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想活了
牢頭一愣,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嘴裏咦了一聲,罵道:“你他媽還敢橫……想找死啊……”說完,掄起手朝着陸鳴就是一個耳光。
陸鳴伸手一擋,這一個耳光就沒有打中,牢頭似乎感到很意外,沒想到一向逆來順受的小綿羊竟然敢反抗,嘴裏吆喝一聲,走近一步,一把揪住了陸鳴的衣領,嘴裏罵道:“我看你是長脾氣了,今天就讓你……啊……”
牢頭的話音未落,突然慘叫一聲,身子猛地跳起來,往後退了兩步,一隻手捂着肚子,有點不相信似地瞪着陸鳴,嘴裏哼哼着說不出話來。
原來,陸鳴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用手裏的牙刷在牢頭的肚子上狠狠戳了一下,並且整個人好像瘋掉了,牢頭剛剛站穩腳跟,他就像一頭野獸一樣朝着他撲過去,嘴裏含糊不清地咒罵著,揮舞着雙拳照着牢頭劈頭蓋臉的一頓猛揍。
不過,他很快就被幾個撲上來的壯漢打翻在地,也不知道有多少拳頭多少雙腿,反正,他只能抱着腦袋在地上翻滾,嘴裏一邊嗷嚎着,咒罵著,那樣子顯然是不想活了。
最後還是牢頭腦子清醒,生怕鬧出人命,喝止了大家的群毆,而這時剛好乾部也及時出現了,他看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陸鳴,然後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勢,發現好像不是裝的,於是就把他送到了一牆之隔的監管醫院。
經過一番檢查之後,監管醫院的醫生做出了輕微腦震蕩和內出血的診斷,鑒於陸鳴的傷勢嚴重,看守所象徵性地調查了一下事故的原因。
最後各打五十大板,凡是參與鬥毆的人都加帶腳鐐手銬一個月,不準購物,不準放風,並且將這些人分散到其他幾個號子嚴加看管。
而陸鳴由於卧床養病,所以就免於處罰,不過,看守所的人都知道他是沒人管的犯人,所以後來也就不了了之。
不過,對陸鳴來說,儘管肉體經受了一次痛苦,可也暫時擺脫了看守所暗無天日的生活,監管醫院雖然也沒有自由,身份也仍然是犯人,可這裏的條件就像王院長說的那樣,和以前的號子相比,簡直是天上地下。
首先,醫院裏一個號子只關押五到八個病犯,一人一張床,這在看守所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待遇。
此外,這裏也不用坐班,每天吃飽了就是睡覺,還可以坐在床上打撲克,兩隔三天就可以集體到外面的小院子曬半個小時太陽。
如果管教看着你順眼的話,有時候還可以放出去在過道里幫女護士推推發葯的車,或者去院子的花園裏清理一下雜草,總之,和看守所的日子相比,陸鳴覺得這裏就是天堂。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裏再沒有人欺負他了。
監管醫院有兩三個病室里住着的基本上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人,一般都是經濟犯,家裏有錢,外面有人關照。
說是病犯,其實也不一定有病,基本上都是通過關係住進來的,在判決下來之前他們的“病”一般不會痊癒。
像陸鳴這種沒人管的犯人能住進監管醫院,肯定是有病,並且病的不輕,不過,都住不長,病情稍微好一點之後就會被送回原來的號子。
只是,這裏的伙食費貴的有點離譜,一個星期就要一千塊錢,伙食比一般老百姓家庭都吃得好,當然,像陸鳴這種沒錢的人可沒有這種待遇,他只能吃饅頭喝菜湯,質量和看守所差不多,但卻管飽。
陸鳴所在九號病室的四個人全是大貪污犯,每個人都吃小灶,由於油水充足,心事重重,每個人胃口都不太好,每頓飯根本吃不完,這就便宜了陸鳴,基本上每個人都會給他施捨點。
當然,做為回報,陸鳴的手腳也勤快,掃地搞衛生洗碗這些事他就一個人包了,順帶還每天給牢頭老趙捶捶腰捏捏肩膀,算是為自己的口福買單。
然而,在監管醫院的日子過的越舒服,陸鳴就越戰戰兢兢,他知道,這種日子隨時都有可能戛然而止,早晚有一天他還要回到看守所過那種暗無天日的日子。
經過兩個月的休養,陸鳴的傷勢漸漸痊癒,可看守所號子裏三個多月的日子卻在他心中產生了可怕的陰影,晚上經常做噩夢,一聽到管教喊他的名字就渾身哆嗦,生怕送他回去。
沒想到可怕的一天終於還是來了,他知道,只要管教喊哪個病犯收拾東西,就意味着他該出院了,哪裏送來的就回到哪裏去。
“趙叔……你幫我跟王院長說說……他答應過的……”陸鳴在抱着臉盆出門之前,無助地哀求道。
老趙好像也有點捨不得這個年輕人走,可也沒有辦法,他走到門口安慰道:“算算日子,你也該開庭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判下來了,再忍耐幾天吧……”
陸鳴正想說話,管教幹部訓斥道:“走啊,婆婆媽媽的,又不是讓你上刑場……”
陸鳴端着臉盆絕望地走出了病室,聽着身後鐵門上鎖的聲音,真有點上刑場的感覺,心裏面把言而無信的王院長恨得要死,只覺得自己800CC血算是白流了。
王大麻子,日你娘呢。
不過,此刻陸鳴雖然又氣又怕,可心裏卻暗自發狠,心想,這次回去,誰要是再欺負自己,就跟他們拚命,如果被打傷了,肯定還能回到監管醫院。這樣一想,就有種悲壯的感覺。
“站住,往哪裏走?”
