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篇 多事之秋

“楚列？”那句話或許是有些重的，她等了半天不見他回答，試探的叫了一聲，“對不起，你生氣了嗎？”

他沉默了許久，壓抑了自己的情緒變得平淡，生生逼出一句“沒有”。

她知道他是生氣了，“對不起，可是，這就是我最真實的想法！我還有事情，先掛了，再見！”氣氛已經漸漸偏離，她不想鬧不愉快，所以，果斷的扣了電話！

那句話大概真的傷到了他，那之後，整整半個月，他都沒有再打電話來過！

書予對冷清已經有一種很容忍的習慣，所以，並不覺得有什麼，倒是某人，常常煩躁不安，往往拿起電話，想到那句話，又負氣的掛斷，有時候，他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氣哪般，這一切，其實，都是他自作自受！

想通之後，他照例打電話找她，她接起，還是平淡的語氣，那種冷淡的平靜，常常令他有一種錯覺，他彷彿透過這種平靜看到了曾經自己，討厭的尖銳和驕傲！

那個問題，後來，成為了討論的禁忌，他不再問，只說：“書予，我等你，即使遙遙無期！”

即使遙遙無期，我也願意，傾盡所有耐心，等到地老天荒！

而她，在電話的那頭，手裏緊緊握着那枚精緻的指環，依然選擇了沉默！

聘禮么，大概一切命中注定，她似乎也有些矯情不下去了！

她嘴角微微綻開，目光堅定含笑，好吧，等到龍景小學的事情落定之後，她就回去，甘心忘掉過往，回到他懷抱裏面去！

她做了決定，便不再猶豫，在龍井小學竣工，校址從雨神廟搬回新蓋的教學樓那天，她找到村長，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村長起初很是詫異，但隨即卻是瞭然的平淡，對她的決定表示了遺憾，卻也尊重！

新的老師很快就來了，也是一個女老師，中年，學歷不高，但教學經驗豐富，書予只不過帶了她兩天，她上手很快，融入這裏的程度比書予兩年前那時快了許多！

她臉上總有一種憂傷的惆悵，書予猜想，她大概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但她不好多問什麼，不是因為不熟，而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一段只屬於自己，不容別人窺視的故事，假如當事人保持了沉默，其他的人，不管關係多親密，都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看客，最好對這故事，保持沉默的尊重！

似乎在龍景村這出驛站，她待到盡頭了，離別，彷彿就這樣到來了。

人生百世，悲歡離合。離別，是命運設定逃不脫的一程！

書予大概是這兩年教書，看多了唐詩宋詞，也開始有點兒文人墨客的悵惘細膩心思了！

對這程離別，竟然隱隱帶了不舍，像是牽絆，總是有一種不真實的錯覺，她在這地方兩三年，似乎，也只是一眨眼，時間飛逝，光影定格永恆其實，也不過只是剎那！

她在這樣莫名湧起的愁思里，更加的想念起楚列來，他們的一生，其實，或許，也不過只是剎那，再回首，只怕也是白頭！

而錯過的那些，即使強大如時光，也是不能挽留的，既是如此，她也應該遵從於自己的內心，因為希望和信仰，最後落歸的地方，不是現在，不是過去，而是，未來，遙遠如同剎那的未來，他們一起的未來！

回去的時間已經定了下來，她開始慢慢的收拾和準備，本來學校新修了教師的宿舍，但因為書予已經決定離開，所以，便沒有搬過去，還是住在雨神廟裏。

新老師來了之後，書予的課時減了一半，輕鬆了不少。這天，書予正在家裏收拾東西，新來的沈老師突然匆匆忙忙的趕來，樣子很急。

“關老師，關老師？”

她的聲音很急切，書予聽到聲音連忙迎出去，“沈老師，怎麼啦？出什麼事情了嗎？”

沈老師臉色很差，“是的，關老師，是黎雨，她出事了！”

“黎雨？！”書予頗為詫異，“黎雨怎麼啦？”

沈老師說：“關老師，你還是先去她家看看吧！”

書予點頭，當下便跟着沈老師一起趕去黎雨家。還在老遠，已經聽到了黎雨父親打罵的聲音，書予一驚，趕緊跟沈老師一路小跑。

離黎雨家越近，黎父的打罵聲越是大。黎家門口也圍了許多的人，多是小孩，看見書予和沈老師，齊刷刷的問了好，然後，一溜煙的跑掉了。

黎雨的外公坐在門外的草凳上抽煙，表情隱在煙霧裏，視線模糊的不知落在那裏，看到書予來，連忙站起來招呼。書予禮貌的沖他點了個頭，便提步走進堂屋裏面去。

堂屋裏只有黎雨和黎雨的父親兩個人，黎雨低着頭跪在祖宗牌位前，看不見表情。而黎父坐在一旁的板凳上，還在罵著髒話，他的手裏，握着一根已經折斷了的竹枝。

看到書予和沈老師進來，黎父馬上站起來招呼，只是臉上還是籠罩着騰騰的怒氣，“關老師，陳老師，你們怎麼來了？”

