攻擊這畜生的七寸！”
眾人聽了這話，又有了鬥志，抵禦蛇妖攻擊的同時，都在找准機會，想給這蛇妖致命一擊。
蛇妖故技重施，又將蛇頭向眾人掃去，只是和上次是不同的方向，七寸暴露在陸離身前。陸離心念一聲：“就是此時！”當即運轉真氣，躍到空中，揚起絕塵劍，自上而下，向蛇妖七寸劈去。
蛇妖硬生生挨下陸離這一擊，絕塵劍撞上蛇妖的鱗片，發出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音。只見那蛇頭晃了幾晃，當即倒下，身體顫動一下之後，再無動靜。
眾人見了，都長舒一口氣，全身放鬆了下來。可還沒來得及高興，突然間聽到山洞內響起一聲震天嘶吼。
眾人連忙退後，驚呼道：“不好！”
只見那山洞內竟又鑽出一隻蛇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