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歡而散
這兩千戶工匠是國有財產,失去后韓國軍械會出現更新、補充不足問題,還會惡化經濟。更可怕的是落入秦國之手,以兩千戶工匠的生產力,所製造的軍械、金屬器皿買賣收入,秦國足以維持一支十萬人的常備軍。
暴渠輕哼一聲,一副死不悔改的傲氣勁:“那速發援軍,以五千為準,最少也要三千。否則宜陽丟失,信陵君所籌大計必將功虧一簣!”
韓非苦笑,他作為韓王胞弟,國中上下傳頌他的賢名。他的王兄防他還來不及,怎麼可能給他插手軍政的機會?
見援軍沒有希望,暴渠臉色更差,韓非語氣緩慢:“你派門客刺殺宋武,已然失敗。此次抗秦戰事中,將有宋國遺脈參與,望你管住手腳。若再派出刺客,徒勞無功惹得宋國遺脈惱怒,老將軍也保不住你。”
這下,暴渠臉色變了,有些惶恐:“荀師可知?”
韓非搖頭:“如此師門大丑,非羞於提及。你且安心備戰,知此事者不過你、我,羨門子高三人。”
“宋武也不知?”
韓非眯眼瞪向暴渠:“怎麼?還想害他不成?”
“不,國戰要緊。”
暴渠說著,咧嘴冷笑:“宜陽失守,某已戰死。一介死屍,還圖謀商闕劍作甚?若守住宜陽,有功於韓。如此,師兄可願高抬貴手?”
韓非靜靜看着暴渠,搖頭:“非不是長舌之人,你的事情不會說給旁人聽。至於宋武之事,你不妨前去討要。若行陰謀之事,非絕不饒你!”
暴渠輕哼一聲,扭過頭去。
看着韓非離去,暴渠雙拳緊捏嘎吱作響。土克水,這麼淺顯的道理,難道韓非就不明白,非要裝糊塗!
韓國是抗秦第一線,而他暴氏一族又是首當其衝的韓國強力將門,秦國對他一家子的頭顱可是非常的感興趣。若沒有承載土德之力的商闕寶劍庇護,兩軍交鋒時,在運氣方面,暴氏一族就落了下風!
當年若無商闕寶劍在手,他父親暴鳶真不見得能從白起手中脫身!
韓非自然知道五德相剋相生,他看來商闕寶劍只是宋國國君的信物,承載的是宋國變法、強國的信念。又沒見過商闕劍,又怎麼了解其中的奧秘?
為了保住家中的商闕寶劍,暴渠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更別說宋武這個師弟、好友的命。
作為存世不多的宋王室成員,宋武活一日,那商闕劍的歸屬,就無法真正歸屬暴氏一族。
擁有商闕劍庇佑的暴氏一族,才能與秦軍周旋;他暴氏一族建在,為韓國存亡之柱石,受益的還不是你韓非這個王室公子?
沒有商闕劍,暴氏一族滅亡,數遍韓國上下,還有誰能充當國之柱石?
暴鳶靠商闕劍兩次從白起手中全身而退,已經讓暴氏子弟對商闕劍產生了崇拜,暴氏一族抗秦的信心,全在這一口商闕劍上!
猶豫再三,暴渠一道軍令發出,將宋武從礦場喊到宜陽校場。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空闊校場上擺着兩張小桌,鋪着竹席。
宋武進入校場,看着靜坐閉目的暴渠,仰頭眨眨眼睛,嘴角抿着,對於這次會面,宋武也是感慨萬千。上前:“師兄,竟然還記得小弟?”
暴渠展臂示意宋武落座,線條硬朗的面容上毫無笑意:“子武,我一直惦記着你。為何要逃!我就問你,當年為何要逃!”
宋武坦言落座,抖抖雙臂袍袖,看着暴渠,也是面無表情:“為何不逃?韓軍滅我祖宗之國,我為何要為韓國效力!”
暴渠咧嘴吐着濁氣,鼻音重重:“你想清楚,我韓國可取你宋國寸土?滅你宋國的是齊國!是楚國!是趙國!是魏國!還有薛國!我韓國,與你無仇!”
宋武搖頭,目光一直盯着暴渠:“若無韓國背盟,魏國又如何會反戈攻宋?韓魏二國與我勁宋同在中原四戰之地,不思唇亡齒寒之故,卻行暗箭背盟之事。我勁宋滅亡,你勁韓民不增萬戶,土不擴百里,圖什麼!可見你韓國鼠目寸光,難以成就大事。我堂堂千年王族子弟,為何要為你韓國效力?”
暴渠一臉怒容:“你懂什麼!當年五國攻秦,齊國作為盟主,屢屢請你宋國出兵,為何不出兵?難道五國聯軍大軍在外,消耗國力,讓你宋國在腹心之地,與秦國眉來眼去,秣兵歷馬?”
“當時你宋國出兵一萬,也不會有滅國之禍!與四周各國為敵,你宋國被滅,純屬咎由自取!”
宋武還是搖頭,聲音含怒:“想我勁宋,國富民殷,士民安堵。土,皆膏腴之地;民,皆好學仁義之民;國乃仁義之國!田氏不守君臣之禮義而行篡齊之事,卻誣陷我祖父為桀宋暴君,何等的無恥!”
“五國聯軍百萬之眾,攻秦無力,就揮師反戈攻我宋國?這是何道理?我國中無備,五國聯軍戰而不宣,又是何道理!”