書予看了一眼跪着的黎雨，她還那樣小，又小又瘦，這場‘竹筍炒肉’只怕吃得很是辛苦，“黎雨，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

她必須得弄清楚始末，才知道，應該怎麼幫忙解決這件事情。

見書予問起，黎父的臉色更糟了，他回頭去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一眼黎雨，才有些尷尬的說：“關老師，是大事，我現在完全沒有了主意。”

“到底是什麼事情？”

黎父沉默了一會兒，咬牙說道：“關老師，是敗壞門風的大事，這丫頭，把黎家的臉都給丟盡了呀！關老師，我請求你一件事情，請求你一定要幫幫她，不然，這丫頭的一生，就毀了呀！”黎父突然懇切的看着書予。

書予還沒有完全從他的話里回過神來，對於他突如其來的請求覺得莫名，一旁的沈老師卻似乎已經領會，臉色一時也很難看。

“關老師，這件事情，一定請你幫忙！”黎父滿臉焦急的真誠，書予的心，卻在那一瞬間，一點點兒的陷落下去。

因為她終於猜測到了那種糟糕！

她的臉一瞬間也毫無血色，這忙，她似乎，無能為力，在黎父一而再再而三的請求下，她終於說：“黎大哥，可以讓我先跟黎雨談一談嗎？”

黎父自然點頭，“那是自然，關老師，你一定好好的勸勸她，我們老黎家，可就她這麼一個孩子，而且，她還這麼年輕，我絕對不允許，她被這樣子毀掉！”

書予神情卻有一絲恍然，“我知道，你放心，她不會毀掉她自己的！”

聽到她這話，本來乖乖跪在祖宗牌位前的黎雨突然抬起頭來，清冷的看着她，那眼神，竟然是那樣熟悉的瞭然和嘲諷！

書予這時走上前去，見黎雨扶起來，語氣溫和，“還能走嗎？我們談談吧？”

黎雨還是低着頭，輕輕的點了點頭，就跟着書予，慢慢的往外走。

秋日的午後，有一種滄桑在慢慢沉寂！

書予一直走一直走，田間地里，像是突然不知道何處是終點，那一種不確定，她只覺得心慌，有一種糟糕的預感，正在一點點兒的侵襲，心悸，是的，心悸，如同兩年前，她一步一步，不確定的走在失去的路上，卻那樣痴傻的堅定執着！

她也不知道要走到哪裏去，這件事情當然是一個秘密，絕對的秘密，她知道，不能讓其他的任何人知道，所以，想着要離龍景村遠遠的，遠遠地，她突然開始發現，她對這裏，有一種慌亂根植的陌生。

對這裏來說，她畢竟，只是一個外人！

黎雨靜靜的跟着她，一直走一直走，她知道她現在心裏一定亂得很，所以，需要時間理清，並且，還要為待會兒教訓她搜刮典故，做好準備！

她一路低着頭，嘴角，卻有一種涼薄的嘲諷！

那嘲諷，便是一切罪惡的開始，之後，便是無力控制的成長，繁盛而囂張！

“夠了，關老師，你想要給我說什麼，就在這裏說吧，在走下去，你會傷心的！”本來一直低着頭的黎雨這時突然抬起頭，停住腳步，這樣對書予說。

書予老實停住了腳步，她一回頭，才發現，自己原來竟然已經走到了龍景山上，再走幾步，就到了楚芝的墳前了。

黎雨曾是楚芝最得意最喜歡的學生了，假如她知道，她曾最得意的學生，現在變成了什麼樣，一定會傷心的吧？！

書予有些心痛，不明白，為什麼，一切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在山腳下的龍景村已經是一處很小的所在了。

書予看着面前的少女，她還這樣年輕，稚嫩而美好，在這樣美好的年華里，為什麼，一定要添上殘缺的傷痕？！

“好吧，黎雨，老實告訴我吧，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壓着性子，耐心的關切。

黎雨冷然的看着她，被她父親揍得紅腫的臉上，卻有清甜的微笑，“關老師，你都已經猜出來了，不是么，那麼，你還預備，讓我說出那些會令你心傷的話么？”