陸鳴低垂着腦袋只管往前走,心裏一邊忍不住不乾不淨地咒罵著,忽然猛地聽見身後的管教大聲呵斥,嚇得趕緊站住了。
回頭一看,驚訝地發現管教正在打開一個病室的門,瞥了一眼門上的號碼,竟然是五號病室。
看來今天倒霉的還不只自己一個呢,五號也有人出院。
果然,只聽管教衝著病室裏面喊道:“張有福,收拾東西!”
不一會兒只見裏面出來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端着臉盆站在了陸鳴的身邊,不過,他可不像陸鳴那樣一臉的晦氣,也沒有一點擔驚受怕的神情,還抽空朝着陸鳴擠擠眼睛。
就在陸鳴驚疑不定的時候,只聽管教喝道:“陸鳴,愣什麼?進去!”
進去?進去幹什麼?
陸鳴只是稍稍愣了一下,隨即就被一股喜悅之情淹沒了。
上帝啊,原來不是出院,而是給自己調病室呢,毫無疑問,自己跟這個叫張有福男人互換了病房。
陸鳴腦子都來不及想為什麼會有這個結果,只管手腳酸軟地走了進去,等到身後的鐵門哐當一聲鎖死,他才注意到屋子裏三個或躺或坐的男人就像是看外星人一樣盯着他。
又要過堂了。不管你進來多長時間,只要換個號子,就算是“新兵”,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陸鳴心裏雖然這麼想,可倒沒有感到害怕,憑着他在九號的經驗,知道這些大叔們有可能不喜歡他,但也不會像看守所的那些王八蛋那麼窮凶極惡,大不了問點基本情況而已。
“把臉盆放在床底下……桌子上有個本子,自己登記一下……姓名,年齡,犯了什麼罪……都寫清楚……”睡在第三張鋪位的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有氣無力的說道,看那樣子好像病的不輕。
陸鳴趕緊放下臉盆,走到一張書桌前面,上面有一本登記簿,還有一支碳素筆,他翻開登記簿大概掃了一眼,發現上面登記的都是一段時間以來在五號病室住過的病犯的基本情況。
他翻到了最後一頁,一邊填寫自己的姓名和罪狀,一遍偷偷看了一下最後四個病犯的基本情況。
陸建明。男。漢族。59歲。博士學歷。職務犯罪。冠心病。一號鋪位。
曾強。男。漢族。48歲。大學本科。玩忽職守罪。胃潰瘍。二號鋪位。
王東海。男。漢族,37歲。大學本科。詐騙罪。前列腺。三號鋪位。
張有福。男。漢族。42歲。大專學歷。職務犯罪。病情待查。四號鋪位。
陸建明?不就是財神嗎?
陸鳴直到這個時候才明白過來五號病室對他的特殊意義,這才想起自己用800CC血液搶救過來的那個人就住在這個病室。
同時意識到自己這次突然換號子肯定不是偶然事件,多半跟這個財神有關。
難道他良心發現?通過關係把自己弄到身邊是為了報答自己的救命之恩?也不一定,按照趙叔的說法,他壓根就不想活了,即便救了他的命也不一定會有感激心理,反倒有可能把自己恨上了。
這樣一想,陸鳴頓時一陣忐忑不安,忍不住用眼睛的餘光瞥了一眼睡在最裏面的一號鋪位上的男人。
只見他頭髮花白,戴着一副金絲眼鏡,正躺在疊好的被子上專心致志地看着一本書,好像壓根就沒有注意到病室里來了一個新兵。
雖然以前在放風的時候,陸鳴也曾經遠遠地看見過號稱財神的陸建明,可那個時候這個老男人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並沒有什麼深刻的印象。
只是覺得這個人好像永遠都在琢磨着什麼,很少看見他跟誰說話,不過,都家破人亡了,也難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