宋武怒笑:“當今世道,弱肉強食;禮義不存,道德不顯。各國無不是虎狼之國,卻偏以忠孝仁義教化子民,豈不可笑?我宋國以孔氏之儒學教化子民,國中上下飽受詩書禮義教化,雖有城濮之敗,然禮義國風不改。”
深吸一口氣,宋武神色堅毅,目光炯炯:“若是堂堂正戰,我宋國亡了,某自會認命。可五國聯軍卑鄙發難,我勁宋亡的冤枉。我心中不服,此氣不消,此仇不報,有何顏面見列祖列宗!”
暴渠端起酒爵小抿一口,揚着下巴:“這就是子武不願為韓效力的因由?你可知,為了讓你錄名材軍,我奔波了多少?又看了多少人臉色?你既然恨我韓國,又為何來我韓國求學?子武,論恩怨,暴渠自認對你問心無愧。”
宋武長嘆一聲,閉着眼睛,聲腔苦澀:“不來韓國,我還能去哪裏?宋國故土,飽受各國苛政,目光所及,無不是破家流亡之人,耳中所聞,可謂是哀聲載道。趙、齊二國欲求子武頭顱久矣,荀師又在韓國,子武不來韓國求學,還能去哪裏?”
暴渠根本不搭理宋武的愁怨,聲音粗壯:“荀師門下,就你我最好兵法。趙括談論兵法頭頭是道,無人能駁。然而長平一戰,葬送趙國精銳四十萬!我以材軍旅將之位酬你,為的是讓你能領兵,鑽研兵法之奧妙。可你為何要跑?你可知,國中多少貴戚子弟因此而笑話我暴渠?”
“那是你一腔情願,非我本意。”
宋武盯着暴渠:“入材軍易,出材軍難。子武心懷宋國故土遺民,志不在韓國,師兄你這又是何必?”
暴渠揚着下巴,歪着腦袋看着漫天星辰,目光孤獨:“子武被罰到宜陽,某便來了宜陽。為的就是等子武回心轉意,與某聯手抗秦立功。子武名傳列國之時,各國爭聘為將相,到時還怕復國之志難展?某這一腔心愿,子武難道不明白嗎?”
宋武神情一軟,沉默片刻,這讓暴渠充滿期待,眼巴巴等着宋武表態。
商闕劍承載土德國運,是暴氏一族抗秦的護身至寶,但這東西是宋武家傳之物,將來宋武得悉此事,向暴氏討要,暴氏一族就必須還給宋武。
失去商闕劍的庇佑,暴氏一族必然被秦軍碾做齏粉!論仇恨,秦軍對暴氏一族的恨,遠比韓王室一族的恨要深。
而商闕劍不認可暴氏一族,只認宋王室子弟,只有宋武拿着商闕劍,才能發揮這口劍最大的效用。
殺宋武是不得已,如果可以,暴渠也不想背負罵名殺自己的朋友,可宋武在礦山勞作一年半,志氣不改,將暴渠的耐心消磨殆盡。
若宋武願意跟着暴氏一族抗秦,那商闕劍還給宋武也沒事。只要能抵住此時秦軍洶湧勢頭,將各國維持在均勢,暴氏一族沒了滅族大禍,也就不需要商闕劍了。
宋武腦海中思緒轉動,想要復國實在是太難了,可不復國,他對不起戰死的父親。正值壯年的父親用他的血肉之軀,用最後的一口氣去戰鬥,為的就是拖住趙黑衣衛士,給他逃亡爭取機會。
他身上,寄託着父親的復國理念和一腔熱血!
就算投效他國積累名望,收羅宋國遺民、賢才為復國做準備,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韓國,他看不上。
看着暴渠,宋武問:“韓國有大害,若能除去,以韓軍之驍銳,子武願領韓軍征戰。可師兄,韓國之大害,如何能除?”
暴渠沉默,他父親暴鳶兩次敗在白氣手裏,都是軍力不繼,國中貴戚掣肘所使然。連暴鳶都在受貴戚的窩囊氣,更別說他這個當兒子的了。
端着酒爵,暴渠緩緩飲一口:“事在人為。子武,你若願意,我保舉你為宜陽副將。不日將與秦軍交鋒,我若戰死,你可替我,做這宜陽守將。”
宋武為難嘆息:“不是子武看不起韓軍,而是看不起韓國。師兄美意,子武心領了。”
暴渠嚯的起身,手中黃銅酒爵砸到地上,指着宋武瞪目吼道:“子武!我做的難道還不夠嗎?”
宋武也站起來,整理一下袍袖,頂上樑冠,正色道:“子武志在復國。他國萬戶侯爵,不如我勁宋百戶寡民景從之樂。”
“要復國,我理解子武的志向!可周武王至今七百年,天下諸侯二三百,滅國王孫又有幾個能復國?如今是大爭之世,誰又會坐看勁宋復國?清醒清醒吧,子武!跟着我暴氏一族抗秦,待遏制秦軍鋒銳后,某助你復國!”
宋武搖頭:“此一時彼一時,時過境遷,誰又會記得當年的誓言?就如當年,你我同食同榻,你卻不顧我的意願,硬要逼我入韓軍效力。當年,你不顧我情願與否,今日,子武又何必顧慮師兄之意願?”
暴渠氣的跺腳:“可你現在已是韓軍一員,是我韓軍閭將!”
“謀取自由之身罷了,這全賴師兄所賜。”
“子武,你會後悔的!”
宋武搖頭:“昨日之我,造就今日之我;今日之我,造就明日之我。若無今日之我,便無明日之我。明日之我,因今日之我而存,又談何後悔?後悔今日,豈不是自疑?師兄,子武此生不悔一事、一物。”
宋武說罷,拱拱手,離去。
暴渠目眥欲裂,咬牙,呼吸粗重,鼻孔抽着冷氣。
低頭看着竹席上放着的弓箭,神色苦惱猶豫良久閉上眼睛,派人刺殺宋武已經是很難的決定了,當面殺害宋武,他下不了那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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